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回兒她聲音漸漸小下去,伏在淩風背上睡着了

又都那麽剛強、互不相讓,讓她這老邁之人都為她們感到絕望!

雪姑走出昭明宮,背影因為沮喪悲哀,更顯得老态龍鐘。

誰都改變不了命運的軌道,誰也逃避不了命運地來臨,再強大的人也無法與命運抗衡!淩風不得不認的宿命。?

☆、第一名士

? 淮陽第一名士,倜傥風流的才子雪芷嬰,奉了太後的谕旨進宮見駕,他一個家奴能得到太後的青睐,那是何等的榮耀?

雪芷嬰素來“不務正業”,喜好舞文弄墨。又整日的狂狷不羁,混跡于風月場所眠花宿柳。還好于與一群的文人墨客,游山玩水、吃喝玩樂。

家傳的武功卻是稀松平常,雪芷嬰從小到大,也沒為雪家出過一指頭的力氣,成為遭到家族冷眼唾棄的忤逆不孝子孫。

這番卻因太後點名召見,令雪芷嬰在族人面前出盡了風頭。

于是,雪大名士翹着得意的小尾巴,告辭了自己的狐朋狗友、莺莺燕燕,風風光光地去到京城。

心高氣傲的雪芷嬰本來沒把進宮當回事,他在淮陽城也算是見多識廣,多大的場面他都參與過。

最隆重的那次就是太後回淮陽,他還潇潇灑灑、從容自若的,為太後當場詩詞歌賦,得到太後的誇獎呢。

可雪芷嬰真得進了京城,進了皇宮,才知道淮陽城根本無法與京城相提并論,才知道自己就是個小地方出來的泥腿子,沒見過世面的井底之蛙。

他是一到京城就受到太後召見,便連夜進了皇宮。

雪芷嬰在這高聳巍峨、連綿不絕的宮殿群裏如墜迷宮,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若不是宮人在前面引路,他腳都不知道該向何處邁。

等回到淮陽,他一定要好好吹噓一番這皇宮的氣派!雪芷嬰邊走還邊美滋滋的想着,回去後跟朋友們咋吹吹他長得見識。

等他見了雪姑,聽了太後要他進宮的真正意圖,雪芷嬰才知道太後召他,不是要他寫詩作畫、彈琴吹簫。

竟然是要他做件斯文掃地、出賣肉體靈魂的龌龊事,他真要做了,還有什麽臉面回淮陽去?

“姑奶奶!您饒了孫兒吧!這種事我真做不來!”雪芷嬰一副哭樣說道,恨不能現在就從這皇宮裏趕緊走掉。

“太後懿旨,你不做也得做!——不過你放心好了,皇上不會看得上你的。”雪姑威嚴的說道。

她也不太喜歡雪芷嬰這個敗壞雪家門風的浪蕩子,光憑了一副好皮囊混世間,真材實料沒一點,丢盡了武學世家的臉面。

雪姑一句話,讓雪芷嬰倍受挫折。

他雖然一點都不想得什麽帝王的斷袖之愛,可姑奶奶這麽說也太傷他自尊了,他有那麽不堪嗎?姑奶奶就敢斷言皇帝看不上他?

他在淮陽城,那可是家喻戶曉的美男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第一名士,就算現在皇帝的男寵帝師能比他強多少?雪芷嬰倒有些不服氣了。

“你只要記住!伴君如伴虎!皇帝脾氣不好,你無論如何留條性命回淮陽就夠了。”雪姑放柔和了眼光看着雪芷嬰,語重心長囑咐他。

雪芷嬰到底是雪家的後代,她的侄孫,她不能看他把條青春好年華的性命,糊裏糊塗丢在皇宮裏,真讓他出了事,她百年之後也無顏見雪家的列祖列宗。

讓他留條性命回家!有那麽嚴重嗎?進個皇宮還有生命的危險,這也太危言聳聽了吧?

