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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那個女人才湊到她耳邊,輕飄飄地說了幾句話,說那些詩詞都是旁人所作,她只是借用就得了裴景寒的青睐,還諷刺地讓她去裴景寒面前告密。

沈悠悠真的很懂得如何氣人。

她不說出實情,素月只會恨她心狠,她說了,素月的恨裏就多了不甘,不甘心自己輸給一個虛僞的騙子。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豈不是比單純的恨更痛苦?

好在老天爺也可憐她,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素月将手裏的瓜子放回碟子裏,認真想了想,磕磕絆絆地将兩首詞背了出來。出于無盡的羨慕,沈悠悠作的那些詞素月都會背,但她只是個丫鬟,如果她背的太流暢,裴景寒反而會生疑她為何突然對詩詞有了興趣,就像他從未懷疑那些詩詞不是沈悠悠所作,而她一說出來,裴景寒馬上就問她是從哪看到的。

除了裴景寒最喜歡的那些句子,其他地方素月都故意背錯或是假裝記不清了,“這還是年前我去書坊逛時無意發現的一本冊子,很破很舊的一本,封皮都沒有,我翻了兩頁,覺得裏面有些句子挺好聽的,就花二十文錢買了,哼,那掌櫃竟然還想收我二兩銀子,我……”

“拿給我看看。”裴景寒興奮地打斷她的唠叨,隐隐覺得素月可能發現了被埋沒的大才之作。

“啊?”

素月震驚地望着他,“世子想看?可我嫌那冊子太破,凝香受寒我給她溫藥時順手燒了……”

裴景寒猛地站了起來,恨恨地砸了下書桌。

素月連忙起身,低頭賠罪,“世子,我,我……”

“不怪你,我只是覺得可惜。”裴景寒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見她吓壞了,平複片刻後又坐了下去,轉轉茶碗,低聲問道:“別的詩詞你會背嗎?”

素月老老實實地搖搖頭,“夠嗆,就記得一些好記又好聽的句子。”

裴景寒多少猜到了,嘆道:“都寫下來,記得多少寫多少,回頭有賞。”

“世子賞我什麽?”素月悄悄看了他兩眼,小聲問道,眼裏是讨好的笑。

裴景寒喜歡她這勾人的模樣,笑道:“賞你姨娘要不要?”

素月噌地紅了臉,嗔怪一聲,快步出了屋。

裴景寒搖搖頭,端起茶碗,默默回味兒剛剛素月念的那幾句。

耳房裏,素月看着已經換好綢緞衣裳的凝香,納悶道:“是啊,今天怎麽回來晚了?”

凝香已經想到了借口,一邊梳頭一邊道:“我很久沒去街上逛了,進城後就去繞了圈,你呢,這兩天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素月走過去,搶過她手裏的梳子幫她,輕聲提醒道:“你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他說什麽聽着就是,犟什麽嘴?”

凝香攥了攥手,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道:“我臉真的黑了?”分明是裴景寒雞蛋裏挑骨頭。

素月愣了愣,撲哧笑了,歪頭看她,“敢情你是不愛聽他說你黑?啧啧,原來我們凝香也愛臭美啊,平時看你不愛打扮,我還以為你對自己的臉蛋無所謂呢。”

她顯然誤會了,凝香剛要解釋,想了想又閉上了嘴。

收拾好了,素月讓她去伺候裴景寒,她拿出紙筆,趕在晚飯前寫了滿滿兩頁交給裴景寒,趁凝香不在時給的。前世凝香不在乎裴景寒與沈悠悠的事,但也聽裴景寒或小丫鬟們傳過兩句,素月暫且不想凝香因為這些詩詞猜到她也是重生的,免得凝香好心辦錯事,壞了她的計劃。

“你這字得好好練練了。”接過紙後,裴景寒先批評了一番素月的字。

“我又不考狀元,練字做什麽。”素月不以為意地道。

裴景寒搖搖頭,專心看了起來,越看鳳眼越亮,“好一個‘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如此壯觀瑰麗的詩句,為何沒有廣泛流傳于世?”

