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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時就看到她試探着要下車的模樣,若非腳下坡度有點陡毛驢近似跑動驢車行得特別快,恐怕換成平路,她早就跳下去了。

“你做什麽?”陸成皺眉問,“坐好了,小心崴了腳。”

他還有臉問她做什麽?

凝香蒼白着臉瞪向他,“你為何往這邊走?”

她杏眼裏滿是恐懼,陸成一下子就懂了,短暫的難以置信後,氣得直接問了出來,“你,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我在你眼裏就是那種混賬?”

李嬷嬷不了解他,擔心他欺負凝香情有可原,可她,打過幾次交道,竟然還怕他做那種事?

被自己喜歡的姑娘防狼一樣地懼怕,陸成又惱火又委屈,眼神就有點兇巴巴的。

凝香本就怕他,見他露出兇樣,還不肯回答她的問題,她是徹底怕了,不管不顧跳了下去。

陸成心都提了起來,“別跳!”

然而已經晚了,凝香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驢車急着往下沖,她落腳的地方正好凹陷了進去,凝香身體不受控制往前歪,意外踩低的腳卻沒跟上,當即就跌了個跟頭。有點疼,可是聽到陸成的剎車聲,凝香立即站了起來,提着包袱往坡上跑。

就算是兔子,逃命時跑得也飛快。

陸成看她跑得那麽利落,不似受傷,心放了下去,火氣冒了上來。

敢情真把他當流.氓了啊?

沒被日頭烤的冒煙,被她氣冒煙了,陸成風似的去追她。

凝香聽到腳步聲,吓得心都快跳出來了,使出所有力氣往官路上跑。但力氣再大也是嬌養的侯府大丫鬟,哪裏敵得過身高馬大的農家漢子,沒一會兒就被陸成攥住了手腕。

“放開我!”凝香哭着打他。

陸成一肚子火都被她絕望的眼淚澆滅了,立即松開手,卻攔在她身前,無奈道:“香兒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跟你商量幫你贖身的事,怕路上有人經過看見,才想換個清靜點的地方,你,你胡思亂想什麽,我怎麽可能那樣對你。”

說到最後也有點生氣。

凝香在他提到贖身時愣住了,太過意外,所以聽進去了他後面的話。

急着打消她的傻念頭,陸成挪動腳步,幫她擋住刺眼的日頭後,從懷裏摸出一個錢袋子,看着她含淚的眼睛遞給她,“這是二十兩銀子,你數數,應該沒錯,夠你贖身了。那人不像好人,你早點贖身出來,安心照顧阿木。”

凝香低頭,淚眼模糊地看着他手裏鼓鼓的錢袋。

二十兩銀子,對裴景寒來說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對一個村人而言,卻是兩畝地十年的出息。

但陸成就這樣給她了,将他攢了不知多久的銀子給她了。

他是不是也對馮姑娘這樣好過,所以才得了馮姑娘的心,寧可不要父親也要跟他過?

既然曾經那麽深情,怎麽短短一年後就這般對另一個女人?

即便自己是被他讨好的那個,凝香也不承他的情。

她自己有手有腳,能靠自己攢夠贖身銀子,用不着靠他,不用欠他的恩,與他糾纏不清。

扭頭擦了眼淚,凝香努力平複下來,直視他道:“陸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可你我非親非故,我不能收你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你……”

“算我借你的。”陸成飛快打斷她,認真看她的眼睛,“香兒,我是喜歡你,但我沒想用銀子逼你答應我,我只希望你早點離開侯府,不用再伺候人。你可以慢慢還我,若我敢用銀子逼你做什麽,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字字铿锵,坦坦蕩蕩,身姿挺拔如山,願為她遮風擋雨。

凝香突然哭出了聲。

她不喜歡他,也不打算喜歡他,他為何要對她這樣好,讓她拒絕都覺得對不起他?