雪芷嬰雖然不是很了解姑奶奶這番話的意思,但性格圓滑的他還是恭恭敬敬應着:“孫兒會謹記姑奶奶的教誨。”

雪姑囑咐好了雪芷嬰,才帶他去見了太後。

劉華濃看着這個潇灑儒雅的俊書生,不禁是連連點頭。

雪芷嬰這份翩翩風姿倒是不輸于帝師,還長着一雙多情流波的桃花眼,滿目晶瑩、動人心弦。

雪芷嬰雖然是個文人,但出身武學世家,總有些武功的基本,所以身材也是矯健挺拔、玉樹臨風的。

是個不錯的選擇!劉華濃越看越喜歡,希望雪芷嬰能不負她的期望,成功得到皇帝的寵愛。

雪姑倒沒太後那般信心,她知道自己這花架子的侄孫與帝師比起來,那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帝師那是天上的金鳳凰,雪芷嬰也就是地上的一只癞□□。

其實雪姑這看法,是帶了她雪家族人對雪芷嬰的偏見。

就因為,雪芷嬰不能繼承雪家人人都是武學精英的門風,他棄武修文,鐘愛些琴棋書畫,山水怡情,才被看成是雪家的草包公子,被族人引以為恥。

見過了太後,雪姑就遵太後的吩咐,帶雪芷嬰到承光殿去見皇帝。

雪姑一路上諄諄告誡雪芷嬰一些拜見帝王的規矩,叫他在皇帝面前不可無所顧忌、放浪形骸。

雪芷嬰無心地随口應着,心裏早後悔來京城了。

原來,他還以為自己來京城可以增廣見聞,充實他淮陽第一名士的資本。

哪裏想到,他已經是踏進陷阱的獵物,現在逃跑都來不及了,只有硬着頭皮向前走。

還沒進承光殿的門口,他就已經頭皮感到發麻、背上冒着絲絲涼氣。

那一排排刀槍锃亮的禦林軍,個個威嚴肅穆、比肩而立,兇狠犀利的眼光不怒而威,齊刷刷看着他。

他們手中那些刀槍劍戟,好像随時都會向他發出攻擊,雪芷嬰是想逃跑也不敢跑了,跟緊了姑奶奶寸步不敢離。

殿前寬闊的兩廊,也都是待命的侍衛、宮人、黃門……各色人等足有幾百人,肅立在廊間鴉雀無聲。

這氣派比起淮陽候劉琪的侯府是大得多,他好歹也是算沒白來,真的是開眼界了!雪芷嬰苦着臉笑不出來。

進了承光殿,只不過隔了那兩扇朱門,這裏突然間空曠無人了,安靜得仿佛一根細小的針掉在地上,都會發出刺耳的聲響,讓人無端的心慌、窒息。

雪芷嬰就這樣心慌意亂地随着雪姑身後,偶爾好奇心不死地偷偷瞄一下殿內的情形,與太後的宮中那極盡奢華不同,這裏陳設簡單古樸,卻一龛一幾都透着無上的尊貴。

雪姑在皇帝的龍案前站住,雪芷嬰也看到這大殿裏坐着的幾個人,他只瞄了幾眼,就心虛地垂頭喪氣了,居然個個的相貌氣度,都把他比得慘無顏色。

龍案左邊是面白如玉、豐神俊朗,渾身透着冷冽氣息的曹無歡。

右邊是身着甲胄、英俊偉岸如天神的夏侯信。

夏侯信旁邊是眉清目秀、氣質高雅,雖然文弱卻鋒芒畢露的龍裴琇。

當這幾個人的目光落在雪芷嬰的身上,竟讓雪芷嬰如芒刺在背般惴惴難安。

那幾道眼光,比外面的刀鋒還銳利、懾人心魄,雖然他們每個人都俊美如仙,雪芷嬰卻有種自己一腳踏進了閻羅殿的感覺。

“芷嬰,還不快見過皇上!”雪姑拉一把不知所措的雪芷嬰,提醒他拜見皇帝。

雪芷嬰就擡頭看到正中龍案後的司馬子簡,傳說中男生女相的妖孽皇帝。

皇帝那如黑色緞匹一樣光亮奪目的秀發,襯着“他”雪白的肌膚,更顯得面貌姣好,清秀如畫,的确是世間少有的妖孽容顏!

