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兩人十分默契地用各自的新號開始跟對方聊天。
孟景忱發來信息直奔主題:“西西,晚上可以一起吃飯嗎?”
程西惟把他的新手機號保存到聯系人,這才回複他:“你定地址吧。”
孟景忱很快給她發了一個餐廳地址。
程西惟收到後,想了想,在手機屏幕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戳着:你定一個你确定不會遲到的時間。
還沒等她發出去,孟景忱的信息又過來了:“晚上七點,我一定不會遲到了。”
看着屏幕上的這串字,程西惟有一瞬間的怔忪。
她按住退格鍵,把還沒發出去的信息一個字一個字删掉。
孟景忱一直很忙,大概只在跟她交往初期,他才很用心地調整過他的時間表,把她放在第一位。可沒過多久,他就開始原形畢露。
“西西對不起啊,我還要跟導師讨論論文,你再等我一下好不好?”
“西西,我剛剛接手孟氏木業,還有一大堆業務要處理,今天可能又要加班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西西,你再等一下好不好?”
有次何羨實在看不過去,就戳着她腦門問她:“程西惟你是不是傻啊?他叫你等你就傻乎乎地等着,你有沒有尊嚴,你是王寶钏啊?!”
可是,那時候的程西惟真的很沒有尊嚴,她拼命地在何羨面前給孟景忱說好話:“羨羨你都不知道,每次他跟我說‘好不好’的時候,我的心都化了。而且他是真的很忙嘛,他在為了我們的未來努力呢。”
何羨翻了個白眼:“以後他要是敢跟你說‘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我們分手好不好’……我第一個弄死他!”
程西惟被何羨逗笑了,她覺得孟景忱怎麽可能對她說這種話呢?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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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次平安夜,程西惟從天擦黑等到半夜實在餓得不行,一個人在餐廳吃完了燭光晚餐之後,她真的委屈極了,朝匆匆趕來的孟景忱發脾氣:“孟景忱你怎麽這樣呢?你看別的女孩子都有男朋友一起吃燭光晚餐,我呢?我一個人!我好丢臉啊……你下次能不能準時一點啊?”
孟景忱就抱着她道歉:“對不起啊西西,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可是下次他還是很忙很忙,越來越忙。到了後來,程西惟就對他說的“下次”不抱任何希望了。
程西惟回到車上,坐了一會兒,她又翻出孟景忱剛剛發過來的信息。
——我一定不會遲到了。
像是在鄭重其事地承諾。
程西惟輕輕嘆了口氣,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她等了他七年。
艾草以前跟她說:“西西,有些意難平終究要自己慢慢平,沒辦法的。”
當時她已經跟孟景忱鬧翻,跟大多數感情破裂的女人一樣,她揪着孟景忱嘶吼:“孟景忱,我最好的青春都給了你,我為你付出了一切,你就這樣對我嗎?!”
然後孟景忱也開始失去理智跟她吼:“程西惟,你自願的啊!沒人逼你!都是你自願的啊!”
然後程西惟怔住了,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雙目通紅的男人,仿佛從來也沒認識過他。
這個狠心決絕的男人是誰?
他的話像是利刃,在她心上劃開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血沫子像啤酒泡一樣争先恐後地往上湧,在空氣中無聲炸裂。
程西惟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不由地晃了一下。
那時候,他們互相說盡了狠話,不約而同地把這段感情變成了點點滴滴的拉鋸戰,他們日積月累地互相折磨。有些東西看不到摸不着,卻總是如鲠在喉、芒刺在背,直到他們再也受不了。
去餐廳的時候剛好趕上晚高峰,程西惟在車流中龜行了一路,好不容易到達餐廳附近,前面卻被交警封道了,說是三連撞,夾在中間的是輛日系車,司機是個年輕女孩。
程西惟沒辦法,只好繞路到別處停車場停好車,然後步行過來。
走到封道地段時,圍觀人群中突然一陣騷動,緊接着就是交警拿着喇叭維持秩序:“這位同志,麻煩你別添亂好吧,往前擠什麽擠!”
然後,程西惟就看到孟景忱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被交警帶出了人群。
他個子高,身姿挺拔,因為常年叱咤商場,他的身上始終帶着幾分高位者的淩厲。程西惟一眼就在圍觀群衆中看到了他。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下一秒,孟景忱也轉身朝她看來。
夜幕低垂,寧城這段時間空氣質量不好,霧霾籠罩下,看不見星星月亮,唯有馬路兩邊的路燈亮着朦胧而昏黃的光。
看到程西惟的那一刻,孟景忱的眼中閃過一絲劫後餘生的喜悅。不等程西惟反應過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擁進懷裏。
“你神經病啊……”程西惟下意識地反抗,可他卻抱得那樣緊,根本掙脫不開。
他下了班依然西裝革履,只在外面套了一件駝色廓型大衣。程西惟臉頰觸到他大衣的那一刻,驀然察覺到上面的濕氣,是初冬夜裏的露水。
所以,他在這裏呆了多久?
他呆在這裏幹什麽?
