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你生來就是來禍害家人的，為什麽你還要活着？要是你死了，我們就不用擔驚受怕着生活着，也不用被人指指點點。”

“怎麽辦，她死了？”

“不要慌，把她埋了吧。”男人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悄悄的，別被人發現，要是有人問起，就說将她送人了。”

于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兩個人在郊外挖了一個小坑，将包裹好的東西扔進了坑中，埋上了土，而後慌忙地逃離了這個詭異的地方。

月光散落在大地上，将所有東西的影子都映照了出來，不遠處，似乎傳來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來人頓了頓腳步，還是循着聲音找了過去，借着月光，卻見一個女孩坐在地上，渾身泥土，似乎聽到腳步聲，她轉過頭，看着來人，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泛着水光的眼睛在夜光下顯得極其生動，她笑了笑，“哥哥，你好，我叫左靈。”

左靈驀然地睜開眼，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房子，毫無生氣的房子早已結起了蜘蛛網，顯得極其荒涼，她頓了頓，掃開面前的網，走進屋子。

左靈站在客廳中，環視着四周，有多久沒回來了，這裏還是和很多年前一樣的擺設，也許是有變化的，她記不清而已。

正看着出神，手心被誰牽住，她低頭，便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仰着頭，閃爍着雙眼，顯得十分天真，“姐姐，我一個人好害怕啊，為什麽爸爸媽媽都沒看到他們呢，明明他們就在哪裏啊。”

左靈想要松開那女孩的手，卻被抓得更緊，“姐姐，難道你也要抛棄我嗎？為什麽，為什麽你明明那麽痛苦，那麽難過，還要繼續活着。”

“因為，我不想死。”再次掙開無效，左靈放棄了，她打量着面前那個熟悉的女孩，疑惑地問着，“你覺得難過的話就不要去想。”

“不可能，那些都是真實的記憶，我一閉上眼，就看到那些死去的人血肉模糊地想要我抵命，很痛苦……”她抽泣着，“明明你也這麽覺得的，所以你才忘記，但是我沒辦法，只有我一個人記得。所以說，這都是你的錯。”

“我？”左靈無奈地嘆氣，“那好吧，确實是我的錯。”

“所以，姐姐你不要走，留下來陪我，直到我不會覺得痛苦。”

“這個……”

“姐姐，只要等我也忘記了那些事情，我們就可以正常地生活了。”女孩可憐地抱住左靈，生怕她離開，“真的，我們都把事情忘了吧，那些痛苦的，恐怖的事情，只要忘了，我們就不會那麽難過了。好嗎？”

她的聲音輕輕，猶如有蠱惑的能力，左靈雙眼有些迷離，似乎只要對方想要她點頭她便會點頭，“好嗎？姐姐，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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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也不見左靈回應，那個女孩擡頭，卻看到左靈一臉糾結，“姐姐，你……”

“其實，你說這些似乎已經沒用了。”左靈低頭，對上女孩，笑得燦爛，“我确實害怕那些記憶，因為它們讓我痛苦，讓我驚慌，所以我才選擇了忘記，不過現在記得也沒關系了，在我看來，我更應該記得的，不管過去多難過，既然我活着，那麽過去就成了過去了，我會記住它們的，然後好好地活着。”

“所以你不肯留下來？”

左靈聳了聳肩，“我剛剛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是傻子嗎？”

那女孩臉上五官突然流血，她睜着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左靈，四周的空氣逐漸消散，似乎随時都會被抽空了一般，“你敢忤逆我？”

“怎麽說我也比你大，忤逆這個詞可不是這麽用的。”

那女孩突然扭曲了起來，逐漸将自己向四處拉開，“就算你不肯留下來，你也走不了了，你會成為我的食物的。”

突然從四周飛來了如同蜘蛛絲一樣的東西，将左靈的手腳都纏住，然後便是身體，一點一點，幾乎是要将她整個人都圍困住，左靈迅速地往口袋中掏符紙，這才發現自己的口袋什麽都沒有，眼見自己的下半身已經被團團包住，她情急之下咬破自己的舌尖，用手指沾血，迅速在虛空畫下招鬼陣，也不管有沒有效，雙手結印，喝道，“以血之召，以吾之名，令汝前來。四方小鬼急急如律令！”