皇帝身邊坐着的那個戴銀制面具的人,應該就是皇帝的斷袖男寵帝師,只可惜他看不到帝師的模樣!

雖然驚豔于皇帝的容顏,好奇帝師的相貌,雪芷嬰也沒敢細看,趕緊跪伏到地叩頭:“草民雪芷嬰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就是雪芷嬰?”司馬子簡看看下面跪的雪芷嬰,沒讓他起身,反而漫不經心問道。

打太後那邊來的人,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且不管這個人什麽意圖,她先給他個下馬威再說。

皇帝沒讓起身,雪芷嬰只好跪着回話:“草民正是。”

“聽說你是淮陽第一名士,為何要屈就來這宮裏當差啊?”司馬子簡還是沒讓他起身,依舊不鹹不淡地問着。

關于這一點,其他幾位倒是有點了解了,誰不知道當今皇帝“好男色”,越漂亮的男人越得帝心。

看這雪芷嬰油頭粉面的模樣,不會是來碰運氣的吧?

老常侍周濱看得最是明白,從冷面相國到新貴侯爺,哪一個不是眼巴巴盯着皇帝,時時刻刻地察言觀色,然後投其所好拼命地讨好,還不忘随時地踩對方一腳。

這不又是個來湊熱鬧的嗎?沒想到皇帝斷袖的名聲不好,可身價行情卻好得很。

這些個男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老常侍暗笑搖頭,還真應了那句老話: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帝問的這叫什麽話?分明是故意刁難他的!

雪芷嬰縱然心中不忿,可還得規規矩矩回答:“回皇上,這第一名士都是鄉人的謬贊,草民也就是一介布衣書生。進宮當差是為了就近孝順姑奶奶,以盡兒孫的本分。”

果然不愧是第一名士,一番話回答得左右逢源,挑不出毛病來。

雪芷嬰對答如流,沒難住人家,讓司馬子簡很不滿意。

她叫你趴那兒,你敢站着,那不是沒把她皇帝放在眼裏嗎?

她倒要狠狠地再難為雪芷嬰一下,若是言語再不對她的胃口,把她惹惱了,她便讓侍衛直接把他拖出去砍掉,還省得以後防備這個人。

司馬子簡之所以對雪芷嬰橫豎看不順眼,找着茬兒地想弄死他,完全是因為雪芷嬰是太後召進宮來的。

太後把這麽個人放到她這兒,還不知道是要唱哪一出?她還是玩個牢靠的,永絕後患。

話說,這雪芷嬰也是夠倒黴催的,遠在千裏之外的淮陽,都能莫名其妙的卷進宮闱之争。

看到司馬子簡這時候挑起秀眉,勾起唇角,眼中蘊起殺機,淩風倒是對雪芷嬰起了恻隐之心。

他覺得雪芷嬰雖然外表看起來有些膽怯,但回答的這些話卻不卑不亢,沒有軟骨頭,應該是個中正之人。

雖然是太後介紹過來的人,可還有雪姑的面子在,淩風便用手肘輕碰一下司馬子簡,示意她适可而止,放過雪芷嬰。

司馬子簡歪頭看了一眼淩風,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她嫣然一笑。

她最喜歡的就是拿她帝王的本錢,賣給淩風人情,有求必應!這次當然不會例外。

“你還是個孝子賢孫呢!平身。”司馬子簡口氣溫和下來說道,終于讓雪芷嬰起來了。

曹無歡和夏侯信,打剛開始就發覺司馬子簡是故意找這個雪芷嬰的茬。當看到她露出殺機的時候,還都有些替雪芷嬰覺得可惜,沒想到她轉眼就變了态度。

龍案後面,司馬子簡與淩風的小動作,那明眸皓齒地嫣然一笑,他們自然都看到了,因為這兩個人,無時無刻都在注意着司馬子簡的一舉一動。

只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她乖乖放下舉起的屠刀!

