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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

“世子,這窩共五只蒼鷹,去年七月孵出來的,這四只養得最結實,您瞧瞧喜歡哪個?”

窦掌櫃命夥計擡了一座黃木鳥架出來,上面用腳絆子綁着四只塊頭差不多的蒼鷹,深褐色的鳥羽,只有脖子下面一片灰白斑駁。堅硬的鳥喙鋒利如鈎,看起來十分兇悍。別看只有十個月大,一出來,就把其他鳥籠裏的鳥都比下去了。

聽窦掌櫃說最好喂它們吃活鼠活鳥,凝香看看蒼鷹犀利的眼睛鋒利的鳥喙,忍不住往裴景寒身後躲了躲。

裴景寒朗聲笑,仔細端詳一番,選了最威武壯實的那只,根本沒問價錢。

窦掌櫃也沒提,熱絡地教他馴鷹之法。

裴景寒頗有興致地聽,最後囑咐窦掌櫃稍後将蒼鷹送到侯府,他領着凝香去別處逛了。

凝香垂眸跟在他身後,自始至終沒再往陸成那邊看。

陸成目送她出門,見窦掌櫃要将鳥架擡回去了,忙上前問道:“窦掌櫃,這蒼鷹怎麽賣?”

窦掌櫃看他一眼,眼裏閃過遺憾,倒沒有流露出嘲笑之意,和善道:“五十兩,小兄弟想必也喜歡蒼鷹的威風吧?不過我實話跟你說,蒼鷹養起來并不容易,也就那等大富大貴的人才有閑暇折騰,咱們尋常人家養養鹦鹉打發時間,輕松又解悶,挺好的。”

并不建議陸成買鷹。

陸成确實也買不起。

可想到裴景寒那番話,陸成不甘心。

再看一眼鳥架上的四只蒼鷹,陸成心中一動,疑惑道:“方才聽窦掌櫃說,這窩一共五只蒼鷹,另一只怎麽沒有拿出來?”

窦掌櫃笑道:“每窩雛鷹裏都有只最結實的,也有只最弱的,那只個頭最小,跟這幾只完全沒法比,倒現在也沒法自己殺死活物,只能吃兄弟們剩下的殘渣,就算馴養了也無法帶出去狩獵……”

“那那只多少錢?”陸成非但沒有失望,反而生出了希望,鷹不夠好,價錢才會低。

窦掌櫃聽出了他的意思,摸摸下巴,直言道:“雖然那只差了很多,養大了還是可以裝點門面的,價格依然很高,小兄弟真想買,看在你們是我們鋪子的老主顧上,給我二十五兩吧。”

陸成頓了一下,誠懇道:“窦掌櫃,我只能拿出二十兩,您看能不能再便宜些?”

“沒錢就別買,磨磨蹭蹭做什麽。”一個夥計看不下去,小聲嘀咕道。

陸成恍若未聞,直視窦掌櫃道:“窦掌櫃,世子是替他弟弟買的,我買蒼鷹是想送給我兒子,我也盼着那小子長大了有出息,而不是跟我一樣一輩子都跟莊稼地打交道。您就再便宜我五兩吧,要不我先打個欠條,等将來我手頭寬裕了再補給您?”

窦掌櫃聽了,意外地挑了挑眉,再次端詳陸成一番,摸摸胡子道:“罷了,今早你與世子遇上,能聽到世子那番話就算是緣分,既然你誠心要買,我就二十兩賣你。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買鷹貴,養鷹更貴,哪天你養死了,可別來我這裏鬧着賠錢。”

陸成大喜過望,忙道:“您放心,陸成絕不是那種胡攪蠻纏之人,剛剛聽夥計說這只玄鳳鹦鹉值二十兩,兩錢銀子就能治好現在的病,您看我再貼您兩錢銀子,然後用玄鳳鹦鹉換那只蒼鷹可好?”