說不出話,凝香哭着往前走,用行動拒絕。

他都這樣說了她依然不肯要他的銀子,陸成心沉了下去,那被他刻意忽略的一幕猛獸脫籠般再次浮現腦海,霸道地宣告它的存在。裴景寒替她簪花時溫柔驚豔的眼神,她低着腦袋乖乖巧巧的背影,陸成心頭火起,最後一次攔住她,“你不肯贖身,究竟是不想欠我,還是舍不得裴景寒!”

凝香渾身一震,看着男人攥着自己的大手,忽然有點想笑。

他果然誤會她與裴景寒了。

凝香很想承認,讓他繼續誤會,讓他生氣離去,讓他再也不出現在自己眼前。

可她為什麽要承認自己沒有做過的事?

他又有什麽資格誤會她?

裴景寒喜歡她的臉,陸成喜歡的難倒不是她的臉?就陸成這樣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他與裴景寒有什麽不同?假如他有錢,恐怕早跟裴景寒一樣,是個美人都想占為已有吧?

明明薄情,到底哪來的臉跟她演深情?

連續被兩個男人威脅逼迫,凝香壓抑兩輩子的怨氣都冒了上來,她擡起頭,諷刺地看着面前憤怒瞪她的男人,第一次說出了傷人的狠話,“你這樣糾纏我,就不怕馮姑娘在天有靈,後悔她眼瞎看錯人了嗎?”

陸成怎麽都沒料到她會這樣說,愣在了那裏。

凝香話出口就有些後悔了,抿抿唇,繞過他準備離去。

才走出一步,手腕再次被人攥住。

“你……”

“阿南不是我的骨肉。”

陸成盯着她憤怒的杏眼,緩緩地,平靜地道。?

☆、第 43 章

? 端午将近,烈日炎炎。

凝香站在坡上,腦袋裏亂糟糟的,茫然地盯着陸成趕車的背影。

他說阿南不是他的兒子,到底是什麽意思?

是婚後馮姑娘做了對不起他的事,還是馮姑娘生孩子時出了問題,阿南是從別處抱的?

可陸成明明對阿南那麽好,好的就像是親生骨肉。

亦或是,陸成故意騙她的?

各種亂七八糟的猜測一股腦冒了出來。換成旁的事,譬如陸成家裏還有多少私房錢,凝香才不想攙和,偏偏關系到阿南,那個特別喜歡她喜歡到寧可跟她在一起也不想随爹爹回家的男娃,凝香就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

而且……

“你打算一直站那兒了?”陸成将驢車停在小樹林旁,回頭見她還在原地站着,揚聲問道。

阿南的事,他可以隐瞞任何人,絕不能瞞他想娶的姑娘,更不能讓她因此誤會他多情。

凝香看向他,目光移到旁邊綠幽幽的小樹林,心裏真的犯怵。

或許心底相信陸成是好人,可萬一呢?

但她不過去也不行,陸成将她的包袱搶走了,那裏面還裝了一件留着回家換洗的亵.褲。

硬着頭皮,凝香低頭朝驢車走了過去。

見她終于肯過來了,陸成又往小樹林裏走。

凝香不願往裏走,停在驢車離他較遠的那側低聲喊他,“你想說什麽,就在這邊說。”

陸成看看她,再看看左右,突然将手裏的包袱挂在了一根樹枝上。

凝香氣紅了臉,攥緊拳頭,繃着臉斥道:“你不想說算了,我大不了不要包袱!”

扭頭就要回去。這人非要騙她去林子裏面,肯定不安好心。

陸成盯着她,笑道:“既然你不要了,那這包袱就是無主之物,我看看裏面有沒有阿桃用得上的東西。”說着故意慢吞吞去取包袱。只回家住一晚她也要帶衣服回來,可見愛幹淨,他不信裏面沒有貼身衣裳。

手還沒碰到包袱,路上的小姑娘就氣急敗壞地跑了過來。

陸成情不自禁地笑,站在樹蔭底下看她迅速靠近。

凝香沒理他,只想拿回自己的包袱,可惜陸成挂的太高,她夠不到。

凝香抿緊了唇,瞪着眼睛罵他,“你別欺人太甚!”

