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壽禮失竊,寺廟暗訪
當夜,郭貴妃以陪嫁首飾遭竊為由,在宮中大肆搜捕賊人。聖上得知消息後下令大明宮的六個宮門、太極宮的九個宮門全部戒嚴,長安城內只進不出。
如此搜捕了三天三夜,将宮裏翻了個底朝天,卻沒瞧見生辰綱的一絲影子。而雪上加霜的是,杜尚功和錢司珍在獄中自盡了。
西嶺月、李成軒、郭仲霆、秦瑟四人聚在一起商量此事,都覺得很是複雜棘手。
秦瑟在此事上最為自責:“都是我的疏忽,若是我及時敦促入庫,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不能怪你,此事防不勝防。”李成軒有心安慰。
西嶺月則篤定地道:“我覺得一定還在宮裏,這麽多東西,即便是分批運出宮也不會如此之快。”她看向李成軒,“王爺,你是否還記得咱們在鎮海看到的幾個密室?我覺得這宮裏一定也有密室,而東西就藏在某個密室之中。”
“不一定。”李成軒分析道,“即便有密室,也是設在各宮之中。三十箱生辰綱,悄悄搬進密室也不容易,畢竟宮裏耳目衆多。”
“也對,”郭仲霆摸了摸下巴,“我要是賊人,就會買通尚食局的人,趁着每日送菜送肉的機會,悄悄把生辰綱運出宮。”
這個方法秦瑟早就想到了,然而在尚食局查問了一遍,皆無可疑。
“該不會是李锜做的吧?”西嶺月又猜測道。
“不會,他準備生辰
綱的本意就是想讨我皇兄歡心,讓他繼續留在鎮海。他不會再偷回去的,且他如今自顧不暇。”李成軒篤定地道。
“這就稀奇了,東西在福王府封箱裝車,一路運送進宮,直接鎖進了司珍司,封條也沒動,到底是怎麽丢的?”西嶺月攤開雙手,“難不成真是長了翅膀?”
然而她這一番話讓李成軒和秦瑟對看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安國寺!”
“什麽寺?”西嶺月沒聽清楚。
郭仲霆也撓了撓頭:“這和安國寺有什麽關系?難不成賊人藏在安國寺裏?”
秦瑟這才開口解釋:“其實那日運送生辰綱進宮,我曾拐道去了一個地方,若非西嶺娘子方才提及,我險些都忘了。”
“就是那個什麽寺嗎?”西嶺月忙問。
“安國寺離王爺的府邸很近。”秦瑟意識到這個大疏漏,“那日我出宮之時,太後特意命我去請一道《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故而我離開福王府之後沒有直接回宮。”
“縣主怎麽不早說!”西嶺月略有微詞。
秦瑟自責地低下頭去。
“你別怪淑真。”李成軒開口替她說話,“此事她告訴過我,這幾日我也疏忽了。”
西嶺月是頭一次聽到李成軒這樣稱呼秦瑟,前幾次大約是有下人在場,他一直稱呼她“縣主”,聽起來很敬重也很疏遠。原來他們是這般親密的關系,原來秦瑟的小字叫作“淑真”……
不知為何,西嶺月忽然
感到不是滋味,忍不住嗆他:“王爺說笑了,我能怪誰?在座之人我身份最低,最不該多管閑事。”
李成軒聞言蹙眉,欲開口辯解,又将話咽了回去。
眼看氣氛不大好,秦瑟連忙打圓場:“西嶺娘子別誤會,王爺沒別的意思,我也沒有。你能來幫忙,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西嶺月也不想添亂,她知道氣氛被她弄得很尴尬,可她方才是真的着急,就因為秦瑟一時大意,也許就錯過了尋找生辰綱的最佳時機!
