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囑咐她:“明日牙婆會帶人過來,你挑幾個老實的,買了看宅子。”

素月愣住,回頭看凝香。

凝香也吃了一驚,望着裴景寒道:“世子……”

裴景寒擡手打住她話,“我說過,我會替你們做主。”

蓮花心大,她父母不會教女兒,這樣的人本就不配伺候他。

叮囑兩個丫鬟早點睡,裴景寒獨自回了上房。

凝香素月面面相觑,翌日果然聽說蓮花一家被人牙子帶走的消息。凝香得知後,心情複雜地養傷,素月沒有多想,新挑了幾個看着老實本分的奴仆分派到別院各處。

別院裏平靜如常,外面卻傳開了。

之前蓮花一家仗着自己主子是鎮遠侯府世子,常常在左右街坊面前耀武揚威,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勢,如今他們被賣了,曾被張家看低的那些街坊們紛紛幸災樂禍,逢人便說,津津樂道。

留仙鎮還是挺大的,這消息經過不知多少人傳到陸成耳中時,已經是三天後了。

此時凝香已經随裴景寒回了府城。

陸成站在裴家別院門外,想到傳言裏蓮花是因為暗算裴景寒一個大丫鬟才被賣的,他心裏七上八下,不好跟裴家下人打聽,去了劉郎中的醫館。

“你問這個做什麽?”劉郎中人老腦子不老,狐疑地打量了陸成一番。

陸成發愁道:“不瞞您老,我與張家有些交情,想替他們去侯府求求情。聽說他們得罪的是世子身邊長了一雙狐貍眼的那個丫鬟,特來跟您老對一下,免得我過去後找錯人。”

劉郎中摸摸胡子,眯着眼睛看面前的年輕人,點點頭道:“患難見真情,你小子倒挺厚道,不過你記錯了,張家欺負的是另一個叫什麽香的丫鬟,把小姑娘好好一雙腳燙紅了,可憐巴巴的,我是世子我也生氣,所以這事你還是別攙和了,張家自作自受,只能怪他們自己。”

真是她出了事!

陸成急出了一身汗,佯裝震驚問道:“她腳莫非治不好了?”

“那倒沒有,一點小傷,差不多已經好了。”劉郎中随口道,見有人過來抓藥,他朝陸成擺擺手,自去招呼客人。

陸成的心就像在天上飛了一圈,至此才穩穩落了地。

可想到她受的苦,陸成還是忍不住心疼。

傍晚回家,陸成端了溫水放到炕沿前的板凳上,打濕巾子幫阿南擦臉。小家夥正是學走路的時候,白天在院子裏扶着牆四處亂走,走不穩還會摔跟頭,小手觸地摸一手的土,特別髒。

阿南玩累了,乖乖躺在炕上,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爹爹給他收拾。

擦完手,陸成繼續幫兒子擦腳,舉着那白白胖胖的小腳丫,腦海裏忽然浮現她下馬車時踩在木凳上的那雙繡花鞋,看着那麽小,好像還沒他的手掌大。

想着心上人的腳,手裏的胖腳丫子似乎也變成了心上人的。

盯着這白胖胖的小腳,想到她被人燙了,陸成鬼使神差地低頭,親了腳背一下,目光溫柔。

阿南一直盯着爹爹呢,見爹爹這麽喜歡自己的腳丫子,小家夥特別孝順地将另一只也擡了起來,咧着嘴往爹爹臉上湊。

淡淡的味道飄過來,陸成回神,看看兒子還沒擦過的那只小臭腳,眼裏柔情蕩然無存。?

