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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信件。
等我想過去取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福全拿起桌上的信件看了看,我站在一旁微微低着頭。福全并未說任何,只是靜靜的将信件放回到了桌子上,輕聲道:“若凝,是給你的。”
我擡起頭,看着福全,有些愕然,他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我本以為他會問我,可他什麽都沒說,只是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便對候在門外的下人道:“快去準備些水,我要沐浴。”說罷,便起身走了過來。
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福全低聲道:“若凝,我不希望這樣的信以後再出現在裕親王府,你明白嗎?”
我沒有出聲,福全便一陣風兒的從我身邊輕輕走過。彤兒擡起頭看着我,我瞥了她一眼徑直走到圓桌前,拿起那封信。
看到尚之瑛熟悉的筆跡,我的心輕輕揪起,臉上劃過一絲苦笑便将信件輕放到身後的錦盒中,不是我不願打開,是我怕自己打開後會抑制不住的開始思念他。
如今這樣的結局,我們都明白:即便再挂念着彼此又能如何,唯有嗟嘆與回憶。我不是不願回信,我是那樣渴望知道他的一切,想要知道他是否安好,也想象着我們還能如曾經那樣,在碧怡軒裏,暖暖的陽光下能肆意的笑着,與他一起分享他南巡遇到的一切,有他的笑容也會有我的驚愕,不時還會有我的詫異。可現在我的回信能帶給他什麽?帶來的只是無盡的悔痛與哀傷。
我能做的只有将這些記憶封存,此生如此清淡過去便罷。
我知道,尚之瑛一定會明白我做的一切,因為,他懂我。
福全每日裏都會按時下朝回府,如果沒有皇上與孝莊的召見,福全都會早早回來,不是在書房中看書便是在院中習武,我大多數的時候也是靜靜的呆在屋子裏,很少出門走動。
今天我剛去給寧悫太妃請了安回來,便聽院子裏有舞刀弄槍的聲音,我知道,那是福全在習武。
遠遠的看到他大汗淋漓,我随口吩咐彤兒:“去泡點涼茶端過來吧。”
“是,格格。”彤兒看了一眼遠處的福全,恭順的俯身退下。
畢竟,自從我進了王府,福全待我一直溫和平順。雖然我內心深處對他一直抵抗,但我在出嫁那日對孝莊承諾過,我會安穩的做好裕親王的福晉,因為我知道,這對孝莊意味着什麽:皇室的安穩。因為對她來說,這份安穩,重于一切。
我一點點的挪動着步子往前走着,院落的長廊裏,蜿蜒曲附的長藤綠油油的爬滿了長廊,已挂在天邊的太陽依舊發着有些刺眼的光芒,透過長藤間的縫隙,影影綽綽的映了長廊一地。微風拂過,長廊的藤葉随風搖擺,掀起波光粼粼的一陣綠浪,泛起陣陣的“沙沙”聲。
我踩着地上的光斑,恍惚中仿佛看到那個在遠處習武之人是尚之瑛,他的背影是那樣的健碩,挺拔,偉岸的玉立在遠處看着我微笑,那抹笑若浮雲的微笑讓整個空氣都微微透着溫暖,我也隔着空氣對他微微一笑,所有的笑容剎那間在陽光下融化,融進了心窩。我盼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就好。
“格格,涼茶好了。”彤兒從長廊深處端着涼茶走近我,對我福身輕聲道。
我這才微微一怔,從恍惚中醒來。
不遠處的福全聽到了我微微的腳步聲,瞬間收起手中的劍,轉過身看到是我,玉立在原地,溫柔一笑。
我拿起彤兒手中的涼茶遞過去,輕聲道:“王爺喝點茶吧。”
福全微微一愣,随即揚了揚嘴角,向我走來。在拿過茶盞之時,福全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停留了一會兒,我的手微微一顫,福全随即笑了笑,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我将手裏的帕子遞過去,福全看了看,又擡起眼望着我,眼眸中泛着柔情。