素月湊過去看了看,忽然想到什麽好主意似的道:“世子遍覽群書都沒看過,可見世上真的沒幾個知道,不如世子把這些詩句補全,然後就說是你作的?”

裴景寒朗聲大笑,伸手捏了捏她臉,“你家世子豈是那等無恥之人?別說我沒有才情狗尾續貂,便是有,也不屑欺世盜名。”

“嗯,世子是頂天立地的君子!”素月拍開他手,笑着奉承道。

裴景寒對這兩頁殘句十分滿意,低頭問道:“說吧,想要什麽賞,要什麽我給你什麽。”

素月才要開口,外面傳來了凝香的腳步聲,應該是來喊裴景寒用飯的。

她飛快搶過紙張收了起來,小聲求面露疑惑的男人,“世子,這事別讓凝香知道好嗎?我,我怕她……”

“怕她吃你的醋?”裴景寒看看書房門口,善解人意地道。

素月咬唇點頭。

裴景寒笑了,盯着她唇道:“今晚再給我親一下,我就幫你瞞她。”

素月粉面飛霞。

凝香就在此時走了進來,見書桌後裴景寒意味深長地盯着她,旁邊素月臉蛋紅紅的,她隐約猜到自己多半是打擾裴景寒欺負素月了,不由皺皺眉,随即慶幸自己來的是時候。

“世子,晚膳已經擺好了。”她很自然地道。

裴景寒卻将她的皺眉與佯裝平靜,理解成了吃醋與故意打斷他寵愛素月。

看着平時溫溫柔柔的凝香,再看看惱羞成怒瞪他的素月,裴景寒愉悅地笑出了聲。

原以為小心眼的,其實大度,原以為與世無争的,反倒是個小醋壇子。

看來他得找機會好好疼疼凝香了。?

☆、第 34 章

? 裴景寒并非色中餓鬼,雖然有心逗逗凝香,卻更想專心品鑒新得的詩詞佳句。

嫌棄素月那一手上不了臺面的爛字,每日從大營回來,陪過家人後,裴景寒就單獨進了書房,親手将詞句謄寫到新訂做的書冊裏。句子不多,素月兩刻鐘就寫完了,裴景寒寫完一句品鑒一番,故而徹底抄寫完時,已經是四月初九了。

對詞句的熱情淡了下來,裴景寒終于想到了兩個嬌嬌俏俏的大丫鬟。

素月基本已經哄好了,只要他想,随時都可以收用,但裴景寒更喜歡眼下這種親親小嘴兒小姑娘都害羞的時候,喜歡他又害怕更進一步,一提到就發慌,所以不急着吃到肚子裏。倒是凝香,裴景寒還沒有明确表達過自己對她的心意。

正好明日休沐。

從書房出來,就見兩個大丫鬟站在花壇前賞花呢,惬意悠閑。

“明日我要去花鳥坊給二公子買只鳥,你們誰想去?”裴景寒站在臺階上,笑着看二女。

凝香看向素月,小聲道:“一起去?”

裴景寒既然說了,那就至少會選一個,誰單獨陪他都有危險,不如同行。

素月瞅瞅裴景寒,不高不低地嫌棄道:“凝香去吧,我不喜歡那邊,都是鳥糞味兒。”

她不喜歡貓貓狗狗,也不喜歡其他有毛的東西,裴景寒明知這點還故意問,顯然是對凝香動了心思,故意讓她懂事一次。重生後裴景寒已經忍了凝香很久了,凝香再不給他點甜頭,裴景寒屢次求而不得,一旦瘋狂起來只會更吓人。這次他帶凝香去花鳥坊,最多就是在馬車裏占點小便宜。