司馬子簡給一個人的羨慕、嫉妒、恨,現在變成了兩個人的羨慕、嫉妒、恨!

曹無歡和夏侯信,兩個人竟不約而同地垂下眼眸,看向自己的腳尖。

“姑奶奶,讓常重安排他在承光殿供職,帶他下去吧。”司馬子簡又對雪姑吩咐。

“還不快謝皇上恩典!”雪姑一把按倒剛要起身的雪芷嬰,對他說道。

雪芷嬰只好又跪在了原地,叩頭謝恩:“草民謝皇上恩典!”

雪芷嬰伏在地上,心中是無限地憋屈,他雪芷嬰,淮陽城第一名士、文人領袖,那些清傲灑脫的氣節,都給這卑躬屈膝的繁文缛節給折損殆盡了!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這膝蓋骨今天是不值錢了。

若給淮陽的文人學士知道,他第一名士雪芷嬰進了皇宮,像條狗一樣屈服在地,還不在背後笑死了他!

別說文人學士,就是芙蓉院、小竹院,各個院的那些姑娘們,都會瞧不起他的!

“皇上,老奴帶芷嬰告退。”雪姑施禮後,抓起兀自怨尤不已的雪芷嬰離開。

終于可以離開這鬼地方了,雪芷嬰松了口氣,他還未出大殿門口,就聽得妖孽皇帝那清脆悅耳的聲音對一個人說:“信,你接着說,那老狼王怎麽樣了?”

這妖皇不僅長得好看,連聲音都那麽好聽!

雪芷嬰突然心情開朗起來,能見識到傳說中妖豔妩媚的玄帝,他受得那些屈辱好像也挺值,這種機會也不是下跪磕頭就能求到的。

“老狼王被我追到沙丘城中,圍困了半個月,哎!只因為咱們離得遠,供給不足,不得已才撤了兵,功虧一篑!現在想想都覺得遺憾!”夏侯信說起當時的情形,不禁是搖頭扼嘆。

晚上承光殿的議政,夏侯信是自己上趕着送上門來的。

因為皇帝斷袖的名聲,他老爹夏侯喬公,苦口婆心地勸兒子離皇帝遠一點,承光殿的議政能不去就不去,不要沾染了是非。

可夏侯信的老爹,怎麽能理解夏侯信的心情?

每天晚上陪小簡兒聊聊天,增進一下感情;看她笑靥如花,補償一下三年來的相思之苦。他找這種機會還找不到,哪能不上趕着來?

“沒什麽遺憾的!你把老狼王留給朕。等過個兩三年,國富民豐、兵強馬壯,朕要親征!滅了蒼狼國這個禍患。”司馬子簡豪情萬丈說道。

聽夏侯信說到排兵布陣、疆場馳騁,她心癢難耐,也想親自領兵打仗過過瘾。

她可是個不甘寂寞的皇帝,有着吞并天下的野心,只是她才登基幾年,還沒把自己的國家治理好,不能擅起對外用兵的心思。

“要滅蒼狼國,何須皇上親征,只要皇上一句話,臣立刻帶兵去滅了它,把那老狼王和幾個狼崽子的頭拿回來。”夏侯信拍拍自己強壯的胸脯說道。

他和曹無歡一個毛病,一看到司馬子簡眼睛閃閃發亮、張揚到不可一世的勁頭,就喜歡的不得了,恨不能把她捧自己手心裏寶貝着。

“信。”看着夏侯信,司馬子簡突然想到一事,自打他回來,司馬子瑤可沒少煩她。

她微微笑着說道:“你也回來幾天了,打算什麽時候把玉公主娶回家啊?”