☆、第 22 章

? 三月下旬軍營裏有一場演練,裴政命裴景寒在軍營住幾日,親自盯着那些将士。

凝香歡歡喜喜地送走了裴景寒,當然臉上沒表現出來。

需要伺候的主子出門了,她與素月頓時閑了起來,素月喜歡跟小丫鬟們玩鬧,凝香就坐在梅樹蔭裏看她們一邊踢毽子一邊閑聊。這日聽到一個小丫鬟提及她要過生辰了,凝香心中忽的一動。

這個月阿南慶周歲了啊。

娃娃滿月周歲可都是大日子。

既然陸成在她面前提過,還約好月底搭她回家,她不送份周歲禮有點說不過去。

況且她也是真心想送阿南一樣禮物,小家夥那麽可憐那麽可愛,還那麽喜歡她。

太貴重的禮凝香是拿不出來的,回到耳房,凝香翻了翻自己這邊攢下的布料,零零散散的,最後挑了一塊兒大紅色的綢緞邊角,打算給阿南縫個荷包。小孩子挂在身上的,無需太大,正好還有兩日閑暇,專心點應該能在裴景寒回來之前縫好。

選好了料子,準備好針線,凝香就開始縫了起來。

外面素月玩累了,進來看她在繡東西,一邊倒茶一邊好奇道:“在繡什麽?”

凝香早想好了借口,頭也不擡地道:“給阿木繡個荷包,上次秋兒生辰我送了她一方帕子,阿木眼饞也想要,小孩子,就是喜歡跟人比。”

怕素月跟堂妹一樣誤會她與陸成,凝香索性遮掩了過去,不願素月知道有陸成這麽個人。

素月果然沒有多想,坐在旁邊看她縫。彼時凝香坐在窗前,明媚的春光斜照進來,她姣好的臉龐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光,低頭認真做繡活的神情更是溫柔極了,娴靜美好地像幅畫。

“凝香以後嫁了人,肯定是賢妻良母。”素月端着茶碗,輕聲感慨道。

有些人生來就是溫柔娴淑的模樣,她這種,就是旁人口中的狐貍精。

凝香沒聽出素月話裏的淡淡羨慕,扭頭斜了她一眼,“你大我一歲,要嫁也是你先嫁啊。”

素月笑笑,取了瓜子剝着吃,不時喂凝香幾個。

凝香繡的時間長了,就與她去外面走一圈,免得眼睛累到。

翌日姐妹倆自冷梅閣的小花園逛回來,震驚撞見裴景寒從兩人的耳房走了出來,穿一身白色繡竹葉紋的圓領長袍,俊雅端方。看到她們,裴景寒負手而立,笑罵道:“又去哪裏躲懶了?我不在家,你們享福了是不是?”

因為想她們,特意提前一天回來,悄悄尋到耳房想給她們個驚喜,誰曾想撲了個空?

“世子不是說明日回來嗎?”素月沒理會他的玩笑話,驚訝問。

“事情忙完了,便提前回了。”裴景寒信步走了過來,到了跟前伸出藏在後面的手,提着一物遞到素月面前,“路上撿到個小東西,送你了。”

素月好奇地看過去,看清裴景寒拿着的是什麽時,撲哧笑了,看一眼凝香道:“失主就在這兒呢,我可不敢要。”

凝香臉都紅了,急着求裴景寒,“世子,那是我送給弟弟的。”她剛剛繡好荷包,放到桌子上就與素月出去了,沒想到被裴景寒瞧見了,還拿來打趣她。

裴景寒讓素月去端藤椅出來,他慢慢走到樹蔭下,舉着荷包細細端詳,低聲誇道:“凝香繡活越來越好了,一會兒我讓人送料子過來,你給我縫個香囊。”

他是主子,吩咐她做事天經地義,凝香乖乖應了,盯着自己的荷包問他,“世子想要繡什麽?”

裴景寒将荷包還給她,凝香伸手來接時,他忽的攥住她小手,眼裏柔情似水,“你看着繡,只要是你繡的,我都喜歡。”

他手心溫熱清爽,凝香卻有種被餓虎叼着的驚悚感,立即往回縮手。

裴景寒笑着松開了她。

凝香雖然低着頭,卻感受到了他狼一般看她的眼神。

接下來的幾日,凝香發覺裴景寒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嚣張了,就像她是被他養在籠子裏的獵物,而他這個主人已經饞了,沒有耐心再等,随時都有可能将她吞下肚。

