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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西惟最終還是在旁邊陪護的小床上将就了一晚。

原以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會有些尴尬。卻不想,也不知是不是一晚上心緒太過跌宕,導致體力告罄,總之,沾到枕頭的那一刻,程西惟便腦袋一空,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正月初七,也是《國樂盛典》恢複錄制的第一天。

六點鬧鐘一響,程西惟便洗漱出門,半點不給孟景忱反應的時間,連他原本想安排司機送她,都沒來得及。

窗外是冉冉升起的太陽,天空像是初露水面的魚肚白。

孟景忱躺在床上,也不知是周遭太安靜還是什麽,腦中莫名就翻湧起一些往事。

當年他還沒跟程西惟離婚時,程西惟曾經住院做過一次手術。(對應第十四章 )

急性闌尾炎。

那時他正忙着談一個五星酒店的收購案,還是程西惟進了手術室,何羨打電話給他,他才知道這件事。

孟景忱記得當時何羨在電話裏質問他:“姓孟的,你到底過不過來?到底是你老婆重要還是你那個破酒店重要?!”

身後會議室裏黑壓壓的一群人在等着他,全是律師、會計師以及收購雙方的代表。

孟景忱西裝革履地站在會議室的落地窗前,從三十六層望下去,樓下的行人車輛都小如蝼蟻。

他獨立于高處,不過思索了一秒就迅速做出判斷:“何羨,麻煩你幫忙照顧西西,我有工作暫時走不開。”

何羨氣得咬牙切齒:“工作工作,姓孟的,西西真是腦子進水了才嫁給你!”

說完,她就挂斷了電話。

孟景忱閉上眼,數了十個數字之後,快速恢複情緒,轉身投入到收購案的讨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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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這個收購案談妥,已經是兩個星期之後。程西惟早已出院,過不了幾天就能原地複活,重新活蹦亂跳了。

現在的孟景忱回想起當年的自己,也覺得那時的自己簡直冷靜到不近人情。只是,對于那時的他而言,事業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可昨晚當他被送進急診室縫針,今天一早程西惟又急匆匆離開,将他獨自留在這裏時,他突然疑惑,那時程西惟一個人躺在手術臺上,她在想些什麽。

這世上從不存在感同身受,那些寂寞和無助只有親身體會之後,才會明白。

他跟程西惟是夫妻,然而大部分時間,程西惟都過着喪偶般的日子。

**

程西惟趕在七點半之前到了寧城廣電大樓,沖進《國樂盛典》節目組的化妝間。

化妝師小姐姐敏銳地發現她臉上殘留的紅腫,不由好心問了一句:“西惟,你的臉要不要拿個冰袋敷一下?”

程西惟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又想起那個素未謀面的林緒,不由在心裏一陣咬牙切齒,替何羨不值。

她對化妝師笑了笑,感謝對方的好意:“不用麻煩了,你幫我打點陰影擋一下就好。”

這邊話音剛落,一旁的椅子上就傳來一聲輕嗤。

程西惟聞聲看去,只見程夏輕蔑地挑着嘴角,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仿佛不管什麽原因讓程西惟的臉受了傷,就是老天爺替她報了當初那一巴掌之仇。

算算時間,從小年夜開始,程西惟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跟程夏打過照面。這一個禮拜裏,程西惟只覺得空氣都無比清新。

這會兒剛跟程夏碰面,程夏就給她來了個陰陽怪氣。程西惟心裏裝着其他事,也懶得跟她動氣,于是若無其事地別開頭,繼續讓化妝師給自己化妝。

卻不想,程西惟想着跟程夏保持距離,節目組卻給她們安排了一個外景拍攝任務。

外景拍攝地點是程西惟的母校,國內音樂藝術第一學府——寧城音樂學院。

程西惟快速閱覽領回來的臺本,臺本上寫着今天的拍攝安排是所有老師們在演播廳內錄制室內流程,而她跟程夏作為古筝組的表演嘉賓,一起去寧城音樂學院古筝系尋找“古筝接班人”。

其他各組的表演嘉賓們拿到的臺本也是如此,尋找各自的“接班人”。

所謂的“接班人”,節目組當然早已經安排妥當,程西惟她們要做的,也不過是配合節目組的要求,跟着臺本走流程,并且适當表現出一些興奮、好奇、感動之類的情緒。

早上九點左右,程西惟跟程夏一起上了節目組安排的車。

車上,攝影師的鏡頭對上她們,鏡頭外,編導開始cue流程:“接下來你們要表達一下對這次尋找之旅的想法,可以稍微誇張一點,引發觀衆的共情。”