夏侯信瞬間俊面烏黑,像癟了氣的球,小簡兒為什麽非要把司馬子瑤硬塞給他呢?他為她吃苦受累,可不是為了娶一個自己不愛的玉公主回去。

“皇上恕罪!臣因為未能在祖母臨終時,在床前侍奉,所以要為祖母戴孝守墳三年,還不宜娶公主過門。”夏侯信面帶悲戚說道。

他早料到自己回來後要面對這件事,所以想好了對策,這樣冠冕堂皇地婉拒之詞,任誰都挑不出毛病。

不過,夏侯信也夠狠的,一張口就是三年,是要把司馬子瑤逼瘋不可,但他卻能得償所願、蒙混過關。

能拖得一時是一時,說不定哪一時變了,他便能抱得美人歸。

“這……”夏侯信要盡孝道,司馬子簡還真不好說什麽,她沉吟一下,揉揉額頭:“好吧。等下你自己去和玉公主說,朕是被她鬧得頭都大了。”

“是!”夏侯信立刻恭敬地答應,只要小簡兒松口,司馬子瑤那個傻瓜好對付。

夏侯信擡眼看到撩唇想笑的曹無歡,好似他的心思,立刻被對方看透了,正幸災樂禍呢。

對上夏侯信充滿怒意的眼眸,曹無歡忍了笑,随手拿起一卷奏折,故作專心地看起來。

曹無歡一點都不擔心夏侯信,根本沒把夏侯信當做自己真正的對手,他感覺到、也看的出,小皇帝對夏侯信沒有半點的愛意,否則就不會把別的女人往他懷裏硬塞。

反而,他與同病相憐的夏侯信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他們有共同的敵人——帝師淩風!

現在,他們抱着同一個目的,都在盯着司馬子簡對淩風的态度。

曹無歡沒看出來那兩個人之間,因為邑昌候反叛的事情發生了什麽改變。

司馬子簡依舊會斜倚在榻上,漫不經心地享受着淩風給她端茶遞水,研磨打扇地貼心服務。偶爾還是會旁若無人的,與淩風情意綿綿地相視一笑。?

☆、八月十五

? 夏侯信受了司馬子簡的旨意,先行退出承光殿去與玉公主司馬子瑤“談判”。

夏侯信沒費半點的功夫,沒出他半點的意料,司馬子瑤在聽了他“掏心掏肺”的濫理由後,非常寬容大度、情深意重地給他信誓旦旦。

“我等你!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我都會一直等着你的!”司馬子瑤深情而堅定地說道。

唉!好端端一個鐘靈毓秀、機智聰敏的好女子,一頭栽進愛情的陷阱裏,變成一個愚不可及的傻瓜!

夏侯信聽了司馬子瑤那麽感天動地的誓諾,只能是哭笑不得。

她還要等他三十年?這女人怎麽就一根筋!幹嘛非要嫁給他不可?

他多麽巴不得司馬子瑤等不了,趕緊去找個好人就嫁了吧,偏她不肯知難而退,反而還打算貼他一輩子。

想要的,得不到手;能得到手的,卻不是他想要的。

雪姑帶了雪芷嬰,去見專管承光殿一切事務的常侍常重,把雪芷嬰交代給他。

雪姑臨走還是不放心,便把雪芷嬰叫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再次細細囑咐他安守宮裏的規矩,不可造次越距。

卻看到雪芷嬰只是不以為然地應付着,根本沒意識到任何危險的存在,雪姑不禁替他暗暗着急,便說道:“剛才皇帝對你已經起了殺機!你若再不好自為之,姑奶奶也救不了你!”

“為什麽?”雪芷嬰聞言愣了,他剛剛才進宮,又沒空得罪過皇帝,皇帝幹嘛要殺他?

“因為是太後讓你進宮來的!”雪姑咬咬牙,只好對雪芷嬰實話實說。

讓他明白他危險的處境,也能知道規避些,也許能讓他保得住性命。

“現在皇帝與太後有些誤會,所以皇帝會非常忌諱你在她身邊,你懂了嗎?——這些話你自己知道就好,切不可對別人說!”雪姑鄭重叮囑。

雪芷嬰當然懂了,他又不是笨蛋!

