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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噓噓了。

陸成剛要起來,褲裆忽然一熱。

他頓時僵在了那裏。

陸言已經披上外衣下了地。小家夥半夜要噓噓還要吃奶,外面鍋裏放着提前擠好的羊奶,竈膛裏填兩把火就能溫熱了。兄弟倆一個把噓噓哄孩子一個去燒火,已經配合半年多了,誰料陸言點好燈,卻見大哥一動不動坐在那兒。

“又尿炕了?”陸言了然地問。

陸成瞅瞅被窩裏做了壞事還有臉哭着哼唧的男娃,嘆口氣,垂眸道:“先給我找條褲子。”

陸言指着炕頭道:“不都在褥子下面嗎?”放在褥子下面,褲子是熱乎的,一旦阿南尿了,随手可以換新的。

“是我要換,他都噴我身上了。”陸成摸摸阿南屁股底下,一點都沒事,鑽出被窩再看看自己,濕噠噠一片,仿佛他才是尿炕的那個,也不知今晚小家夥姿勢怎麽那麽正。

唯一沒動靜的被窩裏突然有人悶笑。

陸成皺眉看過去,老三陸定已經将腦袋縮回了被窩。

陸言瞅瞅自家大哥,因為褲子濕了,裏面的東西就明顯了,他盯着瞧了眼,笑不出來了。

自己跟大哥,好像差距有點大……

怪不得他好意思露出來。

陸言迅速從櫃子裏翻了條中褲出來,扔到炕上就去燒火了。

褲子冰涼,陸成換上時冷得直打哆嗦,鑽進二弟被窩暖和了會兒,才重新回了自己被窩,将張嘴哭嚎的阿南抱到懷裏哄。

于是等陸言用勺子一點一點喂完大哥懷裏的侄子再次鑽進被窩,就覺得不太熱乎了……?

☆、第 10 章

? 寒冷的初春早上,外面依然滴水成冰,村人們無事可幹,都等天大亮了才起來做飯。

李氏最先起來的,先抱柴禾煮粥吃。

柴禾是去年的苞谷杆,長長的一根折成幾段,噼啪作響。

熟睡的凝香并沒有聽見,重新活了一次,見到了失而複得的弟弟,這一晚她睡得無比安心,是她當上丫鬟後睡的第一次懶覺。

但阿木聽見了,男娃打個哈欠,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了姐姐的後腦勺。

姐姐是背對他睡的,長長的黑頭發有點亂,昨晚他不小心壓到姐姐的頭發,還弄疼了她。

阿木眨眨眼睛,徹底醒了,将姐姐跑到他這邊的頭發一根根挪過去,動作小心翼翼。

竈房裏忽然傳來二姐姐疑惑的聲音,“大姐還沒醒?”

大伯母緊跟着回道:“準是累了,你先去洗臉吧,別大聲說話,西鍋水都燒好了。”

然後竈房就又只剩折柴禾的聲音了。

阿木本想湊過去看看姐姐醒沒醒的,聽大伯母說姐姐累了,他就不敢動了,怕自己弄醒姐姐,只是聽到外面二姐姐洗臉潑水的聲音,阿木突然很想噓噓。

他努力地憋着,漸漸地忍不住了。

阿木難受,瞅瞅還沒有動靜的姐姐,他一點點爬出被窩,打着哆嗦去翻壓腳被下的棉衣裳,終于翻到了,他使勁兒抽了出來,結果穿棉褲時不小心摔倒了,正好跌在姐姐身上。

凝香終于醒了,見屋子裏亮了,弟弟都穿衣服了,意識到自己睡了懶覺,趕緊坐了起來,先幫弟弟穿。

“姐姐在侯府是不是幹了很多活兒?”阿木盯着姐姐紅撲撲好看的臉,小聲問。

凝香笑了,讓他站起來,她給他穿棉襖,“為何這樣問?”

