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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錦繡,“你可記得?”

錦繡笑道:“記得,姑娘的詩我都會背,那首就叫《賞牡丹》。”

說着頗為自豪的将整首詩念了出來。

裴景寒聽到前面兩句,輕輕颔首,贊許歸贊許,神色還算平靜,待錦繡念到“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俨如畫龍點睛,鳳眼裏才乍現震驚。

錦繡早已料到如此,當初鄒老先生也是聽完全詩才撫掌稱贊的。

瞅瞅臉皮薄不禁誇的姑娘背影,錦繡笑着替她讨誇道:“怎麽樣,世子覺得如何?”

裴景寒先看向了素月,素月滿眼震驚,也呆呆地望着他,紅唇微動。

裴景寒朝她使了個眼色,随即大步朝沈悠悠走去,笑道:“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表妹有如此才情,為兄癡長表妹七歲,真是慚愧。”

鳳眼看似贊許地注視着她。

沈悠悠最初借用文豪詩句時還有些心虛,現在早習慣了,仿佛那就是她作出來的一樣,與裴景寒對視一眼,羞澀道:“表哥謬贊,你文武雙全,心裏想的都是保護江山造福百姓的大事,我久居閨閣,無事可做,放在詩詞上的功夫就多了,不算什麽。”

裴景寒眼裏飛快閃過一絲諷刺。

如果表妹心虛,他還可以只當她虛榮,女人有點虛榮不算大錯,素月不也建議他欺世盜名過?但表妹利用他人之作賺取才名,還能表現的毫無破綻,可見臉皮之厚心機之深。

裴景寒最不喜心機深的女人。

但這是他的表妹,普通女人裴景寒都不屑落了她們臉面,輪到親表妹他更不會當面拆穿,更何況素月抄寫的只是殘句,表妹手裏的更全,甚至擁有完完整整的一本詩詞集。

裴景寒想要那本詩集。

“鄒老先生想拜讀表妹其他詩作,表妹沒給,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裴景寒戲谑地問。

沈悠悠看看他,輕輕點了點頭,“只願表哥看了覺得可笑,也別告訴我。”

裴景寒朗聲笑了出來。

沈悠悠扭頭時也笑了,她就知道,這些貴公子們都喜歡附庸風雅,擅長詩詞未必是吸引男人最管用的法子,但有這個長處,絕對是錦上添花。

賞花結束,裴景寒将沈悠悠送回別院,收獲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裴景寒沒有回冷梅閣,而是去了一座涼亭,低頭看冊子。

素月托着下巴撐在石桌一旁,與他一起看,“對,我記得這首,就是有些拗口,看完就忘了。”

她嬌憨可愛,裴景寒歪頭看看,忍不住在她白淨的香腮上親了口。

素月臉一紅,立即後退幾步。

裴景寒嘆口氣,轉身看她,脊背靠着石桌,“這件事,你別對旁人說。”

素月從未指望裴景寒會因為一些詩詞就放棄美人表妹,畢竟沈悠悠的手段可不止詩詞一樣,了然道:“世子放心,我懂,表姑娘只是一時糊塗,其實若非我讀書太少容易穿幫,說不定也……”

嘿嘿笑了下,用一種“你懂的”的眼神看裴景寒,俏皮伶俐。

看似聰明,實則傻乎乎的。

裴景寒喜歡機靈又純善的姑娘,忍不住想跟她說說心裏話,“知道我為何沒有拆穿她嗎?”

素月笑容微斂,扭頭道:“世子不忍表姑娘尴尬……”

裴景寒就料到她會這麽想,笑着拉住她手,用力往懷裏一帶,熟練地将人抱到了腿上,摟着她小腰道:“我是想得到那本詩集,都怪你笨,倘若你都背了下來,我還用想辦法一點一點地跟她讨?”