他現在才知道,他進宮來不是好玩的,難怪姑奶奶一再的只囑咐他“保命”!他是已經被置之死地了!随時的都有生命危險。

他怎麽就那麽倒黴!被太後挑中來送死,雪芷嬰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俊俏容顏太過出衆,結果就給他惹禍上身。

他現在突然無比懷念他的淮陽城;他的莺莺燕燕;他那癡狂瘋癫、充滿明媚陽光的好日子!

他多麽希望自己現在是在一個惡夢裏,一覺醒來,他正在淮陽城的什麽樓一場大醉;或者在什麽院裏睡着午覺;哪怕是在一個豬圈裏醒來,他也會開懷大笑的!

但是這一刻,雪芷嬰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難受地想哭!

“那皇帝為什麽沒殺我呢?”他問姑奶奶,他得知道剛剛皇帝為什麽饒過他,也許能讓他從中悟出以後的生存之道。

“是帝師救了你!皇帝只聽帝師的話。”雪姑說道。

雪姑很是感激,剛才淩風能夠伸出援手搭救雪芷嬰,皇帝上了性子,一定要拿雪芷嬰開刀,她一個做奴才的也不好出面阻止。

“噢!”雪芷嬰有些明白地點點頭,記起了皇帝身邊戴着面具、神秘莫測的帝師,這麽說帝師可是個大好人!他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人家。

看來民間的傳聞不可信,說什麽帝師是妖人,迷惑帝王要毀滅晉朝的社稷江山,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這世上有那麽好心的妖人嗎?

雪芷嬰就悲悲戚戚、強烈地懷念着他的淮陽城,跪在常重的身邊,恭送皇帝起駕回宮。

常重還真是一番好意,知道雪芷嬰從太後那邊過來的,又是雪姑的親侄孫,自然不敢怠慢。

有點巴結的意思,常重便讓雪芷嬰随在自己身邊,占當頭的位置,皇帝出來進去的都能看到他。

只是沒想到雪芷嬰實在不成器,他要自己作死,那是誰也攔不住。

雪芷嬰跪那兒本來好好的,皇帝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就嗅到一種他最喜歡的,女人頭發幹幹淨淨的清香氣。

雪芷嬰在淮陽城的時候自诩多情浪子,每天混在脂粉堆中醉生夢死的,所以對各種的香味特別敏感,尤其是他最喜歡的這款“秀發清香”。

他當然忍不住偷眼向皇帝看去,這一看雪芷嬰更呆了,皇帝烏黑閃亮的秀發直垂到腳踝處,剛才讓他沉醉的清香,就是從這秀發間散發出來的。

雪芷嬰是個愛美、也懂得欣賞美的人,理所當然的,他眼睛都看直了。

皇帝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妖孽!就是女子也長不出這麽美的頭發,何況是個男人?雪芷嬰忙着啧啧贊嘆。

雪芷嬰正看得如癡如醉,将要踏上龍辇的司馬子簡倏然回過頭來,兩道淩厲的眼神與他對個正着,他趕緊低下頭去,躲避司馬子簡透着冰寒光芒的眼睛。

“常重,你沒給這新來的人,把承光殿的規矩交代清楚嗎?”司馬子簡冷聲問道。

“是!皇上!是下官失職!”常重趕緊叩頭,他只顧着巴結,怎麽就忘了這茬!

常重對着俯伏在地的雪芷嬰把臉一板,嚴厲地說道:“承光殿的規矩:皇帝進出之時,不得擡頭,違者斬首!不得喧嘩,違者割舌!不得偷窺,違者剜目!不得偷聽,違者削耳!不得身動,出手剁手!出腳剁腳!雪芷嬰,你可聽清楚了?”

“屬下一定會謹記恪守!”雪芷嬰顫着聲音回道。

剜目、割舌、削耳、還剁手剁腳的,每個字都如雷炸耳,讓雪芷嬰聽得心驚肉跳,他緊張得渾身不自覺地發抖,背冒冷汗。

這都些什麽破規矩?他就算保得住自己這條小命,萬一弄個殘疾回去,也是夠他難看的。

雪芷嬰卻不知道,司馬子簡定了這些苛刻殘暴的規矩,就是為了吓得宮人們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誰還敢再去猜測她?懷疑她?議論她?