阿木乖乖道:“大伯母說你累了。”

凝香失笑,柔柔道:“不累啊,姐姐是好久沒抱阿木了,抱着阿木睡得香,所以起來遲了。”

“那我今晚還跟姐姐睡!”姐姐喜歡抱他,阿木興奮地道。

凝香拍拍小家夥屁股,讓他趕緊去噓噓,沒有提醒弟弟一會兒她就要走了。

穿衣疊被,屋裏幹幹淨淨沒什麽需要她收拾的,凝香挑簾走了出去,就見李氏都已經往盆子裏舀煮好的粥了,徐秋兒正在擺碗筷。凝香挺不好意思的,紅着臉道:“我起來晚了……”

“起來那麽早幹啥,我又不用你幫忙,快去洗臉吧,馬上吃飯了。”李氏無所謂地道。

徐秋兒則羨慕地望着凝香一頭及腰長發,“大姐頭發真好。”

凝香笑笑,端水跟弟弟去外面洗臉。

收拾完畢,一家人圍坐在矮桌旁用飯。飯很簡單,煮得粘稠的苞谷粥,昨日剩下的兩塊兒饽饽,一小塊兒鹹豆腐當菜,李氏另給三個小的一人準備了個鹹雞蛋。

李氏瞅瞅侄女,小聲抱怨道:“難得在家住一晚,可以多待半天,偏他劉家催債似的。”

卻是從柳溪村去府城需要小半日路程,凝珠自己回去,吃完晌午飯再走就行,但今日劉全随她進城,辦完地契還要回來,一來一去的,劉全就想吃完早飯馬上出發,免得他摸黑回家。

知道大伯母是舍不得她,凝香笑道:“沒事,下次回來就沒事了。”

阿木聽出點不對,疑惑地擡起頭。

“阿木會剝雞蛋嗎?”凝香怕弟弟哭鬧耽誤吃飯,故意岔開話題道。

阿木的注意力頓時回到了雞蛋上,點點頭,認真剝雞蛋給姐姐看。

凝香近乎貪婪地盯着弟弟的一舉一動,弟弟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小家夥啊。

然而再舍不得,該走還得走。

這邊凝香剛幫李氏收拾好竈房,門口劉全就來了,徐守梁先過去跟他說話,就站在門外。

凝香蹲在阿木跟前,摸着男娃腦袋道:“姐姐走了,下次回來還給阿木買栗子吃。”

阿木這才記起姐姐還要回侯府做活兒的事。

小家夥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撲到姐姐懷裏不讓她走。

幾乎每次分別都這樣,凝香心裏也難受,但她不想撒謊說一會兒就回來,讓弟弟白白在家等。幸好阿木很懂事,雖然很不舍,在李氏母女的勸說下并沒有糾纏姐姐太久,牽着姐姐的手将她送到大門口,再看着姐姐坐上了劉家的驢車。

坐在車上,凝香努力朝弟弟笑,直到驢車走遠了,她才悄悄擦淚。

徐守梁也跟着來了,低聲安慰侄女。

凝香點點頭,其實都習慣了,轉而聊起開春地裏種什麽,去哪裏買種子的事。

驢車經過白河鎮時,凝香去了李嬷嬷家裏,問她要不要同車。李嬷嬷想多跟家人待待,笑眯眯讓她先走,之後驢車再沒停過,一路向南朝府城而去。

進城後,由凝香引路,最後劉全将驢車停在了鎮遠侯府角門外。

“大伯父你們先等會兒,我很快就出來了。”凝香下車同長輩們道別,随後快步進了侯府。

熟門熟路來到冷梅閣,跨進院門時,凝香一心想着得先去上房跟裴景寒打聲招呼,因為走神,往裏面走了幾步才瞥到牆角梅樹下好像有人。她好奇地看過去,就見裴景寒一襲月白錦袍站在梅樹下,素月捧着托盤立于他旁邊,一身桃紅夾襖,身量高挑纖細,微微仰着頭聽裴景寒說話,唇角帶笑。