“我又不是才女……”

天可證明,素月真沒打算暗諷沈悠悠,只想說自己不是才女沒有那麽好的記性,然而一開口就覺得這話容易讓人誤會了,見裴景寒笑得更明顯,素月連忙咬唇忍笑,替自己辯解道:“我不是說她……”

她笑起來像狐貍,裴景寒不信她非故意,卻也沒有生氣,重重捏了她腰一下,權當懲罰。

素月吃痛,哎呦了一聲,新月眉皺了起來。

裴景寒看她皺眉,忽的想起一事,“在花園裏,錦繡說什麽惹你不高興了?”

素月怔住,看看他,低頭道:“沒什麽。”

裴景寒擡起她下巴,“說。”

素月瞧他一眼,蚊吶似的道:“我羨慕她在表姑娘身邊時間長,肯定得表姑娘重用,她,她也羨慕我,說将來世子,會給我名分……”

小丫鬟羞羞地低着頭,裴景寒嘴上哄她,心裏卻湧起不快。

錦繡分明是在替表妹試探。

不過也好,若表妹接受不了,他也不必再想借口,拒絕老太太與姑母的美意。?

☆、第 40 章

? 凝香很快就發現了裴景寒的不對勁兒。

他對沈悠悠好像沒有前世那麽看緊了。

想當初,因為沈悠悠的到來,裴景寒隔三差五就休息一天,不去軍營,一心陪沈悠悠風花雪月,或是帶出去逛泰安府附近的美景,往往上午出發快黃昏才回來。可是現在,裴景寒照舊去他的軍營,只在回來後才去陪陪沈悠悠。

她想不通哪裏出了差錯。以前遇到困惑,凝香都會問素月,但這涉及到兩輩子,除非說破,素月再聰明也沒法幫她。但凝香不敢說出實情,她總覺得自己身上泛着邪,哪有死了的人再重新活一次的?

有時候凝香照鏡子都會突然害怕,就怕鏡子裏多張鬼臉……

這樣她更不敢告訴素月了。好不容易兩人關系依舊如初,別弄得素月沒因裴景寒疏遠她,反而因為她的死後還魂怕她畏她,甚至告訴裴景寒,裴景寒再把她當妖怪架到柴垛上燒了。

而裴景寒不黏着沈悠悠,就有可能記起酒樓裏發生的事,來找她算賬。

凝香心驚膽戰的。

又逢裴景寒休沐的日子,趁裴景寒晨起之前,凝香早早收拾一番,過來找素月打聽,“昨晚你守夜,世子有沒有說他今日會不會出門?”

十日過去了,裴景寒還在用他的方式罰她,對她十分冷淡,一句話都不肯多說。但今日裴景寒有一天的空暇,凝香想先摸摸底細。

素月搖搖頭,“他沒說,我也不知道。”

她打聽過酒樓裏發生了什麽,因此清楚凝香的擔心,低聲安撫道:“別太緊張,他再生氣也不會吃了你,大不了閉上眼睛讓他占次便宜,就當被狗啃了。”

距離裴景寒遠行只剩二十多天,素月是替凝香開心的,所以不把一點點小虧放在心上。

凝香除了聽她的,也想不到旁的辦法。

內室裏傳來動靜,二女趕緊分頭行事。

素月去鋪床,凝香伺候裴景寒洗臉,先幫他挽袖口。

四月過了大半,天越來越熱,府裏衆人都換上了夏衫。今日凝香穿了件白底的對襟褙子,衣襟處繡了黃芯紅瓣的蘭花,夏日衣領都比較低,脖頸往下便比其他時節多露出了一小片白如雪的肌膚,透氣涼快。

裴景寒視線沿着那雪白緩緩下移,想到只需用力一扯就能看到裏面的嬌物,突然不想再冷落她。

放着如此美人不碰,那是懲罰自己。

用過早飯,裴景寒叫凝香随他去書房伺候。

凝香後背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素月愛莫能助,只能悄悄用眼神鼓勵她。

凝香提心吊膽地跟着裴景寒進了書房。

這次裴景寒沒再啰嗦,坐在椅背上,盯着她問,“上次我問你的話,想到該怎麽回答了嗎?”