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提議過于荒唐,陸成尴尬地笑了,一雙桃花眼卻真誠地望着眼前的老者。

旁邊看熱鬧的幾個夥計都發出了嘲諷的笑。

窦掌櫃也笑了,善意地笑,伸手點了點不為那些嘲笑所動的陸成,“你這小子,比我還會做生意,罷了,我看你投緣,就便宜你一次吧。那兩錢銀子我也不要了,只希望将來你兒子真的飛黃騰達了,別忘了再來光顧我的生意。”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不甘貧窮胸懷大志,兒子肯定也差不了。

窦掌櫃意味深長地看着陸成,自信沒有看錯人。

再說了,即便看錯,這筆買賣他也只是少賺了點,并沒有虧。?

☆、第 37 章

? 陸成是個很堅定的人,一旦他決定去做某件事,就會全力以赴。

譬如聽說吳家果園招學徒時,知道埋頭種地不會有大出息的陸成就去果園了,靠着周正的容貌和天生的能說會道順利成了沙果園大管事李老頭的徒弟,後來迅速學會李老頭所有本事,成功将另一個學徒擠掉了,工錢也從原來的五錢漲到了一兩,只等李老頭幹不動了,他便會接任大管事,每月拿二兩工錢。

莊稼地一畝地一年也就一兩出息,而果園每年只有幾陣忙碌,陸成不必天天都待在果園,領了這份差事還不耽誤種地,不知羨煞了多少村民。

如今陸成決定養蒼鷹,就想養好。

跟窦掌櫃商量好了用玄鳳鹦鹉換那只瘦弱的蒼鷹後,陸成暫且忘了凝香帶來的煩惱,跟着窦掌櫃去了後院養鷹的地方。

先前那四只蒼鷹已經放回鷹舍了,一只只威風凜凜,四處走動,從頭到腳有兩尺來高,翅膀展開就根兩把大扇子似的,撲扇起來嗖嗖的響。與這四只威武的相比,牆角卧着的那只灰毛蒼鷹簡直就像家養的母雞,身子瞧着頂多一尺來高,深褐色的羽翅遠遠比兄弟們的纖細,彎鈎似的鳥喙更是遜色不少。

只有那雙犀利的眼睛,冷厲地掃過來,宣告着它蒼鷹的身份。

“真決定養了?”窦掌櫃笑着問道。

陸成點點頭,敬重地道:“我對養鷹一竅不通,還請您多多提點。”

窦掌櫃颔首,他對自己養的這些鳥都有感情,不是說賣出去了賺了錢旁的就不管了,當然希望它們在新主人家裏也活得健健康康的,因此就站在鷹舍前,事無巨細地講給陸成聽,客人來了他先去招待客人,完事了回來繼續講。

陸成專心致志地聽,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問,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提着窦掌櫃送他的鳥架走了。其實他買的這只蒼鷹還小,裝在鳥籠裏拎回家更方便,無奈蒼鷹氣性大,堅決不肯進籠,那只能陸成辛苦些,而其貌不揚的蒼鷹就跟二大爺似的,蹲在鳥架上,雙眼警惕地盯着過往路人。

陸成先回了許家。

他三叔去棋社了,随母姓的堂弟在府學讀書,只有三嬸許氏與八歲的堂妹陸櫻在家。

娘倆第一次看到蒼鷹,對于沒見過另外四只蒼鷹的她們來說,眼前這只已經十分吓人。

“靈兒呢?”繼承了父母容貌優點的陸櫻躲在母親身後,用那雙陸家孩子都有的桃花眼困惑地望着大堂兄,“大哥不是給靈兒看病去了嗎?”

靈兒就是那只玄鳳鹦鹉的名字,陸成先前沒覺得那名字有什麽問題,現在就覺得确實不适合給阿南養了。心虛面對堂妹,陸成尴尬地同嬸母解釋道:“三嬸,我過去時正好有人買蒼鷹……怕被人買走了,我急着換了過來,沒能事先跟您商量……”

說到底那鹦鹉是堂妹送給阿南的,他必須交代一下。

許氏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沉穩懂事的大侄子,沒等陸成說完就笑道:“大郎換的好,是我我也換,咱們阿南将來肯定會有大出息,就該養老鷹才配他。”

“一點都不好,這鳥兇巴巴的,啄了阿南怎麽辦?”陸櫻既舍不得自己的鹦鹉,又嫌棄這只蒼鷹太兇,氣呼呼瞪着大堂兄,“說什麽給阿南玩,肯定是大哥想要養老鷹了!”