枝頭梅花含苞欲放,樹下一對兒璧人輕聲細語,恍然如畫。

凝香怔了怔,本能地想要回避,就像上輩子素月與裴景寒獨處時一樣,可是才往後挪了一步,腦海裏又浮現船上素月談及裴景寒時怨憤的眼睛。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那邊裴景寒若有所覺,轉身看了過來,見凝香一臉複雜地望着他與素月,裴景寒先是不受控制地懊惱,懊惱小姑娘多半會吃味兒,下一刻又坦然起來,而且還有些雀躍。

他就知道,凝香心裏也是有他的,小姑娘臉皮薄罷了。

“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裴景寒依然站在梅樹下,笑着問凝香。他身邊注定不會只有一個女人,這種拈酸吃醋的事她們得慢慢習慣,學會自己開解,他可沒有精力一個個挨着哄。

外面大伯父他們還在等她,凝香暫且壓下心頭複雜,上前解釋了一番。

裴景寒點點頭,朝她走了兩步,“還差多少銀子?”

凝香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勉強笑了笑,“不多,我那裏有,那世子繼續賞花吧,我先走了。”怕裴景寒堅持替她出銀子,凝香逃也似的朝耳房走去。

裴景寒望着小姑娘窈窕的背影,讓素月去喊長順。

于是凝香從錢罐裏數好銀子後走出來,就見院子裏多了一個長順。

裴景寒及時解釋道:“讓長順陪你去,衙門裏的人認識他,早點畫押你也早點回來。”

一般主子怎麽會對丫鬟這麽好,凝香怕大伯父誤會,立即就要拒絕,只是裴景寒也了解她,在她開口前就轉身了,擺明了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他行事霸道,凝香只得在出府路上央求長順,“一會兒見到我大伯父,就說正好世子也有事要你去衙門走一趟,行嗎?”兩人都在裴景寒身邊做事,平時常打交道,關系算是近的了。

長順不解地看她,“世子替你撐腰是榮耀,你怎麽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

凝香垂眸,抿了抿嘴。

她做這個動作特別顯得可憐,長順拿她沒辦法,無奈道:“行行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凝香大喜,欣喜地朝他道謝。

小姑娘笑得跟朵海棠花似的,明眸皓齒晃得長順輕飄飄腳步發輕,不過記起世子對凝香素月的心思,長順悻悻地摸摸鼻子,強迫自己看向別處。再好又如何,他都沒資格惦記。

到了角門,徐守梁疑惑地看着侄女身邊小厮打扮的男人。

長順機靈地找了個借口。

徐守梁沒有懷疑,四人馬不停蹄地去了衙門,有鎮遠侯府出面,地契畫押辦得極為利落。

凝香想送徐守梁到城門,徐守梁沒讓,囑咐侄女好好照顧自己,他與劉全這就往回趕了。

兩天假轉眼就沒了,凝香有點失落。

長順見她沒有精神,故意問她在家裏都做了什麽,兩人一路聊下來,回到冷梅閣時,凝香已經平靜下來了,又變成了冷梅閣的大丫鬟。

下午裴景寒命她過去伺候,讓素月休息半日。

凝香沒法拒絕也不該拒絕,這陣子素月又要服侍裴景寒又要照顧生病的她,确實該休息的。

“阿木喜歡那個木雕嗎?”書房裏,裴景寒正站在書桌前做畫,見她進來,他看了一眼,視線很快又回到畫紙上,一邊細筆勾勒一邊閑聊般問道。

“挺喜歡的,多謝世子。”凝香盡量自然地回道,暗暗告訴自己把他當主子就行了,不必再想上輩子的事。大多時候裴景寒行事都很君子,只有喝酒了或是遇到不痛快的事,他才會對她動手動腳。

“嗯,替我磨墨。”說完這一句,裴景寒不再分心。

凝香走到書桌前,将硯臺移到自己這邊,拾起墨筆輕輕地磨。墨香清雅,絲絲縷縷飄入鼻端,耳邊則是他手中筆在畫紙上游走的細微聲音,沉浸在這種隽永寧靜的氛圍裏,凝香忍不住瞥向畫紙。

他畫的是牆角那顆梅樹,樹下沒有人,含苞欲放的枝頭卧了三只雀鳥,中間的個頭明顯要大兩圈,旁邊的兩只……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凝香總覺得左邊那只雀鳥的眼角微微上挑,像素月,右邊的……

誰家雀鳥長了一雙杏眼?