程西惟這麽想着,忽然聽到頭頂傳來孟景忱低沉而略帶哽咽的聲音:“西西,我差點以為……要失去你了。”
原本的抵抗驟然卸去了力量。
程西惟聽着他胸腔子裏噗通噗通的心跳,他的氣息在她鼻尖無聲環繞,她終于反應過來。
原來,他剛剛以為出車禍的人是她嗎?所以跟個傻瓜一樣,擠到人群前面,又被交警趕出來。
程西惟忽然感覺眼眶一陣酸脹,她默然伸出手,輕輕抱了抱他的腰。
因為這段插曲,兩人一起走進餐廳時,他們的號已經過了。
程西惟看着大排長龍的人群,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孟景忱側眸瞥她一眼,笑意在眉目間流轉,剛才那陣刻骨銘心的烏龍過去之後,他突然覺得,哪怕程西惟每天罵他都是一件極幸運的事。
他的西西在他身邊呢。
孟景忱沒讓餐廳經理重新安排座位,而是走到排在最前面的一對小情侶那邊。
程西惟站在原地,看他伸手往她這邊一指,那對小情侶齊刷刷地扭頭朝她看來,随後沖她一笑。
孟景忱也跟着沖她眨了一下眼,又扭頭朝那對小情侶說些什麽。
不一會兒,那對情侶就把手上的號碼牌遞給了孟景忱。
程西惟:……?
小情侶走後,成功排在最前面的孟景忱朝她招招手,程西惟走過去,好奇問他:“你跟他們說了什麽?”
孟景忱壓低了聲音,又像是怕她聽不見,微微低頭在她耳邊說:“我說今天是我跟我老婆認識兩千六百四十八天紀念日,我老婆很喜歡這家店,希望他們能把號碼牌讓給我。”
兩千六百四十八天紀念日……
程西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因為這個所謂的“紀念日”,她暫時忽略了他對她的稱呼。
這還是那個一忙起來連情人節都記不住的男人嗎?
她想了想說:“你怎麽知道是兩千六百四十八天?”
孟景忱一派從容:“不信你自己算算。”
程西惟:“……”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數學不好,算個頭啦!
兩人進了餐廳,服務生把他們帶到一個靠窗的桌子,外面燈光陸離的,就是寧城最大的那條商業街。
程西惟扭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一群年輕男女在霓虹點綴的花束拱門下玩滑板。
她回頭看向孟景忱,忽然想起來這條商業街也是他的産業。
菜上來之後,孟景忱拿出了邵鵬的那段錄音,一臉誠懇地對程西惟說:“西西,這是熱搜女明星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程西惟聽了一半就已經猜到結尾。
她神色微動,讓孟景忱收起了手機。
事實上,唐小柔的熱搜不過是個導火索而已,而真正讓她煩躁的是那個叫丁蕊的女人。
到現在為止,她都不知道孟景忱究竟有沒有對丁蕊動過心。
在過去的那些時光裏,每次提到丁蕊,程西惟要麽暴怒,要麽冷嘲熱諷,唯獨沒有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問過孟景忱。
她不敢心平氣和,不敢深究孟景忱對丁蕊的感情。因為她害怕那晚她在孟景忱面前提到丁蕊時聽到的淩亂心跳,不是因為孟景忱擔心她誤會,而是因為孟景忱也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對丁蕊的情愫。
那多傷人啊!
“西西。”孟景忱這時輕輕開口。
程西惟回神看向他,他拿着刀叉,盡顯優雅穩重。
孟景忱說道:“我向你保證,今後不會讓你在任何平臺看見唐小柔。”
程西惟想了想說:“她演的《XX傳》是艾草編的戲。”
孟景忱眸光微動,笑睨着她:“沒事,可以AI換臉。”
程西惟:“……”
行吧,高科技的時代。
她點了點頭,繼續低頭切牛排。
孟景忱又說:“你參加的《國樂盛典》什麽時候開始錄制?”
程西惟一愣,沒想到他居然連她參加《國樂盛典》都知道。她也不瞞他:“元月底就會開始錄制,過兩天寧城衛視會為《國樂盛典》舉辦一個錄制前的酒會,一些業內人士都會參加,提前造勢。”
《國樂盛典》是寧城衛視打造的國內首檔民族音樂類節目,意在響應相關政策與號召,弘揚中國傳統文化。
前不久,節目組遞交了策劃案之後,衛視綜藝總制片人就有意将《國樂盛典》作為衛視年度重點項目培養。
孟景忱點點頭,沒再說話。
兩人吃完飯後一起走出餐廳,外面街上行人如織,空氣中帶着初冬的凜冽寒氣。
程西惟剛從暖氣裏出來,臉頰紅撲撲的。
她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跟孟景忱單獨吃飯了,從愛到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到恨得要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再到今天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吃飯。
程西惟忽然覺得時間真的是平息一切情緒的良藥。
她正要跟孟景忱告別,忽然對面的甜品店走出一對男女。男人年紀略大,顯得身邊的小姑娘更加水靈。小姑娘親昵地挽着男人的胳膊,踮起腳尖跟他耳語。
男人輕笑着,目光轉動間,正好對上了程西惟的視線,然後他又看到了她身邊的孟景忱。
頓了頓,他若無其事地帶着小姑娘離開。
程西惟回神,看向孟景忱時,發現他正朝着那男人離去的方向出神。
程西惟輕嗽了一聲,問他:“剛剛那個,是陸殷吧?”
孟景忱沒說話。
程西惟默了默,聲音比剛才輕了點,帶着些許試探:“孟朵知道嗎?”
孟景忱這才看向她,神色冷冽:“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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