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僥幸逃脫,意外線索

是夜,亥時,安國寺燈火熄滅,僧侶入眠。

唯有東禪院燈影綽綽,是李成軒、安成上人、廣宣禪師在秉燭夜談,正房內時不時有笑語或争執聲傳來。

西嶺月、蕭憶、郭仲霆三人在西禪院會合,欲前往東禪院西廂房。三人還未走出院子,忽聽牆頭傳來幾聲貓叫,緊接着落下一道人影,竟是阿丹!

西嶺月連忙發問:“阿丹,你怎麽才來?呃……還是爬牆來的?”

阿丹臉色恨恨:“說來話長,婢子在外頭被人盯上了,好不容易才脫身,怕将殺手引來,不敢走正門。”

“你被人盯上了?”郭仲霆很驚訝,“怎麽回事?是有人要殺你,還是殺王爺?”

“都不是。是有人要殺西嶺娘子,将婢子認錯了。”

“要殺我?”西嶺月更為驚訝。

蕭憶也蹙起眉頭。

“我剛到長安,什麽人都沒得罪啊,誰要殺我?”西嶺月很是驚疑。

蕭憶沉吟片刻:“看來你調查生辰綱的事傳出去了,有人想阻止你。”

西嶺月猛然打了個哆嗦。

“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候,”蕭憶轉過頭詢問阿丹,“你可有受傷?”

阿丹撩起左臂衣袖,露出一條猩紅血痕,表情不甘:“那人武藝并不高,是婢子一時大意才被他得了手。”

蕭憶就着廊下燈火看了看傷處:“還好,傷口不深。”他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拿出一顆用手指碾碎,敷在阿丹的傷

處,又撕下一截衣袍替她包紮。

西嶺月看着那道傷口,感到十分歉意:“阿丹,對不住,是我害了你。”

阿丹倒是很坦然:“娘子言重了,王爺将婢子調去服侍您,便是為了保護您。如今您沒受傷,婢子該謝天謝地了。”

西嶺月聽後歉意更深。

郭仲霆則奇道:“咦?阿丹和西嶺妹子長得也不像啊,兇手怎會認錯?”

西嶺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綠色衣裙,又看了看阿丹的衣裳:“估摸是我們倆今日都穿了一身綠,兇手才認錯了人。”

“哦。”郭仲霆明白過來。

蕭憶眼見時辰不早,提醒幾人:“都別顧着說話了,王爺交代的事還沒辦。”

見阿丹一臉迷茫之色,西嶺月只告訴她要去找一批珍玩,其餘的一概沒提,阿丹也沒多問。

幾人遂悄悄前往東禪院,摸黑到了西廂房。

西嶺月拿出李成軒給的鑰匙,打開門鎖,又把鑰匙遞給郭仲霆,叮囑道:“王爺說了,讓你在門外守着。等我們進去,你就重新把門鎖上,等我們找完再來開門。”

郭仲霆興奮地點點頭:“這差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放心。”

西嶺月想起在鎮海劫地牢時引發的後患,心道:就是因為有前車之鑒,才不敢對你太放心。

不過這裏到底是長安,郭仲霆身份又尊貴,興許要比上次安全一些。西嶺月這般自我安慰着,和其餘三人一道進入西廂房,郭仲霆在外把門重新落鎖

這座西廂房很大,屋內桌椅板凳、床鋪屏風一應俱全。饒是如此還能擺下八十幾只箱子,且是兩兩一摞,尚有富餘的空間。

令人驚喜的是,這些箱子居然都沒有上鎖,也不知是安成上人對寺裏的防衛太過自信,還是他太相信我朝偷兒的職業素養?

西嶺月朝阿丹笑道:“本想讓你撬鎖來着,如今看來是不必了。”

阿丹也笑,将預備開鎖的發簪重新插回頭上,說道:“咱們先把上頭的箱子找一遍,再搬開找下頭,如何?”