凝香再也沒興趣看了,紅紅的嘴唇不自覺地抿了起來,不高興,卻美得更生動。

裴景寒無聲而笑,最喜歡她無意露出來的嬌憨。?

☆、第 11 章

? 泰安府乃京城西北的京畿重地,有駐軍五萬,由鎮遠侯裴政掌管。二十歲的裴景寒也有職務在身,大多時候都會去軍營裏,不過身為世子,他不必如其他官員那般必須按時按點地守在軍營,偶爾偷偷懶,或是賦閑在家,或是出門會友,底下的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幸好只是偶爾。

晨光熹微,目送裴景寒一身官服離開了冷梅閣,凝香輕輕舒了口氣。

她最喜歡裴景寒出門了。

“瞧你,好像教書先生走了一樣。”素月笑着打趣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怕他。”凝香認真地看着她回道。

上輩子素月只問過兩次她對裴景寒的心思,第一次凝香以為素月發現裴景寒對她的好了,有些心虛,說自己無意當姨娘,素月應該沒有信。第二次是裴景寒輕薄她,被素月撞見,當時素月已經是裴景寒的人了,她又問她喜不喜歡裴景寒,凝香哭着說不喜歡,素月只是冷笑,還諷刺她有手段。

凝香不懂素月為何會那樣想,她只知道,這輩子有什麽話她都要告訴素月,說的明明白白,不再讓素月誤會,不再鬧得兩人形同陌路,一直情同姐妹,她才有機會勸服素月攢錢贖身。

素月錯愕,對上凝香急于證明什麽似的眼神,她撲哧笑了,挽住凝香胳膊往裏走,“怕什麽,他又不會吃了你,走吧,天越來越暖和了,咱們把屋裏好好收拾收拾,厚衣服都要收起來了。”

凝香喜歡這樣的親近,想到上輩子這時素月已經開始疏遠她了,再偷偷瞧瞧兩人親密挽着的手臂,心就跟頭頂二月藍汪汪的天空似的,萬裏無雲。

姐妹倆将耳房徹徹底底收拾了一遍,忙完都出了點汗,洗過臉後,坐在耳房門口看牆角的梅花。

“你手裏還有多少錢?”素月突然問道,“買地花了不少吧?”說着又從手心捏起一顆五香味的瓜子,熟練地磕了起來,偏着腦袋看她,狐貍眼中流轉着天生的風流妩媚。

凝香也在嗑瓜子,輕聲道:“還好,我以前給大伯母的錢她都幫我攢起來了,我只補了五兩,現在還有六兩……”

“那再有十四兩就能贖身了啊。”素月垂下眼簾,用她塗着蔻丹的指甲将肥肥的瓜子仁從兩片瓜子殼中拿了出來,送入口中。

凝香點點頭,“再攢一年多就夠了,世子已經二十了,今年差不多就會定親吧,明年娶親,咱們就去找世子夫人說……對了,你手裏有多少錢?不是我說你,現在你要攢錢,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大手大腳了。”

意有所指地掃了眼素月頭上的絹花。

她三年的月錢要還債養家,素月幾乎都用在打扮自己了,手裏恐怕還沒有她的錢多。

素月毫不知羞,擡起腦袋得意地道:“我有七兩,比你多,你沒資格管我。”

凝香氣得想笑,跟她算賬,“我剛花了五兩買地,你好意思跟我比?”

素月不管,咬定自己錢多,兩人正争執,一個小丫鬟突然轉了過來,遠遠地朝她們招手,“兩位姐姐還在那兒磨蹭什麽啊,輪到咱們去繡房量尺寸了!”