李成軒自然也感到氣氛不好,便将話題扯了回來,詢問秦瑟:“淑真,你把那日去安國寺的情形詳細說一遍。”
秦瑟低眉斟酌,回憶着輕聲道:“那日我們從王府出來,徑直去了安國寺,太後言明是要廣宣禪師手抄的經文,故而耽誤了不少時辰。”
“大概有多久?”李成軒問出要點。
“廣宣禪師調了金漆,現抄了整篇《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又特意開光施法,前後大概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李成軒低聲重複,不禁看向西嶺月。
後者明白他的意思——一個時辰,足夠賊人偷梁換柱了。
李成軒再問:“你在安國寺逗留期間,神策軍、六局、生辰綱都在哪裏?”
“都在寺裏,”秦瑟如實回道,“六局來的都是女官,随我在大殿為太後祈福。三十箱生辰綱皆由神策軍看護着,停在觀音堂。”
“這般聽起來,倒也不像有
什麽問題。”郭仲霆自言自語。
西嶺月卻覺得大有問題。前後一個時辰,秦瑟和六局的人都沒看到生辰綱,那麽多神策軍難道都靠得住?這期間極有可能發生了什麽。
顯然李成軒也作此想,立即指派郭仲霆:“仲霆,你和白學士去查查神策軍。”
“白學士?”郭仲霆有些為難,“他回長安之後很忙啊,算是得到聖上重用了。”
李成軒自然明白,可他思來想去,手邊竟無幾個可靠又可用之人……而郭仲霆又太冒失,獨自前去他也不放心。
“那你即刻回府找你父親,請他出面吧。”李成軒唯有出此下策,又慎重叮囑,“記住,此事只能告訴你父親,先瞞着你母親。”
“好的好的。”郭仲霆答應下來。
“我去吧。”就在此時,一個清冷淡然的聲音響起。
衆人循聲看向門外,是蕭憶。
李成軒為幾人分了工:蕭憶和郭仲霆前去調查神策軍;他和西嶺月則去安國寺查探;而秦瑟要負責皇太後的壽宴,又要繪制翟衣圖樣,暫時留在宮中等候消息。
各自行動前,幾人達成了默契,此事暫時低調處理。畢竟生辰綱失竊的內情如何,眼下誰都說不清楚,罪名也可大可小。也許這只是某些人見財起意,想把生辰綱據為己有;又或許是某位太妃的手段,想讓太後的壽辰出些纰漏而已。但若是牽扯太多,宣揚出去,萬一被有心人利用,必将禍延朝
堂。
屆時不僅秦瑟會被定罪,還會牽連許多無辜的人,進而一發不可收拾,因此大家都希望低調行事。
事不宜遲,幾人立即分頭行動。
西嶺月随李成軒來到安國寺。
說起這座寺廟的來歷,乃睿宗李旦登基之前的王宅舊址。李旦是高宗李治和武後的幼子,曾兩次登基為帝,但他生前一直為武後所掌控,算是個傀儡皇帝,二次登基後又遇上兒子李隆基和妹妹太平公主争鬥,被迫禪位給了李隆基,做了太上皇。
玄宗李隆基登基之後為表孝心,便将睿宗以前的王宅修建成寺廟,想要為父親祈福。之所以起名“安國寺”,也是因為睿宗登基前的封號是“安國相王”。
因此,自玄宗朝開始,安國寺便一直受到皇室供養,後來歷朝天子多加擴建,直至如今已占據了整個長樂坊大半的位置。再加上其北面是大明宮,離太極宮也僅僅隔了兩個裏坊,四周又是宗室貴族聚居之處,故而安國寺乃當朝政要名流、大德之士首選的集會之所,在長安城的寺廟之中地位超凡。寺內香火鼎盛,僧侶人數迄今已過三千,更有胡僧長駐。
此時剛過晌午,廟裏正是人流如織的時候,香客絡繹不絕,在大門外便能聞到濃濃的香火氣。西嶺月和李成軒随着香客們步入寺廟,一眼望去,寺中樓閣高聳、檐牙高啄,大殿門外已被香燭氤氲出一道道白煙,顯得仙氣袅袅
。
西嶺月這是頭一次見到皇家寺廟,卻沒興致游覽,急匆匆跟着李成軒一起去往觀音堂。據秦瑟所言,當初她就是命神策軍把三十箱生辰綱擡進了觀音堂後殿,才去找住持手抄經文的。
眼見香客衆多,西嶺月和李成軒只得盡量低調行事,兩人一路來到觀音堂,見此處仍有許多香客,便以上香為名勘查,想瞧瞧這裏有什麽偷梁換柱的玄機。
然而這裏人實在太多了,衆目睽睽難以下手,西嶺月遂提議道:“王爺,白天人多眼雜,不如找個時間夜探此地?”