春末明朗的天空,對凝香來說,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凝香隐隐覺得,她繡好香囊那日,就是裴景寒動手之時。

她不懂自己為何會這樣想,這輩子事情有了很多變故,素月還沒有被裴景寒收用,她也沒有被裴景寒親過,所以除了一些印象深刻的大事,其他日常記憶,譬如前世裴景寒哪天親她了哪天摸她手了,對現在的凝香沒有任何警醒的作用。

她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覺。

所以裴景寒這個香囊,她繡的特別慢,還故意繡壞了一塊兒布料。

這晚又輪到凝香守夜。

裴景寒看着替他寬衣解帶的小丫鬟,聞着她發間淡淡的清香,突然問道:“給阿木的荷包,你繡了幾日?”他重新為她準備了一份禮物,只等着她送了香囊就送她,順便讨個香,可她遲遲沒繡好,他等的急了。

凝香心頭一跳,緊張地看他一眼,垂眸道:“阿木的我随便繡的,兩天就好了,世子的要戴在身上出門見客,我不敢大意,繡的就特別慢。世子急着用嗎?”

裴景寒最不懂凝香為何懼怕自己,也最受不了她的小心翼翼,好像在她眼裏,他随時都會罰她。

看着她緊張亂顫的眼睫,裴景寒無奈道:“不用太費心思,我看你給阿木繡的那個就挺好的。這樣吧,未免你偷懶,我給你四天時間,二十九那日你若還交不上來,月底就別回家了,什麽時候繡好什麽時候再回。”

凝香咬了咬唇。

裴景寒無聲笑了,知道她最惦記回家。

繡不好就不能回家,有了這個威脅,凝香再也不敢拖延。

眼看明日就到了必須上交香囊的日子,凝香正在耳房繡最後一點,李嬷嬷突然來了。

凝香看她神情不對,連忙放下東西迎了上去,“嬷嬷臉色怎麽這麽差?”

李嬷嬷擺擺手,沒有随她往裏走,就站在門口解釋道:“阿金染了風寒,我跟夫人請了半個月的假,這就走了,後日凝香自己回家吧,不用等我。”

阿金是李嬷嬷最寶貝的小孫子,凝香的心跟着提了起來,送李嬷嬷離開時關切詢問阿金的病情。

李嬷嬷慶幸道:“還好病得不重,養陣子就好了。凝香啊,春捂秋凍,咱們大人還好,小孩子真的不能太早換薄衣裳,回家你仔細叮囑阿木點,讓他平時多吃蒜,蒜味兒雖然難聞,但是防風寒啊,咱們鄉下人又沒那麽多講究。”

老人家懂得多,凝香連忙應了。

送走李嬷嬷,凝香忽然有點擔心弟弟,雖然她知道年底之前弟弟都會好好的。

晚上吃飯時,瞥見菜裏煮熟的一小片蒜末,凝香慢慢停了筷子,耳邊再次響起李嬷嬷的話。

蒜味兒難聞……

想到個大膽的計劃,明明可能會觸怒裴景寒,凝香還是忍不住偷偷笑了下。

次日裴景寒早早出發去軍營,傍晚才回來。

不等他問起,凝香就乖乖地将香囊遞了過去。

寶藍底的香囊,上面繡了如意雲紋,女紅照繡娘精心替裴景寒做的香囊差遠了,但這是凝香繡的,在裴景寒眼裏自然強過繡娘的很多。當着凝香的面将香囊放到懷裏貼身收着,裴景寒別有深意地道:“繡的不錯,想要什麽賞?”