陸成摸摸堂妹腦袋,賠笑道:“阿櫻別急,等将來大哥掙錢了,重新給你買只鹦鹉,買只比靈兒還漂亮的。你也不用擔心阿南,大哥絕不會讓蒼鷹啄到他。”他将阿南當親生兒子看,怎麽會讓兒子受傷?該注意的都跟窦掌櫃打聽清楚了。

陸櫻還是不高興,嘟着嘴跑了,不想再看到他。

陸成無奈。

許氏瞅瞅蒼鷹,好奇道:“那你準備怎麽喂它?聽說都得喂肉吧?”

陸成嗯了聲,笑道:“村裏鳥多耗子多,不愁沒吃的喂它,訓熟了就讓它自己出去抓東西吃。”

“那你看着點,別讓它把人家的雞抓了。”許氏不放心地囑咐道,“聽說老鷹最愛撲雞吃。”

陸成笑着應下。

許氏留他用午飯,陸成心急回去,将鳥架放到驢車上就走了。

直到驢車駛出城門,他才放縱自己去想凝香。

此時的凝香正坐在酒樓雅間裏,低着腦袋看手裏的菜單,裴景寒讓她點,她點了兩樣,都被他否定了,非要點貴點的。

沒辦法,凝香點了一道松鼠桂魚,一道蜜汁排骨。

夥計領了菜單離去,雅間裏就只剩他們主仆二人。

感覺到對面男人不加掩飾的目光,凝香緊張地手心出了汗。

“肩膀有些酸,凝香幫我捏捏。”欣賞夠了小丫鬟泛紅的臉蛋,裴景寒低聲道。

凝香不由抓緊了袖口。

這招裴景寒上輩子用過,叫她過去捶背,然而她一到跟前,裴景寒就會将她扯到腿上抱着欺負。

男人的力氣太大,一旦被他抱住,凝香根本不用指望逃出來。

該怎麽不得罪他又不讓自己吃虧?

慢吞吞站了起來,凝香故意離桌子遠些再朝他走去,眼睛盯着他的椅子腿。

裴景寒看了好笑,視線随着她動,“讓你捏個肩膀,怎麽跟逼你上法場似的?我又不會吃了你。”難道他的眼神太明顯,她看出他想動手動腳了?

凝香擡眼看他,目光掠過他腰間墜着的香囊,想到昨日素月拒絕過來是因為嫌棄鳥糞味兒,她攥攥袖口,在距離男人三步時停下,瞅瞅自己的手,低着腦袋道:“不是,是,我在百鳥居時手碰到鳥籠,不知沾了什麽,一直有點黏黏的,怕髒了世子的衣服。”

裴景寒立即看向她手。

鳥籠上能沾到什麽?

該不會是……

雖然不敢相信,向來喜潔的裴景寒還是皺了皺眉,瞥到桌上的茶碗,又笑了,起身離座,提起茶壺走到一盆梅樹盆栽前,朝她笑道:“過來,我給你倒水。”

凝香頓時心生懊惱!

她怎麽忘了屋裏有茶水?

但現在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凝香硬着頭皮走過去,稍稍将袖子往上提提,伸手等着接水。

那雙手纖細小巧,十根指頭跟蔥白似的,想象自己馬上就能将這雙美手捧在手心裏恣意把玩,裴景寒突然有些口渴,再不耽誤,手裏茶壺一斜,溫熱的茶水就倒了下去。

凝香心急如焚,一直搓着自己的手,恨不得一直這樣洗下去。

裴景寒則沒有那麽好的耐心,覺得洗的差不多了,他直接放回茶壺,見她還站在盆栽前,裴景寒一邊摸出自己的帕子一邊走了過去,遞給她道:“擦擦吧。”