說完，雙手合十，再次将口中的血噴在了陣圖上，“沒用的，這裏是幻境，你的法術是不會有效。”

其實是不是在幻境她的法術就沒有效，手臂已經被白絲包裹住，幾乎動不了，她咬牙，再次喝道，“四方小鬼急急如律令！”

就在手臂完全被纏上時，突然從背後刮來一陣強風，将她身上的白絲全數割落，左靈在恢複自由的同時也驚訝于自己的法術，想不到修煉那麽久的招鬼術竟然在這個時候有效了，“以吾之名，小鬼聽令！”

那鬼魂飄到左靈面前，猙獰着鐵青的臉孔，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個人形的東西，“你以為以你那麽弱的法術就能對付我？”

“不試試怎麽知道！”左靈再次咬破舌頭，口中的血腥味蔓延着，有點讓她想要吐，但她還是忍了下來，雙手捏起指訣，喝道，“殺了它！”

那鬼魂突然大吼着，撲上前，纏住了話哀，硬生生地扯着它的身體，幾乎是要将話哀扯成幾半。

但被扯下的地方又再一次長出血淋淋的肉來，它掐住鬼魂的脖子，張着血盆大口，将鬼魂生生地吞了肚裏，“這裏是我的地方，即便我死了，也還能活着，你是殺不了我的……”

左靈胸口一痛，四周的空氣已經剩下不少，此時的她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若是她不将對方打倒，那她也會窒息而死，咬咬牙，重新祭起招魂陣，“以血之召，以吾之名，令汝前來，四方小鬼急……”

“噗……”左靈突然噴了一口血，跪在了地上，穿在體內的白絲幾乎要将她的內髒攪成肉醬，她痛苦萬分，又再一次吐了一口血。

恍然間，有誰在搖晃着她的身體。

“小丫頭，你可別吓我啊……”

景無扶着不斷吐着血的左靈，忍着自己身上的劇痛，再一次為她固定住三魂七魄，擡起頭來時，這才發現屋子外早已圍着不少的鬼魂，正貪婪地盯着裏面，若不是外頭的結界，他們早已沖了進來，将他們生吞了。

也許他們已經快被生吞了，外頭的結界不斷地被那些鬼魂沖撞着，恐怕也撐不住多久，更何況這屋子裏有兩個陰氣甚重的人存在，對鬼魂來說，受了傷的引渡者是最美味的餐點。

“林小二，你再不回來就連收屍都給省了。”景無看了一眼幾乎沒有氣息的左靈，咬咬牙，拔出腰間上的匕首，狠心地在自己的手掌上割下一道傷口，用自己的血液在左靈的四周畫下了巨大的圖陣，扔掉匕首，“小丫頭，你要是活着可千萬別忘記我。”

說着，迅速捏起指訣，“吾之引渡者之名，招故者之魂，以引渡者之魂，鎮生者之息，以引渡者之魄，弑……”

突然手腕被扼住，景無驀然擡頭，卻見來人臉色陰冷，制止了景無的法術，“待一邊去。”

景無像是被抽光了力氣一般，倒在一邊的沙發上，捂着不斷抽痛的胸口，牽扯出笑容，“你要是再晚來一步，就真的見不到我們了……”

林巫一沒有搭理他，回過身探上左靈的頭，眉頭皺得更深。

“小丫頭應該在幻境裏出了事，身上僅剩的陽氣都沒了，要是我沒受傷的話，還可以救她……”

林巫一重新在左靈身上畫下符印，低念着一連串咒語，卻依舊不見起色，“她現在連點陽氣也沒有，就如同是死人了，回魂咒是沒用的。”

林巫一回頭，看着趴在沙發上的景無，“怎麽給她陽氣？”