他問她是怕被人說閑話,還是不想做他的人。

對凝香而言,這是怎麽回答都沒有好下場的問題。

她看看裴景寒,慢慢跪了下去,頂着男人瞬間變冷的注視道:“世子,你對我好,我都知道,可我是村裏出來的姑娘,我從小聽到大的就是搶別人的丈夫不好,無論是正經納的小妾,還是爬了主子床的丫鬟,都是壞女人,都會被人看不起。世子,我不想被人說閑話,也不想搶了未來世子夫人的寵愛……”

“我想寵你就寵你,誰敢管我?”裴景寒冷聲打斷道,起身朝她走來,居高臨下地盯着她,“是我想寵你,不是你勾我,誰敢說閑話,我讓人封了她們的嘴。世子夫人你也不必多想,我要麽不娶,娶就娶個容得下你們的妻子,絕不會跟你們計較。”

凝香苦笑,看着他靴子道:“世子身份尊貴,只要您吩咐下去,沒人敢在您面前說我閑話,可是世子不在了,他們不會再顧忌,世子沒嘗過被人看低的滋味兒,我嘗過,我不想再嘗。還有世子夫人,除非迫不得已,誰會甘心自己的丈夫寵愛別的女人?世子,就算您的妻子嘴上說不介意,其實她心裏介意,她……”

裴景寒冷哼一聲,猛地掐住她手腕将她提了起來,“說來說去,還不是你不想給我?”

他動作太突然力道太大,凝香腳尖兒都快離地了,控制不住地往前撲,被男人順勢勒到懷裏,低頭就要親她。凝香倉皇躲閃,另一手使勁兒推搡,哭着求他,“世子,我求你了,我不想做姨娘……”

“那就別做姨娘!”再嬌弱的女人,拼命掙紮也礙手礙腳,裴景寒困得住她手管不了她動來動去的腳,嘗試幾次都沒有親到那豐潤的嘴唇。越得不得就越想要,裴景寒瞅瞅近在眼前的書桌,一把将她摔了過去。

凝香後腦撞到桌案,疼得她發懵,裴景寒抓住這短暫空隙,一手就将她雙手高舉過頂,雙腿夾住她踢來踢去的腿緊緊并攏。眼看着她如砧板上的魚,除了胸脯起伏跳動哪都動不了了,裴景寒才陰沉着臉問她,“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

從來只有他看不上別人,還沒有誰享受過他的刻意讨好卻看不上他的,如今他最看重最小心翼翼捧着的丫鬟竟然從來沒有想過跟他,裴景寒除了憤怒,更有一種從未體會過的胸悶,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塊兒石頭,悶得他必須做什麽發.洩。

“凝香,我自認對你不薄。”他咬牙切齒地道,緊緊固住了她下巴。

能求的兩輩子都求了,而他始終都是那個容不得旁人拒絕的侯府世子,凝香絕望地閉上眼睛,淚如泉湧,“世子對我照顧有加,可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從來都沒想過,世子真對我好,求您放了我吧,我……”

話未說完,書房門外忽然傳來長順的聲音,“世子,表姑娘來了。”

凝香眼睫一顫,顫巍巍睜開了眼睛,淚眼模糊地觀察裴景寒的神色。

那杏眼含雨,絕望裏又生出希望的眼神越發顯得她可憐,招人心疼。

裴景寒就心疼了。

他那麽喜歡她,不想看她哭。

可她怎麽能不喜歡他?

或許她心裏也有他,只是她身上單純的村人質樸讓她覺得當姨娘太愧對主母愧對村人?