李成軒正欲開口表示贊同,卻見觀音堂內衆人突然蜂擁而出,個個虔誠地跪地叩頭。
兩人順着人群看去,是一個住持模樣的中年和尚領着數名弟子走了過來,看樣子就是來找李成軒的。
李成軒立即低聲說道:“機會來了。”
言罷不等西嶺月反應,他已經快步走出去,雙手合十迎上前:“廣宣禪師,多日不見一切安好?”
“阿彌陀佛,承王爺吉言,貧僧一切都好。”被稱為“廣宣禪師”的和尚也是雙手合十,與李成軒微笑見禮,又道,“王爺多日不曾光臨敝寺,若不是小徒眼尖,貧僧險些怠慢了。不知王爺駕臨有何貴幹?”
“只是為了些私務,沒想到驚擾禪師了。”李成軒謙虛回禮。
“哦,我還以為您又是來找貧僧鬥詩的。”廣宣禪師故作嚴肅。
李成軒朗聲而笑。
此時人群都
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紛紛朝李成軒見禮,有些膽大者甚至上前恭維逢迎。廣宣禪師見狀便提議:“此處說話不易,還請王爺随貧僧移步東禪院,恰好有位高僧在此做客,定能與王爺投緣。”
“哦?那可真要見見了。”李成軒也不客氣,在廣宣禪師的引領下往東禪院走去,還不忘轉身招呼西嶺月,“你還不跟上?”
西嶺月對拜見高僧實在沒什麽興趣,但想到自己重任在身,還是不情願地邁步跟上。
廣宣禪師也轉頭看了她一眼,邊走邊問:“這位是……”
“家中奴婢,”李成軒刻意笑問,“怎麽,難道禪師的禪院不允女客?”
“哪裏,”廣宣禪師擺手,“既是王爺的人,貧僧自然歡迎。”
兩人遂聊起上次相見的趣事。西嶺月在他們身後聽着,隐約聽出個大概——原來這安國寺的住持廣宣禪師詩名卓著,無數文人雅士曾慕名而來,更有不少信徒求詩。而在半年前,李成軒來安國寺游玩,曾誤入廣宣禪師的詩會,與他鬥詩鬥茶,最後打了個平手,兩人卻也因此結交。
西嶺月聽兩人一路在說作詩,深感無聊,此時見廣宣禪師拐道往東進了一間禪院。她随兩人邁步入內,入眼的是一汪碧池,并着兩處花圃,隔斷了前往正房的路,唯有西北方向辟出一條曲折的通廊,連接禪院內各處屋舍。
最令她驚喜的就是那通廊的牆壁,竟然繪滿了
佛家壁畫,是八只人面妖獸,或面容祥和,或目露猙獰,或安靜慈悲,皆栩栩如生。西嶺月贊嘆之餘,下意識地尋找落款,赫然發現這些壁畫竟是“畫聖”吳道子及其弟子所畫,畫的是佛教的八部天龍!