凝香低頭道:“伺候世子是我的分內事,世子不用賞我。”

裴景寒就猜到她會這麽說,笑了笑,讓她先去忙活,準備夜裏屋中只剩二人時,再送她。

很快天就黑了下來。

凝香用完晚飯回來,要伺候裴景寒更衣,脫到一半,在他懷裏碰到一塊兒硬邦邦的東西。

“拿出來。”裴景寒低頭看她,誘惑似的道。

凝香疑惑地看看他,将那長條狀的盒子取了出來,盯着瞧了瞧,轉身想放到桌子上。

“打開。”裴景寒攔住她道。

凝香已經猜出來了,這多半是裴景寒要送她的禮,他這人,每次欺負人前都喜歡這樣。

裝作不知道,凝香退後兩步,這才慢慢打開了盒子。

黑色的緞子上,靜靜地擺着一根白玉簪子,簪頭有點像梅花,又像桃花。

“認出來了嗎?”裴景寒朝她走近一步,聲音溫柔,帶着不加掩飾的情意,“這是我命匠人照着沙果花打造的,上次折花給你你不要,這次送你一根玉的,不必再擔心果樹少結一顆果子。”

在果園時他就看得出來,她喜歡沙果花,就是太傻,總想些有的沒的。

玉簪很漂亮,白玉的沙果花也很美。

凝香卻只想到了它隐藏的意思。

男人逐步逼近,凝香忍着退後的沖動,低頭道:“世子,這禮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裴景寒腳步一頓,挺拔的長眉深深皺了起來,最後退開兩步,難以置信問道:“你,吃蒜了?”

凝香茫然地擡起頭,忽的想起什麽,連忙将首飾盒放到桌子上,躲開幾步才紅着臉解釋道:“世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李嬷嬷的孫子染了風寒,她說吃蒜管用,晚上去廚房催菜時,看到案板上有牙小蒜,我,我忍不住吃了……”

裴景寒盯着她,又好氣又好笑。以前就知道她傻,今日才知她特別傻,這種土方子也信!

本該花前月下的,生生被她一口大蒜味壞了興致。

“以後不許再吃。”坐回床上,裴景寒冷冷地道。

凝香怯怯看他一眼,乖乖點頭賠罪,“我知錯了。”

裴景寒受不了她這副受氣樣,沉默片刻,語氣緩和了下來:“去端水吧。”

他怕今晚不用她伺候,她誤會自己嫌棄她。

明白今晚沒有危險了,凝香心情輕松地去給他端洗腳水。

但她沒有再刺激裴景寒,重新進來後一直緊緊閉着嘴。

裴景寒怕從她誘人的紅唇裏聞到掃興的蒜味兒,影響以後親吻,也沒跟她說,只在她收拾妥當準備出去睡覺前,指着桌子道:“送你的,拿走。”

凝香還想拒絕,對上男人威脅的目光,只得拿起首飾盒,決定将來離開侯府時,再留下還他。?

☆、第 23 章

? 泰安府,北城門。

阿桃打個哈欠,掀開身上侄子的小被子,揉着眼睛坐了起來,“大哥,徐姐姐還沒來嗎?”

陸成抱着兒子圍着驢車遛彎呢,看一眼北城門,道:“應該快了。”

阿南并不懂爹爹姑姑在說什麽,小家夥趴在爹爹肩頭,大眼睛地好奇地盯着官路兩側的人。他很少出門,在村裏時也就在自家院子裏大門口跟姑姑叔叔們玩,很少一下子見到這麽多人。

阿桃羨慕地瞅瞅侄子,佩服他竟然一點都不困,盯着北城門看了會兒,七歲的小姑娘忍不住抱怨了起來,“徐姐姐來這麽晚,大哥為何非要起那麽早,上次也是,害三嬸早早就起來給咱們做飯了。”

以前進城,他們都是慢悠悠在三嬸家吃完早飯才往回走的。

陸成看看妹妹天真單純的小臉,不由慶幸妹妹年紀小,若是大幾歲,恐怕就會瞎猜了。

正琢磨怎麽糊弄過去,陸成目光一定,緊張地捏了捏兒子的小屁股,“阿南看誰來了。”

阿南一聽,小腦袋立即轉了過去。

可惜人太多,高高矮矮的,阿南并沒注意到什麽特別的人,眨眨眼睛,他疑惑地看爹爹。

陸成則盯着城門口那道時而被路人遮掩的身影,心跳如鼓。

城門前,凝香走得很慢,因為上次是出城前遇到陸成的,這次她先留意了城門內側停靠的各種木板車,有幾頭毛驢,一一看過去,都不是陸家的。站在城門底下,最後掃一眼城內,确定他是真的不在,凝香才三步兩回頭地出了城。