西嶺月一口應下:“好。”

這堆箱子兩兩一摞,放得橫平豎直十分整齊,恰好分成三縱排。三人各分一排開始翻找,很快便把上頭的箱子找完了,幾乎都是經史子集、珍貴字畫,沒有鎮海那批生辰綱的影子。

西嶺月指向被壓在下頭的箱子:“這批應是跟着安成上人一同進入安國寺的,還有那個什麽‘真羅’還是‘假羅’法師的東西,咱們得好好找。”

阿丹點頭,徑直走過去搬起一個,卻發現箱子太大太沉,她一個人根本搬不動。

蕭憶忙勸阻她:“你手臂上有傷,不能使力。”

西嶺月便捋起袖子準備幫她,蕭憶立即阻止:“你肩傷還沒痊愈,更加不能使力。”

“那怎麽辦?”西嶺月指着箱子道,“這裏頭都是書,沉得要死,你一個人也搬不動啊。”

蕭憶沉吟片刻,提議:“讓郭郡公進來搭把手,阿丹去外頭

盯着。”

“不不不,還是讓西嶺娘子出去吧,婢子好歹有功夫傍身,興許能派上用場。”阿丹拒絕。

西嶺月沒多猶豫,一口答應:“也好。”她走過去敲了敲窗棂,示意郭仲霆開門,迅速将他換了進來。

西嶺月出去之後,也把門從外頭鎖好,然後坐在廊下守着。只剩二十幾個箱子,查起來很快,不多時就聽到有人在敲打窗棂。她走到窗旁,見是郭仲霆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忙問:“如何?有什麽發現?”

郭仲霆搖了搖頭:“都看過了,好多是空的,剩下的也都是書畫、游記之類。”

西嶺月頓感失望:“難道我又猜錯了?”

豈料她話音剛落,一道火光突然映入眼簾之中,緊接着有人高喊:“快快,到處找找!”

西嶺月心中一驚,一把将郭仲霆按回屋子裏,自己則匆匆跑進一旁的花叢中躲了起來。她剛躲好,便瞧見一隊僧人舉着火把跑了過來,在廊下站住了腳。

動靜鬧得太大,到底是把正房裏秉燭夜談的三人驚擾了,廣宣禪師率先走出來,蹙眉詢問:“怎麽回事?”

李成軒和安成上人也随之跨出正房,阿翠手持燭臺跟在最後。

僧人中領頭的那個上前禀道:“禀師父,今夜徒兒巡值之時,發現一名綠衣女子趴在牆頭鬼鬼祟祟的。徒兒怕她潛入寺中意圖不軌,這才帶人四處查探。”

“你是說有歹人潛入?”廣宣禪師大感驚疑。

那名僧人慎重點頭:“是啊,不過徒兒看到了她的模樣,您放心,徒兒定能找到她。”廣宣禪師聞言還算鎮定,轉頭對李成軒和安成上人說:“既然有歹人潛入,為了二位的安危,還是讓他們找找吧。”

李成軒點頭,安成上人卻很是慌張:“啊呀,不會是沖着貧僧來的吧?貧僧那些箱籠裏裝的……可都是無價之寶啊!”

他說着就往屋後的西廂房走去,一邊走一邊在袖子裏翻找,更為驚慌:“啊!鑰匙呢?鑰匙去哪裏了?”

李成軒見狀,不動聲色地踢了踢阿翠,阿翠立即會意,持着燭臺上前一步:“上人莫驚慌,興許是您方才落在屋子裏了。”

“是啊,”李成軒也接話,“先別急,回屋去找找。”

兩人這一說話,便将衆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那名領頭的僧人在看到阿翠的樣貌後,竟愣了一瞬,指着她驚呼:“就是她,是她!徒兒看到的女子就是她!”

此言一出,廣宣禪師連忙呵斥:“放肆!這位是王爺身邊的女官!”

那僧人卻堅信自己的判斷,篤定地道:“師父,徒兒不會看錯的,就是她!”

李成軒笑了:“這位師傅真看清了?的确是本王身邊的這婢女無疑?”

那僧人連連點頭:“沒錯,就是她!”

“王爺,婢子穿的并非綠衣啊。”阿翠故作委屈地望着李成軒。

衆人也順勢看過去,見她穿的是一件藕粉色襦裙,的确不是

綠色。

這次連安成上人都看不過去了,開口替阿翠做證:“莫言師父,這位女官日暮時分就來到寺裏,用過晚膳後一直在王爺身邊服侍,貧僧與你師父都能做證。”

“不可能!”那名僧人不肯相信,“我親眼看見的,不會有錯!一定是她!”

“莫言,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廣宣禪師難得發起火來,“今夜為師和王爺、安成上人秉燭夜談,這位女官一直在旁添燈添茶,她難道會分身術不成?”