在這人多眼雜的皇宮裏,司馬子簡能成功地隐瞞身份也有賴與此。雖然落了個暴君的名聲,不過也就是這暴君的名聲,讓她一直隐藏得很好。

看到雪芷嬰吓得趴在那兒渾身發抖,司馬子簡這才滿意的上了龍辇,回到昭明宮。

她一進寝殿,便笑得合不攏嘴,向淩風嘲笑着雪芷嬰:“風,你看到了嗎?雪芷嬰那小子一定吓得尿褲子了!”

“他是雪姑的侄孫,你是不是對他太嚴苛了?”淩風說道。

他知道司馬子簡現在對待雪芷嬰,就像逮着耗子的貓,她不會給他好日子過的。

“今天沒宰他,我已經給雪姑留面子了。”司馬子簡臉上帶着明媚的笑,說出來的話卻半點仁慈都沒有,“從太後那邊過來的,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敢來糊弄朕!早晚朕把他宰了。”

淩風知道她說的有道理,看那雪芷嬰相貌俊美,太後派他來只能一個用意,是讓他來代替他位置的。

不過,那個雪芷嬰眼睛清明透徹,一看便是個心思單純的忠厚良善之人,只是太過無辜,卷進了太後與皇帝的争鬥之中,落得性命難保。

對于太後與司馬子簡的争鬥,淩風倒沒有多大地擔心,太後雖然歹毒狠辣,但是司馬子簡的心機也不差。

而且,還有曹無歡、夏侯信給司馬子簡保駕護航,那兩個人随便抛出一個來,對付太後也是綽綽有餘。

八月十五,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蔡妙齡不辱使命,從邑昌帶回來了曹無歡夢寐以求的東西。

淩俊吉寫給王靖的三封密信,裏面商定了如何起事,功成之後要如何分割晉朝的江山等事宜,——而且是以他們父子二人的名義。

曹無歡拿着密信,欣喜若狂,真是滿懷的心意舒暢,他笑得眼角溢出淚花。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付出的終于要有回報了。

淩俊吉才是他曹無歡的大貴人、大恩人!居然替他把淩風拖下水,這是老天也要滅絕淩風啊!

曹無歡要立刻進宮去禦書房見小皇帝,也顧不得身後風塵仆仆歸來的蔡妙齡,甩下她急匆匆走了。

蔡妙齡在曹無歡身後張了張口,最終把久別重逢的話又咽回去,他根本看都沒看她一眼!這讓她有些心酸。

今天是八月十五啊!她是費了多大力氣才弄到那三封信,又日夜兼程地趕在今天回來,就想與他一起過個團圓節。

她認為很重要的事,他卻沒一點在意,怎麽不讓人惆悵!