出來了,遠遠就看到了前面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驢車一旁,懷裏抱個男娃娃望着她這邊。

看到阿南四處亂看的可愛模樣,凝香輕輕笑了,加快腳步朝驢車走去。

陸成站在原地沒動,努力克制自己的擔心與想念,自然地朝她笑。

“徐姐姐!”阿桃跪坐在驢車上,撐着車板朝凝香打招呼。

阿南這才找對了人,盯着越來越近的凝香看了會兒,早已忘記月前那半天相處的小家夥拘謹地靠到了爹爹肩上,就像初遇時一樣,認生卻又好奇地盯着凝香看。

男娃不記得自己了,凝香有點小小的失落。

陸成看出來了,抱着兒子朝凝香走了兩步,低頭教他,“這是香姑姑,阿南上次還讓香姑姑抱着去她家吃飯了,阿南忘了嗎?”

阿南就是忘了,因為一下子挨得凝香太近,小家夥竟然扭頭鑽到了爹爹懷裏。

兒子不争氣,陸成氣得真想打他一巴掌。

凝香只是一點點失落,很快就好了,畢竟阿南太小,兩人也只相處了半天。将包袱放到驢車上,凝香轉過去,朝阿南拍了拍手,柔柔笑道:“爹爹要趕車了,阿南給姑姑抱好不好?”

她笑得溫柔極了,美麗的杏眼特別好看,阿南瞅瞅她,有點心動,卻還是仰頭看爹爹。

陸成看着兒子猶豫是否給人家抱的矯情樣,再想到上個月小家夥嚎啕大哭非要糾纏凝香的情形,真是氣得想笑。

“去吧,香姑姑最喜歡阿南了。”陸成慈父般鼓勵道。

阿南再看看凝香,這才試探着朝凝香歪了過去。

凝香伸手接,誰料陸成忽然轉過身子,看着她道:“先上車吧,坐好了我再把阿南給你。”

凝香嗯了聲,轉身上車去了。

阿南以為新姑姑要走了,剛才還認生呢,這會兒有點着急了,啊地叫了聲,想去追。

陸成馬上就做好了晌午還要跟兒子大戰一場的準備。

“徐姐姐坐褥子上,這裏暖和。”阿桃乖巧地給凝香讓地方。

凝香朝她笑笑,坐好後将一包栗子遞了過去,“阿桃吃栗子。”

阿桃笑着從旁邊拿起一個油紙包,“大哥也給我買了。”

凝香就将自己的放了下去,扭頭看車旁。

阿南已經迫不及待地朝她伸出了手。

小家夥再次快速地喜歡上了自己,凝香特別滿足,開心地将他接了過來,那由衷的笑容恍了陸成的眼,兒子都到人家懷裏了,他還傻傻地站在車旁,盯着凝香看。

凝香低頭稀罕阿南沒注意,阿南可瞧見爹爹了,小家夥最喜歡驢車動起來,也知道爹爹能讓驢車動,就伸出小手指了指毛驢,脆脆地使喚爹爹,“駕!”

一個字喊得又脆又準,好像他爹才是毛驢。

陸成的臉當即就沉了下來。

凝香低頭忍笑,怕陸成吓到阿南,她抱着阿南轉了過去,及時轉移話題,“阿南吃飯了嗎?”