我別過福全的目光,靜靜的轉身離開。
彤兒跟着我一路回到了“景逸閣”,一路無言。
我回想着剛才的那一幕,忽的有種錯覺,那是尚之瑛嗎?他也會在泛着微紅的夕陽光下習武練劍,我會在不遠處看着他,為他準備好茶點,等到他累了的時候能輕輕伸手召喚,為他擦汗,為他遞過手中的茶盞。
我搖搖頭,看着周圍的一切:這裏還是景逸閣,生活在這裏的人是愛新覺羅.福全,并沒有尚之瑛的半點身影。
我苦笑,命運啊命運,你究竟跟我開了個多大的玩笑?讓我驟然燃起的希望瞬間毀滅,還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在我的心中,永遠無法消逝。
我對尚之瑛的消息,只能從彤兒那裏偶然得知,我知道他回到了京城,盡管玄烨恢複了他的爵位與官職,但他一直郁悒不已,玄烨自然知道是什麽原因,只是他幾次單獨留下尚之瑛在養心殿,想說些什麽,可終究是張了張口,再也沒說出什麽。
尚之瑛并不知道皇上已經知道這一切,在他眼裏,玄烨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君命不可違,他是臣子,必須要服從君王的一切命令。盡管他日日苦悶,從不酗酒的他也漸漸開始嗜酒如命,喝多了便對着那件披風發愣。
彤兒跟我說起這些的時候,一直都是小心翼翼,謹慎的挑着最合适的詞語,我卻從她的描述中還是感受到了尚之瑛冰冷徹骨的絕望。只有他與我知道那件披風意味着什麽。那恐怕是讓他唯一思念着我,也是最後能思念着我的寄托了。
我再也聽不進去彤兒半句話,将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手中的帕子已經被我手中的冷汗全部浸濕,我含着眼淚,心痛的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第 23 章
? 我終究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尚之瑛。
每每進宮請安,我都只是照着禮制,恭順溫和的聽着孝莊的交代,溫婉謙恭的微笑時刻挂在臉上。每天都在重複一樣的生活,一樣的心情。對我而言,我與愛此生再也無緣。
所以,再也沒有任何洶湧的心情能夠出現在我的世界裏。
就這樣,一眼能望到頭的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已到了十一月底。
十一月的北京城,已經卷起了陣陣冷風,時不時吹起地上層層的落葉,卷着殘葉飄飄灑灑的落滿了整個院落。每每到了這樣的季節,我都會對着那些挂在樹枝上岌岌可危、即将落地的枯葉陣陣心酸,又是一年深秋時,又是一年蹉跎的歲月。
我感慨:我的人生,究竟還要經過多少個這樣的年月,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毫無盡頭,毫無希望……
今年也不例外。深秋的陽光還是那樣耀眼,但是空氣中已泛起了層層冷氣。尤其是清晨時一陣陣的涼風吹着,真是讓人心寒至極。
我站在房門前,看着不遠處,只覺得初冬的景色是那樣的蕭瑟。一陣風吹過,帶着的涼意一層層的浸入到我的身體,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身上突然披上了一件披風,我回過頭,是福全。
“你向來身子不好,多穿點。”福全在我的耳邊喃喃道。他吹過來的熱氣一陣陣的灌到我的衣領裏,我本能的往旁邊站了站,才看到福全伸出的手,在剛剛觸碰到我的肩之時因為我的閃躲而停在了半空中。
福全有些尴尬,但随之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将手放了下去。
我卻明顯看到了他将手緊緊握起。
入了初冬,離我的生辰就不遠了。福全命人将府中裝扮的十分喜慶,一時間,所有的下人都忙了起來,個個臉上都帶着欣喜之色。