西嶺月是頭一次離畫聖的真跡如此之近,心中激動不已,忍不住觸摸着壁畫,駐足流連。待回過神時,只聽李成軒在前頭無奈地喊她:“西嶺?西嶺?”已不知喊了幾聲。
西嶺月戀戀不舍地答應,随兩人穿過連廊來到禪院正房。廣宣禪師還未進門,已然高聲笑道:“安成上人,貧僧與你引薦一位貴人。”
只見屋內站起一位年約而立的年輕僧人,他着一襲灰色長袍,手持一串佛珠,文質彬彬、雙目有神。
廣宣禪師引着李成軒入內,朝他介紹道:“上人,這位是今上的同胞手足,福親王。”
然後又向李成軒介紹道:“安成上人,遣唐大使空海大師的嫡傳弟子。前年空海大師返回扶桑之後,安成上人因仰慕大唐文化,自願留下。”
“原來是空海大師的弟子。”李成軒禮貌地道,“本王祖父在世時,曾兩次接見空海大師,本王也曾有幸與大師傾談,可謂受益匪淺。”
“哪裏哪裏,”安成上人雙手合十,笑着回禮,“鄙人來大唐學習,才是受益匪淺。”他的漢話說得不錯,但有些僵硬之感,語速也稍顯緩慢。
西嶺月是頭一次見到扶
桑國人。扶桑國又稱東瀛、日本國,沿海一帶還有一種蔑視的叫法是“倭國”,因其人身材矮小。可今日一見,這位安成上人的身高還好,大約到她的下颌處,也不似傳說中那般誇張。當然,在中原人士裏算是瘦小了。
幾人互相見禮之後入席落座,西嶺月因是李成軒帶來的“奴婢”,只能站着。寺中的小沙彌适時上茶,茶湯清澈,葉如雀舌扁直,西嶺月在旁看着,脫口問道:“蒙山雀舌?”
廣宣禪師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這位女官好眼力。此茶正是安成上人從蜀中帶回的蒙山雀舌,還是今年的新茶。”
蒙山雀舌,乃蜀中茶之精品,自玄宗年間便被定為貢品。西嶺月長在蜀中,此刻聞到這茶香,驀然勾起了她的思鄉之情和對身世的感懷。
她略有黯然:“安成上人剛從蜀中回來嗎?”
廣宣禪師替安成回道:“前年扶桑使團回國之後,安成上人自願留下游歷,這兩年間足跡遍布大江南北,五日前才回到長安。”
“足跡遍布大江南北……”西嶺月很是羨慕。
“饒是如此,貧僧也只領略了大唐文化的皮毛。貴國地大物博,文化博大精深,實在是敝國所難及。”安成上人邊說邊露出贊嘆的表情。
李成軒則問道:“安成上人日後還回扶桑嗎?”
“自然要回,貧僧會随下一批來唐使團一同回國。”
“下一批來唐使團會是什麽時候抵達
?”西嶺月追問。
安成上人卻搖了搖頭:“不好說。按照以往的慣例,少則兩三年,多則二三十年吧。”
“二三十年……”西嶺月簡直難以想象,讓一個人背井離家在異國生活這麽久,到底是什麽滋味。她離開西川還不到半年,如今都已經思鄉情切了。
可她也知道,安成上人能作為遣唐使者,尤其是學問僧來到大唐,要在扶桑國內經過重重選拔,這百餘年間,扶桑人都以來大唐游學為至高榮譽,學滿歸國之後也大多在扶桑國內擔任要職。端看安成上人對大唐風土的贊嘆與羨慕,甚至在不知歸期的情況下長住在此,想來此言并非誇張。
“上人在長安有住處嗎?可需本王安排?”李成軒也關切地問道。
安成上人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多謝王爺關懷,貴國德宗皇帝在世時,曾在長樂坊為家師安排了一所宅院,如今家師歸國,貧僧便打算住在那裏。只因那宅院久無人居,需要修繕,故而在安國寺借住幾日。”
廣宣禪師忙道:“王爺寬心,貧僧已安排人手為安成上人修繕宅院,不日便可搬遷。”
李成軒點頭:“那就好。”
幾人說到此處,忽聽一位小沙彌進來禀報:“阿彌陀佛,住持,上人的行李又到了二十幾箱,請問該如何安置?”
“還是搬來東禪院吧。”廣宣禪師命道。
小沙彌稱是告退。
李成軒敏感地察覺到什麽,開口笑問
:“上人帶回很多行李嗎?”
安成上人點頭:“是啊,貧僧在外游歷兩年,與當地一些達官顯貴、文人雅士交往,留下不少詩賦、游記,還有各地友人饋贈的珍貴文集、書畫。貧僧每到一地總要增加一兩個箱籠,待啓程返回長安時才發現,竟有數十個箱籠之多!”