“香兒別生氣,其實我只是想找個涼快的地方跟你說話。”陸成很是無辜地道,“站在外面,一旦路上有人經過,肯定會看到咱們,難道你想讓人誤會……”

“那你先把包袱還我。”凝香扭頭,打斷他暧.昧的話。

“說完就給你。”陸成放軟聲音保證道。

凝香抿了抿唇,看向官路,覺得路上的人能夠透過縫隙看到自己,就轉了個方向,借樹幹擋着自己,看着地面道:“那你快說。”

陸成猶豫了下,轉到她前面,低頭看她,“香兒,這事關系到阿南,你別告訴旁人,我不想阿南長大後聽到閑言碎語,為此難受。”

光聽他這樣說,凝香還什麽都不知道就替阿南心疼了,那阿南知道了豈不是更難受?

視線移到他褲腿上,凝香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你不必告訴我……”

“馮姑娘找到我希望我娶她之前,我只見過她一次。”陸成直接打斷她,低低地說了起來,說馮姑娘是怎樣救了他妹妹,又如何被繼母家的表哥逼婚,以及腹中不肯告訴他來歷的骨肉。陸成一五一十都說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喜歡的姑娘心地善良,絕非喜歡四處嚼舌頭的人。

“阿南那塊玉佩應該是他生父留下的,我悄悄打聽過馮姑娘大概能接觸的人,沒有任何線索。”

“所以你就把阿南當親生兒子養了?”凝香慢慢地擡起頭,視線有些模糊,替阿南心疼。

陸成看着她淚光閃動的眼睛,沉默片刻才道:“是,我答應過馮姑娘會撫養阿南長大成人,你,你會不會嫌棄我養旁人的孩子?”

遇到她之前,他沒有喜歡的人,無從知曉那樁婚事會影響姑娘們對他的看法。現在她提出來了,陸成轉念一想就猜到了她可能有的顧慮,她願意照顧別人的孩子嗎?願意将來花錢替阿南娶媳婦嗎?

決定娶她之後,第一次,陸成心裏沒底了。

他可以死纏爛打直到她喜歡上自己,但他做不到逼迫她接受她不想養的孩子,而他,也做不到棄阿南不顧。萬一她真的嫌棄,他該怎麽辦?

凝香一點都不覺得陸成這樣做有什麽錯,反而打心眼裏敬佩陸成,堅守對恩人的承諾。

而陸成的那個問題,凝香也理解成了男人在問她是不是覺得他很傻的意思。垂下眼眸,凝香由衷地道:“陸大哥對恩人一言九鼎,對阿南視若親生,是真正的大好人……”

陸成懸着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動,欣喜若狂,他沖動地捧住她手。凝香吓了一跳,才要罵他,陸成卻在她開口前興奮地道:“香兒,你真願意跟我一起撫養阿南了?”

他桃花眼太過明亮,說出的話也太沒頭沒尾,凝香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哪裏出了錯,一邊往回抽手一邊對着他胸口尴尬地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照顧阿南是出于信義,只要你說出實情,沒人會再誤會你薄情……陸大哥,你別這樣……”

男人一雙鐵拳如鉗子一樣,凝香出了一身汗也沒擺脫,她又羞又急,知道他是頂天立地的好人,不是裴景寒那樣高高在上不把丫鬟當人的權貴子弟,她軟聲求他。

姑娘的手又小又滑,比阿南的小胖手還嫩似的,陸成舍不得放,因她拒絕地不似之前那樣激烈,陸成膽子肥了,低下頭,看着她歪過去的紅紅小臉跟她說心裏話,“香兒,旁人誤會不誤會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怎麽想,現在咱們都說清楚了,那你告訴我,你還不喜歡我哪裏?”