侯府下人一年四季都有新衣裳穿,年紀大的無需重複量,像她們這種還長個子的就得一年量一回了,免得衣裳不合身,穿出去丢侯府的臉面。

“都怪你,害我差點忘了!”素月立即跳了起來,邊往那邊跑邊笑着使喚凝香,“我先去了,你收拾完東西趕緊追上來!”

她聲音輕快,凝香無奈地搖搖頭,收好瓜子板凳,再帶上門,也有點興奮地去了,然後就見素月站在院門口等她呢,桃紅褙子白底裙兒,俏生生的比梅花還要好看。

位于鎮北侯府西側的繡房,此時十分的熱鬧,其他院子裏的丫鬟們早早過來等着了。

素月凝香在裴景寒身邊做事,在侯府衆丫鬟眼裏的地位幾乎只比老太太夫人那邊的差,當然有人羨慕她們,也有人嫉妒,兩人一路往裏走,聽到不少閑言碎語。

素月恍如未聞,親昵地挽着凝香胳膊。

凝香聽得次數太多,也不放在心上了,只是做不到素月那般言笑晏晏。

繡房裏,管事萬姑姑見她們倆來了,立即笑容滿面,親自接過小丫鬟手裏的尺子招呼道:“這兩朵花可算來了,過來,讓姑姑看看你們又長了多少。”她是做衣裳的,誰要是把她做的衣裳穿的好看了,她就喜歡誰,再給她們做衣裳時也會多用點心思。

“怎麽過了一年,姑姑好像更年輕了?”素月先走了過去,無比認真地端詳萬姑姑。

“就你嘴巧。”萬姑姑輕輕用尺子拍了小姑娘屁股一下,讓她伸開手臂。

素月乖乖照做。

萬姑姑先量胳膊腿,最後量胸口時,滿意地點點頭,細聲誇道:“素月越長越像大姑娘了。”好容貌好身段,怪不得世子挑大丫鬟時會一眼看中,那些男人啊,要的不就是看着順眼摸着順手?

量完素月,就該凝香了。

凝香有點緊張,因為萬姑姑每次量到胸口時,都會說點羞人的話。

小姑娘臉紅紅的,呵氣如蘭,更是極品,萬姑姑一個女人都被她弄得有點心跳不穩。什麽樣的姑娘最勾人?青樓裏大膽熱情的頭牌或許能讓男人着迷一時,但他們私心裏肯定更願意調.教這種愛害羞的,越害怕越想躲,欺負起來才越刺激。

“別看凝香小素月一歲,這兒可是一點都不輸素月呢。”量好了,萬姑姑竟戳了下凝香胸口。

凝香瞬間被鬧了個大紅臉。

黃昏時分,裴景寒帶回來一對兒紅珊瑚樹,問她們,“這個給夫人當生辰禮,你們覺得如何?”

二月二十九是夫人杜氏的生辰,只差五天了。

兩顆紅珊瑚瑩潤剔透,宛如玉質,素月笑着誇好。

凝香心裏卻是一驚。

前世杜氏慶生,裴景寒送的就是這對兒紅珊瑚樹,除了珊瑚樹,他還準備了一條紅珊瑚手串,送她的。那晚他喝了點酒,她服侍他更衣時他突然從懷裏摸出手串送她,凝香扭頭拒絕,他不高興,然後,強迫地親了她,還讓她回家時好好考慮清楚。也就是自當晚挑破後,他言語舉止上越來越露.骨。

“凝香不喜歡?”裴景寒見她盯着珊瑚樹發呆,試探着問道,真不喜歡,他換個東西給她。

凝香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讓他不送她手串的理由,皺着眉頭瞅瞅珊瑚樹,故意小聲道:“世子不是說珊瑚是海裏蟲子變的嗎?那,夫人會不會害怕……”

素月沒忍住,低頭笑出了聲。

裴景寒也忍俊不禁,笑她道:“就算是蟲子也是死蟲子……算了,就不該問你,長順,擡到庫房去,記得派人盯着點,免得它們長腿跑了。”