阿南瞅瞅她,乖乖點頭,眼裏再沒有爹爹。

陸成從後面輕輕捏了捏兒子的耳朵,滿足地去前面趕車了。

毛驢昨晚睡了一大覺,現在精神抖擻,走得特別快,很快驢車就離開了城門那片熱鬧地方,周圍越發清淨,車上一大兩小輕聲聊天,或溫柔或清脆的聲音襯得氣氛十分寧谧。

凝香将自己準備的小禮物拿了出來,送到阿南眼前晃了晃,“阿南過周歲了,姑姑縫了個小荷包送給阿南,留着阿南裝零錢用。”

阿南早在她掏荷包時就盯着她手看了,現在看到這個紅紅的荷包,只看過爹爹灰撲撲錢袋的男娃瞪大了眼睛,一點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攥到手裏,低頭撥弄了起來。

陸成回頭,看到兒子手裏的荷包時,桃花眼裏飛快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貪婪,嘴上卻很是不好意思地同凝香道:“阿南這麽小,哪用得上荷包,徐姑娘還是拿回去給阿木吧。”

凝香朝他笑道:“阿木早有了,陸大哥不用客氣,這是我用剩下的邊角料縫的,頂多費了點針線功夫,不值幾個錢,留着給阿南玩吧。”

“錢!”

阿南突然擡頭道,也不知小家夥手怎麽那麽巧,竟然将荷包打開了,小手往裏一摸,抓了兩個銅板出來,銅板特別新,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

阿南興奮極了,朝爹爹顯擺,“錢!”

陸成無奈地看向凝香,“你……”

“就兩文錢,逗阿南高興的。”凝香摸摸阿南的小腦袋,笑得特別溫柔,教男娃道:“這個荷包就是用來裝錢的,往後誰給阿南壓歲錢,阿南都放到荷包裏面,記住了嗎?”

一邊說着一邊搶回銅錢放進荷包,勒緊上面的繩子示範給阿南看,再挂到了阿南脖子上。凝香特意選了一條紅布帶,阿南戴好了,紅紅的荷包又好看又喜慶,像有錢人家孩子戴的長命鎖。

“真好看!”凝香低頭,親了阿南臉蛋一口。

阿南咯咯地笑,小胖手扯着荷包晃來晃去,然後低着腦袋坐在凝香懷裏,繼續玩荷包,解開拿出兩文錢,再放進去系好,在大人看來很簡單沒趣的事,他玩得津津有味。

阿桃也特別喜歡這個綢緞做的荷包,湊過來哄侄子,“阿南給姑姑看看行不行?”

她沒想跟侄子搶,就是想瞧瞧上面的繡樣。

“不!”阿南立即扭着小身子鑽到了凝香懷裏,捂着荷包半撲在凝香身上。

侄子小氣吧啦,阿桃氣得嘟嘴,見侄子開裆褲下露出了一團白嫩嫩的小屁股,她故意戳了一下。

阿南已經習慣被爹爹姑姑叔叔們捏臉捏屁股了,一點都不在乎,繼續躲着姑姑玩荷包。

一個窩在她懷裏,一個緊挨她坐,陸成莫名地心酸,總覺得自己一番心思,都便宜了兒子妹妹。

戀戀不舍地轉過頭,忽見官路左側小道上有個婦人牽着一個小女娃朝官路這邊走來,邊走邊望着自家驢車,覺得來不及了就跑幾步,分明是想搭車。

陸成想了想,回頭問凝香,“徐姑娘,我看她們想搭車,咱們拉她們一程?”

凝香聞言看向前面,見到那匆匆趕路的母女兩人,點點頭道:“好啊。”

說完了,忽然感覺哪裏不對,眼看着陸成轉了回去,凝香這才想通了。

他,這是他的車,他想拉誰就拉誰,何必問她的意見?

是怕她不想跟人擠車嗎?

就在她滿腦不解時,陸成停了車,朝距離這邊還有一段路的婦人道:“嫂子慢點走,不用急。”

婦人大喜過望,感激地回道:“謝謝你了,小兄弟真是好人!”