凝香抿唇,垂眸道:“還是用我的吧。”

說着就要抽自己的帕子。

裴景寒卻一把擡起她手腕,霸道地将自己的帕子覆上去,盯着她驚慌的杏眼道:“我幫你擦。”

他鳳眼幽幽,像盯着已經到了嘴邊的獵物,凝香不敢看,兩手一起扯着他的帕子道:“不……”

裴景寒不管她,自顧自地忙活起來,一手攥着她手腕,一手仔細地擦她手,手指縫隙也認真地擦拭,擦完了往回收時,故意用帕子裹着她手指,擦着她慢慢往外抽。

凝香臉不受控制的紅了。

她不懂這是為什麽,為什麽自己這樣做時毫無感覺,換成裴景寒,就會有種陌生的癢。

她咬着唇低頭忍受,裴景寒目光早就落到了她臉上,看着她臉頰越來越紅,他忽然不想再等,攥住她還濕漉漉的手,俯身就湊了過去。

凝香受驚,立即就要往後躲。

奈何後面就是厚實的牆壁,裴景寒趁她往一側旁移之前倏地壓了上去,身體緊緊抵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子,一手固定她雙手,一手定住了她下巴,俊臉幾乎要貼上她,“為何要躲?”

帶着茶香的溫熱呼吸拂在臉上,凝香緊張地胸口起伏,對着他胸口求:“世子,菜要來了……”

裴景寒失笑,修長的食指輕輕摩挲她發熱的細膩臉龐,低頭與她面對面,凝視她因為驚慌越發水潤潋滟的杏眼,喃喃道:“凝香就是我最想吃的菜,早在我第一次在夫人那邊看到你時,就盼着這一天了。”

說完慢慢地逼近,鳳眼欣賞她羞極欲躲的眼睛。

凝香不想給他親,使勁兒所有力氣推他。

沒推動,但成功錯開了兩人的距離,晃得下巴也掙脫了他手的鉗制。

可惜下一瞬又被男人拽了回去,心知躲不過去,凝香擡起頭,哭着求他,“世子,我求……”

裴景寒知道她會抗拒,出于姑娘的羞澀,也打算不顧她的羞澀先嘗個夠,女人都這樣,沒發生前特別怕,想辦法躲閃,真嘗到滋味兒便慢慢放開了。

但裴景寒沒料到她會哭。

動作堪堪頓住,看着她淚水滾落,裴景寒鳳眼裏欲.望淡去,化成了不解。

“怎麽哭了?”他松開她下巴,皺眉問道,“怕成這樣?”

她喜歡他,再羞澀他都理解,可為什麽會因為他的親近落淚?

他的離開讓凝香絕望裏生出了希望,淚眼模糊地看着他,“世子,我是你的丫鬟,只要是分內之事,我都願意做,可我不想……我不想被人指指點點,說我心大想當姨娘,世子,我……”

“你怕被人說閑話,”裴景寒聲音冷了下來,再次捏住她下巴,“還是不想做我的人?”

看着他危險的眼睛,凝香如墜冰窟。

上輩子他也這樣問過,她回答後者,他惱羞成怒,直接強親了她。

可是不那樣說,誤會她喜歡他的裴景寒,只怕更會糾纏她吧?

正左右為難,雅間外面忽然傳來長順的聲音,“世子,姑太太來了,夫人請您馬上回去。”

裴景寒繼續盯着凝香,好一會兒才扭頭,“姑太太?”

長順回道:“是,姑太太剛到的,表姑娘也來了。”

裴景寒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姑娘,姑母遠嫁荊州,回來一次不容易,致使他也沒見過幾次沈家表妹,也不知道當初的小丫頭長成什麽樣了。

“備車。”

冷冷看凝香一眼,裴景寒轉身朝門口而去。

凝香長長地松了口氣。

沈悠悠終于來了,至少在沈悠悠離開之前,她與素月都安全了。?

