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将恐将懼(一)
本來,如果他們在那個時候便徹底斷了來往,便揣着所有的疑惑和秘密各自過活,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可是偏偏在那一年的夏末,沈才人出了事。那之後,命運的軌跡便不受任何人控制地往深淵裏滑去,他與她都伸手去探,卻探不見底,只摸了滿手冰涼纏綿的霧。
至正十九年,夏末,辰光正好。
“這一件,這一件好不好看?”戚冰穿了一身輕薄的水色襦裙,明豔照人,站在門庭邊打着纨扇笑指,“江南的貢錦,聽聞小孩子穿了頂舒服的!”
凝碧殿前,宮人們各捧着托盤站成了一排,盤中都是賞賜之物,太皇太後的占一盤,許賢妃等三四位貴人的占三盤,而聖人的卻占了五盤。
戚冰在其中挑挑揀揀,口中喋喋不休。又是小兒的新衣新鞋啦,又是女子的簪釵胭脂啦,她都挑花了眼,一回頭,沈素書只是微微笑着看她,她反而有些赧然了。
索性去拉沈素書旁邊的殷染:“你也別閑着,過來與我一同看看!”
殷染笑得打她的手,“你圖新鮮,倒是自己生一個去,我不來湊這個臉!”
“好了好了,”見戚冰臉上又要風雲變色,沈素書連忙開口截住了話頭,“那個長命鎖,拿來與我瞧瞧?”
她的肚子已很大,算來臨盆也就在這一月;而她的容色依然清淡安詳,倒不見尋常懷娠女子會有的疲态,身子豐腴了一整圈,反襯得面如滿月,目如秋波,愈加瑩澈reads;超級大文豪。戚冰看得都要呆了去,只道:“素書,我若是男人,我也最歡喜你這樣的。”殷染笑着又拍她一下,自走過去挑揀出那只鑲了翡翠石的金鎖來,回身問道:“是不是這個?”
沈素書接過了,摩挲半日,慢慢道:“就是這樣的。我家小妹身上,也戴了一個這樣的。”
“往日未聽你提過。”殷染輕聲道。
沈素書靜了靜,“我家裏人多,這個小妹,與我最好。”言罷,她忽然嘆口氣,複道,“阿染,我入宮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了。”
殷染微笑道:“待你生了小皇子,冊了美人昭儀什麽的,再向聖人央個恩典,自然便能見到家裏人了。”
戚冰這會兒也坐過來,道:“素書,你不比我是個無牽無挂的教坊中人,你家裏畢竟是有根底的,不必害怕。”
沈素書沒有答話,卻是望向了殷染。殷染當時還覺莫名其妙,可後來她反複琢磨戚冰這句話,總覺得戚冰看得比她通透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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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段雲琅了。
那一日的斷交言語,實則也不是特別地顯山露水。但她與他都是聰明人,并不需像市井中人一樣撕破了臉地吵嚷。與他來往是很輕松的,與他決絕是很容易的。
他身任左翊衛大将軍,每日裏不知要在這大明宮內內外外逡巡上多少個來回;今年方到十七的他,也常常被聖人叫入宮來問話——可他們偏偏是沒有再碰見。
漸漸地,她也就不會再去想他了。
莫說思念,便連當初因母親之死而飛來的那些對他的厭恨,都寡淡無蹤了。
她以為自己可以忘記他了。
其實後來她就明白了——
每一回她以為自己可以忘記他了,卻不過都是新一輪無望的思念的開始,罷了。
***
沈素書臨盆是在一個明晃晃的白晝,日光猶如刀刃直射下來,大兇險。
她已被移去了興慶宮就館,戚冰不好過去,殷染一個小小寶林,則得以混在宮人裏到了興慶宮。只是她趕到得畢竟晚了些,行至大同門,便已不許旁人再入內去。晚夏的亂風将草木都掀了起來,四下裏狂花飛舞,拂得人心亂如麻。
她打點也無用,央求也無用,正在大同門外無所适從處,身側的聲息忽然都靜了,她凜然一驚,便聽聞宮人們雜亂的行禮聲:“陛下安!”