陸成笑笑。不過是舉手之勞,出門在外,遇到旁人有事,能幫一把他都會幫一把。

等婦人娘倆氣喘籲籲上了車,陸成繼續趕驢。

婦人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挺好看的,就是黑了點,上車後喘了會兒才同凝香道:“弟妹有十五了嗎?瞧着真不像是生過孩子的。”

因為凝香抱着阿南,她誤會凝香與陸成是夫妻倆了。

凝香臉刷的紅了,本能地看向前面。

四目相對,陸成臉也有點紅,甜的。見她手足無措,他大方地解釋道:“嫂子誤會了,那是我鄰村的徐姑娘,我們回家順路,她幫我照顧下孩子。”

婦人瞅瞅趕車的俊朗男人,再看看滿面羞紅低頭不語的美貌姑娘,心裏有點可惜。男俊女俏,多配的一對兒啊,竟然不是一家人。

“娘……”她身邊的女娃突然扯了扯她袖子。

“幹啥?”婦人低頭。

女娃抿抿嘴,黑眼睛渴望地轉向了凝香旁邊放着的兩包油紙包,又低低地喊了聲娘。

那一看就是吃食,婦人尴尬極了,想說點別的轉移女兒的心思。

凝香見了,朝女娃笑了笑,一手抱着阿南,一手拿過油紙包。

阿南不錯眼珠地盯着她手,見她抓了兩個栗子朝對面黑黑的女娃遞了過去,小家夥急了,一把抱住凝香的手,“不!”

凝香愣住。

即将到嘴的栗子被人攔住,女娃急了,仰頭催母親,“娘,我想吃!”

阿南瞅瞅她,忽的也揚起小腦袋,望着凝香道:“娘,不!”?

☆、第 24 章

? 凝香是個黃花大閨女,兩輩子都沒當過娘,冷不丁被阿南喊了一聲娘,恰好那婦人剛剛還誤會她們是親娘倆來着,凝香小臉登時似被熱氣熏過一般,紅得不能更紅。

“阿南叫姑姑!”前面偷聽車上談話的陸成也被兒子叫得心肝亂跳,見凝香尴尬得下巴快貼上兒子的小腦袋頂了,忙低聲斥道。

阿南瞅瞅對面的黑臉小姐姐,繼續喊凝香娘。

“阿南叫姑姑,不許淘氣。”凝香摸了摸小家夥腦袋,紅着臉地教道。

阿南抿抿嘴,不說話了,只牢牢地抱着凝香的手,不許姑姑将栗子分給旁人。

一旁阿桃特別懂事,飛快從自己的油紙包裏抓了幾個栗子遞給了女娃。

阿南這次倒沒有阻攔。

婦人數落女兒兩句,看看阿南,同凝香打趣道:“這孩子跟你投緣,對你比對親姑姑還親。”

因為之前的誤會,凝香總覺得這話裏別有深意似的,低頭看看,細聲解釋道:“剛剛我送了阿南一個荷包,阿南特別高興,所以現在更喜歡我吧,等他新鮮夠了,就又黏姑姑了。”

婦人點點頭,“是啊,小孩子都這樣。”

話題漸漸轉到了別的上頭,方才的尴尬總算化解了。

大概往北走了六裏地左右,婦人抱着女兒下了車,掏出兩文錢當車錢,陸成堅決沒收。

跟婦人道別,驢車繼續北行。

沒了外人,阿桃立即戳了戳侄子的小臉,一本正經地訓斥道:“要叫姑姑,不許再喊娘了!”

就算她才七歲,也知道這個問題有多嚴重,徐姐姐又不是大哥的媳婦。

阿南瞅瞅姑姑,又轉到了凝香懷裏,特別特別小聲地喊了聲娘。

小家夥這麽倔,凝香頭大如鬥。

陸成沒聽見兒子說話,皺眉問道:“阿南記住了嗎?”

阿南低頭玩挂在胸前的荷包,就跟沒聽到似的。

凝香有點不忍心了,垂眸道:“阿南還小,正是學說話的時候,偶爾叫錯也沒什麽,陸大哥就別怪他了。”因為尴尬,沒有看陸成。

陸成盯着她看了兩眼,沉默地轉了過去。

他一點都不生兒子的氣,巴不得今天開始兒子天天喊她娘,喊着喊着就成真的了。

日頭漸漸升高,阿桃又躺下睡覺了。

阿南噓噓一次後也打起了哈欠,讓凝香抱着睡。

凝香無所事事,低頭端詳阿南白淨的小臉,忽聽陸成道:“聽說你腳被熱水燙了,沒事了吧?”