☆、第 38 章

? 回到侯府,裴景寒讓凝香先回冷梅閣,他徑自去了老太太的榮安堂。

這邊女眷們正聊得熱鬧。

老太太将外孫女沈悠悠叫到跟前,笑眯眯地打量,見十五歲的小姑娘生了張酷似她母親的鵝蛋臉,一雙丹鳳眼幹淨明亮,清純動人,淡綠色的長裙襯出清隽靈秀的書卷氣,溫柔又端莊,不由十分喜愛,慈愛地問道:“你娘信裏常誇你字寫得好,還會作詩寫詞,快念首給外祖母聽聽。”

大戶人家的姑娘,品德比美貌重要,外孫女既有美貌又有才情,這才是真正的貴女。

沈悠悠羞澀一笑,看着杜氏道:“外祖母謬贊了,我只是閑着無事多讀了幾本書,并沒有母親誇的那麽好,聽說舅母最善詩詞,外祖母就別讓我班門弄斧啦。”

姑太太沈夫人附和道:“就是,她一個小姑娘會什麽,我寫那些都是哄您開心呢。”

說話時笑得很是和善,目光掃過杜氏身上素雅卻名貴的綢緞,沈夫人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兒。

現在嫂子穿的,本該都是她的。

她是真正的侯府貴女,做姑娘時嬌生慣養,順風順水地長到了嫁人的年紀,又在進京時遇到了身為國公府世子的丈夫,十裏紅妝出嫁,那是何等的風光。可惜好景不長,女兒出生沒多久公爹與丈夫就吃了敗仗,公爹戰死,丈夫失了一條腿,皇上一怒之下削了沈家的爵位,更是将他們一大家子打發到了荊州,由小叔擔任荊州守備。

離鄉背井,丈夫因身體殘疾一蹶不振,整天流連寺院聽和尚講經,內宅由二房的弟妹做主,她靠着豐厚的嫁妝才沒有看弟妹的臉色,然而十餘年下來,既要給丈夫買藥,又要供不成器的長子花天酒地,她的嫁妝越來越少,連給女兒做幾身好衣裳都得費些思量。

杜氏呢,原本只是四品知府的女兒,嫁到她家,立即過上了原本屬于她的富貴日子。

沈夫人越想越覺得不甘心。

所以她想讓女兒嫁給身為侯府世子的侄子,将來女兒衣食無憂,她也可以靠女兒繼續享娘家的福。兒子靠不住,女兒是她唯一的指望。

目光落到亭亭玉立的女兒身上,沈夫人心底湧起濃濃的自豪。

她這個女兒,出生後就非常懂事,不哭不鬧特別好哄,長大了學什麽都快,最難得的是她自己想學。二房的幾個姑娘,弟妹想方設法逼着她們學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她的女兒根本不用她催的,還學得樣樣精通,比京城的名門貴女不差什麽。

“老太太,世子爺來了。”

門外小丫鬟笑着禀報道。

堂屋裏的女人們都看了過去。

就見一個身材颀長的男人從門板一側轉了過來,陽光照到他月白的錦袍上,整個人像鍍了一層燦爛的光暈。待他跨進門口,從陽光下邁入清涼的室內,外面的光華斂去,露出了他本人的風采。長眉鳳眼,面如冠玉,竟是罕見的美男子。

沈悠悠看失了神。

自從一家人搬去荊州後,她只來過侯府一次,那年她八歲,裴景寒才十三,雖然容貌出衆,對于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朝代活到二十五歲的她而言,也只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是需要處好關系的貴公子表哥。

如今七年過去,裴景寒竟然長得如此出色了,肌膚白皙如玉卻不見絲毫文弱之氣,舉手投足充滿了身居高位者的霸道獨斷氣息。

沈悠悠非常滿意。

這樣好的男人,不虧她精心準備了十五年。

曾經她是被人輕視的私生女,長大後與母親一樣,憑借出衆的美貌傲人的身段搭上了有錢有勢的男人,男人早有家室,但她不在乎,她只要有錢活得快活就夠了,這個男人走了,還有下一個。