這就是明顯打趣凝香了。

凝香裝作不好意思地低頭,心裏還是不安。

到了二十九這日,裴景寒去杜氏那邊用席了,凝香與素月留在冷梅閣。

“怎麽不吃啊?”素月見她對着兩盤菜發怔,晃了晃手道,“難得今天加了菜呢。”

凝香回神,找借口道:“我,我想家了。”

“明天就回了,有什麽好想的。”素月沒好氣瞪了她一眼,夾了顆魚丸給她。

凝香朝她笑笑,結果吃魚丸時因為走神,不小心咬到了嘴唇,疼痛剛剛襲來,凝香腦海裏突然冒出個念頭,她狠狠心,更用力地咬了下去,咬完了才驚叫一聲。

素月擡頭,就見她下嘴唇流了一片血。

“你怎麽搞的,又沒人跟你搶,吃那麽急做什麽。”嘴上數落着,動作可沒停,急急摸出幹淨的帕子,遞給凝香讓她擦嘴。

凝香搖搖頭,拿出自己的帕子,漱完口去照鏡子,破了好大一塊兒皮,稍微抿抿嘴,就還有血冒出來。素月在一旁看着,心疼地不行,勸她道:“算了,今晚你睡這邊,我過去伺候世子。”

凝香剛要答應,轉瞬一想,裴景寒今晚肯定喝酒了,萬一也輕薄素月怎麽辦?她咬破嘴唇,裴景寒又不是沒碰過女人,還不至于饑不擇食到對着這樣的嘴唇動心思。

“不用了,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凝香笑着婉拒了素月的提議,說完怕她多想,趕緊又補充道:“明後天又要累你替我當值,今晚還讓你替我,我實在過意不去。”

“好吧。”素月還盯着她嘴唇呢,“那你注意點,從現在開始不許抿嘴了。”

凝香被她逗笑了,一笑就扯到嘴唇,疼得她吸了口氣,換來素月幸災樂禍的笑。

夜幕降臨,裴景寒回來了,一身淡淡的酒氣。

凝香與素月一起服侍他,進了明亮的屋子,裴景寒很快就注意到了凝香嘴唇,“怎麽弄的?”

凝香低頭,一邊替他脫靴子一邊尴尬道:“吃飯時不小心咬的。”

裴景寒笑了,笑聲低沉悅耳,盯着小姑娘紅潤的嘴唇看了會兒,他扯扯中衣衣領,看向了抱着他換下來的衣裳準備出門的素月,“凝香受傷了,今晚素月守夜。”

素月愣在門口。

裴景寒鳳眼含笑望着她,燈光裏,那隐含溫柔的眼神,醉人心神。

素月回神,抱着衣裳朝床前走了過來,“那凝香早點歇息去吧,我來伺候世子。”

凝香不想自己吃虧,但也絕對不希望素月因為她提前成為裴景寒的人,“不用……”

“去吧,讓素月來。”裴景寒再次道,不容商量。?

☆、第 12 章

? 凝香魂不守舍地走出了上房。

馬上就要三月了,夜風帶着春日特有的薄薄暖意與清涼,凝香卻沒有心情感受,她攥着衣襟悄悄踱到窗下,緊張地聽裏面的動靜。如果,如果今晚裴景寒只是像上輩子輕薄她那樣強親素月,她無可奈何,但若裴景寒想要了素月,她寧可觸怒他也要想辦法阻攔。

內室。

素月接替凝香剛剛做的活兒,蹲在床前,脫了裴景寒另一只長靴。今日男人沒有出府,腳下出汗少,靴子裏并無味道。暫且将兩只靴子放到一旁,素月一手扶着裴景寒左小腿,一手輕輕往外抽他的白绫長襪。

