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世子死刑二選一
百裏遙讪然笑道,“皇祖母,陌影也沒您說的那麽好,您看,她麻煩纏身,手無縛雞之力,又體弱多病,于七弟來說,并非好事。”
太後詫異側首瞧他,“難得你關心老七。既如此,就把你的口水收一收,你敢背着哀家碰陌影,哀家打斷你的腿,再把你閹成太監!”
百裏遙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身體,俊顏蒼白地乖乖颔首應着。
“孫兒遵命!”
芙蓉殿內,陌影傷口痊愈,一睜眼,就見百裏玹夜正坐在床沿,背靠着床柱閉目養神。
他一條腿擱在她身側,一條腿不羁地垂在床下,似已睡着,雙眉卻還緊皺着。
床前不遠處,擺開一個大圓桌,錦緞流光。
香茹正和吉祥與如意在桌旁忙碌。
珍馐美馔細細擺好,三人又拿纖長的銀針試毒,确定一切妥當之後,并沒打擾兩人,悄無聲響的退下。
聽到門板關上,陌影才翻身,輕輕握住垂在臉側的大掌。
他的手,總是這樣暖熱。
白皙好看,不像狼人的手鳏。
怕驚動了他,她沒敢用力,也不敢啜泣出聲,眼淚無聲陷入方枕裏。
她知道,如此自傷愧對他一次次的相救,可她無能為力。
她最不願,他為她,招惹那些卑鄙無賴之人,更不願他為她惹怒血魔之王。
以性命相搏,才最有說服力,才能阻止那些流言蜚語傳入血魔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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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覺他輕動,她忙松開他的手,迅速擦掉眼淚,又躺平。
他不着痕跡地輕握擡起被她握過的手,遲疑片刻,還是落在她的額上。
“醒了?”
“嗯。”
“還疼嗎?”
“不疼。”
他垂首看她,不放心地拉開她的衣袍檢查傷處,微微的紅暈也消失。
她沒有阻止,揚起唇角,努力對他微笑。
迎視他絕美的面容,心頭莫名抑制不住輕悸。
他綠眸幽深微黯,視線落在她的唇上,不自然地微凝眉,迅速幫她整理好衣袍,“已經晌午,起來用膳吧。”
說完,他沒有扶她,起身,便迅速遠離床榻,也沒有在桌旁坐。
她疑惑望着他孤絕冷酷的背影,“你……不吃?”
他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口氣冷涼,“我該和安凝一起用膳。”
陌影微怔,眼見着他向外走,僵坐在床榻上,不知該說什麽好。
正午的陽光從窗外打進來,垂簾,各處精巧的擺設,皆是暖光四溢,異常溫馨。
看着他走,心卻莫名一點點往下沉,似沉入了冰冷的淵裏。
他又停住腳步,她忙下床,鞋子也沒顧得上穿,便往前走了兩步。
“你……是在生氣?”
“沒有。”
他仍不肯回頭多看她一眼。
“你若想出門,別忘了換身衣服。日後別聽皇祖母擺布,你若反抗,她不會把你怎麽樣。”
她黯然低頭,俯視裙擺上的梅花,很想問他,當初讓她穿刺繡梅花的衣袍,是否故意為太後惹怒百裏尺素。
話到了嘴邊,終于還是決定默然裝傻。
其他目的,相較于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都已不重要。
“我不是七殿下,太後若想殺我,易如反掌。”
“她不像你這樣健忘,上次,她打我一拐杖,她心裏始終記着呢!”
陌影又無言。
健忘!言外之意,是罵她忘恩負義,輕生自殘?
太後打他那一拐杖,她也沒忘呀。
那麽狠的一拐杖,血肉粘連,若非他擋着,她恐怕會被打的腦漿迸裂。
正因記得,她才不願他為她再受任何傷害。
門板開阖,他輕功超凡,沒有留下任何腳步聲。
殿內靜得駭人,香爐擺在窗口的高幾上,因清芝下毒香之後,始終冷寂未再燃香,越顯得殿內空冷。
陌影走到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卻提不起胃口。
他去陪他的安凝,正是她所期望的。
剛剛,百裏遙那樣緊張她的傷……她也該心滿意足才對。
她該胃口大開才對。
夾了菜往嘴裏塞,心口卻痛得離譜,卻明明已尋不到傷口。
她不禁懷疑,百裏玹夜為她醫治傷口時,在傷口裏放了幾根針。
聽到門板又響,她忙深吸一口氣,調适心緒,佯裝享受地品嘗着美食。
見進來的是香茹,佯裝的架勢卻又端不住。
香茹并非沒有注意到,百裏玹夜離開時的臉色,她跪下去,僵得不敢開口。
陌影擱下筷子,拿絲帕按了按唇角,“何事?”
“剛才南贏王
直闖入皇宮來,本是為郡主被誣告而來的,卻意外地被皇上的聖旨擋住。”
“皇上的聖旨?”