“夫人,請先坐下歇歇腳,奴婢給您沏茶去。”倒是安兒很體貼,給她端茶奉水地忙個不停。

淩風正與司馬子簡在禦書房,他以前是不陪她在禦書房的,自從交出明月教之後,空閑時間多了,他便也來禦書房陪着她批閱奏折。

他也是知道,他們相處的時間不會太長,不知什麽時候,他與她的緣分就盡了,能多陪她一時是一時,多看她一眼是一眼。

司馬子簡的樣子,讓他怎麽也看不夠,她總是有很多種不同的形态,吸引着他的注意。

就像現在,司馬子簡置身在這安靜、寬敞、明亮的禦書房裏,整個人的氣質就變得與平常不一樣,是個正經八百勤勉的帝王。

淩風看着她批閱奏折的樣子,心中就萬分地感慨,那麽多深奧、繁瑣的奏折本章,她不費吹灰之力,輕輕松松就搞得定。

他的簡兒根本就是個做皇帝的天才!她要不做皇帝,都會浪費她這塊好料。

聽到周濱進來禀告相國求見皇帝,淩風心中就莫名其妙地動了一下,曹無歡對他斬盡殺絕地陰謀算計,總會給他不祥地預感。

果然,淩風就見到曹無歡一向冰冷沉靜的鳳目之中,掩不住地喜悅之色。

有什麽事可以讓曹無歡興奮至此?淩風不用猜就知道,那肯定是與他有關,而且是對他非常不利的事情。

淩風自己是個消極被動的人,所以這一刻,他實在佩服他這個弟弟的恒心與毅力。

曹無歡和司馬子簡真的是太像了!他們才是上天注定的那一對,所以注定了他是那個退出的人。只是,曹無歡能不能容他全身而退!

“無歡,你有何事?”司馬子簡問道,她也覺得曹無歡神态好像有些異樣。

“皇上,這至關機密,能否請帝師回避?”曹無歡故作謹慎地樣子說道。

司馬子簡掃了一眼身邊的淩風,見他也看向自己,便說:“不必!你說吧。”

如果是平常,曹無歡這樣說,淩風會主動回避的。

但是這次不尋常,淩風要看看他這個弟弟是怎麽算計他的,他就是死在曹無歡手裏,也好做個明白鬼,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所以,淩風沒主動走開,而是氣定神閑地看着曹無歡,看他耍什麽花樣。

曹無歡看似是為難地躊躇一番,然後把三封密信交到龍案之上,說道:“皇上,這是宮中的反叛寫給邑昌候的密信,請皇上過目。”

“哦!”司馬子簡聞言秀眉一挑,大喜,沒想到曹無歡辦事效率這麽高,連反叛們來往的書信都拿到手了。

她拿過書信,抽出信箋,仔細看去,不由瞬間臉色蒼白。

淩風心中也是一片冰寒,他不用看就知道,那肯定是義父寫給王靖的。

曹無歡是真夠狠的!這次這把刀夠鋒利的!足以斬斷他與司馬子簡之間的情愛,讓他們分道揚镳、反目成仇。

司馬子簡三封信看完,怒火沖天,她把信箋一起遞給淩風問道:“這是不是你義父的字?”

她還殘存了最後一點理智,因為事關淩風!她盼他告訴她:不是!

但是,淩風沒能讓她如願!

淩風把信大致看了一下,唇邊泛起一絲無奈地慘笑。

他義父做事也是夠絕的,居然會釜底抽薪,用他的名義取得邑昌候的信任,是存心要把他逼上一條謀反的路。

更重要是,義父把他一下子變成司馬子簡的敵人,她會如何對他?他不知道,但是兩個人離心離德是一定的。

淩風放下信箋,他望着司馬子簡,聲音平靜、平靜到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冷靜:“簡兒!這件事交由我去辦,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地答複,相信我!”

他說完徑自走了。

“皇上!帝師不會畏罪潛逃吧?”曹無歡看着淩風出去,立刻擔憂地樣子對司馬子簡說道,他要極盡挑撥之能事!讓這兩個人反目成仇。

司馬子簡正心亂如麻、惶惶不安,她要相信淩風嗎?她還要相信淩風嗎!

“周濱!”她大聲把周濱叫進禦書房,“去宣夏侯信過來。”

她現在最恨的就是邑昌候王靖,是王靖給她出了這麽道難題,讓她不知道要如何對待自己所愛的人。

她還下不了殺掉淩風的決心,又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威脅她的皇位,司馬子簡從來都沒有這樣為難過。

淩風回到昭明宮,做了兩樣小菜,提了一壺他自己釀的桂花酒去找淩俊吉。

見到兒子過節來與自己喝酒,淩俊吉心裏特別高興,再者他與邑昌候已經達成一致,離他的皇帝夢也越來越近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幾杯酒下肚,淩俊吉就有些飄飄然的醉意。

“義父,皇上已經知道你和邑昌候私通反叛的事,不如就此罷手吧!”淩風拈着酒杯突然說道。

“你說什麽?”淩俊吉聞言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酒杯,“是真的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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