直到讓她碰到了一位“厲害”的正室,不慎喪命。

剛剛來到這邊,沈悠悠卻無比感激那位正室,因為她有身份了,國公府的嫡孫女,身份高貴,再也沒人敢指着她罵她賤.人,她也無需再羨慕別的女人有漂亮的衣服昂貴的首飾,那些她曾經羨慕渴望的,沈家都給了她。

然而就在她幻想哪天偶遇一位皇子将來當皇後時,沈家突然出了變故。

失落過氣餒過,沈悠悠很快又重振士氣,即便沒有沈家撐腰,這輩子的她依然還有希望。

因為她依舊美貌。

勾引男人的招數她無需再學,相信身邊也沒有人比她更有經驗,她要學的就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該掌握的東西,規矩禮儀,琴棋書畫。規矩禮儀好學,琴棋歌舞這種最容易擡高身價的技能她既有基礎又有天分,很快就上了手。詩詞這等她真正不懂的反而最簡單,拜朝代歷史不同所賜,她只需借用一些大文豪們的詩詞,便能震驚這裏的人了。

而她要勾的,就是眼前的裴景寒,這個她目前能接觸的身份最高的侯府世子,未來的侯爺。

察覺男人驚豔的眼神,沈悠悠熟練的紅了臉,羞澀地低下頭。

裴景寒呆呆地看着祖母身邊的美貌姑娘。其實論美貌,沈悠悠比素月強,卻不如凝香美,但一來裴景寒幾乎每日都能看到凝香素月,面對她們沒有沈悠悠帶來的新鮮感,二來他真沒想到記憶裏嬌憨可愛的表妹,會出落得如此清純可人。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悠悠。

杜氏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風流的,見對面小姑子并未露出不悅,老太太更是笑得意味深長,她默默垂下了眼簾。

“景寒不認識你表妹了吧?瞧你都看傻了。”最終老太太咳了咳,笑着打趣道。

裴景寒回神,坦蕩一笑,先朝沈夫人行禮,再挺直身板,看着沈悠悠贊道:“女大十八變,悠悠表妹變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沈悠悠小臉依然紅紅的,柔柔地喚了聲表哥。

那聲音嬌柔,尾音說不出來的好聽,裴景寒只覺得有什麽在胸口撩過,撩得他渾身癢癢。

坐下沒多久,裴政領着外甥沈闊走了過來。

表公子沈闊今年十八,容貌同樣不俗,只是他比裴景寒更風流,時常流連花叢,整個人的精氣神就遜色裴景寒不少,好在底子好,精心拾掇一番也是個十分引人矚目的翩翩公子。

裴景寒愛美人,對男人沒興趣,知曉沈闊沒什麽出息,他對這個表弟的态度就很敷衍了。

晌午用完家宴,沈悠悠随母親去別院休息了,裴景寒這才帶着些許醉意回了冷梅閣。

素月凝香一起服侍他。

“下午我要陪表姑娘游園,你們半個時辰後叫我。”躺在床上,裴景寒閉着眼睛吩咐道。

“知道了。”素月輕聲應道。

“下去吧。”裴景寒淡淡地道。

凝香素月互視一眼,一起轉身。

腳步聲遠,裴景寒忽的睜開了眼睛,正好看到凝香跟在素月身後的窈窕身影。

這個小丫鬟的心思,似乎跟他想的有些出入。

不過現在他對表妹更有興趣,等表妹走後,再認真問問她。

堂屋裏,凝香坐在椅子上,對着手裏的茶碗發呆。

“想什麽呢?”素月挪到她旁邊坐,細聲問道,裴景寒睡時她們不能睡,随時準備聽候召喚。

凝香扭頭看她。

她在想素月與沈悠悠的那些恩怨。現在回想前世,沈悠悠看似溫柔善良其實容不得人,她一直躲着裴景寒,直到最後才觸怒了沈悠悠,早早被裴景寒收房的素月則明裏暗裏受了很多委屈。

眼下素月也考慮出府了,她暫且不必擔心素月與沈悠悠鬧不快,可想到曾經兩人的深仇大恨,她總是覺得心裏不安。

“聽說老太太很喜歡表姑娘,有心撮合她與世子,這個你知道吧?”凝香低聲道。

素月點點頭,很自然地打趣道:“表哥表妹,天生一對,府裏老人都說姑太太年輕時十分美貌,想來表姑娘也不差。”

凝香嗯了聲,斟酌着字句,委婉提醒她:“世子相貌堂堂,我猜表姑娘多半也想嫁給他的,那麽若是讓表姑娘知道世子對咱們的心思,她肯定會不高興,所以以後與她打交道,咱們小心些?”

