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南陵青冥

雪月來到南淩已半月,心中的疑慮也累積如負贅。剛到這,雍容華貴的宮夫人就出莊門迎接他們。歲月匆匆,美人最恐遲暮,可這宮夫人,皮膚白皙,絲毫看不出蒼老的痕跡。她滿臉笑容得與十幾個家丁,婢女站在那,笑意盈盈的看着宮青冥,噓寒問暖,可一向溫文爾雅的他竟徑直從宮夫人面前走過,對她視若無睹。

宮夫人的笑僵在美豔的臉上,但很快又恢複平靜,仿若已習慣,又是滿臉笑容的看向自己。不僅親自安排住處,還每天都過來和自己說說話,她覺得宮夫人,知書達理,不愧是名門閨秀。她不曉得到底是什麽事讓這對母子鬧得如此之僵。雪月也曾猜測,這宮夫人難道是宮青冥的養母,可兩人眉目見驚人的相似又銳利的刺破這個猜測。雪月,越來越迷惑。

昨日,宮夫人喚她去落梅園坐坐,雖然,還沒至賞梅的季節,可這園裏,秋風拂面,鼻尖卻傳來淡淡的香氣。心中覺得奇怪,‘這園裏,沒有花啊,哪來這怡人的香氣?’誰知,一開口,宮夫人的臉色霎時慘白,唇輕抖了抖,卻還是沒有說原因。說身體不适,就先行離開。

夜晚,秋夜微涼如水,雪月因好奇心甚,準備去落梅園後一探究竟。剛走至,落梅園,一陣笛聲響起,哀怨凄涼,像參軍的少年別離自己所愛之人,明知一去不返,心中離愁更甚,依依不舍。卻又不得不狠心離去。像抑郁不得志的臣子,滿懷憤懑,無處可發,似要仰天長嘯,才能以此排憂。又像被困籠中的猛獸,嗚咽着,掙紮着,拼盡全力去獲得自由,如此牽腸百轉,勾人心弦。

是誰,有如此沉重的心事。

雪月從落梅園後的小徑,走至數百步,見一園林,借着月光,看見門匾雕刻‘芙蓉苑’。雪月聽見笛聲更加的清晰,香氣更加濃郁。她小心翼翼的跨進這園子,瞬間驚呆,盈盈月光下,是一望無際的木芙蓉。白色的花瓣重重疊疊,鋪成一片白色的滄海,接着這璀璨的星空。秋風掃過,花朵身姿妖冶。像一層層湧起的波濤,連綿起伏。

雪月循聲看去,只見屋檐上,倚坐一人,月白色的衣袂飄揚,玉笛在他的唇下,發出醉人的聲音。明月在他身後懸挂,似谪仙林立。那人,目光似看向這芙蓉海,灼人的目光讓雪月心慌。她覺得自己的雙眸幹澀,輕阖,一股疼痛感襲來。沒能忍住的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趁着月光,格外晶瑩。她想起,雲蘭殿前,那人長身而立,清雅的聲音響起‘青冥已不碰笛多年’。

雪月跌跌撞撞,跑出芙蓉苑。而吹笛之人,倏的睜開雙眸,将皓月映入瞳中,笛聲也戛然而止。他知道雪月來過,也罷,早醒早了。他低頭看向這滿苑的木芙蓉,目光也變得溫柔,耳邊似傳來一個如環佩相扣般清明的聲音‘赤炎,你幫我打到他,我就幫你整葛師叔,怎麽樣。’那聲音,調皮霸道。他仿佛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那張俊秀絕世的臉,那不滿的神情。想到,他是第一個讨厭自己的人,想到他眉間芙蓉似的朱砂。

記得,傻傻的赤炎,被自己使計挂在樹梢上,那人氣急敗壞的表情。想到他要找自己去臨仙山後決一死戰,結果不甚,滑落山下,被自己救起時倔強的不肯低頭,一口咬定是自己設計害他。

想起從前,宮青冥的雙眸低垂,月光将他完美的側臉剪影。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眼角似這良夜如水。溫柔乍現。

而這芙蓉花,開的尤甚。與月争輝。

雪月從婢女口中知曉,原來,八年前,宮青冥親自種下這木芙蓉,他花了三年年之久,才建成這芙蓉苑。自此,就一直住在這,每夜,對月吹笛。

她不知是誰令他如此,那人,定不在南淩,宮青冥從未對某個婢女特別照顧。她總覺得那木芙蓉古怪的很。

響午,芙蓉苑閃過一道綠色身影,黃梨木門一開,又已快速合上。宮青冥正在提筆作畫,‘屬下聶壹,參見莊主。’綠色的身影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宮青冥沒有擡頭,手中毛筆揮動。‘有什麽動靜’。聶壹擡首答道‘景帝那夜曾派人監視莊主與其他四人。見并沒有什麽謀逆之言,也沒有追究。’宮青冥擡頭看向聶壹。唇角輕揚‘他也應該懂得,小心使得萬年船。’‘不過,’聶壹有些畏縮,不知當講不當講。宮青冥聽他有些欲言又止,停筆看他,眼神銳利如鷹。‘講。’聶壹深吸口氣‘近日,姬湯勸景帝納妃,擴充後宮。綿延福澤。并向太後獻上一副女子畫像。那人是。’聶壹心一沉‘那女子是玉家二小姐。玉琳琅。’宮青冥聽此,一愣,将手中筆放下,眉頭緊鎖。‘怎麽會是琳琅?’聶壹一臉愧疚,‘恕屬下無能,沒能查出原因。’宮青冥看向他‘聶壹,此時事關重要,限你三日查清,趕緊聯系何其。’‘屬下遵命’。然後消失。

宮青冥俊臉浮上陰霾,看向自己桌上的畫喃喃道:‘一切都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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