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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良軟磨硬泡跟程西惟約好了吃飯的時間,又叽叽咕咕說了幾句“天氣轉寒,注意保暖”之類沒用的場面話,這才挂斷電話。
程西惟把手機放到枕邊。
親情是個很脆弱的東西,不是有血緣就能有親情。而她跟程以良的親情,大概在她知道那個只比她小半歲的繼妹,其實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妹妹時,就漸漸淡了。
很快到了跟程以良約好的日子,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只是程西惟把車開出小區之後,還是出了個岔子。
程以良在金田日料訂了位子,然後也在微信上告訴程西惟,吃飯的地方叫金田日料。
然而程西惟開到外面的主路才意識到,寧城那麽大,鬼知道程以良說的是哪個金田日料!
她給程以良打電話。
大概是因為她終于答應一起吃飯了,程以良心情不錯,連聲音也洪亮了幾分:“就是你五歲的時候我經常帶你去的那家啊!”
“爸爸。”程西惟擡手摸了摸藍牙耳機,她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地喊了程以良一聲“爸爸”。
電話那頭的程以良差點就被這聲久違的“爸爸”泡得心頭發軟,只不過還沒等他應下,程西惟就略帶諷刺地說了一句:“我今年二十五了。”
程以良默了兩秒說:“昭陽路333號。”
程西惟挂了電話。
結果,等她到了金田日料,程以良居然還沒到。
程西惟在包廂等了大約半小時,中途她給程以良發了一條微信:還要多久?
程以良回複她: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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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又等了二十分鐘。
程西惟就這麽靜靜地等着,等程以良走進包廂時,她才起身,板着臉作勢要走。
程以良連忙攔住她,笑眯眯地把她勸回座位,這才說:“我們西西長大啦,越來越漂亮了,就連脾氣也越來越厲害咯!”
程西惟覺得他的重點在最後一句。
她斜了他一眼,正要反諷幾句,比如“那是,哪有您女兒程夏溫柔可愛呢”,“對啊,誰比得過您太太駱安惠大方賢淑呢”。
然而,程以良的一句話堵住了她的嘴。
程以良嘆了口氣,臉上帶着懷念和愧疚:“是爸爸錯過了你的成長啊。”
程西惟心裏稍稍舒服了點,扯了扯嘴巴,沒再說話。
上菜之後,程西惟又問程以良:“說吧,找我什麽事。”
程以良哎了兩聲:“西西,爸爸就是想看看你,瞧你說的。”
程西惟瞧着程以良不說話,程以良瞥了她兩眼,這才放下筷子開口:“西西啊,咱們家的展绫服飾打算B輪融資,你看景忱那邊……”
之前他找嘉思資本借一筆過橋資金,也不知怎麽的,居然被嘉思資本拒絕了。程以良沒辦法,只好又把腦筋動到了孟景忱身上。
“安心做你的裁縫不好嗎?”程西惟哼笑一聲。
程以良頓時老臉通紅:“西西啊……”
程西惟摸着腕上的VCA手表,眼風掃着他,緩緩地說:“你沒事上什麽市圈什麽錢?還有,我跟孟景忱已經離婚了你不知道?你當孟景忱是二百五,沒事接你的盤?”
程以良年輕時是個俊俏的裁縫,後來和第一任太太,也就是程西惟的媽媽許黎一起做服裝生意發了家。然後又跟身為總設計師的第二任太太駱安惠經營出幾個服裝快消品牌,在學生和年輕白領群體中頗有名氣。
不過,程西惟曾經給程以良的那些品牌做過總結,那就是——我們不生産大牌,我們只是大牌的搬運工。
她曾經以為展绫服飾如果要涼,一定是因為來自大牌的巨額索賠,卻沒想到是因為步子邁太大,扯着裆了。
給程以良送上一塊鐵板之後,程西惟心情不錯。吃完飯,她又在德旗廣場逛了一圈,給外婆買了一個肩頸按摩儀。
不過回到石林雅苑,她的心情就有點微妙了。因為她在旁邊的車位上,看到了孟景忱那輛攬勝。
程西惟上樓,果然看到孟景忱正在跟外婆聊天。沙發上還有一堆保健品,應該都是孟景忱帶過來的。
外婆笑着跟她招手:“西西啊,快過來。剛剛景忱幫我在微博上給常國棟打榜了,你快來看。”
程西惟扯着笑坐到外婆身邊,不過觸到孟景忱幽深的目光時,她的笑容還是僵了一下。
她好想問他一句——日理萬機的孟總怎麽有空莅臨寒舍,還給愛豆打榜?
打榜??
程西惟從鼻子裏哼出一個氣音。
外婆像是看穿她的想法,解釋了一句:“我叫景忱過來的,上次這個微博就是景忱給我弄的。”
“微博我也會玩。”程西惟說着,又拿過她買來的按摩儀,“外婆,你試試這個好不好用。”
“我們西西真孝順啊。”外婆笑了起來,又看向孟景忱,“景忱,你幫外婆拆一下那個包裝。”
“好的。”孟景忱從程西惟手裏接過按摩儀,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的指尖在她手背輕輕一劃。
像一片花瓣撫過手背。
程西惟呼吸一滞,縮了一下手,憤憤地別開眼去。
廚房裏,保姆李姐正在準備晚飯,程西惟進去看她在做什麽。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孟景忱居然也跟進來了。
程西惟看到他,把他拽到一旁,壓低了聲音問:“你怎麽在我外婆家?”