“要不你用嘴給她渡幾口？”景無嘿嘿地打趣着，轉過頭，又補充了一句，“說笑的，其實你可以……哇靠……”他看着對面的場景，嘴巴驚訝得合不上。

此時林巫一俯下身，與左靈唇對唇，将陽氣渡過了左靈。

“亮瞎了。”景無很慶幸自己還有黑眼鏡帶着，明明是自己随口的一句話，林巫一倒是絲毫不猶豫地親自給左靈渡氣，看樣子林小二已經栽了。

渡完氣，林巫一移開嘴唇，抵住左靈的額頭，試圖進入左靈的幻境之中。

景無坐了起來，将氣息調好，看了一眼對面的兩人，他轉過頭，盯着漆黑的屋外，殺氣開始蔓延了出來……

“咳……”左靈吃痛地咳着，将口中的血液吐掉，她擡頭，看着那個變幻成她樣子的人，笑了笑，問着，“為什麽你喜歡扮成我的樣子，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嗎？”

對方也笑了，“因為我就是你啊。”

“是嗎？”左靈站了起來，退了幾步，“如果你是我，為什麽你不會祭出招鬼術？”她說着，再一次虛空畫下符陣，喝道，“以血之召，以吾之名，令汝前來，四方小鬼急急如律令。”

陰風起，又一只鬼魂伫立在左靈面前，嚴陣以待，“沒用的。”

“就算要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死。”捏起指訣，喝道，“殺了它。”

那話哀絲毫沒将小鬼放在眼底，伸出手就掐住鬼魂的脖子，任憑那鬼魂手腳都纏上它的身體，手上的動作愈加用力，“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還不如乖乖跟我走，省得受這窒息之苦。”

“林巫一說了，人不要相信，鬼也不要相信，所以我才不會乖乖和你走！”左靈咬着牙，皺着眉，為了殺了對方她豁了出去，在原先的符陣上又再次畫下招鬼陣，“小鬼聽我令！”符陣閃起白光，只見一只面目全非的鬼從符陣中竄了出來，鬼爪一下子□□話哀的心髒，“殺……”

話沒說完，左靈便軟倒下來，所有的空氣都被隔絕了，此時的她根本無法呼吸，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話哀将那兩個鬼魂吞下肚子，然後緩緩地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探上了她的頭。

“為什麽你不聽話呢？”

意識逐漸模糊，她只覺得有什麽東西探入了她的腦子，似乎是要篡改她的記憶，然而下一刻，腦子一空，有人将她往後拉了過去，“祭起禦鬼符。”

左靈想要回答，可發現自己說不出話。身後的人突然将她轉過身，左靈只感到沉悶的胸口中傳來了空氣，她驚愕地望着面前那張好看的過分的臉，嘴唇上傳來的酥麻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竟一時慌亂了起來。幾乎又一次窒息過去，“我教你。”他離開左靈的唇，抓住她的手，以血代墨，虛空一畫，只見一個血符浮現在兩個人面前，“以吾之名，鎮古地之無形隐者，非人之物，回歸塵土。”

話落，一陣巨大的力量沖到話哀面前，左靈只聽到尖銳的叫聲回蕩在四周，如同金屬劃在玻璃上所發出的聲音一般，震得左靈胸口一悶，又差點吐血。

被林巫一半抱在懷中，左靈擡頭看着不遠處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扭曲着表情，正痛苦地尖叫着想要掙開身上的力量，然而越是掙紮那力量便纏得越緊，不多時，話哀的身影開始消失，四周的空氣也逐漸恢複了過來。

“它死了嗎？”

“不，話哀并不會死。”

“為什麽？”

“因為，它是人心中的魔障。只要有人活着，話哀便會一直存在。”林巫一低着頭，看着左靈，“走吧，你不能留在這裏太久。”

“可是，我不知道怎麽回去？”

林巫一說道，“閉上眼。”

左靈聽話地閉上眼，林巫一虛空畫下符陣，雙手結印，低喝一聲，只見兩人所站的位置突然向中間凹了進去，左靈下意識地抓住林巫一的手，兩人迅速地往下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