裴景寒可以問,但看着凝香哭得梨花帶雨的臉龐,他又不想馬上聽到答案。

“我再給你一旬時間。”裴景寒彎腰,貼上她被迫朝他敞開的胸懷,隔着衣衫感受那飽.滿被他一點一點壓了下去,然後緊緊盯着她濕漉漉的眼睛,“凝香,今日我就跟你說清楚,這輩子除非我先厭棄你,否則絕不會放你出府。如果你自己拿不定主意,月底回家跟你的家人商量商量,或許她們比你更聰明,會權衡利弊。”

凝香苦澀地閉上眼睛,擠落兩串淚珠。

裴景寒看着她因為臉色蒼白越顯紅豔的唇,慢慢靠近,卻又沒有含住。

他還是不甘心,不甘心跟她的第一次是出于強迫。

他再等她十天,若她冥頑不靈,他也不會繼續憐香惜玉。

松開默默流淚的小丫鬟,裴景寒站直身子,理理衣裳,走了出去。

沈悠悠一身淺綠裙子站在書房門前,見裴景寒神色不大對勁兒,她拘謹道:“表哥在忙嗎?”

剛被一個美人拒絕,又有一個美人主動送了上來,裴景寒心情好了不少,淺笑道:“一點瑣事,剛解決好,表妹怎麽過來了?”

沈悠悠甜甜一笑,有些俏皮地道:“這兩天越來越熱,聽舅母說表哥當差辛苦,我特意琢磨了樣消暑的零嘴兒給表哥嘗嘗,怕一路過來化了,所以得請表哥去我那邊走一趟了。”

她發現裴景寒雖然喜歡那些詩詞,卻又不是特別熱絡,索性換個法子。

裴景寒正想出去走走,又對她的零嘴頗感興趣,欣然道:“難得表妹惦記我,我當然要去。”

沈悠悠聽他語氣暧.昧,紅着臉先行一步。

書房裏面,凝香擦擦眼睛,等表兄妹倆的談笑聲聽不見了,她才理理衣衫,白着臉回了後院。素月已經知道沈悠悠來請裴景寒的事了,本以為凝香逃過了一劫,此時見她哭得眼睛都紅了,忙随她進屋。

得知只是一次警告,素月哭笑不得,遞過帕子道:“好了,至少這幾天都不用怕他了是不是?等到下個月,說不定世子又沒空理你了。”

那個沈悠悠也不知哪來的那麽多哄男人的法子,這次肯定有把握才來請人的。

果不其然,裴景寒直到黃昏時才回來,瞧着心情很是不錯。

他不提沈悠悠做了什麽,素月也沒有打聽,凝香巴不得裴景寒晚上也別回來,更不會問。

有沈悠悠絆住了裴景寒,接下來幾日凝香過得還算安心,只是眼看着離回家的日子越來越近,她又想到了陸成。

他有沒有誤會她與裴景寒?會不會真的來接她?

月底與李嬷嬷在角門彙合,娘倆照舊先去小吃街,夏天沒有栗子也沒有糖人賣,自然有适合夏日吃的零嘴買回去給家人嘗鮮。李嬷嬷也記得陸成呢,路上好奇地問凝香,“上個月你自己回去,遇到陸成了嗎?”說話時笑眯眯的,隐含打趣。

凝香硬着頭皮扯謊,“沒有,怎麽可能回回都有順風車搭啊。”

李嬷嬷瞅瞅她,将信将疑。

凝香真的怕陸成糾纏,到了小吃街就開始防着他,遠遠地觀察街上行人,怕又偶遇。

确定前面一片沒有陸成,凝香暫且放下了心。

只是沒等她的心落穩,就聽路旁有人喊“徐姑娘”。

那爽朗的聲音,雖然每個月才聽一兩次,也足以讓凝香認出來了。

凝香難以置信地轉了過去。

旁邊是兩個攤鋪,都是用車板充當的,因為左邊攤子後栓了一頭灰毛毛驢,凝香幾乎最先看向的那邊,見攤鋪主人是個四十多歲左右的漢子才移開了視線。走得近了,瞥到另一車板上擺了一籃鮮紅的櫻桃,凝香被那色彩吸引,也多看了眼。

就剛剛看的,剛剛看時車板前還沒有人,可是現在,陸成卻鬼魅似地冒了出來,手裏抱着疊在一起的幾個竹籃,一邊往車板上放一邊驚喜地望着她與李嬷嬷,“好巧,又遇上你們了。”?