李成軒聽到此處,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西嶺月。
西嶺月立即會意,也問道:“這麽多行李,上人是如何運回來的?”
“多虧貴國朝廷在各地的驿館啊!”安成笑着解釋,“貧僧每每啓程,總是苦于行李太多,後來偶遇一位兵曹大人,才得知遣唐使團只要出示印信,便可以尋求驿館幫助。”
“原來如此!”西嶺月故意笑言,“上人就可以輕車簡從地回來,将行李交給驿館運送了。”
“是啊,”廣宣禪師也笑,“上人随行帶回三十箱行李,前幾日又到了二十箱,今日再來這許多,上人,我這東禪院快要放不下了啊。”
安成上人連忙擺手:“真是冤枉,這其中有一些是甄羅法師的私物,她得知貧僧找了驿館幫忙,便委托貧僧帶回來。”
“甄羅法師倒會找幫手。”廣宣禪師低笑。
西嶺月聽到此處,眼珠子一轉,已然想到一個主意,便故意當衆對李成軒道:“王爺,天色不早了,咱們該回府用晚膳了。”
李成軒故意蹙眉,轉頭斥她:“急什麽,本王與安成上人一見如故,還
想與兩位高僧秉燭夜談呢。”
“這有何難,王爺今夜在敝寺歇下便是了。”廣宣禪師順勢挽留。
“這……”李成軒看似很猶豫,“可是本王俗家毛病多,少不得人服侍,恐怕會給貴寺添麻煩。”
廣宣禪師雙手合十:“王爺言重了,敝寺受皇家香火供奉,豈能這點規矩都不曉得。王爺既有意留宿,大可将府中下人帶來,貧僧自會安排。”
“如此甚好。”李成軒滿意地點頭,這才看向西嶺月,交代她,“聽見沒有?你回府替本王打點,讓郭侍衛、既明、阿翠、阿丹都過來服侍,本王要在安國寺‘小住’幾日。”
他重重咬下“小住”二字,西嶺月笑回:“是,婢子這就回去打點。”
西嶺月快馬加鞭趕回了福王府。
蕭憶和郭仲霆去打探神策軍的消息,此時還沒有回來;不過阿翠和阿丹已從宮裏回來了。西嶺月想起李成軒的交代,說是讓這對姐妹花也去安國寺,可見她們是李成軒的心腹,足以信任。
于是她把兩姐妹找來,沒透露太多,只道:“王爺要在安國寺小住,你們準備一下,随我過去。”
阿翠和阿丹都很意外,後者問道:“王爺怎會到安國寺去?”
阿翠則問:“王爺要住幾日?”
西嶺月模棱兩可地回:“安國寺來了一位遣唐學問僧,扶桑國人,王爺和他一見如故,說是要在寺裏小住。至于住幾日嘛……”她想了想,“少則
一兩日,多則六七日吧。”
阿翠一聽,忙道:“婢子這就去告訴方管家,讓他着手準備。”
兩姐妹說着便匆匆去了後院。她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還要替李成軒準備衣冠,故而時間很緊張。
西嶺月沒什麽可收拾的,她去大明宮小住時打包了行李,今日被阿翠和阿丹帶了回來,正好可以接着用。她把自己和蕭憶的行李原封不動拿到前廳,伸直了脖子等待蕭憶和郭仲霆。
兩人是趕在晚膳時分回來的,西嶺月連忙把今日在安國寺的發現告訴了他們,推測道:“我懷疑縣主去安國寺的時候,箱子就被人偷梁換柱了,換的就是安成上人的箱子!”
郭仲霆有些疑惑:“可是,安成上人的箱子裏也不會是一堆石頭啊。”
“你傻啊,”西嶺月急得口不擇言,“自然是有人先把安成上人的箱子換掉,再去偷換生辰綱啊!一個遣唐使的行李,只要買通驿館的人,不就輕輕松松換掉了嘛!”