不是素月不希望凝香全身而退,但那太難太難了,裴景寒就是只狼,哪只兔子進了狼窩能一點虧都不吃的?凝香能保住裙子就夠了。

說完了,素月悄悄遞給凝香一個安撫的眼神。

凝香只好将心裏的疑惑壓了下去。

裴景寒對素月的識趣非常滿意,夜裏叫素月守夜,在素月準備過來替他脫靴子時一把将人拉到懷裏,摟着親她耳朵,“明天你好好想想喜歡去哪裏玩,下次休沐,我單獨帶你出去。”

溫熱的唇似有若無地碰着她耳垂,手在她腰間徘徊。

素月沒有躲,害羞般埋在他胸口,攥着他衣襟道:“那世子不許食言。”

“食言了準你罰我。”裴景寒将人打橫抱到腿上,低頭含住了她唇。

素月閉上眼睛,任由他的大手探進了她衣衫。

東耳房裏,想到明日要與裴景寒出門,凝香擔心地睡不着了。

上輩子裴景寒沒有帶她去過花鳥坊,而且,她記得,老太太下月做壽,姑太太與沈悠悠娘倆應該快到了,就是這幾天的事。

沈悠悠賣了她,害得素月吃了那麽多苦,凝香當然恨她,但兩人一個是主子一個是丫鬟,凝香沒有能力報仇,也就無力去怨恨。重來一次,她其實是盼着沈悠悠快點進府的,好分走裴景寒放在她與素月身上的心。

還有素月,她為何要讓她單獨陪裴景寒出門?

第二天素月就告訴了她。

趁裴景寒去陪家人用早飯時,素月語重心長地勸凝香道:“世子不知何時成親,就算他如你夢到的那般明年娶妻,距離現在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你再聰明也不可能萬無一失地拖到那麽久,不如乖乖配合他幾次,別真讓他得逞就好。”

凝香皺緊了眉頭,“可……”

素月握住她手,認真地分析給她聽,“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願意,但你想想他的行事作風,你不聽話他就會直接用強,總之都會吃虧,那何不乖巧些哄他高興?将來他記着曾經的情意,更容易放過你我,否則就算咱們通過世子夫人贖了身,你以為他就沒辦法再把咱們搶回來?你別忘了,他在泰安府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如雷鳴貫耳,凝香白着臉問她,“你是說,他會強搶良家女?”

她原以為,她贖了身,裴景寒從戰場歸來頂多生氣為難她幾次,不會再将她當成丫鬟随意欺.辱。

素月諷刺地撇撇嘴,“你覺得他辦不出那種事?”

凝香渾身發冷,如墜冰窟。

倘若贖身了也躲不開裴景寒,那她還有什麽指望?

像是被人擊碎了唯一的指望,凝香呆呆地坐着,杏眼裏一點點失了神采。

素月心疼了,将人抱到懷裏,低低地哄道:“別灰心,咱們并不是沒有辦法,凝香,他其實并非一點道理都不講,前提時咱們得先順了他的意,咱們讓他高興了九次,最後一次觸怒他時,他想到前面九次的好,多少都會心軟,你說是不是?”

“但他真決定搶人了,再心軟也不會放過咱們啊。”看不到希望,凝香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那就看你狠不狠得下心了。”素月扶正凝香,看着她眼睛道,“真到了那一日,你就拿命威脅他,就賭此時陪他的情意。如果他舍不得選擇放棄,你就安生了,否則要麽寧肯死也不給他,要麽就徹徹底底叢了他。”

凝香眼淚停了,望着素月冷靜漂亮的狐貍眼,心慢慢又落了回去。

是啊,還是有一線希望的,真不行,她還可以死。

她寧可死,也不會做他的姨娘。

“現在知道該怎麽做了?”素月溫柔地幫她擦去眼淚,笑着問道。

凝香點點頭,平靜下來後,由衷地謝她,“素月,還是你想的周全,沒有你,我只會得罪他更深。”

素月笑笑,故意打趣道:“好歹比你多吃了一年的鹽,你以為是白吃的啊。”