☆、第 41 章

? 到果園做事後,每到豐收季節,陸成心底都會冒出一個念頭。

終有一日,他要有片自己的果園。

然而想弄果園談何容易,既需要果苗又得有地,即便小點的園子,沒個百八十兩也辦不成。

家裏陸陸續續出事,陸成攢的那點錢完全不夠用,他就先在後院養了十株櫻桃樹。頭兩年結的櫻桃稀稀拉拉,都自家人吃了,再送交好的鄉鄰點。去年小賺了五兩,今年樹高果多,每顆結了約莫三十來斤,陸成便摘了果子,運到府城來賣。

今日是他來府城的第三天。前兩天他都是直接将櫻桃送到通過吳家認識的大戶人家,也賣了大部分櫻桃。今日是最後一批,陸成照舊先去大戶人家送果子,然後故意剩了兩籃子來小吃街賣,一邊賣一邊等她。

清晨的天空湛藍如洗,陸成心裏也是一片晴朗。

賣櫻桃總共賣了九兩,算上之前攢的,就算她一文錢也沒有攢下,他也可以幫她贖身了。

所以看到凝香“鬼鬼祟祟”地走過來,陸成臉上的驚是假的,喜卻是實打實。

凝香沒覺得喜,倒是被他吓了一跳。看看驢車上的櫻桃還有那些空籃子,她實在無法相信陸成是專門為了她才來賣櫻桃的,他有兒子,随時都可以抱兒子當幌子,可櫻桃不是他想有就能變出來的啊。

但說他是單純來賣櫻桃的,凝香也不大相信。

“陸大哥。”未免李嬷嬷生疑,她勉強寒暄道,“這麽巧,陸大哥來賣櫻桃?”

陸成嗯了聲,拍拍手上的土,熱絡道:“你們要回家吧?正好我也準備走了,咱們還一起走?”

凝香馬上婉拒:“不用了,陸大哥明明還有一籃子沒賣,還是賣完再回去吧,這麽遠趕過來,別因為好心幫我們提前收攤,耽誤生意。”

說着拽着在一旁笑着看熱鬧的李嬷嬷就要走。

陸成當然不會讓她跑了,迅速攔到她身前,見她氣紅了臉,不安地打量周圍的人,陸成摸摸鼻子,神色尴尬地同李嬷嬷商量道:“嬸子,上次徐姑娘幫我照顧阿南,阿南貪玩得罪了徐姑娘,我一直想跟她賠罪都沒機會,今日既然碰上了,要不您先去買東西,我跟她好好賠不是?”

他胡說八道,編瞎話跟真的似的,還冤枉阿南得罪了她,凝香臉色更難看了,冷冷道:“我,我沒生阿南的氣,你快讓開!”

第一次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攔住,凝香又急又無措,只知道攆他走,沒細想自己說了什麽。

陸成無奈地看着李嬷嬷。

李嬷嬷視線從他臉上移到凝香臉上,見小姑娘臉蛋紅撲撲的,櫻桃似的嘴唇緊緊抿着,杏眼冷冷地瞪着陸成胸口,豈止是生氣了,氣還不小,但跟大仇大恨的那種憤怒相比,凝香這模樣更像相好的男女鬧別扭。

李嬷嬷就猜到,準是上次回家陸成與凝香發生了什麽。

雖然覺得陸成這人挺不錯的,李嬷嬷還是更偏心凝香,輕聲勸陸成道:“你們兩家挨得近,想賠罪改天還有機會,你快先忙生意去吧。”

李嬷嬷幫着她,凝香安心了些。

頭頂卻傳來男人平靜又霸道的聲音,“嬸子還是先去忙吧,今日不跟徐姑娘說清楚,我良心不安。”