“那封條和印鑒又怎麽解釋?”郭仲霆還是不明白。
西嶺月恨他遲鈍,直跺腳:“模仿縣主的字跡多寫幾張封條不就好了!印鑒更方便,錢司珍不就可以偷拿出來嘛!”
“對啊!”郭仲霆一拍腦袋,“那日尚功局的印鑒就是随身帶着的,還是小舅舅親自蓋的印。”
西嶺月連連點頭:“如此一來,這案子就有頭緒了。定是有人事先得知縣主會去安國寺,便把安
成上人的行李換成石頭,再去偷換生辰綱。錢司珍裏應外合,找人模仿縣主的字跡僞造新的封條,再把尚功局的印鑒拿出來,封箱之後重新蓋上,這不就天衣無縫了!”
郭仲霆聽到這番分析,一臉敬佩地看着她。
蕭憶方才一直沒作聲,此時才附和道:“月兒的推測極有道理,今日我和郭郡公去調查神策軍,也發現一些問題。”
“什麽問題?”西嶺月急忙追問。
“你猜怎麽着,”郭仲霆搶先答道,“護送生辰綱入宮的那隊神策軍,四日前已被調去換防了!”
“換防?”西嶺月很意外,“去哪裏?”
“安北都護府。”
“去了北疆?!”西嶺月倍感震驚。
神策軍原本就是戍守西北的一支軍隊,自從代宗時吐蕃進犯長安,神策軍從西北趕來馳援之後,就留在了禁中成為禁衛軍。而德宗時發生“泾原兵變”,事态擴大,以至他出逃長安,自此他便不再信任文武百官,而将神策軍的統領權交給了宦官,并将神策軍分為左、右兩衛。
後來,神策軍的管轄範圍從禁宮擴展到京畿地區,最後擴展到關內道。而安北都護府正屬于關內道,神策軍換防到此地也是正常的。
“等等!”西嶺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縣主來接收生辰綱那天,就是長公主來找我那天,是六日前!”
而護送生辰綱的那隊神策軍,四日前被調走了!也即是說,他們護送生
辰綱進了尚功局之後,只隔了一天就啓程去了北疆!
那這幕後主使人手段通天啊!西嶺月如此想着,簡直不寒而栗。
蕭憶和郭仲霆也都想到了這一點,均是面色凝重。
西嶺月忙問:“知道是誰下令換防的嗎?”
蕭憶搖頭,郭仲霆也道:“神策軍首領太多,時間又太倉促,尚查不出是何人所為。不過這道命令能夠執行,一定是得到護軍中尉首肯的。”
護軍中尉乃神策軍的最高統帥,也即是……
“宦官?!”西嶺月脫口而出,随即恍然大悟——能夠指使錢司珍悄無聲息換掉安成上人的箱子,還這麽大胃口吞掉一批生辰綱……他們早該想到了!
是宦官,而且是位高權重的神策軍的至高統帥。
西嶺月得到這些消息,簡直迫不及待:“快,我們這就去告訴王爺!”
“等等。”蕭憶阻止她,“你不要忘了,這些都是推測而已,我們沒有真憑實據。”
“是啊月兒妹子,”郭仲霆也勸道,“這裏不是鎮海,讓你連猜帶蒙就能破案。天子腳下,必須要證據确鑿才能定罪啊,況且又是這麽大的人物。”
“我只怕即便證據确鑿,也無法定罪。”蕭憶更為憂心忡忡。
自從德宗“泾原兵變”開始,天子們吸取大唐立國以來的教訓,發現造反的都是手握重權的文武大臣,而宦官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他們忽然醒悟,覺得宦官是斷子絕孫、無兒無女的一
群人,喜愛權勢財富也不過是想老有所依,不可能有謀反之心,因為宦官無後,無法傳承皇位。自此,天子們開始寵信宦官,甚至把宮中禁軍——神策軍的兵權都交給了宦官掌握。
尤其到了當今聖上,寵信宦官的跡象更加嚴重——因為他自己就是宦官扶助登基的。這在皇室之中是個衆人皆知的秘密,卻又無人敢說。
而宦官因為身份特殊,沒有親族後代,便會抱團取暖。故而盜取生辰綱這件事,即便查出來是某位宦官所為,恐怕也會牽扯出其身後的整個利益集團,或者這本來就是多人參與的行為。
只要想到這其中的驚心動魄,以及有可能牽連出的風波,蕭憶便擔心不已。
就連這般大大咧咧的郭仲霆,也能想象到其中的隐患。
“無論如何先找證據吧,王爺還在安國寺等着咱們呢!”西嶺月再道。
事到如今唯有如此,誰也不可能只憑猜測就給此案定論,即便要放棄,也要找到真憑實據之後再請李成軒定奪。
幾人各自去收拾行李,郭仲霆借穿了侍衛的衣裳,阿翠也已經收拾妥當,還讓管家把馬車備好,然而阿丹卻不見了人影。
西嶺月不禁問道:“咦?阿丹去哪兒了?”