“師父!”僧人欲解釋,只見廣宣禪師一擺手,沉聲再道,“好了!你要找人去別的禪院找,切莫再到東禪院來!”

那僧人聞言十分不忿,卻也不敢再說什麽,帶着一隊巡夜的武僧行禮告退。

安成上人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仍舊有些擔心:“禪師,會不會是真來了刺客,貴徒看錯了人?以防萬一,還是讓他查查好了。”

廣宣禪師露出羞愧之色:“說來慚愧,我這徒兒是中書舍人裴垍的子侄,科舉屢次不中憤而出家,貧僧礙不過面子才收他為徒。不瞞您說,貧僧看他是塵緣未了,聽說王爺在此做客,想來求個通達之路吧。”

“此話當真?”

廣宣禪師默默點頭:“他若一心向佛,就不會來安國寺出家了。”

言下之意,這裏是皇家寺廟,往來皆是達官貴人,那名僧人是別有用心。

廣宣禪師越想越是無奈,又朝李成軒致歉:“王爺,讓您看笑

話了,是貧僧教徒無方。”

李成軒自然不會計較,笑着回道:“有人塵緣未了,怎會是禪師的過錯?罷了,咱們還是繼續探讨佛法吧。”

廣宣禪師也想揭過這一幕,連忙應下伸手相請,李成軒和安成上人便相繼回到屋內。西嶺月見屋門重新關上,這才敢從花叢裏露出頭來,連忙跑去西廂房把門打開。

郭仲霆最先走出來,先看了看正房的燭火,又轉頭看了看阿丹,驚魂未定地嘆道:“幸好你有個孿生姐姐,要不然今晚咱們可都完了!”

經過昨夜之事,阿丹已然暴露,為避免被寺中僧人瞧出端倪,李成軒讓她趕緊離開。

恰好她也惦記着遇刺之事,便在翌日天蒙蒙亮的時候悄然離去,說是要去抓行刺之人。

餘下的幾人沒有查到任何線索,都很洩氣,便在安國寺待了兩晚上,又去查了觀音堂等地,仍然一無所獲,只得返回福王府。

不過也有好消息——阿丹抓到了刺傷她的人。李成軒本以為此人是盜竊生辰綱的幕後主使派來的,被捕之後定會想方設法自盡,然而并沒有,他竟聲稱要見西嶺月。

此人名叫阿度,至多十六七歲,據他供認自己是掖庭局的末等宦官,與西嶺月有不共戴天之仇。得知她暫住福王府,他便趁着年休的日子出宮,在王府門外守株待兔,還特意打聽了西嶺月的年齡、樣貌、穿的衣裳顏色。當日恰好碰到阿丹外出

,他将阿丹錯認成西嶺月,故而悄悄尾随,不想阿丹武藝高強,他沒能得手。

又過了兩日,他見阿丹沒有聲張,便壯着膽子又來找機會下手,卻被逮了個正着。

他這種做法看起來并不像個聰明人,更不會是殺手。

西嶺月聽完內情,不解地詢問阿度:“這位小郎,我方才想了半晌,不知你我之間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值得你兩次來刺殺我?”

阿度在王府被關了兩天,又被阿丹和護院打得鼻青臉腫,卻依然倔強,冷笑道:“你自然不認得我,我認得你就夠了。你這個為攀高枝不擇手段、蛇蠍心腸的女人!”

西嶺月聽到這個形容,更是一頭霧水:“我攀高枝?我攀了哪家高枝?我又怎麽蛇蠍心腸了?”

阿度冷哼一聲,不願再說。

郭仲霆最讨厭別人賣關子,忍不住插嘴:“好了月兒妹子,你沒看出他是在耍咱們嗎?這種人就該嚴刑拷問!”他邊說邊踹了阿度一腳,“說!生辰綱在什麽地方?是誰派你來滅口的?”

“什麽生辰綱?什麽滅口?”阿度脫口反駁,“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郭仲霆被一個宦官頂撞,瞬間怒火中燒,擡腳又要踢他:“你還裝!你裝什麽裝!”

然而他這一腳還沒踢上去,就被李成軒攔下,李成軒見阿度言語間不似作僞,便問道:“你若不知生辰綱的事,為何要來殺西嶺?”