凝香吃了一驚,扭頭看他,“陸大哥怎麽知道的?”

陸成低低道:“去鎮上吃飯時聽人提起的,說是張家姑娘故意欺負人,我看跟你一起的那個姑娘……長得不像是好欺負的,就猜到被燙的是你了。”

凝香聽很多人說素月容貌妖嬈不像正經姑娘,說她長得不像是好欺負的,今日還是第一次。

但在陸成眼裏,難道她就長了一張任人揉捏的臉?

莫名好笑,凝香道:“還好,當時挺疼的,養了三天就好了。”

陸成終于回頭,看着她道:“侯府裏是非多,你小心照顧自己,遇到事別太老實了,咱們村裏人淳樸,不欺負人,但也不能讓人欺負了。”

話說的直白,卻是出自一片好心,凝香擡眸看他,對上他專注的眼神,馬上又垂下眼簾,點點頭道:“嗯,我知道,勞陸大哥費心了。”

她向來不擅長跟陸成這種人打交道,他們容貌過于出衆,正面遇上很容易被對方驚豔,不小心做出失态之舉,所以每次遇到陸成,凝香都盡量避免看他的眼睛。陸成長得好,那雙桃花眼更是像會說話一般,生氣的時候讓人更加敬畏,笑的時候眼裏的明朗就成了溫柔,容易讓人誤會的溫柔。

素月曾經跟她說,對于男人而言,陸成這樣的眼睛也是狐貍眼,最能勾女人的心。

陸成知道自己相貌不錯,但他可沒想過用美男計勾她喜歡自己,更不可能猜到她屢次躲避他的眼神是因為怕被他迷住。此時見小姑娘守禮地不肯與自己對視,他又失望又有點着急,她沒有一點回應,他該怎麽繼續?

別看早過了娶媳婦的年紀,陸成可沒主動讨過姑娘們的歡心。

路上阿南又噓噓了一次,還要吃雞蛋。

這次凝香直接從陸成手裏接過雞蛋,低頭剝給阿南吃,讓陸成專心趕車。

吃飽了的阿南特別精神,拉着凝香讓她牽着他去找前面的爹爹。

阿桃睡得香,凝香只得彎下腰,扶着小家夥腋窩往車前走。

陸成假裝不知,一心趕車。

阿南咧着嘴笑,忽的撲到爹爹背上,抱着他笑出了聲,歪着腦袋看爹爹。

陸成坐在轅座上,與後面車板中間有些距離,凝香擔心阿南從那裏歪下車去,扶得更緊了。于是陸成回頭,本想逗兒子的,一轉身先對上了她的衣領。她俯身俯得太低,衣領垂了下去,雖然只露出一點點縫,陸成還是瞥到了一抹粉色的肚.兜,以及……

就像兩個白面大饅頭并排擺着,中間肯定有縫隙。

陸成渾身僵硬地盯着那兒,腦海裏就跟她身上似的,一片白。

“抱!”阿南瞅瞅爹爹身前的地方,想讓爹爹抱。

陸成回神,趁凝香發現他偷窺之前及時轉了過去,沉聲攆道:“去跟香姑姑玩,別來搗亂。”

聲音低啞,心裏亂的很。

阿南不肯走,繼續用小手拍爹爹。

“阿南聽話,爹爹忙呢。”凝香覺得這邊實在危險,強行将小家夥轉了個方向。

阿南試着往回轉,可惜力氣太小拗不過凝香,小家夥仰頭看看,乖乖朝車尾那邊走去了。

陸成聽到動靜回頭,又傻了眼。

因為車上的姑娘彎腰扶他兒子,身後自然就朝他翹了起來,微風一吹,她長裙朝一側飄,細布料子将她圓潤的臀形顯現了出來。她一步步随着兒子往前挪,腳步笨拙,那裏跟着輕輕晃,有點像鴨子搖搖擺擺,卻比鴨子好看多了……

陸成身體頓時分成了兩部分。

一部分無賴之極,嚣張地提醒他它的存在,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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