他臉靠得太近,帶着櫻桃果香的呼吸落在了她臉上,凝香心慌意亂,一時間根本想不到他還有什麽缺點,可不是沒有缺點就意味着她必須喜歡他啊?

“你,你先放手……”她腦袋垂得更低,試圖朝旁邊走好離開他。

才挪了一點點,官路那邊突然傳來幾聲嘹亮的口哨,伴随着男人們不正經的笑,甚至還有人大聲起哄,“樹林裏那小子,想抱媳婦回家抱去,大白天的在外面算咋回事!”

腦海裏轟的一聲,凝香急急地躲回了樹幹後,羞憤交加,眼淚立即落了下來,“都怪你……”

害她被人看見,以後還怎麽活?

自以為被人看去的姑娘絕望地哭了出來。

“放心,離得遠,他們最多看到咱們腿了,絕看不見臉。”陸成一個大男人,臉皮厚,不在乎被人調侃,但他知道她臉皮薄,眼看那郭老三的騾車故意放慢了速度,陸成迅速解開外面的衫子,往上一罩,就将兩人腦袋遮掩住了。

一手攥着衣襟抵在樹幹上,一手扯了扯下面的衣擺,将她左側身子也遮掩不漏縫隙,陸成低頭,對着她耳朵啞聲道:“這樣他們就看不見了,明日換身衣裳,再遇到他們也認不出你。”

凝香早傻了。

渾身僵硬。

因為陸成将衫子脫了用來罩住他們,她看不到他後背的情形,卻看到了他露出來的胸膛,小麥一樣的膚色,肌.肉結實緊繃,竟比裴景寒的還要更懾人,此時正因為他的姿勢,幾乎要貼到她臉。凝香慌亂地往下看,又對上了他腹部的兩排小石塊似的硬疙.瘩,肚臍下面有道淺淺卻十分明顯的黑線,一直伸到……

凝香猛地閉上眼睛,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右手自以為悄悄地拽住他另一邊衫子抵在樹幹上,恨不得一絲光線也照不進來,恨不得她剛剛沒有睜過眼睛,什麽都沒看到。

但她的呼吸吹在了他胸口,輕輕的,吹得頭回享受這種待遇的男人,心尖兒發癢。

狹窄的昏暗裏,陸成咚咚的心跳聲清晰可聞,仿佛在回應她的呼吸。

他額頭快碰到她,幽幽的桃花眼似乎變成了那犀利的鷹眼,将她緊張羞澀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

“哥們遮起來做什麽啊,有種給我們瞧瞧!”

“弟妹他欺負人呢吧,用不用我們幫你教訓他?”

官路上,郭老三的騾車慢慢行到了他們正對面,男人們不管娶媳婦沒娶媳婦,都吹着口哨跟着起哄,說的話很粗很葷,卻未必真的帶着惡意。莊稼漢們有幾個沒有開過這樣的玩笑?

看了熱鬧,起過哄了,郭老三盯着樹後小娘子綠色的裙擺,樂呵呵地給了騾子一鞭子,帶着車上粗笑的男人們漸漸遠去。

但那些聲音還在陸成耳邊盤旋。

抱媳婦,親媳婦,欺負她……

有種嗎?

他陸成有種嗎?

呼吸越來越重,越來越熱,陸成努力掩飾自己的吞.咽,額頭卻有汗珠滾了下來,落在了鬓發上。

凝香早就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兒,雖然還忌憚那還聽得見說話聲的騾車,凝香卻更怕眼前的男人,她輕輕松開了手,顫着聲提醒他,“陸大哥,他們走了,咱們……”

話未說完,頭頂男人似乎發出了一聲悶吼,凝香本能地往左側躲,卻被人猛地抵在樹上。

“陸……”

堪堪發出一個音,唇就被人堵住了,像餓極了的狼,直接闖了進來,粗.魯蠻橫。

凝香嗚嗚地掙紮,雙手在他身上抓出了指甲印兒。

陸成渾然不顧,膝蓋抵住她還想不老實的腿,全心全意地吃她那讓他惦記許久的丁香舌。

果然比豆腐還嫩,還豆腐還滑。?