彤兒高興的從外面回來,一進門便嚷嚷着:“格格,看看這些挂飾好不好看?”說着将手中的托盤放到了圓桌上,跟我嬉笑道:“格格快看,都是王爺安排去布置的,看格格到底喜歡哪樣我好讓他們去打點布置。”
彤兒笑着,将一件件稀奇的挂飾展開,跟我一一比劃着。
我微微一笑,淡淡道:“都好,你看着布置吧。”便将目光別過,望向窗外。
彤兒并未看到我落寞的神情,這樣的生日,讓我想起兩年前在碧怡軒,同樣這樣的冬日裏,我的生辰,尚之瑛送我的那個特別的禮物,就是那只他自己做的木鳥。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我看到那只木鳥時的欣喜,那種只有孩童才有的欣喜。
“格格,府裏的下人可都羨慕着呢,都說王爺是真心疼惜福晉,大事小事都是親力親為,從未見過王爺對什麽事情這樣上心過呢!還有啊……”
彤兒一個勁兒的高興的絮叨着,我的思緒卻已經飛了出去,飛出了裕親王府,飛去了紫禁城,飛去了乾清宮,那個一直都會玉立在宮門前的身影……
寧悫太妃進宮向孝莊請安,我自然也要陪着一起進宮請安。
入宮請安的這天,大雪紛飛,漫天飄着鵝毛般的大雪。
我跟在寧悫太妃的身後一直到了慈寧宮。蘇麻姑姑早已在殿外等候,見到寧悫太妃便笑着微微福身道:“太妃娘娘萬福。”
寧悫太妃微笑着示意蘇麻姑姑不必多禮。蘇麻姑姑微微側身,對着我也輕輕福了福身,微笑着道了聲吉祥:“福晉吉祥。”
我微微一笑,點點頭,随着寧悫太妃進了大殿。
孝莊正坐在炕邊上,手裏捧着的奶茶還微微冒着些許熱氣。
見到我們進來,孝莊起身,笑道:“大冷的天兒,快進來。”
寧悫太妃與我跪在地上向孝莊請安道:“見過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萬福金安。”
孝莊笑着示意:“好了,好了,一家人都不要拘着禮了,快起來吧。”說着,放下手中的奶茶,對蘇麻姑姑吩咐道:“蘇麻,快去把煮好的熱奶茶端上來,先讓太妃與若凝暖暖身子。”
蘇麻姑姑笑着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
孝莊示意寧悫太妃入座,我在扶着寧悫太妃坐下後,也靜靜的坐到了一旁。孝莊一直微笑着看着我,末了,對寧悫太妃稱贊我道:“若凝這孩子從小便讓哀家省心,哀家當初可真舍不得呢!”
寧悫太妃滿意的看了我一眼,随後微笑道:“誰說不是呢?!若凝格格在這後宮中一直都是各位格格的典範,福全這孩子也是好福氣才能從您身邊娶走了若凝,我們裕親王府可一直都感念着皇額娘的恩德的。”
孝莊笑着點點頭,微微嘆口氣道:“好啊,只要孩子們都好,哀家就放心了……”說着,饒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寧悫太妃,“看看哀家,這無端端的竟然有些感傷了,歲月不饒人啊!想當初,皇上跟福全還那麽點大,如今卻都已各自有了家室。哀家倒是想不問塵世在這慈寧宮裏好好休息着,可孩子們的事情呦,哪能不讓哀家操心?就說說這惠妃的大阿哥,近些日子在上書房可是不少頑皮,氣的太傅總到慈寧宮來找哀家告狀…….哎,從先帝再到現在皇上的孩子,沒一個不讓哀家操碎了心的……”
“瞧瞧皇額娘說的。皇額娘可不老。” 寧悫太妃微微一笑,插了一句話,讓孝莊笑道:“你們這些孩子,最會逗哀家開心。”
“哎,對了,”孝莊微微一側目便将目光投到了我身上,随即微笑道:“福全與若凝成婚也有一段日子了,若凝可有了好消息了?”
孝莊的一句話,登時讓我的臉微微一紅,低下頭去。
寧悫太妃微微一愣,側目看了看我随即笑道:“若是有了好消息肯定是讓皇額娘第一個知曉。”
孝莊笑着點點頭,“也罷,也罷。”
我安靜的坐在一旁,甚少插話,只是微微有些發愣。
看着窗外的雪色反射在窗紙上的白光,居然一剎那明亮的有些晃眼。想象着外面下着這樣大的雪,思緒一邊亂糟糟的飛着,想起了那些曾經我還在紫禁城的日子,還有出了慈寧宮便往乾清宮去的宮道上,是不是還是那樣的清冷?紫禁城的角樓上是不是此刻早已落滿了皚皚白雪?還有遠遠看去那樣莊嚴肅穆的乾清宮是不是早已與飄落着的大雪融為一體在雪中再也看不清它的輪廓?