凝香憤憤地擡起頭。

陸成低頭看她,桃花眼堅定裏又有絲溫柔,仿佛整條街他只看到了她一人。

凝香不信邪,往旁邊挪了一步。

陸成平靜地跟着她挪。

凝香氣得,罵人罵不出來,打他更不可能,一張小臉憋得越來越紅。

兩人加起來年紀也沒李嬷嬷大,在李嬷嬷看來簡直就像兩個孩子在鬧別扭。掃了眼四周,見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李嬷嬷立即充當和事老,低聲勸凝香:“算了,你就聽他說兩句,我幫你買綠豆糕回來。”

街上這麽多人,她不必擔心陸成會對凝香怎樣。

不再給凝香犯倔的機會,李嬷嬷揚聲囑咐她好好挑兩斤櫻桃買回家給孫子吃,算是給二人說話的理由,然後就快步去買東西了。

凝香想追上去,卻被陸成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

“你若不坐我的車回去,我就一直跟着你,你若不馬上答應,我立即喊你媳婦。”陸成看着她,低低地威脅道。今日他必須跟她談贖身的事,她一心躲他,好言好語不管用,那他只能先逼她答應。

“你先放開我!”凝香瞅瞅左右,氣得都快哭了。

“媳婦。”陸成低聲喚道。

他真敢喊!

凝香只覺得一聲響雷在耳邊炸開,轟得她腦海裏一片空白。

陸成趁機提醒她,“再不答應,我喊的聲音更大,不信你試試。”

被人在街上攥着手腕,被人用敗壞她的名聲威脅,凝香卻沒有任何辦法擺脫他,羞怒變成無力,凝香再也忍不住,低頭哭了,哭得沒有聲音,只有眼淚不停地滾了下去。

她招誰惹誰了,侯府裏有裴景寒,難得可以回家,又遇到了陸成,一個個都欺負她。

看到她哭,陸成的手就像被燙了一養,馬上松開了她,無措地賠罪,“香兒,我……媳婦!”

卻是見她不肯聽又想走開,陸成想也不想再次威脅起了她。

凝香氣得眼淚都不掉了,猛地轉向這個無賴的男人,“你……”

“我給阿南買了只蒼鷹。”

在她還挂着淚珠的臉龐轉向自己時,陸成及時道,像是小孩子做了什麽值得誇贊的事,迫不及待地告訴長輩聽。眼瞧着小姑娘果然震驚地忘了哭也忘了罵他,陸成悄悄松了口氣,繼續道:“就是那天在百鳥園買的,跟他買的是一窩。”

凝香腦海裏頓時浮現四只站在鳥架上的蒼鷹,塊兒頭都快跟阿南差不多了,鷹爪鋒利,鷹喙如鈎,鷹眼兇狠,非但吃肉,還最愛吃活物。

氣紅的臉不受控制地白了,凝香眼中怒火當即轉成指責,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走到驢車旁,一邊假裝挑櫻桃一邊低聲斥道:“你為何要買那樣的兇鳥給阿南?你就不怕阿南受傷?陸成,我就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當爹的!”

“因為我希望阿南長大後有出息。”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陸成居高臨下看着她臉,那眼神簡直就像獵人看已經誘到圈套裏的肥兔,“你放心,阿南很喜歡它,我熬鷹時抱着阿南一起熬的,那鷹通人性,知道阿南也是它主人,不會傷他的。”

凝香皺皺眉,目光定在了長在一起的兩顆櫻桃上,“什麽叫熬鷹?”

“就是讓它認主,聽話。”陸成盡量用簡單的話解釋道,想到什麽,笑了,“就昨天,我們摘櫻桃,阿南在旁邊玩,有只螞蚱蹦到它跟前,阿南剛想抓,被将軍一嘴叼了起來,氣得阿南追雞似的追它。”

凝香聽得入了神,她知道,将軍肯定就是他們給蒼鷹起的名字。

但她無法将昔日看到的蒼鷹與雞聯系到一起,疑惑道:“那麽大的鳥,阿南真的不怕?”