阿度仍舊不願開口,只是憤怒地

瞪着西嶺月。

李成軒見狀笑了一下:“你不開口也行,本王府裏多的是法子,以後你再想開口也沒機會了。”

他邊說邊看向郭仲霆,作勢吩咐道:“小郭,将他拉下去,先割了舌頭,再挖了雙眼,給他穿一雙銅鞋。”

“銅……銅鞋是什麽?”阿度畢竟年齡不大,面有懼色地問。

郭仲霆嘿嘿一笑,向他解釋:“銅鞋就是銅制的鞋啊,把一雙鞋燒得通紅,穿在你的腳上,再把滾燙的銅汁澆進去灌滿。待冷卻之後,你的腳就長在那雙銅鞋裏了,到哪兒去都得穿着,很漂亮的。”

阿度聽到這種刑法,已吓得面無人色:“你你你……你敢!我可是宮中登記在冊的宦官!”

郭仲霆故意大笑起來:“你也說了,你不過就是個末等宦官。你得罪了王爺,一句話把你處置了,誰敢多問一句?”

阿度聞言開始瑟瑟發抖。別說是他,就連西嶺月聽到那“銅鞋”的刑法也害怕。

李成軒見他有松口之意,這才悠悠表态:“本王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說出內情,自當有一線生機;你若還不肯說,就不必再說了。”

阿度許是被吓怕了,掙紮片刻,終是吐露實情:“我是王秋蘿的弟弟,王春度。”

“你是王秋蘿的弟弟?!”西嶺月大為驚詫,在場所有人亦都驚訝不已。

“怎麽,你害了我阿姐,害了蔣公一家,是不是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西嶺月沒

有還口。從某種程度來講,王秋蘿的确是她害死的,若不是她讓郭仲霆在城門口攔截,興許王秋蘿早已逃出鎮海,以蔣韻儀的身份遠走高飛了。

她很坦然地看向阿度:“你姐姐是自盡的,不過也算是我害死的。”

阿度聽到她親口承認,還承認得如此坦蕩,更是惱恨:“你為了攀上福王,不惜害死我阿姐和整個蔣家,你是不是蛇蠍心腸?!”

“不,我不是。”西嶺月坦蕩地回道,“是你姐姐做了錯事,被我拆穿了,她羞愧之餘自盡身亡。”

“你胡說!”阿度激動地站起來,也不顧雙手被綁在身後,一味要往西嶺月面前沖。

蕭憶和郭仲霆及時攔住他,只聽他憤憤反駁:“我姐姐善良聰慧,心腸慈悲,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西嶺月見他如此反應,便知他不曉得王秋蘿的所作所為,無奈之下将在鎮海發生的事情挑揀着告訴了他。

阿度聽完之後,睜大眼睛不肯相信,口中還喃喃地道:“不會的,我阿姐不是這樣的人!她明明來信告訴我她已經脫離奴籍,被蔣公收為義女,還賜名叫……”

“叫蔣韻儀。”西嶺月替他說出來,“這是真正的蔣府千金的閨名。”

阿度聽到這個名字,似是受了什麽打擊,漸漸流下了眼淚。

李成軒也問道:“你姐姐是不是告訴你,是蔣公做主替她除去奴籍的?”

阿度點頭:“是。”

李成軒輕笑:“那她一定

是騙你的,官奴被赦免脫離奴籍必須由天子禦筆欽批。難道你以為一個致仕多年的前朝中大夫,會為了家中一個小小奴婢,不辭千裏求到當今聖上面前?”

阿度張了張口想要反駁,卻發覺自己無話可說。

西嶺月見他受此打擊,也不忍追究他的過失,藹聲道:“既然是個誤會,說開就好了。其實你姐姐也并非歹毒之人,不過是一時受了蒙蔽,又太想脫離奴籍,才做了許多忘恩負義之舉。她在自盡之前已然悔恨了。”西嶺月說到此處,瞟了李成軒一眼,又對阿度道,“不過你刺傷的是王爺的人,是否放你離開,我說的不算。”

阿度順勢擡頭看向李成軒,什麽話都沒來得及說,便見李成軒擺了擺手:“念你初犯,本王不予以追究。”

阿度低着頭沒說話,但僵硬的肩膀明顯放松下來。

西嶺月看着他,目露憐憫,轉而詢問李成軒:“王爺可有法子助他脫離奴籍?”