心裏卻苦笑。

她與凝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凝香在淳樸的鄉下過了十一年,耳濡目染的是村民簡單的生活,頂多婦人們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拌拌嘴,凝香本人也是溫柔本分的性子,進府後從不算計旁人,規規矩矩地做分內之事。不想着害人,防人時便也容易把事情想的過于簡單。

她不一樣,她是孤兒,凝香還在家裏種地時,她已經學會如何靠自己活下去了。

但她也傻,或許是與凝香在一起後被她傳染傻了,輕易就相信了人。

這次她一定不再犯錯,保住自己,也護好凝香。

其實凝香順利擺脫裴景寒的希望比她想象的更大,一是裴景寒還沒有壞到寧可看着她們死也不肯放了她們的地步,二來她還在侯府,她還可以替凝香求情,只要不是一下子跑了兩個大丫鬟,裴景寒就不會氣到失去理智。

如此她與凝香,各取所需。

這邊她們談完心不久,裴景寒派長順過來喊凝香,外面馬車已經備好。

素月一路将凝香送到冷梅閣院門口,最後鼓勵地捏了捏她手。

她真不覺得凝香讓裴景寒占點小便宜有什麽,畢竟上輩子已經占過了,凝香應該,習慣了。

凝香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聽完素月的那番話,為了将來,她不想與裴景寒周旋,也必須忍受。

然而心事重重走到侯府正門,遠遠看到裴景寒一身月白長袍站在馬車前,看着他慢慢轉過來,用那雙鳳眼肆無忌憚地打量她,仿佛對她勢在必得,仿佛只要他想她就必須接受他的親近,凝香忽然覺得一陣胸悶惡心。

素月說的沒錯,她确實得讨好這個男人。

但凝香不想用自己的身體取悅他,一次都不想。

跨出大門,初夏清晨明媚的光直直照了過來,那暖意恍惚了凝香眼裏的堅定,也将她從思緒裏拉了出來,迅速做好了面對裴景寒的準備。

“世子為何沒把二公子也帶上?”凝香好奇地問道,嘴角翹着,顯得心情很愉悅。

去年初到冷梅閣時,她不了解裴景寒,以為他真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在他面前做事說話就很輕松,所以現在裝起來,凝香也算得心應手。

裴景寒立即注意到了她的變化。

然後順理成章地認定他讨好凝香的法子奏效了,小丫鬟為能與他單獨出門高興呢。

這樣想着,裴景寒目光溫柔下來,在她走近時暧昧地道:“帶他做什麽,礙事。”

妨礙他陪她。

凝香太熟悉他這種調調了,垂眸裝羞。

“上車吧。”身為主子,裴景寒卻站到一旁,想要扶凝香上車。

凝香受寵若驚,瞅瞅侯府門前的侍衛,退後一步,低聲提醒他,“世子,這不合規矩。”

裴景寒心頭一震,看着凝香,心跳莫名加快。

今日他怎麽了,竟然會做這種事情?

他寵愛這兩個丫鬟,但都是私底下,出了冷梅閣,他從未忘記過尊卑,怕慣得她們心大了,像柳姨娘一樣因為父親的寵愛,恃寵生嬌竟敢跟母親争寵。

幸好凝香一直都很本分。

點點頭,裴景寒沒再堅持,利落上了馬車。

凝香随後上了車。

進了車廂,見裴景寒垂眸不知在想什麽,她徑自坐在一側,暗暗期待他多發會兒呆。

因為懊惱自己方才的輕率之舉,裴景寒暫且沒有心情占便宜,吩咐長順道:“出發吧。”

長順應了聲,輕輕甩下鞭子,趕車朝花鳥坊而去。

☆、第 35 章

? 花鳥坊位于城南,馬車走了兩刻鐘左右就到了。

“世子,咱們停在坊外還是趕車進去?”前面就是花鳥坊,長順看看裏面兩側擺滿了各種盆栽的青石路,回頭請示道。

“停在外面。”裴景寒隔着門簾道。

長順就猜到主子會這麽說,否則真趕進去,馬拱了人家的盆栽怎麽辦?