孟景忱的表情很無辜,無辜到程西惟想把他揍一頓。
“外婆讓我過來的。”他說。
程西惟啧了一聲,她真想問他一句,以前外婆叫你過來的時候你在哪兒?你在應酬!
孟景忱被她的眼刀砍得有些讪讪,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李姐,在做什麽?”
李姐哦了一聲,笑着說:“水煮肉片。”
想起嘴裏那種又麻又燙的感覺,孟景忱臉色僵了僵。
程西惟瞥他一眼,挑着嘴角對李姐說:“李姐,多放點辣椒和花椒,我愛吃。”
程西惟愛吃川菜是遺傳了外婆的,李姐也是做川菜的高手,立馬應了一聲。
見李姐對着辣椒花椒摩拳擦掌,孟景忱莫名覺得牙龈疼。
飯菜上了桌,外婆還記得孟景忱的喜好,指着桌上兩道清淡的菜說:“景忱,你不愛吃辣,吃這些吧。”
程西惟端着碗筷,莫名想起以前跟孟景忱在一起那幾年,只要他在家裏吃飯,桌上就一點辣椒都見不到。也就是來外婆家,照顧老人家的口味,桌上才分出辣菜和清淡的菜。
程西惟忽然覺得自己跟孟景忱在一起這幾年可真卑微。
而孟景忱呢,也想到了過去程西惟一再為他退讓的那些日子,忽然就覺得眼眶發疼。
他對外婆說:“外婆,我能吃辣,以後不用這麽麻煩了。”
程西惟飛了個白眼,他還想有以後??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孟景忱吃飯時專挑麻辣重口的吃。
味蕾适應這種麻辣滾燙的口感後,反倒體會出了不一樣的樂趣。孟景忱忽然覺得,有些東西也不是他想象中那樣不可接受。
程西惟冷眼看着他,有些懷疑眼前的孟景忱怕不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魂穿了。
以前的孟景忱多挑剔啊,還倔,第一眼不喜歡的不管多少眼都不會喜歡。導致程西惟一度以為,她當年能追上孟景忱,一定是因為孟景忱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也喜歡她了。
當然,後來事實證明,一切全靠她愚公移山的精神死撐。
**
孟景忱的胃前幾年被酒精泡壞了,現在事業穩定,推掉一些不必要的應酬之後,才慢慢将胃養好一點,可也經不住一頓重麻重辣。
吃過飯沒多久,孟景忱正想着找個什麽借口再多呆一會兒的時候,他的胃就開始打輔助了。
孟景忱疼得臉色發白,外婆連忙叫來李姐把他扶到沙發上躺着。
“西西,你房間裏還有胃藥嗎?”外婆問道。
程西惟看着孟景忱,心髒還是難以抑制地皺縮了一下。她跑去房間抽屜翻了一遍,拿來一盒胃藥。
外婆一臉心疼地看着孟景忱:“景忱,還能起來吃藥嗎?”
熬過最開始的那陣疼,又躺了一會兒,孟景忱其實已經好多了。但他看到程西惟拿着藥,一臉緊張地站在旁邊,于是搖了搖頭,虛弱地說:“疼,起不來。”
李姐遞給程西惟一杯水。
程西惟氣咻咻的,坐到孟景忱身邊,掰了一片藥,又把水送到他嘴邊:“趕緊的。”
然後,又在外婆責備的眼神中軟下了聲音:“吃藥。”
随着她的聲音一起軟塌的,還有孟景忱的心髒。
有些人有些事,總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當初他習以為常的一切,現在都變成了遙不可及的曾經。
孟景忱吃了藥,外婆對李姐說:“把客房收拾出來吧。”
程西惟一下子明白了外婆的意思,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外婆……”
外婆看着她道:“景忱都這樣了,讓他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就讓他在家裏睡一晚,又不是沒地方。”
程西惟說不出話了,恨恨地瞪了孟景忱一眼。
這一眼瞪得孟景忱那個心花怒放,他的西西終于又對他有情緒了,不是嗎?
他想起紀修說他犯賤,他也覺得自己有點犯賤。
不過,外婆回房後,程西惟還是警告了孟景忱一句:“外婆不知道我們之間的細節,我也不打算讓她知道替我操心。但是孟景忱,我拜托你不要利用外婆來達成你的某些目的,跟你這麽多年,你在想什麽,我一清二楚。”
說完這些,程西惟就頭也不回地回房了。
孟景忱打了個噴嚏,忽然覺得今天的夜,有點冷。
睡覺之前,紀修發信息來問他要不要出去喝酒。
孟景忱說:“在外婆家呢,已經睡了。”
結果紀修震驚到連發三條語音
——在外婆家???西西的外婆???
——西西居然讓你住下了??
——怎麽做到的?!
孟景忱挑挑嘴角,雖然留下來的過程有點不那麽光彩,但至少結局還是不錯的。
他突然有點小驕傲,回複紀修:“沒怎麽做到的,就是肚子有點痛,外婆疼我,就讓我住下了。”
聊天框上面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過了一會兒,紀修終于問了他一句:“老孟,你是不是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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