只要她們都表現出對裴景寒的抗拒,沈悠悠對她們的敵意就會少一些,将來裴景寒出征,她與素月求沈悠悠放她們出府也就更容易。

她的小心思都寫在臉上,素月笑着點頭,小聲誇道:“這話有道理,我都聽你的。”

真是單純的傻姑娘,這侯府裏真正的善人就一個,與其一年後求心狠手辣的沈悠悠,不如趁裴景寒去送行姑太太等人時,求那位善人,畢竟此時她們的賣身契,還在那人手裏。

姐妹倆竊竊私語,半個時辰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二女進去喊裴景寒起床,之後一個端水,一個站在衣櫃前給他選下午要穿的衣裳。

裴景寒還有些困倦,懶懶地靠在床頭看她們收拾,看着看着目光清明起來,聲音微啞地道:“一會兒凝香留在冷梅閣,素月随我去伺候。”

這句話的重點在素月,他鳳眼卻望着凝香。

凝香不解這個安排,放好水盆後疑惑地看向他,對上男人清冷的眼神,忽然懂了。

裴景寒是在罰她的不識趣。

被罰了,凝香卻有點高興,及時低頭掩飾,只在送二人出發時,用眼神提醒素月小心。?

☆、第 39 章

? 沈悠悠随母親住在別院,裴景寒先去那邊接她。

走了一段路,側頭看身後,見素月怡然自得地打量路旁花樹,裴景寒放緩腳步,低聲問道:“怎麽又不愛說話了?”

素月擡頭看他,對上男人探究的鳳眼,她迅速移開,小聲哼道:“聽說表姑娘聲音比黃鹂鳥叫還好聽,我怕世子聽慣了再也受不了我的烏鴉嗓子,幹脆就不說罷。”

曾經他勸她本分,她就本本分分,一點酸勁兒都不敢露出來,後來看沈悠悠與他相處,才明白裴景寒是喜歡女人們為他拈酸吃醋的,但只能是小醋,說說酸話就夠了,不能鬧起來,壞了他的心情。

“如果你的是烏鴉嗓子,我豈不是癖好怪異,就喜歡聽烏鴉說話?”裴景寒握住她手,鳳眼專注地看着她。此言非虛,他确實最喜歡素月的聲音,一會兒說一句,清脆悅耳,還不會讓他覺得煩躁。

素月美眸重新看向他,底氣不足地道:“真的?”

裴景寒嗯了聲,溫柔地摸摸她臉,“別瞎想,她是我表妹,我身為兄長當然要好好招待她,但不是有了她就忘了你,否則我為何還要帶你出來?”

素月馬上又恢複了精神,瞅瞅前面,輕輕将手抽了出來,乖巧道:“這是在外面,世子注意點吧,讓表姑娘瞧見,可能就不領你陪她逛花園的情了。”

她話裏只有揶揄沒有嫉妒,裴景寒越發喜歡,低頭香了口,這才繼續往前走。

初來乍到,沈悠悠當然不能惬意地坐在閨房等裴景寒來了她再出去見客,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她早早領着丫鬟錦繡坐在院子裏的樹蔭下,遠遠瞧見裴景寒與一個穿粉裙的丫鬟走了過來,沈悠悠歡喜又羞澀地迎了上去,“表哥。”