☆、第 44 章

? 陸成是個二十二歲的大男人。

就算村裏人成親一般都比有錢人家晚點,他這個年紀還未成親,也是比較罕見了。除非是長得實在寒碜,或是家裏窮得女方不願意嫁過去,一般二十來歲的都成了家。

陸成并不着急娶媳婦,一心想多攢點錢養家,但遇到凝香後,他心裏幾乎就剩娶媳婦這件事了,白日裏想她,晚上更想她,男人那方面的需求像是被壓在某個地方好幾年,如今突然找到了宣.洩口,爆發時自然比普通人更強。

更何況他喜歡的姑娘還是萬裏挑一的美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勾人的。

于是凝香越掙紮,他鎮壓得就越緊,厚牆似的胸膛想方設法碾她,那力道透過她可憐巴巴的柔弱身子傳到樹幹上,晃得男人大腿粗的楊樹都顫了起來。烈日炎炎,沒有一絲風,林子裏其他樹都蔫巴巴的無精打采,就這顆,被迫搖擺自己的枝條。

鳥雀都飛走了,罩在兩人頭上的衫子也早落了地。

膚色麥黃脊背泛着一層油光的男人只穿着一條褲子,一手緊摟心上人的小腰,另一只手不知放在了哪裏。從遠處看,只看腰部以上的話,根本看不到姑娘,就成了男人抱着楊樹蹭啊蹭的,右手手肘微微晃動,那幅度似在揉着什麽。

陸成知道自己的手放在了哪兒。

放在那他曾經無意碰到過無意瞥見過的地方,當時他還想到了饅頭,真碰到了,陸成才發現自己真的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饅頭能跟她比嗎?真是饅頭,恐怕早被他揉成了渣,哪會像現在這樣……

這還是隔着衣裳,探進去又會是什麽滋味兒?

理智全失,正沖動地躍躍欲試,口中忽然嘗到一絲血味兒。

陸成震驚地擡起頭,還沒看清她怎麽了,臉上突然挨了重重一巴掌。

不算疼,卻打回了他的理智。

陸成低頭,就見她跌坐在地上,額頭抵着膝蓋,雙手掩面,嗚嗚地哭,哭得發抽,像被人欺負慘了卻無家可歸的孤兒。

身上的熱迅速退去,聽着她刻意隐忍的哭聲,陸成又悔又恨,蹲下去扶她,“香兒……”

“滾!”凝香猛地擡起頭,狠狠推他。

陸成蹲着不好保持平衡,被她推得朝後踉跄了一步,人卻怔怔地看着她發腫的還流了血的嘴唇,狼狽可憐。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麽,陸成真的後悔了,急着又跪到她身前,“香兒……”

“啪”的一聲,凝香使出渾身力氣,又打了他一耳光。她恨極了,打他的時候上半身陡然往上擡,所以這一巴掌比方才的更響更重。

“畜.生!”

打還不夠,凝香紅着眼睛啐了他一口,跟着看也不看他,扶着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官路那邊走去,快走出樹林了,才記起身上衣服還亂着。凝香低頭整理,看到左邊胸襟皺巴巴的樣子,想到方才他粗魯的欺.辱,凝香悲憤交加,又蹲到地上哭了起來。

她真的以為陸成是好人,可他對別人好,不表示他對她好。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就不該不顧她的意願強迫她,才認識幾次就這樣對她,他與裴景寒有什麽不同?他還不如裴景寒,至少上輩子裴景寒第一次欺負她時,只強親了她,沒有碰她胸口。

如果他是裴景寒,凝香會恨會厭惡不會失望,可陸成……

不怪他們,不怪他們,都怪她的這張臉,怪她長了一張招惹男人的臉,惹得世家子弟農家漢子都想欺負她!

上輩子一次次忍受裴景寒,為的就是一線離府的希望,這輩子又招惹了陸成,恐怕就算她離開侯府,只要陸成不放過她,她依然不得安寧吧?