“脫離奴籍?”阿度似難以置信,驚愕地問出口。

李成軒看了他一眼,嘆道:“好吧,畢竟王家已做了百餘年官奴,再大的罪孽也該還清了……”

“誰說我們有罪,我們是被冤枉的!”阿度突然大聲辯駁。

“咦?王家不是被牽扯進劉思禮造反的案子,才被武後處斬的嗎?”西嶺月反問。

“根本不是!不是這樣的!”阿度連連搖頭否認,“我們王家根本沒參與過造反,更不

認識什麽劉思禮!這都是武後找的借口,她想趁機滅口!”

“她為何要滅口?”西嶺月意識到其中另有內情。

阿度遲疑片刻,頗為顧忌李成軒,不肯開口明說。

李成軒知道他的顧慮:“你放心,只要你不辱及當朝天子,本王恕你無罪。”

阿度這才躊躇着道:“因為我們王家發現了一個秘密,是藏在《滕王閣序》裏的,涉及一位皇室先人。”

“滕王李元嬰?”這一次,西嶺月、李成軒、郭仲霆異口同聲地道。

阿度大感意外:“你們如何得知?”

三人沒有回答,唯獨李成軒問他:“難道滕王在世時,真的謀反過?”

阿度搖頭否認:“不,不是滕王,是武後。”

衆人聞言都有些失望。武後謀反、篡唐改周,早就被史書見證過了,也是李唐皇室最不願提及的一段往事。也許當年王家洞悉此事是有先見之明,然而這百餘年過去,該發生的都已發生,此事已經不再是秘密了。

“這裏頭有很多冤情。”阿度黯然述說,“我祖上先人王勵,乃王勃王子安的從弟。他在洪州訪友時,無意中發現王子安把武後謀反的信息藏在了《滕王閣序》之中,于是他告知了王子安的兄長,經由他們去告發。可惜當時趕上高宗病危,此事沒能上達天聽,反而被武後得知。她便一再打壓我們王家,又趁着劉思禮謀反之際,将王子安的手足盡數誅殺,還将我祖

上流放,從此我們這一支便世代為官奴。”

“原來竟是涉及武後篡唐之事。”西嶺月微微凝眉。

李成軒亦是蹙眉。事情已過去一百多年,當年的是非真假都難以再分辨,唯有王勃的《滕王閣序》留存了下來。他不禁追問:“你說王子安把此事寫在了《滕王閣序》之中,本王問你,是哪幾句?”

這一問,阿度卻不知道了:“如今流傳下來的《滕王閣序》并不是王子安的原版,其中的字句已被武後删改過,而我先祖手中的原稿也在當年被焚毀了。”

“你是說如今的《滕王閣序》是假的?”西嶺月難以相信。

“是真的,但是這篇文章流傳開時,武後便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将一些信息改掉了。”阿度如實地回道。

“胡說八道!”郭仲霆突然跳出來指責他,“你說的話簡直漏洞百出!王子安作《滕王閣序》是上元二年,當時高宗還在位!而王家被抄是在武周篡唐之後!武則天若是早就發現蹊跷,還會等到二十多年後再找你們算賬?”可他話剛說出口,卻猛然醒悟過來,轉而又“啊”了一聲,“你是說……你是說當年王子安的死……就是被她……被她……”

王勃雖然死了一百多年,但迄今為止他的死依然是個謎。

王勃少年成名,作《滕王閣序》時才二十五歲。據說他二十二歲時因為私殺官奴,不僅自己被處以死罪,還連累他的父親

被貶斥為交趾縣令。幸而他問斬之前遇上高宗大赦天下,故而改為流放兩年,服刑期滿後他雖官複原職,卻從此視宦海為畏途,辭官不受。

當年九月,他從洛陽走水路出發,想去交趾縣探望他被貶的父親,途中路過洪州時受邀在滕王閣飲宴,從而作下了經典名篇《滕王閣序》。之後王勃繼續趕路,翌年春天,到達交趾縣見到了父親。探視過後,他乘船返回洛陽,卻在路過南海時遇到風浪,不幸溺水驚悸而亡。

但這個說法後世一直存疑:

王勃生前的友人說他水性極佳,即便落水也不會溺死。

退一萬步講,即便他溺了水,也不會是驚悸而亡。更有人說他當時被漁翁救起,從此隐姓埋名,并未死在南海。還有人說他是丢了前途,失了名聲,又無法博得父親的諒解,一時想不開投海自盡……

