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79章——無家(一)

劉垂文從坊間的醫館請來了一位大夫,自己避在閣外候着。未過多久,那大夫提着醫箱出來了,劉垂文忙兩三步迎上前去,“先生可開了藥不曾?奴婢好去抓藥。”

他不問殿下腿腳有何毛病,只問自己職分,那大夫一聽,便知這小宦官是個角色。他走到院落影壁之外才停了步,道:“小公公留步,老夫的藥方已交給陳留王殿下了,小公公自去問他即可。殿下這腿寒是老毛病,怎麽這樣久了才看治呢?如今用不得猛藥,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這話說得七拐八繞,劉垂文聽來,心下先沉了沉。待送走了那大夫,他走回殿下的寝閣裏,卻猝然遭了一聲厲喝:“出去!”

他駭了一跳,下意識地倒退着跑到閣外,再一回想,方才仿佛瞧見殿下坐在地上,身前的書案上擺着一摞奏紙。他估摸着殿下是在處理政務,才叫自己回避的。

然而旋即裏頭的人又出聲了:“進來吧。”

劉垂文莫名其妙地走入來。

殿下的确在處理政務,案上的東西有一些還是劉垂文從阿耶那裏拿來的,是高仲甫在長安城郊強占民田的案底。劉垂文呆立了半晌,忽然覺出味來:“您的藥方呢?”

“什麽藥方?”段雲琅淡淡地道。

“方才那先生說了,給您開了藥方。”劉垂文睜大了眼。

“哦,”段雲琅頭也未擡,“我燒了。”

“什麽?!”

“我不能讓旁人知道此事,我不能去抓藥。”段雲琅的神色一派自然,“他們都盯着我呢。”

劉垂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段雲琅又道:“聖人管我要東西了,你幫個忙,将這些,”他從那厚厚一摞紙裏抽出了三四張來,“交給……”他想了想,“交給周鏡吧,不要通過你阿耶。”

劉垂文接過來,那三四張都是地契,看不出什麽門道。他撓了撓頭,眼睛盯着書案上那一堆,“您這裏不是還有很多麽……”

Advertisement

段雲琅輕輕笑了一聲,“我怎麽也不可能全交啊。”眸光潋滟斜飛,“父皇想讓我當他的馬前卒,我卻還不想被馬蹄子踩死呢。”

劉垂文讷讷地應了一聲,轉身欲去,卻又讷讷地轉了回來,“您的腿……”

“啊呀,”段雲琅不耐煩地擰了擰眉,“沒什麽要緊的,倒是你,快去快回,我還有事吩咐你。”

***

段雲琅說要吩咐劉垂文的事,是讓他去查查清楚殷家人的關系。

殷止敬是敬宗末年的殿試狀元,一朝金榜題名,官拜秘書少監,當時誰都以為他一定會平步青雲了,哪料到他竟然就在這個位置上一直坐到了今日。這樣一個混沌人物,若不是他有一個好妻族做靠山,衆臣僚當面都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

殷止敬與夫人許氏生有二子一女,長子殷衡、幼子殷矩,和女兒殷畫。殷染的母親是妾室,入府在許氏之前,但被正房壓制着,始終不甚得寵,到至正十四年,聽聞是得急病死了……

“至正十四年?”段雲琅突然打斷了劉垂文的話。

“是……至正十四年,秋天。”

段雲琅雙臂枕在腦後,躺倒席上,漫漫然望着天花板上的平棋。

至正十四年的秋天,她忽然不再出現。

他仍舊每日裏往秘書省跑,可他再也沒有見到那杏紅衫子的背影,窗外的柳樹枯了,天空被分割成一片一片楚楚可憐的灰色,他至今想起,仿佛仍能感覺到那院落裏的寒冷。

她已經同他解釋過幾次,道她匆忙守喪,後來也沒再去過秘書省。可他總覺得還有些地方不對勁。

即算是要守喪,也不至于不辭而別吧?而況她的母親還很年輕——據她說是“得急病”死的,這是不是太突然了些?

他閉了閉眼,只覺眼睛幹澀得發痛。他們之間,究竟有多少錯誤不曾明言,有多少遺憾仍待詢問?

“那個殷衡,”他慢慢發問,“如今在戶部?”

“是,如今任戶部員外郎。”劉垂文道,“說起這個殷衡,還有點微妙……他娶的是張适的女兒。”

張适?

這個名字已太久不曾聽見過了,猛一入耳,卻是先紮出一點不明所以的疼痛來。而後段雲琅才想起這疼痛是出于何故——這個張适,正是至正十四年上的宰相。

至正十四年,上書奏言廢太子的,領頭的便是中書門下同平章政事張适、翟讓,而神策中尉高仲甫、孫元繼,實際都是跟在後頭聯名罷了。

那時候段雲琅心頭恨極,恨不得将這些信口雌黃的人統統消滅幹淨,卻畢竟年紀太小,并未懂得這廟堂權謀該怎麽玩,也沒有看清楚高仲甫才是真正舉足輕重、操縱全局的人。到至正十七年,劉嗣貞才找到由頭,将張适貶去了戶部;但張适盤踞中書多年,也不是一時可以撼動,據說他如今在京城裏廣置宅院,清閑下來,反倒是享福了。

“那會子張适還沒下調,這殷衡與張家的親事,是昭信君一手操辦的。”劉垂文想了想,又道,“奴婢覺着,他們家裏管事的不是殷少監,而是昭信君。”

段雲琅揉了揉太陽穴,只覺殷家這一筆爛賬之爛,比起他段家都不遑多讓。那個女人,那麽古怪而孤清的性子,怕就是這樣養成的吧?

不想還好,這一想她,只覺席榻冰涼,全身都不自在。窗外還飄着細碎的雪,結着冰淩的樹枝探進窗子裏來,在書案上抖落一片冰渣子。段雲琅将長袖覆在面上,掰着指頭數自己的頭發絲兒。

“去,不去,去,不去,去……”他認命地嘆口氣,“還是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字數好像又突破天際了_(:3ゝ∠)_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