剛歇完晌的姑娘,精神飽滿,眉目清秀,穿一身水綠的裙子,清新脫俗。

“怎麽這麽早就等着了?”裴景寒停在門前,笑着問道,鳳眼仔細觀察沈悠悠的神情。

沈悠悠就像沒看到素月般,目光都在裴景寒身上,微微紅着臉道:“表哥那麽忙還肯抽空陪我,我不想磨磨蹭蹭的,累表哥等我。”要多體貼就有多體貼。

“咱們是表兄妹,不必那麽客氣。”裴景寒親昵自然地道,轉身,示意沈悠悠随他走。

素月與錦繡并肩跟在後面,故意放慢腳步,隔了十來步的距離。

錦繡容貌只是中等偏上,對上美貌又妖嬈的素月,心知自家姑娘要配給世子的她頓時看素月不順眼了,而且她進府後就悄悄打聽過了,世子極其寵愛素月與另一個叫凝香的丫鬟,聽說年初還因為她們訓斥過二公子。

簡直就是姑娘的大敵!

“是素月姐姐吧?”心思轉了轉,錦繡親近地寒暄道,“我叫錦繡,從小就伺候姑娘了。”

素月回以一笑,“那表姑娘肯定特別器重你,真好,我去年才開始伺候世子的。”

面對錦繡,她心裏并無波瀾。

上輩子錦繡總看不起她,暗地裏罵她是爬.床的狐貍精,可素月沒有,裴景寒喜歡她對她好,她才動心從了他。錦繡呢,一開始忠心耿耿,後來還不是趁沈悠悠懷孕想要勾引裴景寒?可惜錦繡有心爬.床,裴景寒根本看不上她,直接命人捆了賣了,錦繡唯一對沈悠悠忠心的地方,就是又給了沈悠悠一次僞裝心善的機會,假惺惺勸裴景寒饒過錦繡。

錦繡卻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着她,壓低聲音道:“素月姐姐才讓人羨慕呢,你長得這麽漂亮,還那麽得世子寵愛,将來世子肯定會給你名分吧?”

素月剛想敷衍過去,發現前面裴景寒回頭看了過來,她便低下頭,尴尬地攥了攥手。

錦繡見了,馬上就明白了,素月已經被世子收用。

然而在裴景寒看來,就成了素月從錦繡口中聽了什麽讓她難堪的話。

掃了其貌不揚的錦繡一眼,裴景寒若無其事般繼續與沈悠悠閑聊,“表妹平時有什麽喜好?”

沈悠悠垂眸,看着前面的青石小路道:“就是看看書繡繡花,沒什麽特殊的。”

“世子您別聽我家姑娘謙虛,我家姑娘會的可多了。”因為裴景寒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後面錦繡也聽到了他的問話,立即快走幾步,想要好好誇贊自家姑娘。

“你又胡說,快閉嘴!”沈悠悠紅了臉,嬌聲斥道。

裴景寒眉峰微挑,看着欲言又止的錦繡道:“說吧,我好知道你們姑娘喜歡什麽。”

像是有了倚仗,錦繡笑嘻嘻躲過沈悠悠的手,閃到裴景寒身後,快言快語道:“我家姑娘天生聰穎,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是荊州府有名的才女,連雲山書院的鄒老先生都誇姑娘若是男兒身,定能高中狀元。”

鄒老先生是本朝頗有名氣的大儒。

“表哥,那都是外人亂傳的,我只是有幸見過鄒老,他并未那樣說過。”沈悠悠紅着臉辯解道。

自家姑娘太謙虛,錦繡急了,瞥見周圍盛開的大片牡丹,她眼睛一亮:“怎麽沒有,去年也是牡丹花開,鄒老先生聽到姑娘贊牡丹的詩,贊不絕口,還想拜讀姑娘其他詩作呢,姑娘就是謙虛,不肯拿出來,白白錯過了與鄒老先生結交的機會。”

“還有此事?”裴景寒終于開了口,鳳眼期待地看着沈悠悠,“表妹可否念給我聽聽?”

沈悠悠幽怨地嗔了錦繡一眼,逃也似的朝前走去,“一時興起之作,不敢在表哥面前獻醜。”

能得鄒老先生誇贊的,肯定差不了,她不肯說,裴景寒就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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