她忙在一株樹後撩衣跪了下來。
而後,她便一直跪着。
偶爾她擡頭,便看見金冠黃袍的聖人在焦灼地踱着步,靴底沾了泥塵,袖間全是花瓣碎屑,亂得一如這夏末天氣。他仿佛始終心事重重,高仲甫在外邊喚了數次,他都不理,只是守在門前,一直守到繁星初露,守到他的孩子呱呱墜地。
他立刻便要竄進門去,卻被一臉正氣的老姑姑義正詞嚴地攔住:“陛下,內中污穢,方圓十尺不可近。”
殷染當時心中便想,哈,原來女人分娩的房門前,便對天子都是一視同仁的。
她早有些疲累了,幾乎要靠着樹幹睡着。忽然有人輕輕搡她,卻是那個守門的姑姑,面色不豫:“你是哪宮的?在此處作甚?”
她連忙起身賠禮,道出自己來歷,姑姑聽聞她竟是大明宮裏的寶林,頗有些驚異地上下打量她一番reads;重生修真食為天。她微感赧然,大袖之下的手悄悄往姑姑掌心裏塞了一塊玉佩,輕聲道:“都說女人生産是打鬼門關前過一遭,沈娘子還要仗姑姑護持了。”
姑姑收了玉佩,笑得滴水不漏:“瞧您說的,沈娘子生了個小皇子,日後前程似錦,哪裏還需要老婦人護持!”
她陪着她笑,複轉臉去,無邊無際的黑暗,看不清大同門後的世界。聖人已經入內,不知要多久才會出來,婦人得了她的好處,便殷勤請她去耳房裏坐。待敲過了四更的鼓,隐約聽外間“聖人起駕”的吆喝聲,殷染才終于得以自後門入大同殿偏殿裏去,見到了沈素書。
她仿佛剛剛睡醒,聲音虛弱而疲憊:“誰?”
姑姑低聲道:“是含冰殿的殷娘子。”
沈素書的聲音稍稍振奮了一些,“快請進來。”
她掀簾而入,沈素書正自床頭強撐着坐起,她連忙過去按住了她,“你剛生完孩子,合該好好睡一覺,是我太心急,我跟你賠不是。”
沈素書笑起來,眉眼盈盈如滿月,“你擾了我的清夢,這會子倒來假模假式。”
她也笑了,給沈素書捂着被子,道:“我要恭喜你,生了個皇子。”
沈素書微笑道:“這宮裏,皇子也不值錢。”
“話不能這樣說。”殷染端出嚴肅神色,“皇子不值錢,莫非公公值錢?我看那些大公公們确實是威風,可這威風百年,複有何用?”
沈素書被她逗得笑不可抑,卻又謹慎地道:“這話你也就在我面前說說,可別在外頭亂講啊。”
殷染看她半晌,直到沈素書都被她看得羞澀了,方道:“方才聖人過來,你是睡着的,還是醒着的?”
沈素書的笑容忽爾沉默了下去,“我方才是真的睡着了……他走的時候,着內官吆喝了一聲,我才醒了過來,卻看見是你。”
殷染低着頭笑她:“聖人是真的歡喜你,看了你大半夜都不忍心叫醒你。”
沈素書頰邊頓時飛紅,伸手戳她,到了半途就失了氣力,只哀聲叫:“偏你會寒碜人,好話都似壞話了!”
殷染抿笑不言。沈素書雖然容色如故,該笑時笑,該羞時羞,但那雙溫柔的眼底藏了些哀傷,卻只有殷染看得一清二楚。
她後來常常想,素書大約是歡喜聖人的吧。
不然的話,怎麽會在還沒有失去他的時候,就開始痛苦了呢?
***
在興慶宮歇了數日,沈素書便帶着大批的賞賜、拖着還未完全恢複的身軀回到了凝碧殿。這回是聖人發了話,要她早些回大明宮來,他将凝碧殿上上下下都修葺一新,還早早拟好了冊文,要挑個良辰吉日冊沈素書為昭容。
禮部回報,道本月廿八是個上佳的好日子,諸事皆宜。聖人一聽好日子只在旬日之間了,一個高興,禮部上下人人蒙賜了分外的料錢。
可是他卻沒能等到這個良辰吉日。
在六月廿八之前三天,亦即六月廿五,沈才人的屍首被人從禦花園西邊的井底撈了出來。
那一夜,大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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