陸成立即明白她誤會了,低笑道:“不是,我買的是第五只,比那四只小了一半,離遠點看确實跟母雞差不多,我估計阿南真把将軍當雞看的。”

凝香想象小家夥追着母雞跑的可愛樣子,忍不住笑了。

她愛聽這個,陸成又接着講了他用鹦鹉換蒼鷹的事,免得她誤會他花錢大手大腳。

凝香沒想那麽多,但現在聽他說了,不由佩服陸成聰明,人也會說話,能哄的掌櫃賣他。

之前僵持的氣氛不知不覺就緩和了下來。

陸成個子高,遠遠瞥見李嬷嬷回來了,他小聲懇求道:“徐姑娘,我真有正事與你商量,你再坐一次我的車?”

提到這個,想到方才,凝香臉又繃了起來,諷刺地道:“我不答應,你就不糾.纏了嗎?”

陸成老老實實道:“不會,但我保證今日之後,不會再如此欺負你。”

語氣十分地誠懇。

凝香不置可否。

陸成知道她是默認了,笑笑,捏了一顆櫻桃遞給她,“嘗嘗吧,我們家後院種的。”

凝香歪過腦袋,不想吃他的東西,答應與他同車回去,不過是逼不得已。

已經走過來的李嬷嬷瞧見這一幕,搖搖頭笑了,看着站在一起簡直如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俊男美女,短暫的欣慰後,又有點替凝香發愁。陸成要容貌有容貌,要本事有本事,一年十二兩工錢,即便有個兒子,在鄉下也是吃香的婚嫁人選,只是凝香……

想到侯府裏那位說一不二的世子,李嬷嬷暗暗惋惜。

凝香是好姑娘啊,若非有世子那座大山壓着,她早定下凝香當兒媳婦了,哪裏有陸成的事。

“嬷嬷回來了。”凝香扭頭時看到了她,略顯別扭地招呼道。

李嬷嬷笑,将手裏的油紙包遞給凝香,直接問陸成,“真不賣了?”

一句話就免了凝香再費事解釋的煩惱。

凝香默默低下頭。

陸成朗聲道:“不賣了,剩的不多,回頭嬸子與徐姑娘一人分點,拿回家嘗嘗鮮。這樣,你們先去那邊等等,我馬上套車,很快就好了。”

李嬷嬷點點頭,領着凝香走到遠處等他。

陸成利落地套好驢車,趕車靠近她們時,桃花眼不加掩飾地望着穿綠裙的姑娘,顧盼生輝。

“陸成長得可真俊。”李嬷嬷由衷地贊道。

凝香在心裏輕輕嗤了聲。

道貌岸然,說的就是陸成這種人。?

☆、第 42 章

? 夏天一到,回家的漫漫長路就不如春秋舒坦了。

日頭還沒升高,但那透過兩樹之間縫隙照過來的光芒已經明亮到刺目,凝香面朝西坐着,就覺得後背熱烘烘的,猶如被爐子烤,因為日頭在東南,她左邊臉頰也被照得比右邊熱。

小姑娘低着腦袋,蔫蔫的,自上車後一句話都沒有說。

李嬷嬷同陸成聊了幾句,見凝香這樣,知道兩人還沒有解開心裏的疙瘩,就也不說話了,人上了年紀,她精神頭不如凝香,慢慢地就犯困了,靠着車板打盹兒。

陸成回頭看了眼,專心趕車。

驢車不緩不急地到了白河鎮。

凝香下車送李嬷嬷。

陸成大步走了過來,将剩下的半籃子櫻桃往另一個空籃子裏勻。

李嬷嬷知道他要給她,一邊嚷嚷不用一邊扯着盯着凝香舍不得走的兒子李進寶往村裏方向走。陸成真心想送她,提着籃子追上去,攔住李嬷嬷往她手裏塞,“嬸子您別客氣,咱們幾番遇上就是緣分,這籃子先放您那,下回碰上您再還我。”

凝香站在驢車後面,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

這人不愧是在果園當管事的,就是會說話,見誰都跟早就認識了八百年一樣。

身為被送禮的李嬷嬷,聽了這話心裏可舒坦了,既然陸成堅持要送,她瞅瞅凝香那邊,想了想,将籃子遞給兒子道:“你趕緊跑一趟,騰出籃子馬上送回來,我再跟陸成說會兒話。”

李進寶看不慣陸成,不想收他的櫻桃,“陸兄客氣了,我們家剛買了兩斤,你還是拿回去留着賣錢吧。”說完提着籃子就朝驢車那邊走,眼睛直勾勾盯着低頭站在路旁的姑娘。

陸成皺了皺眉。

李嬷嬷一看他皺眉,連忙去追兒子,使勁兒擰了他胳膊一下,“你不吃我吃,趕緊送家去!”