那手白皙纖細,似若無骨,露出的一段腕子瑩潤光潔,惹人憐愛。

裴景寒吞咽了下,目光順着素月的手臂,挪到了她臉上。

細長的黛眉精心修剪過,如墨畫一般,低垂的眼簾遮掩了那雙狐貍眼中的妩媚。

最近好像都沒見她塗過唇脂,但小姑娘天生好顏色,不塗那些嘴唇也櫻桃似的誘人。

此情此景,讓他胸口的小火苗迅速壯大了起來,化成燎原熱火。但裴景寒不屑做霸王硬上弓的事,至少不能魯莽地開始。

他摸摸胸口,掏出那條原打算送凝香的紅珊瑚手串,鴿子血般鮮豔的紅,流光溢彩。

想到凝香那丫頭竟然害怕珊瑚,裴景寒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凝香的單純略微化解了他快要壓抑不住的欲.望,轉成如水的溫柔。

“喜歡嗎?”裴景寒伸出手,将手串托到素月眼前。

素月剛要提着他的靴襪放到遠處,擡眼就見他修長白皙的大手已近在眼前,掌心裏托着一串紅紅的珊瑚手串,那光芒絢麗奪目,看得她失神。

怎麽會不喜歡?

上輩子收拾房間時無意發現凝香藏起來的這條手串,她又喜歡又羨慕又嫉妒。

那時的她,想不明白為何裴景寒私下裏對她那麽好那麽溫柔,一轉身,就能對旁人更好。

初嘗情滋味,她難以自拔,愛慕這個男人,便為他的多情難受痛苦,一顆心像被人放在水裏煮,反反複複地煎熬。但她只是個丫鬟,她沒有資格要求裴景寒專寵她一人,所以她只能向凝香發洩怨氣。那時的她被嫉妒迷了心迷了眼睛,總以為凝香對世子是欲拒還迎,越覺得凝香假惺惺,就越厭惡她。

直到裴景寒娶了表姑娘沈悠悠。

裴景寒是個驕傲自大又混賬得光明磊落的男人,他與沈悠悠定親前,就說過他會有姨娘妾室,如果沈悠悠不能答應,就沒有必要定親。沈悠悠多善解人意啊,她傷心地靠在裴景寒懷裏,哭着說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只希望他最看重她這個妻子。

裴景寒一口答應,回頭還安撫她,說只要她與凝香安分守已,沈悠悠不會苛待她們。

她竟然信了,瞎了心的她寧可懷疑相伴三四年的好姐妹凝香虛僞,卻信沈悠悠真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柔弱似水,心地善良。

她真的安分守已,裴景寒來找她她就細心服侍,裴景寒不來,她就安心做個通房,連裴景寒說要等她生了孩子才能提為姨娘她也沒有多在意,更沒有像柳姨娘那樣想方設法跟正妻搶丈夫,将裴景寒從沈悠悠那裏哄過來。做了通房,就該守通房的規矩,她懂。

但素月不傻,她漸漸發現沈悠悠的那些大度都是裝出來的,所以沈悠悠會換着法子阻止裴景寒來找她,甚至知道裴景寒最惦記凝香,沈悠悠竟然設計讓外表溫潤如玉的表公子接近凝香。凝香向來單純,輕易不将人往壞了想,傻乎乎地将表公子當君子,終于有一次被裴景寒親眼看見兩人笑着聊天,當晚就發了狂。

沈悠悠自然沒有讓他得逞。

裴景寒一走,沈悠悠就趁老太太夫人去寺裏上香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賣了她們。

拐子劉要留着凝香賣好價錢,對她則肆無忌憚。

被拐子劉糟蹋的第一個晚上,素月第一次知道,那種事會讓人生不如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所有的哀求眼淚換來的不過是對方更折磨人的獸.欲。也就是那個晚上,她也知道,不是所有孩子都能順順利利被娘親生下來。

她小産了,但她沒有告訴凝香,凝香傻,以為她只是被禍害到流血就哭成了淚人,若是讓她知道真相,眼淚越流越多,她可沒力氣哄。

都說有得必有失,有失亦會有得。回來的第一晚,坐在昏迷不醒的凝香身邊,素月就想明白了。她失去了一個孩子,但她換回了這世上唯一關心她的好姐妹,一個不計前嫌始終對她好的傻凝香。她失去了對裴景寒的癡心妄想,得到了……報複沈悠悠的機會。