将馬車停到巷子口,長順先下車,擺好木凳後從一側挑開車簾。

凝香悄悄理理衣擺,低頭先出去了,站到地上,看到巷子裏清幽雅致的盆栽陳設,忽然也不是特別反感這次出門。她喜歡花草,也喜歡貓狗這種可愛的家寵,如果回去路上裴景寒也始終規規矩矩就好了。

“走吧,先随便逛逛。”吩咐長順在外面等着,裴景寒笑着同凝香道。

凝香嗯了聲,跟在他身後。

沒走幾步,裴景寒就慢了下來,堅持與她并肩。

凝香記着素月的話,乖順地随他,走在他裏側,好奇地看旁邊鋪子擺着的花草盆栽。

“現在牡丹開得好,咱們買兩盆牡丹回去?”走了一段路,裴景寒停在一株大多數花苞含苞待放只有兩朵微微綻放了些的趙粉牡丹前,扭頭與凝香商量。

“這盆是挺不錯的。”凝香專心盯着花看,由衷地贊道。

“那就買這盆了?”裴景寒還是問她。

凝香無奈,看他一眼道:“世子喜歡就買啊。”

裴景寒低低地笑,挪到旁邊一盆二喬前,輕輕碰了碰那雙色花瓣,柔聲道:“其實牡丹我最喜歡二喬,凝香知道為什麽嗎?”

凝香故作不知地搖搖頭。

裴景寒示意她往自己這邊走近些。

凝香看了眼先前想要出來招呼他們卻被裴景寒擺手制止的掌櫃,見他笑呵呵看着門口,料到裴景寒不會做什麽出格的舉動,就乖乖走到了他身旁。

裴景寒低頭,說悄悄話般對她道:“因為每次看到二喬,我就想到你與素月,你們倆站到一塊兒,再美的二喬也比不過你們。”

如此直白的情話,雖然并非她想聽的,凝香還是被男人說紅了臉,低頭不語。

裴景寒将此理解成了默認,滿意地笑了笑,喊來掌櫃,命他将這盆二喬送到鎮遠侯府。

能做鎮遠侯府的生意,掌櫃點頭哈腰地應了,指着鋪子裏面道:“世子爺要不要看看旁的?”

裴景寒掃了一眼,徑自叫上凝香朝前去了。

正是牡丹盛開的時節,幾乎每家花鋪都擺出了牡丹。

裴景寒漫不經心地打量這些牡丹,忽然目光一定,随即走到一盆花苞半數已開的趙粉前,伸手就将裏面最小最粉的那朵掐了下來。

“世子喜歡這盆?”這家掌櫃也認得裴景寒,笑容滿面迎了出來。

“送去侯府。”裴景寒淡淡地道,繼續前行,手裏捏着朵粉粉的牡丹花。走到兩家鋪子中間,他才回頭,将手裏的花舉到凝香面前,“喜歡嗎?”

凝香立即懂了,這花是送給她的。

她悄悄咬了咬嘴唇內裏,微紅着臉點點頭,擡手要去接。

終于送對了一次禮物,終于讓她心甘情願收下了,裴景寒鳳眼裏柔情似水,在她小手快碰到自己時忽的擡高,然後一手按住她肩頭,看着她頭頂道:“我幫你戴上。”

凝香臉刷的紅了,瞅瞅斜對面鋪子裏好奇望過來的客人們,她羞得無地自容,忍不住往後躲,“世子,這樣不妥……”