香茹跪下去,才道,“早朝之上,四皇子說如皓世子服用婉側妃的吸血鬼之血,比武作弊,又于戰場避逃戰事,導致糧草被燒……”
“哦!”
“皇上為避嫌,特派七皇子查明真相。七皇子是在救了郡主之後,接得聖旨,不過用了一個時辰,就自戰場往返,随後,還嚴審了幾個如皓世子的随從與部将,證據确鑿。”
他是在為嚴如皓避戰之事煩心嗎?還是因卷入南贏王府這樣無盡的麻煩而懊惱?
難怪他睡着都凝着眉頭,似很累的樣子。
陌影恍惚回過神來,“皇上如何判?”
“明日午時,如皓皇子……斬首示衆。”
香茹說完擡眸探看她的神情,見她尚且平靜才繼續說道,“南贏王聽聞噩耗,當場嘔血暈厥。”
陌影猛然從椅子上起身,“父王身強體壯,怎會嘔血暈厥?是因愛極了嚴如皓,急火攻心?禦醫怎麽說?他是不是被送回王府了?”
“郡主稍安勿躁!”香茹忙起身扶住她的手臂,“王爺已經被送回府中,很快就清醒過來,只是聽聞如皓世子犯下的罪,痛心疾首。”
“那是他的嫡子,是嚴氏未來的期望,是世襲王位的大元帥……嚴氏幾代将帥,骁勇善戰,單這顏面也丢不起。”
陌影焦躁地來回踱了兩步,想到王府中有位比她更厲害的醫者照顧父王,頓時又冷靜下來。
眼下,最要緊的是,幫嚴如皓脫罪。
憶起四皇子殺清芝的情景,她愈加毛骨悚然,拿了披風罩在身上。
南贏王府出這樣的事,朝中那些不擇手段之人,定然想趁勢奪取父王的兵權!
香茹忙上前為她系好系帶,欲言又止,“郡主……婉側妃正在想法子脫罪,若郡主出宮,恐怕會被刺殺。太後如此安排,用心良苦,還請郡主體諒。”
太後總是有最好的理由留住她。
陌影握住她的手,安撫拍了拍,“我不出皇宮。你去找王太妃,把她帶到禦花園的湖心亭,就說,我有法子救嚴如皓。”
“郡主,嚴如皓母子三人總是欺壓您,您還救他?您最該關心的,是王爺的身體和未來……”
“太後允你把這事告訴我,不就是讓我一起想法子嗎?嚴如皓若無罪,父王也就不會被牽累,他的病也便痊愈了。”
香茹臉色微變,不敢再多言,忙行了禮去找百裏尺素。
禦花園裏,這個時節,仍繁花似錦。
湖面上卻一片蕭索,荷花沒了,荷葉衰敗,青綠幽深的湖水,倒影碧空,靜冷無痕。
湖心亭裏照不進陽光,陌影坐在石凳上有些冷。
她沒有看湖面,只瞧着亭子的一角,忍不住呆怔。
這裏,竟是她異常熟悉的一處。
魂穿異世的那一晚,百裏玹夜便是在這裏救她,并脫了袍子裹住一身濕冷的她……
那會兒,他是為他的四哥盡責,總是把他的四哥挂在嘴邊,敦促她與等他的四哥凱旋歸來……
似乎是從德妃在梅院要置他們于死地的那一日,他才轉了心思的。
“我當是哪個不要臉的賤*人,竟敢穿和玹夜相同顏色的袍子,原來是南贏王府的三郡主?!”
婉麗的聲音,似撕開的綢緞,直刺人的耳膜,似嘲諷,又似熱情。
陌影回過神來,清淺的笑僵在唇角。
吉祥和如意小臉兒蒼白,朝着她背後的方向,朝來人跪下去。嬌小的身子顫抖不止,分明是被吓壞了。
寶藍的裙擺輕旋,陌影疑惑轉身。
眼前,是一身火紅衣裝的女子,碧綠的眼睛上,暈染火紅的眼影,細長的眼線,高高挑起,于細長的黛眉下,妖媚無雙的眼兒閃爍着寒光。
高绾的發髻上,簪着紅色寶珠鳳羽簪,羽毛尾端,随着她步步前行,顫巍巍地驚豔抖動。
這就是那人的青梅竹馬?!
可……剛才,他說與這女子一起用膳的呀,這女子怎來了這裏?
安凝打量着陌影的一身寶藍衣袍,越看越是惱怒,臉上的笑卻絲毫未變。
“聽說三郡主失憶許久,看樣子,是連我都認不出了。”
陌影客氣颔首,“是認不出。不過,皇宮裏,驚豔逼人的綠眸美人,恐怕,也只有安凝郡主。”
“呵呵呵……三郡主容貌變了,說話也好聽多了。安凝一直擔心,三郡主眼裏沒我安凝呢!”
陌影聽出她話中有刺,尴尬一笑,讓吉祥和如意去亭子外候命,便請安凝坐下來。
安凝兀自在石桌旁坐下,“聽說,三郡主這一身袍子是太後特別命人做的?!”