凝香想走,她要留。

上輩子沈悠悠害她生不如死,這輩子她要揭穿沈悠悠的真面目,看她被裴景寒厭棄冷落。

至于裴景寒如何待她,素月不在乎,裴景寒寵她她就收着,裴景寒厭棄沈悠悠後寵愛旁的姨娘或繼室,她也無所謂。情愛這種東西,她嘗過一次了,酸甜苦辣都嘗過,這輩子無需再沉溺其中。

就像這條紅珊瑚手串,曾經那麽想要,現在卻……

盯着男人手心之物瞧了兩眼,素月忽的笑了,看着裴景寒道:“本來挺喜歡的,可一想到凝香說這都是蟲子變的,就有點別扭了……世子,是要送我嗎?”

後知後覺般,素月驚訝地問。

而對于一個想要靠送禮讨女人歡心的男人來說,沒什麽比禮物不被喜歡更掃興的了。

雖然被素月笑眼盈盈的模樣勾得火起,裴景寒卻不滿意這樣的開始,轉轉手裏的珊瑚珠子,苦笑道:“買珊瑚樹時對方送了這個,我想着你愛打扮……既然你嫌別扭,明日我賞別的丫鬟去。”

将自己花了二十兩買的手串說成了旁人白送的。

素月抿了抿嘴,掃裴景寒一眼,一把将珊瑚手串搶了過來,迅速退後道:“那還是給我吧,我辛辛苦苦伺候世子,憑什麽要将好東西讓給旁人?她們想要,做夢!”

說着就将手串套到了自己手腕上。

裴景寒戲谑地笑了,靠在床頭,醉眼朦胧地看她,“不是嫌別扭嗎?”

“那我可以拿去賣錢啊,怎麽也能當幾兩銀子。”素月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睛,提起他靴子就往外走,“我給世子端洗腳水去。”

到嘴的小狐貍跑了,還是被他主動放跑的,裴景寒仰面倒在床上,揉揉額頭,暗暗琢磨下次送什麽給這兩個丫鬟好,已經失敗了一次,下次絕不能再送錯。

窗外,凝香趁素月出來前偷偷跑到了牆角躲着,蹲下去時,心砰砰地跳。

興奮的。

凝香真沒想到,她随口編的一句瞎話,會湊巧免了今晚素月被世子輕薄,早知說不喜歡那份禮物就會打消裴景寒的壞心思,她又何苦咬破嘴唇?

好像也不對,上輩子她就說了不喜歡,裴景寒卻沒有這麽好說話。

摸摸仍然發疼的嘴唇,凝香有些困惑,不懂其中的差別在哪兒。

不過她與素月都躲過了一次,還是更值得高興吧?

等素月進去服侍裴景寒洗腳,凝香繼續偷聽了會兒,确定今晚真的沒事了,她才悄悄回了耳房。

一晚好眠。

翌日天蒙蒙亮凝香就起來了,先揉着眼睛去照鏡子。

下嘴唇被咬破的地方明顯比旁的地方紅,今日回家是沒法掩飾了。

凝香嘆口氣,簡單收拾一番,先去上房辭別,走到內室門口,撞上素月出來,懷裏抱着裴景寒的被褥。目光相對,素月面色如常,凝香微微紅了臉。

來冷梅閣近身伺候裴景寒大半年了,兩人誰都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無聲的眼神交流後,素月出去了,凝香在門口站了會兒,鎮定下來後才進了屋,垂眸問站在衣櫥前的男人,“世子還有什麽吩咐嗎?”

“服侍我穿衣。”裴景寒取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出來。

凝香便走了過去,接過衣裳,熟練的伺候他。

裴景寒低頭看她,看到她唇上的傷,想到昨晚夢裏反複嘗到的味道,忍不住擡手。

凝香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還急中生智找了借口,“世子要戴那塊兒玉佩?”

狐貍狡猾,兔子也要成精了,裴景寒最後看了眼她嘴唇,淡淡道:“你走吧,我自己來。”

凝香求之不得,道別後立即出了屋。

回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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