“我說妥就妥。”裴景寒可不在乎旁人的視線,扣住她肩膀不許她動。

凝香渾身僵硬,低頭看他衣擺。

裴景寒替她簪好花,退後一步含笑打量,只見小姑娘羞紅了臉,長長的眼睫緊張地扇啊扇的,遮掩了那雙水汪汪的杏眼。

“擡頭給我看看。”裴景寒低沉地道。

凝香只想快點擺脫現在的尴尬境地,硬着頭皮擡起頭,澄澈的杏眼裏裝滿了緊張羞愧,卻越發顯得靈動,而她姣好的臉蛋細膩瑩潤,雲霞般的粉讓她頭上的牡丹都失去了顏色。

裴景寒盯着她紅紅的嘴唇,特別想現在就嘗一嘗。

但他知道當衆親她她肯定受不了,他也不想讓人瞧見她被他憐愛的模樣,沙啞地在她耳邊誇了一聲,笑道:“好了,花買了,現在可以去百鳥居了。”

那是府城最有名氣的賣鳥的鋪子。

凝香巴不得馬上離開這裏,紅着臉點頭。

主仆倆繼續并肩前行,路過最後一家花鋪,凝香被一盆月季吸引,扭頭時,餘光裏瞥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說不清是那身影太出衆了,還是清晨的巷子太空曠凸顯了他的存在,她就是看到了他。

凝香随意地看了過去,看到了陸成沉如水的臉龐,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好像早就認出了她。

那一瞬,凝香的心跳好像停了。

陸成怎麽會在這裏?

然後她就注意到了他手裏的鳥籠,那裏面關着一只白毛鹦鹉,卧在那兒,無精打采的。

凝香馬上又記起了那天陸成送她回來時說的話,他說阿南得了一只鹦鹉才不哭了。所以今日陸成來花鳥坊,應該與那只鹦鹉有關。

那,他跟在後面看了多久了?

目光落到他腳上,而他的腳距離她的,只有兩間鋪子那麽遠,恐怕他早就發現他們了吧?

頭上的牡丹花好像突然變成了千鈞重。

陸成一定看到裴景寒替她戴花了,他會不會誤會……

“喜歡這盆月季?”前面裴景寒走了兩步,回頭發現她站在一盆月季前,馬上折了回來。

凝香瞬間回神,看看眼前鮮黃的月季,她強迫自己笑了出來,“這個顏色挺新鮮的,說不上喜歡,世子走吧,快點幫二公子選只鳥。”

裴景寒眼裏只有她,并未發現身後不遠處停了一個布衣男人,确定她真的不想買那月季,這才繼續往前。

凝香看不到陸成了,卻感受到了他執着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心中煩亂,不懂為何她才決定與裴景寒虛與委蛇,就被熟人撞見了,偏偏還是陸成。除了親人,陸成是唯一相信她對裴景寒無心的外人,也是唯一知道她想要贖身的外人,如今他會不會誤會她虛榮虛僞言不由衷?

不過,誤會了又如何?

也許誤會了,陸成就不會再喜歡她。

這樣一想,凝香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了,再多一個人誤會她,真的沒什麽。

輕輕呼了口氣,凝香随着裴景寒拐進了百鳥居,只是轉身時,還是忍不住将餘光投了過去。

陸成腳步不停,還在向前走。

凝香手心出汗,只能希望陸成要來的不是百鳥居。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陸成提着的玄鳳鹦鹉正是他三叔在百鳥居替女兒買的。月初鹦鹉送給了阿南,因為小家夥喜歡,恨不得天天抱着鳥籠玩,陸成兄妹四個照顧鹦鹉格外用心。但畢竟沒有養過,前天開始鹦鹉就不愛吃飯了,無論阿南怎麽對着籠子喊,鹦鹉也都不再開口,急得阿南上了火,每天陸成回家小家夥都要拽着爹爹去看鹦鹉,希望爹爹快點幫他治好玩伴。

陸成會治果樹,對鹦鹉一竅不通,今日得空進城,三叔也不知怎麽辦,讓他來百鳥居問問。

然後陸成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姑娘,看見她與裴景寒下了馬車,兩人有說有笑的一路賞花。