他們要的就是她這張臉,沒了就好了。

執念如野草瘋狂蔓延,凝香扭頭,見旁邊有根幹樹枝,她抓起來就往臉上劃去。

“你瘋了!”正往這邊趕的陸成以為她要插脖子尋死,吓得心都快飛了出來,幾個箭步逼近,及時攥住她手腕,搶過那樹枝丢的老遠,順勢将跪在地上的姑娘扯了起來,提着她手瞪着眼睛吼她,“就因為我唐突了你一次,你就尋死?”

他知道他錯了,可她到底有多不待見他,才會寧可死也不給他贖罪的機會?

但凡對他有一點好感,她都不會想到死!

被她扇兩個耳光,都沒有她自盡的舉動更讓陸成胸悶,悶到……

盯着她慘白狼狽的淚臉,陸成沒法朝她發火,一拳打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凝香吓得打了個哆嗦,本能地看過去,看到他手背流了血。

凝香膽子一直不大,現在陸成流血了,她突然後怕起來,難以想象剛剛真劃破臉了,自己會有多疼,轉瞬又想到了這會兒正等着她回家的弟弟與大伯母一家人。

就像是尋死,有時只是被艱難壓迫得承受不住的一個沖動念頭,有的人沖動時沒人攔着,一下子就犯傻到底,真死了,再沒有人知道他會不會後悔,有的人被人攔住了,沖動勁兒一過,不用人勸,自己先後悔了。

凝香就是後者,因為這輩子欺負她的又多了一個,才差點承受不住。

現在再把樹枝給她,她說什麽都不會劃傷自己。

不值得,不值得因為這種事折磨自己,讓家人替她擔心。

不就是被陸成占了一次便宜嗎?又不是沒經歷過,就當被另一只狗啃了就好。

想明白了,凝香目光投向自己還挂在樹上的包袱,她再次看向地上,見不遠處有根比較長的樹枝,準備撿起來去夠包袱。

“我不碰你了還不行嗎!”

眼看她還想尋死,陸成憋得真要吐血了,走過去一腳踢飛那樹枝,猛地掰過她肩膀恨恨地道:“我不碰你了,你不喜歡我,我也不糾.纏你了,這樣你滿意了?”

凝香在他追上來時就垂下了眼簾,聽到他這樣說,她目光閃了閃。

是了,剛剛他好像誤會她要尋死?

咬咬嘴唇內裏,凝香掃了眼他受傷的手背,沒有說話。

她小臉慘白,木愣愣地一副依然沒想通的樣子,陸成看了自責,心疼,還不舍。

他真的喜歡她,沖動犯錯也是因為喜歡她。

可她不要他,寧可死也不要他。

揚起下巴,陸成仰頭看天,好一會兒才深深地呼了口氣,松開她肩膀,沉聲勸道:“我真的不會再糾.纏你,你也別再犯傻尋死,阿木才五歲,你死了讓他怎麽辦?”

提到弟弟,凝香扭頭,因為受了委屈,想到相依為命的親人便忍不住落淚。

陸成知道她舍不得死了,看她一眼,走到方才那顆樹下,先穿好衫子,再将她的包袱取了下來,挎在自己肩上朝她道:“走吧,我最後一次送你回家,郭老三的車已經過去了,你走回去肯定會讓秋兒猜測咱們是不是生氣了,反正以後都不再打交道,何苦臨別前再讓他們費心?”

凝香看着他的褲腿,慢慢地點了點頭。

這人不欺負她的時候,行事還是很穩重的。

恨他嗎?

當時是恨,但現在哭過了他也決定罷手了,凝香只覺得渾身輕松,只盼着他說到做到。

應該會做到吧?