總而言之衆說紛纭。他究竟是遇浪翻船,還是主動投海,是驚悸而亡還是溺水而死,到如今也沒個定論。

而今天阿度的話又為他的死增添了一樁說法——被武後滅口。

西嶺月聽到個中內情,只覺難以置信:“你是說,王子安當年得知武後有反意,無路舉報,便寫在了《滕王閣序》之中,以期能傳回長安被高宗看到。然而被武後先察覺了,便将他的文章改動了幾處,使這個秘密被遮掩。武後還派人将王子安殺掉滅口,對外謊稱他在南海遇難?而

若幹年後,王子安的手足無意中發現這個秘密,欲再次向高宗舉報,又被武後按了下來。武後對此事懷恨在心,便以劉思禮謀反為由,趁機将得知內情的王氏一門滅口,還将你的先祖王勵舉家流放?”

面對這重重疑問,阿度卻不敢承認了,有些膽怯地道:“我先祖的流放,還有王子安手足之死,都是我家世代口口相傳的,不會有假。但王子安當年的死因……我不知道,真相沒人知道。”

是啊,王勃當年是孤身上路,死因到底如何,不會再有人知道。況且此事已過去一百多年了。

方才蕭憶在旁聽了半晌,一直沒說話,直到此時才提出疑問:“你方才說了那麽多,卻有兩處關鍵沒有說明,叫人難以信你。”

阿度一聽便急了:“我說的句句屬實,哪裏沒有說明,你指出來!”

蕭憶條理清晰,徐徐問道:“其一,當年武後為何沒将你的先人也殺掉,反而是流放?還有,我記得中宗複位之後,替王子安的幾位手足都平反了,此事天下皆知,為何獨獨遺忘你這一支?”

蕭憶這問題一針見血,也是在場衆人都想問的。

可阿度竟然難以啓齒,面上露出幾分難言之色。

郭仲霆着急地勸他:“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有什麽可隐瞞的?”

阿度猶豫半晌,這才勉強回道:“武後當年之所以放過我們,是因為……因為先人王勵在關鍵時刻改口,說此

事是王子安的二哥王勮污蔑的,《滕王閣序》中所指的反賊不是武後,而是……”

“是滕王?”西嶺月替他說出了答案。

阿度閉口不再言,算是默認。

“其實滕王根本沒有謀反過,是你的先人王勵為了自保,改口污蔑了他?”西嶺月繼續追問。

阿度羞愧地低下頭去,沒有反駁。

西嶺月恍然大悟:“難怪武後會赦免王勵的死罪,改為舉家流放,世代為奴。”

郭仲霆也忍不住諷刺:“你先祖倒是個識趣的。”

蕭憶聽到此處,已然明白個中內情,再問:“中宗複唐之後,沒有替王勵平反,也是這個緣由?”

“是。”阿度羞愧地承認,“中宗複位之後,說是王子安一脈洞察先機、忠君愛國,便以仰慕王子安的才華為由,替他幾位兄弟追複了官位。但因先祖王勵賣兄求榮,污蔑的又是皇室先人,中宗厭之,故而沒有為他平反……”

原來王勵這一脈世代為奴,是事出有因的。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蕭憶唯有這一句感慨。

西嶺月亦嘆了半晌的氣,才對李成軒道:“王爺,雖然他的先祖不仁,但并不應該禍及子孫。王家做了百年的官奴,說到底也是冤枉的,你能替他平反嗎?”

“不能。”李成軒直言拒絕。

阿度倏然擡目冷笑:“果然,你們皇室都是說話不算話的!”

李成軒冷冷地看向他:“本王方才只答應讓你脫離奴籍,并未答應

替你的先人平反。”

“對對對,是我說錯了。脫離奴籍簡單,可平反是大事!”西嶺月意識到這兩件事的區別,忙對阿度解釋,“這都過去一百多年了,王爺他又是宗室,若為你平反,豈不是讓他承認滕王真的造反過?他豈能污蔑自己的先人?”

阿度聽後,也明白自己将兩件事混為一談了,忙跪地朝李成軒磕頭:“王爺,是阿度莽撞!事到如今,阿度不求您為先祖平反,只求您能大發慈悲,令我王家從此脫離奴籍!”

“你放心,本王說話算話。”李成軒走到阿度面前,低頭看他,“但是,你要再回答本王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阿度欣喜地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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