最開始,陸成告訴自己,她在裴景寒身邊做事,兩人熟悉,說說笑笑很正常。

但他忍不住加快腳步,走得近了,才發現裴景寒在用什麽樣的眼神看她,才知道喜歡她的并非他一個。就在陸成還想自欺欺人告訴自己至少凝香不喜歡裴景寒時,他看見裴景寒親手摘了一朵牡丹,而她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兒,低頭讓他幫她戴上。

陸成心裏着了火,卻又似乎被人澆了一盆冷水。

他挨她近些,她都要躲,扭着腦袋不肯給他看,現在卻肯讓裴景寒做那樣親昵的動作,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這行人來來往往的街上。

這會兒她怎麽不害羞了?

說她對裴景寒沒有別的心思,誰信?

陸成不信。

他憤怒,憤怒自己被她的話騙了,以為她真是個不貪戀富貴的好姑娘,恨自己那麽喜歡她。

他想扭頭離去,再也不看二人一眼,可雙腿不受控制,始終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們,眼睛也不聽他話,一刻都不肯離開她。

這不,一跨進百鳥居,他立即又尋找她的身影。

為何還想看她與旁人親熱?

陸成不知道,他就是要看她,看看她,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內心深處,他還是不願相信心軟善良的她會騙他,會當面一套背地一套。

發現她就在鋪子裏,陸成神色平靜地走了進去,隔了幾步站在一旁,等掌櫃先招呼他們主仆。

鋪子裏面挂着大大小小的竹制鳥籠,凝香站在裴景寒身邊聽他與掌櫃說話,眼睛卻緊張地留意鋪子門口,瞧見陸成進來的那一瞬,她立即朝相反方向扭頭,心跳如鼓。

陸成來這裏,到底是為了她,還是單純的巧合??

☆、第 36 章

? 一大早就來了兩撥客人,百鳥居的窦掌櫃迅速掃了一眼,親自招待身份尊貴的裴景寒,用眼神示意一個夥計去招待陸成。

陸成将鳥籠遞給夥計,跟他說了鹦鹉這幾日的狀況,耳朵餘光卻留意着兩丈外的人。

“凝香幫我看看,送什麽給二公子好。”裴景寒微微仰着頭,看鋪子裏各種各樣的鳥。弟弟正是貪玩的年紀,裴景寒差事在身沒有多少時間陪他,就想送個活物給弟弟打發時間。地上會跑的這些年幾乎都送遍了,沒有一只活得長,這次他索性挑只鳥給他。

凝香忍着不去看陸成那邊,環視半圈,小姑娘最先被一只羽毛鮮亮的黃莺吸引了,小聲提議道:“那只黃莺如何?”

裴景寒看了眼,搖頭,“老太太有只黃莺,二公子并不喜歡,換個。”

凝香很快又看中了一只朱頂雀,灰撲撲的身子,胖乎乎可愛,額頂一撮紅毛。

裴景寒依然不喜歡,“都太小了,換個大點的。”

一旁窦掌櫃連忙提議道:“鹦鹉如何?二公子年紀小,養只鹦鹉陪他逗趣,他肯定喜歡。”

凝香心虛地沒有吭聲。其實她也想提鹦鹉着,可陸成就在那邊,手裏拎只鹦鹉,她怕陸成多想。

此時裴景寒恰好注意到了陸成,但他早就忘了曾經只在果園有過一面之緣而他還沒正眼瞧過的一個小管事,目光直接落在了他手裏的鳥籠上。

窦掌櫃适時介紹道:“那是玄鳳鹦鹉,羽毛雪白漂亮,最得公子姑娘們喜歡。”

見裴景寒面朝自己這邊,陸成面容平靜,身姿挺拔如松,任誰也看不出他心裏的各種情緒。

鳥籠裏的鹦鹉卻沒有主人的精神頭,蔫巴巴地卧在那兒,雙眼無神。

裴景寒皺了皺眉,側頭同窦掌櫃道:“你這裏可有雛鷹?鹦鹉畫眉那等都是姑娘家養的,男人就該養鷹,否則容易玩物喪志,只知道逗鳥為樂。”

他只是說出了自己對養鳥的看法,并非針對陸成。

陸成臉色微變,本能地想找理由反對這話,最後卻不得不承認,裴景寒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提着鹦鹉的男人,論威風氣勢,怎麽可能比得過肩立雄鷹的男人?