程西惟努力地琢磨了一下情緒,卻無奈地發現,這次錄制對她而言,其實就相當于回母校看看學弟學妹,好像……沒什麽好誇張的TAT

她對着鏡頭,想了想說:“就挺期待學弟學妹們的表現,畢竟寧城音樂學院是全國一流的教育水準。”

編導:……

他真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挖掘不到閃光點的嘉賓。

他只好讓鏡頭轉到程夏身上,然後,程夏就用實際行動告訴了車上所有人,即使不是科班出身,她依然能給出專業演員般的表演水準。

“我真的特別特別開心,能去寧城音樂學院錄節目。當年參加藝考,我的目标就是寧城音樂學院,只可惜最後還是失之交臂。”

程夏說到這裏,眼圈微微泛紅,一副沒考上寧城音樂學院就抱憾終身的模樣。

程西惟扯扯嘴角,扭頭看向窗外。

當年高考,程夏文化分和藝考分都不行,駱安惠上蹿下跳地把她弄進了一個花錢買學歷的藝校,又輾轉拜了龔天望為師。

當時程夏為此沾沾自喜了好久,特地在程西惟面前炫耀:“你看,我就不用像你這麽辛苦,我的媽媽早就幫我鋪好路了。你考上寧城音樂學院又怎麽樣,還不是因為無依無靠才這麽辛苦,真可憐。”

這會兒,那個當初說着別人考上寧城音樂學院真可憐的程夏,倒是對着鏡頭假惺惺地表達對寧城音樂學院的無限向往了。

程西惟忽然覺得好好笑。

轉眼到了寧城音樂學院大門外,節目組早已經跟學校打過招呼,車子一路通行,來到了全校最大的練習室門口。

一行人先後下車,工作人員扛着設備率先進去準備。

練習室內傳出铿锵的琴聲,程西惟站在外面,記憶回轉,她想起了當年自己在這裏辛苦練習的日子。

想到當初揮灑過的汗水,程西惟心中就越發堅定,她一定要重新走上古筝這條路,直到把這條路走成康莊大道!

随行攝影師還扛着攝像機跟在後面。

程西惟跟程夏一起進去之後,編導就對兩人說:“你們誰去跟同學們搭檔表演一段,到時候剪輯成雙方battle之類。”

剛剛在車上一路嘴巴不停表達感慨的程夏,這會兒忽然沒了聲,像是沒聽見編導的話似的,扭頭跟節目組安排的幾個古筝系學生打招呼。

程西惟瞥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走到人群中央:“我來吧。”

一位女生讓出古筝,程西惟坐下後戴好義甲,她今天演奏的曲目依然不是傳統筝曲,而是霹靂布袋戲的一首曲子,叫伏羲神天響。

這首曲子的編曲本就氣沖雲霄,再加上程西惟功底深厚,頗有指掀濤瀾天下驚的氣勢。

剛剛還覺得在她身上挖掘不到閃光點的編導頓時驚豔,連忙讓各個機位都對準程西惟。

從剛才開始就現了一路的程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關注,又怄又氣地咬了咬下唇。

直到最後一個音結束,練習室內還回蕩着餘音。

等到最後一絲餘音散去,衆人才像是剛從夢境中驚醒。不知是誰,率先拍起了巴掌,緊接着,在場所有人都紛紛給程西惟鼓掌。

程夏臉上笑,心裏卻在冷哼。

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沾了編曲的光嗎,她認真練一練,也能彈!

編導嘗到了嘉賓表演的意外甜頭,于是又來問程夏:“程夏,你也來一個吧。”

程夏立馬笑得柔弱而溫婉,她看向編導,猶豫了一會之後才搖搖頭:“其實我也蠻技癢想彈琴的,但是西惟難得在鏡頭面前表現一次,如果我跟在她後面表演,難免有搶她風頭的意思。”

她頓了頓,又說:“西惟會不高興的吧。”

正背對着程夏在跟學弟學妹們聊天的程西惟:……?

她可真是謝了程夏的考慮周到!

好不容易挨到今天的錄制結束,程西惟已經被程夏的婊裏婊氣和蓮言蓮語氣得說不出話。

正巧,孟景忱這時發信息過來,問她:“西西,錄制結束了嗎?什麽時候過來看我?”

程西惟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工作的不開心一下子就轉移到了孟景忱身上。

她就覺得,她工作已經很煩很煩了,孟景忱這麽大個人了,為什麽還跟沒斷奶的小寶寶一樣,催着問她什麽時候回去!

她在工作,又不是在玩,很嚴肅的好嗎!

程西惟這麽想着,噼裏啪啦地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發過去:“我還有工作沒完成,你先做自己的事。我這邊結束後如果還早,會過去的。”

消息發送之後,她又看了看自己發的內容,腦中忽然閃過一個詭異的念頭。

現在這樣回複孟景忱的她,不就是當年用這些話回複她的孟景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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