他對馮姑娘那麽講信義。

一路無話走到驢車旁,陸成将她的包袱還給了她,“上車吧。”

凝香接過包袱,看看那邊的陡坡,低聲道:“到了官路再上吧。”現在上了,他牽車費勁兒。

陸成不在乎那點力氣,但她不願意,他就沒再堅持,牽着驢車轉彎,頭也不回地上坡。

凝香默默跟在他身後。

很快就到了上面,凝香見他站在前面一動不動,非要她先上車,就跨了上去,扭頭面朝車後坐。

陸成看了她一眼,抿抿唇,上了轅座,繼續趕車。

後面這段路,除了蟬鳴,除了驢蹄噠噠,再沒有旁的聲音。

遠遠看到前面等在岔路口的徐秋兒姐弟了,陸成摸摸自己已經不再發熱似乎也沒有腫起來的臉,目視前方朝她賠罪,“今日之事,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怎麽做你都不會原諒我,但我真心希望你能早日出府過自在日子,徐姑娘,你到底還差多少銀子,我借你行不行?”

“不用,我自己攢。”凝香對着車後道,語氣疏離。好不容易他肯死心了,以後再無牽扯才好。

陸成識趣地閉上了嘴,到了徐秋兒阿木身前,态度親昵如舊。

徐秋兒已經料定他對堂姐有意思了,上車後朝凝香擠眉弄眼,因凝香被陸成弄傷的是嘴唇內側,小姑娘并沒有看出異樣。

凝香視若無睹,笑着問最近家裏的事。

徐秋兒輕聲細語地說,阿木人小,對着籃子裏的櫻桃咽口水,期待地看向姐姐。

凝香搖了搖頭,拿出綠豆糕哄弟弟。

阿木懂事地不再饞櫻桃,只有頻頻看過去的眼神暴.露了男娃的心思。

凝香見了,暗暗記在心裏,下次回家定要給弟弟買樣果子吃。

一刻鐘後,姐弟三人下了車,像前幾次一樣與陸成道別。

陸成點點頭,自己趕車先走了。

心頭陰郁,快到柳溪村西村頭時,後知後覺記起車上還有他專門為她留的櫻桃。

陸成回頭看,遠處早沒了徐家姐弟的身影。

再看看那籃子櫻桃,陸成苦笑,其實就算他記着,她也不肯要了吧?

意興闌珊地回了家。

阿南正蹲在院子裏噓噓,瞧見爹爹回來了,小家夥高興地喊爹爹。

過完周歲,阿南越長越快,能自己搖搖晃晃走一段路了,也會喊爹爹了。

看到活潑可愛的兒子,陸成心頭稍微舒服了點,卸下驢車拴好驢,一把提起晃晃悠悠走到跟前的兒子,狠狠親了口,“阿南想爹爹了沒?”

阿南乖乖地點頭,親完爹爹小腦袋轉向驢車,指着櫻桃驚喜地笑。

男娃高興起來無意蹬了下腿,正好碰到陸成腰間被凝香抓傷的地方。

樹下壓着她的滋味兒,再次湧上胸口。

陸成低頭,撈起兒子脖子上挂着的荷包,摸了摸,輕聲問兒子,“阿南還記得這是誰送的嗎?”

“娘!”阿南脆脆地道,即便他已經忘了“娘親”是誰,長得什麽樣子。

陸成摸摸兒子腦袋,桃花眼裏幽光浮動。

☆、第 45 章

? 凝香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漱口。

舀了滿滿一葫蘆瓢水,站在北院屋檐下漱。

姐姐剛回家,阿木正黏着姐姐,坐在北門檻上好奇地盯着她,“姐姐怎麽不喝?”