“娘……”李進寶着急地道。

李嬷嬷不容商量地瞪着他。她看出來了,陸成這人看着老實靈活,其實極其霸道,難得陸成敬她這個老婆子幾分,她為了凝香也得收下他的禮,拉近關系才好倚老賣老勸陸成幾句,否則因為兒子觸怒陸成,陸成一氣之下欺負凝香怎麽辦?

李進寶是個孝順兒子,拗不過母親,只得恨恨離去。

李嬷嬷走到陸成跟前,站在一旁金燦燦很快就能收的麥田前低聲勸他,“陸成啊,嬸子知道你喜歡凝香,但咱們不能欺負人是不是?她生你的氣,你好好跟她說,不許再像在城裏那樣逼她,凝香的脾氣我最清楚,那是吃軟不吃硬的,你越逼她她越不待見你。”

陸成沒有否認自己的心思,虛心受教,“您放心,我絕不是那種人。”

李嬷嬷點點頭,笑着道:“嬸子看得出來,所以願意你送凝香回去,不過我更心疼凝香,沒爹沒娘的,賣了自己養弟弟。陸成,今日嬸子信你才幫你哄凝香,給你機會跟她和解,但若明天見到凝香讓我看出不對,你可別怪我禀報夫人去。”

關系到凝香的清白,李嬷嬷神色極其凝重,露出了侯府管事嬷嬷的氣勢。

陸成不怒反喜,鄭重朝老人家道謝,“嬷嬷如此愛護凝香,是凝香的福氣,我替她謝過您了。”

“少跟我油嘴滑舌!”李嬷嬷聽他一副凝香是他家的口吻,又氣又笑,見陸成臉上沒有一絲心虛,就明白陸成根本沒存欺負小姑娘的心。

李進寶很快就回來了,李嬷嬷深深看陸成一眼,同兒子走了。

陸成提着空籃子回到車旁,放好籃子後看看她,低聲道:“上車吧。”

言罷朝轅座走去。

凝香慢吞吞上了車,離他遠遠的坐在最後面,包袱搭在膝蓋上低頭裝睡,擺明了不想跟他說話。

“你不想知道李嬷嬷跟我說了什麽?”

陸成知道她不可能睡得着,側轉過身,笑着問縮成一團蝸牛似的姑娘。

凝香一動不動。

這賭氣的模樣看得陸成心都化了,恨不得過去将她抱到懷裏,讓她往他懷裏鑽。

“嬷嬷說知道我喜歡你,她覺得咱們倆挺合适的,還教我別欺負你,說你吃軟不吃硬。”

路上無人,陸成随心所欲地逗她。

凝香暗暗攥緊拳頭,一句都不信。

她沒有反應,陸成掃了眼附近的村莊,暫且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心。

凝香就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偶爾實在難受,便偷偷摸摸地舒展下胳膊腿。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頭越來越熱,晚睡早起的姑娘真的有點困了。

就在此時,驢車忽然劇烈地颠簸了一下。

睡意頓時飛散,凝香警惕地擡起頭,果然看見驢車從寬闊平整的官路朝一條小路拐了下去,而前面除了一片小樹林,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村莊人影。

“你要去哪兒?”凝香怕極了,強裝鎮定地問前面趕車的男人,那個她雖然有時會害怕會憎惡但大部分時間又覺得他是個好人的鄰村男人。然而現在孤男寡女,凝香對他就只剩下了害怕,說話時迅速挪到車尾。

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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