不受控制的,陸成也看向了窦掌櫃,然後意外發現裴景寒身邊的姑娘仿佛在看他。陸成心頭一跳,視線轉過去,就見凝香正滿眼擔憂地望着他,目光相對,她受驚般低下頭,很快又躲到了裴景寒另一側。

但那雙為他緊張的杏眼卻深深地印在了陸成腦海裏。

她是怕他因為裴景寒的話生氣嗎?

如果她真的口是心非貪慕虛榮,被人撞破後,應該不會還在意他的心情吧?

疑惑一起,陸成胸口忽然沒那麽堵了。

窦掌櫃也在此時開了口,朝裴景寒笑道:“有,剛有一窩雛鷹準備拿出來賣,世子來的真是巧了,您稍等,我這就去提過來。”

裴景寒點點頭,見旁邊小丫鬟臉色不太對,想必是因為自己否定了她的兩個提議,他微微一笑,俯身柔聲道:“凝香喜歡黃莺?那我送你一只。”

溫柔寵溺的語氣,聽得陸成攥緊了拳頭。

凝香不用看也能想象出陸成的臉色,連忙搖頭拒絕,“不用了,素月最讨厭這些,我養鳥她肯定不喜歡。”

裴景寒有心哄她開心,想了想,又道:“那我讓長順養,你想看了随時讓他提到院子裏。”

凝香還想拒絕,裴景寒突然握住她手,牽着她朝黃莺那邊走去,“就這樣定了,挑一只吧。”

凝香就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蛇纏住了一樣。

可短暫的猶豫後,她沒有掙紮,也沒有看陸成是什麽神情,順從地由裴景寒牽着,直到停下來裴景寒還想攥着她手,她才低頭掙紮。裴景寒知道她怕羞,輕輕撓了撓她手心就放開了,幫她選黃莺。

凝香僵硬而麻木地看着那些黃莺鳥,只盼陸成誤會她後,會氣得忘了她。

心上人的手被旁人輕.薄,陸成當然生氣,如果胸膛裏的怒火真能燒起來,這會兒裴景寒已經被他燒成灰了。但陸成沒有氣到失去理智,所以他看出來了,凝香被裴景寒牽着走時,側臉蒼白,而非怕被人看見兩人親昵之舉的羞澀。

她并不願意裴景寒這樣對她。

可她是丫鬟,她沒有能力拒絕。

憤怒過後,陸成越發堅定了月底接她回家的念頭,就是綁也得将她綁上車,單獨在一起了,他才有機會将自己攢的銀子給她,助她早日贖身,離開那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所謂世子。

心思都在凝香身上,以至于身前夥計喊了他兩聲他才回神。

夥計見他眼裏終于有自己了,沒好氣地道:“我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陸成根本沒聽見,未免裴景寒察覺他的異樣生疑,胡亂點點頭。

夥計就朝他伸出手,“藥錢兩錢,我給你拿藥去。”

陸成看看手裏的鹦鹉,正好那邊窦掌櫃回來了,他攥了攥拳頭,為難地同夥計道:“能不能便宜點?”

夥計打量他一眼,态度還算和善,卻不容商量,“這已經是最便宜的,別怪我沒提醒你,早出錢早治好,耽誤久了吃藥也救不活了,白搭的可不是幾錢銀子。這只玄風鹦鹉特別聰明,會說很多話,你三叔買走時足足花了二十兩銀子。”

陸成面露猶豫,低頭看看鳥籠,小聲道:“您先忙,我再想想。”

夥計轉身就走了。

陸成悄悄聽窦掌櫃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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