凝香扭頭吐了嘴裏最後一口水,仿佛也将男人留下來的口津和樹下的回憶都吐出去了,才神色如常地糊弄弟弟,“姐姐跟李嬷嬷說話時有只蟲子飛進來了,一路上都覺得別扭,得趕緊沖沖,要不一會兒吃不下飯。”

單純的阿木立即信了姐姐的話,嘿嘿笑着問是什麽蟲子,完全當了好笑的事。

裏面徐秋兒在放桌子,聽在耳裏也信了,一來是陸成實在不像壞人,二來十三歲的小姑娘哪會輕易往那方面想。

中午吃的是煎盒子,小白菜餡兒的,兩家前後院加起來特別寬敞,李氏開了四處菜畦,白菜豆角茄子黃瓜,幾乎就是一家人一年的菜了。小白菜長得太密,間苗時一部分現在就吃了,一部分串到繩子上挂在後面屋檐下,晾成白菜幹,留着明年開春當菜用。

嫩嫩的白菜餡兒吃起來特別香,凝香也覺得自己的大伯母廚藝比旁家媳婦好,許久沒吃家裏的飯,今天晌午小姑娘竟然一口氣吃了兩個盒子,還喝了一碗小米水粥。

侄女吃的多,李氏看着就高興。

飯後收拾收拾廚房,衆人回到各自屋裏歇晌。

在外面心事太多,回到家裏什麽都懶着再想,凝香陪弟弟玩了會兒,姐弟倆并肩躺在炕頭睡了。

蟬聲陣陣,阿木特別能睡,凝香睡了半個時辰就醒了,躺着瞧了會兒弟弟,稀罕地摸摸男娃白嫩嫩的臉蛋,凝香悄悄起來,換下回來時穿的那身衣裳,再将弟弟剛換下來的小衣裳一并拿到外面,坐到前院陰涼處洗。

她洗完了,李氏等人也都睡醒了,徐守梁徐槐父子倆出去幫旁人家幹活,李氏正給阿木縫新衣裳,端着板凳坐到西院的柿子樹下。凝香也領着弟弟妹妹坐了過去,教阿木寫幾個字,她與徐秋兒李氏一起做針線。

阿木蹲在地上,手裏拿着一根小樹枝,看看姐姐寫在那邊的字,他照着寫,寫完一筆再看。

終于寫好了一個字,阿木擡起頭,想叫姐姐看看有沒有錯,卻見東院門口突然冒出來一個比他還小的男娃,上面穿天藍色的無袖小褂子,下面是寬松的細白布開裆褲。男娃走路還不太穩當,走一步他胸前挂着的大紅荷包就跟着晃動。

似乎有點認生,他回頭看看,不知在看誰,然後繼續往院子裏走,很快小腦袋就轉向了他們這邊,白淨淨的臉蛋,烏溜溜的大眼睛,小嘴兒驚訝地張着,漂亮極了。

“阿南!”阿木興奮地叫道。

凝香與李氏母女都震驚地擡起頭。

一下子被這麽多人盯着,好像小偷突然被人抓住了般,阿南愣了愣,跟着扭頭就往後逃,小嘴裏啊啊地叫,搖搖晃晃跑到門口兩條小短腿終于跟不上了,身子一歪就朝前撲了下去。

凝香急得站了起來。

卻見門外有男人疾步上前,一雙大手穩穩地将阿南提了起來。

凝香登時白了臉,攥緊了手裏的繡架。

李氏沒注意到侄女的異樣,驚訝地朝那邊走去,“你們爺倆怎麽來了?阿南好像長個子了。”

阿南靠在爹爹懷裏,小手攥着胸前的荷包,大眼睛瞅瞅李氏,覺得這不是爹爹要帶他來見的送他荷包的娘親,微微歪過腦袋,看向李氏身後,然後就盯着凝香移不開眼睛了,越看越覺那就是娘親,最漂亮的娘親。

“娘……”小家夥輕輕喊了聲,仰頭看爹爹,跟爹爹确認。

趁李氏走近之前,陸成再次低聲囑咐兒子,“就是她,但只能偷偷喊她娘,不許讓別人聽到。娘親害羞,讓別人聽見她會生氣,一生氣就不喜歡阿南了。”

阿南這一個月不是白長的,更容易明白爹爹的意思了,乖乖地點點腦袋,眼睛期待地望着娘親。

陸成抱着阿南往外走了幾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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