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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苦不足(一)
今年的雪落得并不厚,反而是随着零星的苦雨,悄無聲息地滴在人身上,要待片刻過後,才覺出蝕心蝕骨的寒冷。宮宅內外,公卿百僚,都因這寒冷而倦怠下來,聖人似也忽然變得疲憊不堪,每一回朝會都早早地散了。
有人背地裏議論着,這袖手天子,聖人只怕是越當越自在了吧。
“你知道他們背地裏議論着什麽?”段臻回到清思殿,便屏退了衆人,拂衣坐在案前擺弄起紫檀木的茶具。
劉嗣貞矮着身子,雙手都籠進大袖底下,慢吞吞地道:“奴婢不知reads;媚權。”
“他們說朕是袖手天子。”将茶葉篩過幾遍,熟練地煎水投鹽,待茶釜中的水汩汩如湧泉般冒起泡來,段臻當即舀出一勺水,另一手持竹夾飛快旋攪,最後茶水沸騰,泡沫飛濺,再注水止沸——“嘶……”一聲極輕的痛吟。
天子那握慣了筆的文雅修長的手被潑上了幾滴滾燙的茶水,立刻就紅了一片。他擰了擰眉,扯下袖子掩住了,道:“這便是袖手天子了。”
劉嗣貞看得分明,只覺心痛如絞,卻不敢多言關懷,只道:“陛下不必太過憂心,高……二殿下和五殿下掌了羽林,四殿下坐鎮翰林,七殿下眼瞧着也是極有出息的孩子,陛下,天家是有福氣的。”
段臻一邊分茶,一邊慢悠悠地道:“朕看也不盡然。上回與五郎不歡而散,後來朕罰了那個姓殷的宮人,他更是再也不來瞧朕了。”
劉嗣貞心下微驚,忙賠笑道:“這哪能呢?五殿下再不濟,晨昏定省,這禮數總是有的……”
段臻擺了擺手,“朕也不想聽那些虛的。朕交他去查的東西,他可查明白了沒有?”
劉嗣貞猶疑着道:“是有幾份地契,另外刑部、大理寺還有些案底……這不是什麽玩鬧事,五殿下謹慎得緊,無十足把握,總不敢與陛下說……”
“朕看他不是不敢說,是不肯說。”段臻冷笑,“——他只怕還想着一朝清除權宦,賺他滿朝清譽吧?!”
劉嗣貞吓了一跳,手忙腳亂跪下來叩頭大喊:“陛下明鑒啊,五殿下……五殿下何嘗是那樣的人?他雖則年少氣盛了些,但他心中,他心中始終是向着陛下的啊!”
段臻靜靜地等他磕了十幾個頭,聽他說了好些亂七八糟的話,才将手底的邢瓷茶碗往前一推,道:“劉公公。”
劉嗣貞渾身一震,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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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臻凝視着他鬓邊的白發和眼角的細紋,許久,緩緩嘆口氣。
面前的臣已老了,席上的君也老了。
可這江山,日複一日,頹唐溫柔,卻從未老去。
“請。”
劉嗣貞看着那被茶碗映成軟紅色澤的茶,他知道聖人點茶的手藝舉世無雙,因為聖人已喝了二十餘年的茶了。
無論是什麽事情,只要重複不斷地做上二十餘年,都會得心應手的。
可是這統禦天下、臨民治國的事,卻好像無論做了多久,都做不好啊……
劉嗣貞将那茶碗高舉過頂,鄭重行禮過後,方将它飲下。
“你讓他好生準備。”段臻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茶,聲音沉靜,說出的話卻令劉嗣貞心驚肉跳,“無論如何,朕這袖手天子,總不會做一輩子。”
***
段雲琅隔了幾日沒有來找殷染了。殷染卻也不急,眼下天冷,她樂得守在屋裏同那幾個宮女圍坐一處扯閑篇兒。
“盼呀盼,每年都盼着過年這一小會兒reads;落日劫。”一個叫小芸的頗是多愁善感,“就盼着出宮與家人團聚的那幾日。”
“我就不盼。”另一個叫绫兒的道,“這麽些年輪着下來,總也輪不着我。我不盼它,免得到頭來盼不着,空歡喜。”
小芸轉頭問殷染:“阿染你呢?你可是上面下來的人,與我們不一樣,你要見家人,應當很容易吧?”
家人?見家人?
殷染竟然恍惚了一下。
她入宮四年了,除卻去年冬至宴上見到了一次昭信君和姐姐殷畫,就再沒見過殷家的人了。
至于父親殷止敬,她是當真整整四年都不曾見過一面……
她微微一笑,“他們自有他們要忙的事情。”
幾個宮女聽了,無不心有戚戚焉。入宮來的女人,娘家的态度也就和對待潑出去的水沒有兩樣。能飛上高枝兒是賺的,被踩進了泥裏也沒差。
橫豎也不過如此了。
女人間聊着聊着,窗外忽響起一聲粗啞的“嘎嘎”。绫兒一聽樂了:“是阿染的鳥兒。”
“我去看看,失陪了。”殷染笑着告辭,回院子裏一瞧,果然那鹦鹉已經飛了出來,見到她,又叫一聲。
她抿抿唇,徑回到自己房中,果然劉垂文正立在堂屋裏。
見到劉垂文,她心中一時又是高興又是失落,好沒出息。
“殷娘子,殿下來請您。”劉垂文卻很歡喜,擠眉弄眼地笑道,“請您出去遛街呢!”
***
殷染莫名其妙地被劉垂文塞了滿懷的衣服又被他推進了內室,隔着重簾他壓低了聲音喊:“殷娘子快些換了,好出門哩!”
殷染将那衣物一件件打開來,吓了一跳:玄黑的貂絨大氅,淡青繡松鶴缺骻袍,蹀躞帶,黑皮靴,再加黑紗幞頭……這是要她扮男人?
這是哪裏來的鬼點子?!
劉垂文又在外邊催了。殷染想到殷畫見淮陽王舊事,心中懷疑段雲琅一肚子壞水就是因為常年跟着他二兄玩。不過若要出門遛街,不着意打扮一下的确難以遮掩,好在大過年的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男裝就男裝吧。
片刻之後,內室的簾帷被掀開,一個翩翩公子走了出來。
青衣玄裘,窄袖寬袍,腰間蹀躞帶束得緊緊的,仍顯得衣袍略略肥大。她吃力地蹬了蹬腳上的*靴,又扶了扶包緊長發的幞頭,緊張地問劉垂文:“怎麽樣?”
劉垂文呆呆地看着她,烏黑的幞頭遮不住如月的臉龐,寬大的長袍遮不住玲珑的身段,只是這表情,未免有些滑稽……“自然點。”他不自然地提示,“您可得當自己是男人。”
殷染聽了,連忙将表情擺端正,粗粗咳嗽幾聲,往前邁了幾步,回頭問:“怎麽樣?”
劉垂文道:“您……您還是好好跟在我後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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