阿翠似乎難以啓齒,将她拉到一旁,悄聲說道:“不瞞娘子,阿丹的月事來了,她怕這幾日去寺裏不方便,方才急匆匆出去了,說是要去西市買點東西。”
西嶺月
會意:“哦,那再等等她好了。”
可左等右等,阿丹還是沒有回來,看時辰西市也該閉市了,西嶺月漸漸感到心慌:“阿丹不會出事了吧?”
“不會,她畢竟是福王府的人。”阿翠并不擔心。
郭仲霆也道:“你不要自己吓自己,阿丹武藝高強,尋常人拿不住她。”
可西嶺月眼見天色愈晚,唯恐李成軒等得着急,便出了個主意:“要不咱們先走,讓方管家給阿丹留個話,叫她直接去安國寺找咱們?”
“哎呀,這個主意好!”郭仲霆首先贊同。
幾人遂給阿丹留下口信,然後開始把行李裝車。其實他們的行李都不多,最多的是李成軒的行李——未來幾日他穿的用的,服冠靴帽、熏香衿纓等,就連淨手的面盆阿翠都帶上了。
西嶺月簡直無語,在她的印象中李成軒根本沒這麽講究和矯情。可阿翠畢竟是太後宮裏出來的人,自小服侍李成軒,她也無權置喙什麽,只能看着阿翠把大包小包放到馬車上,整整裝了一車!
幸而福王府離安國寺很近,這般折騰半晌,四人到寺裏天色才剛剛黑透。李成軒已經和廣宣禪師、安成上人一同用過晚膳,他們四個便随意吃了一些,據說和李成軒用的飯菜一樣。
飯後,廣宣禪師安置四人住在西禪院,李成軒則和安成上人一起住在東禪院,方便他們秉燭夜談。
四人各自去房間安放行李,而此時阿丹還沒到。李成軒觑準時機前來,先去找了郭仲霆,又來找西嶺月交代今晚的行動。
西嶺月一看到他,立即激動地說:“王爺,你知不知道那隊神策軍已經……”
李成軒擡手阻止她:“我聽仲霆說了。你暫時別多想,先找到證據再說。”
西嶺月連忙點頭。
李成軒又壓低聲音對她道:“安成上人的箱籠全放在東禪院西廂房,就在正房後面。今晚我會拖住他和廣宣禪師,你們過去看看,阿丹會撬鎖。”
“可是……阿丹晚上出去了一趟,到現在還沒來啊。”西嶺月越想越擔心。
李成軒倒是面色如常:“她有武藝在身,許是有事耽擱了,不必擔心。”
“好吧,那如果阿丹回不來,只有我們四個該怎麽辦?”西嶺月未雨綢缪。
李成軒沉吟片刻:“我恐怕要留個人服侍。”
西嶺月顯然也這麽想,堂堂王爺與高僧夜談,身邊若沒個人端茶送水,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阿翠留下服侍我。”李成軒随即做出安排,“你和既明進去查探,讓仲霆在外望風,他畢竟是太原郡公,憑身份還能擋一陣子。”話到此處,他刻意強調,“記住,若打不開箱子就趕快離開,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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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