“是。”
“三郡主是
聰明人,總該知道,什麽衣裳該穿,什麽衣裳不該穿吧?玹夜為護你,不惜弄個假屍去诓騙刑部的人,你還想他怎麽樣?!”
陌影從容笑了笑,瞧着她腰間的狼首玉佩,漠然開口。
“聽說太後懿旨,嚴禁安凝郡主踏入永壽宮半步。這不成文的懿旨,頒下已然十五年之久,安凝郡主從不敢忤逆。陌影手無縛雞之力,比不過安凝郡主的本事,又怎敢忤逆太後和七皇子?!”
安凝被戳到痛處,臉兒頓時鐵青,綠眸猙獰地一暗,那紅色眼影就變得難看起來。
“嚴陌影,你……你的意思是,太後強迫你這樣穿,玹夜故意糾纏你?你當自己是什麽東西?鬼都知道,你不過是南贏王府最沒有地位的庶女,丫鬟不如!”
陌影忙從她臉上轉開視線,她怕自己多看一眼,就罵她配不上那人。
可他也是如此,惱怒時,猙獰跋扈,綠眸獠牙,還會變身成羽翼宏大的巨狼。
他與這女子才是天生的一對兒,他們在月圓之夜可望月長嚎,可在林間暢快淋漓的自由奔跑……
“安凝,太後的意思,你我都無法左右。你既知我無權無勢去反對任何人,更不該強我所難!”
安凝起身繞到她身前,綠眸森冷地怒盯着她,口中雪白的牙齒也變得尖利。
“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搶玹夜?”
搶?!她一身麻煩,若去搶他,恐怕只會把他拖進萬劫不複之中。
“若你真的喜歡七皇子,還請盡心留住他。太後命我長居芙蓉殿,你就讓七皇子少來為好。”
“算你識相!”
涼亭外,吉祥和如意見香茹帶了百裏尺素來,緊張地大聲道,“郡主,王太妃娘娘來了!”
安凝瞬間收起獠牙,深吸一口氣,擡手撫了撫發髻,确定自己儀容整齊,才又堆上笑。
“與三郡主相談甚歡,既然太妃娘娘來了,安凝先告辭!”
陌影起身目送她出去,忽又想到一件事。
“安凝郡主,你的腹痛……可痊愈了?”
安凝臉色冷凝驟變,轉身笑道,“多謝三郡主關切,已經痊愈。”
“對于狼人和吸血鬼來說,需要對症下藥,那毒方能盡除。日後,安凝郡主半夜裏,還是少爬別人房頂為好。”
安凝沒有再應,穿過之字形的棧橋,腳步急促不停。
百裏尺素與她擦肩而過,見她禮也不行,搖頭一嘆,疾步入了亭子,擔心地打量着陌影。
“你明知她是狼人,怎還與她過不去?是不是為了七皇子?”
陌影不願與她多言,起身直接道,“要證明嚴如皓的清白,很簡單。”
百裏尺素在石桌旁坐下來,見她還看着安凝的背影,不禁氣怒交加。
“阖家上下都急破了頭,你說簡單?”
“只需對皇上說,他是被婉側妃催眠服下了吸血鬼之血,又被血液牽引掌控了言行,才會避戰即可。”
“陌影,嚴盈,嚴滿,嚴肅,嚴厲還小……婉側妃不能死。”
“既如此,祖母便坐視嚴如皓身首異處吧!據我所知,嚴氏幾代,皆是骁勇善戰,百姓稱頌,還從未有如此不孝子。我只希望父王身體無恙。”
陌影說完,俯首行禮。
“陌影告退。”
百裏尺素迅速伸手扣住她的手腕,“陌影,你的主意祖母會考慮的,你就別回永壽宮了,随祖母回府吧。”
陌影僵着沒有掙紮,“我不會去相親。”
“可你總要嫁人的。”
“我想嫁二皇子,祖母若能讓我如願,我便随祖母回去。”
百裏尺素疑惑,“二皇子?你不喜歡七皇子?”
“若我想嫁七皇子,祖母肯為我得罪天狼太後嗎?還有,我那位遠坐于血魔皇位的舅父會答應嗎?”
百裏尺素尴尬松開她的手腕,語重心長地溫聲勸道,“陌影,七皇子他……”
“所以,請祖母幫我如願,我要嫁二皇子。”
“你這孩子……二皇子畏首畏尾,他配不上你!只有四皇子,可讓你成為未來的皇後。”
陌影嘲諷冷笑,“不管二皇子是什麽樣的人,至少,他沒有與宮女不明不白,又殺宮女滅口。”
莫錦年,是她前世的執念,上天給了她再續前緣的機會,她不該放下,也不該再給百裏玹夜惹麻煩。
盡快成婚,對大家都好。
百裏尺素目送她穿過棧橋,左右焦灼。
陌影的确聰慧,這法子救如皓,也着實精妙!
可嚴如皓,婉側妃,一個是嫡孫,一個是她對血魔王朝許下的承諾,該割舍了嚴如皓才對,南贏王府惹不起強大的血魔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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