還有……他,他還好嗎?是不是還會玉立在雪中,守護着沒有一絲情感的乾清宮?……
我微微眯起了眼,有些迷茫。
“太皇太後吉祥。惠妃娘娘聽說若凝格格進宮了,大阿哥吵着鬧着要見格格。娘娘現在走不開,實在沒辦法只好差奴婢來請格格過去延禧宮。”
我聽聞到聲音,這才回過神看到惠妃娘娘的貼身侍女玉落前來,替惠妃娘娘傳話。
“瞧瞧,剛剛還說到大阿哥,這會子可不就又開始吵鬧了?”孝莊聞言,似乎有些無奈的看着寧悫太妃,微微搖頭道,“哀家的這個重孫子呦,是所有阿哥裏面最聰明的,可也最是淘氣,連他的額娘惠妃都經常拿他沒轍。好了,若凝,好不容易進趟宮就去看看吧,胤褆可是長高了不少呢!”
我起身,恭敬的向孝莊與寧悫太妃福了福身:“謝太後,若凝去去便回。”
走出慈寧宮,雪似乎下的小了些,但還是飄着些零星的小雪花,熟悉的宮道上已經鋪滿了厚厚的一層雪,我小心翼翼的踏着松軟的雪花,一點一點挪動着走在冷清素雅的宮道上。
我的餘光瞥過兩邊巍峨高聳的紅牆,本該那樣熱情的紅色,襯着黃色的琉璃瓦上附着着的厚厚的一層白雪,在此時卻也只能是凄凄涼涼,慘慘淡淡。
我一步一步小心的往延禧宮走着,可心裏卻是心不在焉。
以前那樣熟悉的宮道如今走起來卻覺得怎樣都看不到盡頭。剛才才慢慢停了的雪也忽的不知怎麽了,又下的大了起來。眼前的世界開始一點點的變得模糊,呼出的寒氣頃刻間便化作了水汽,不見了任何痕跡。我深一腳淺一腳,卻沒有發現,在宮道的盡頭,同樣也有另外一個人,冒着大雪在慢慢的向我走近。
雪下得急了起來,在我好不容易看清楚的宮道上,我看到在我的不遠處,站着的那個人,渾身已被雪打濕,卻在此時緩緩停住了腳,我也放緩了腳步,等到我真正的看清楚對面的人,我們已經只相隔幾尺而已。
駐足的人,正是尚之瑛。
空氣在此刻凝固。
我身體一怔,心裏一陣抽搐。
微微呼出的氣,雖然還是頓時化作水汽,我感受到了蝕骨般的疼痛。
我攥緊了手,卻依舊不能阻止蔓延到全身的疼痛。本就微冷的空氣在此刻變得更加寒冷,我微微抖了抖身子,心裏一陣酸澀,覺得雙腳像被灌了鉛,一步都邁不出。
尚之瑛緩緩的走過來,駐足在我對面。
我含着水汽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便垂了下去。我不敢看着他,我怕看着他我會情不自禁的哭出聲來。
良久,尚之瑛為了撣了撣披風上的雪,依舊是那樣輕柔,那樣的小心翼翼,那樣熟悉的溫雅。
不知不覺中,我的眼淚便掉了下來,陣陣冷風吹過,我竟也感覺不到冷,只覺得臉上早已冰涼一片,不知道是落下的雪花還是臉上的淚水,和着雪花化成了的水,一點點的在臉上蔓延開來
。
尚之瑛擡起手,為我輕輕拭去眼淚。感受到他手心裏的溫度,我擡起雙眸,看着他的眼神。
幾個月未見,他竟蒼老了幾許。在見到我擡頭的瞬間,尚之瑛揚了揚嘴角,依舊那樣明亮溫暖的笑容便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我的心再次猛烈抽搐起來,伴随而來的是渾身每個細胞的窒息。
“這麽冷的天可不能哭。”尚之瑛溫柔的聲音傳來。
我再也忍不住早已盈滿眼眶的淚水,眼淚吧嗒吧嗒的掉着,淚如泉湧,瞬間整個臉已經浸滿淚水。
尚之瑛擡起手,一點點的幫我拭着,我別轉過頭去,任由眼淚一滴滴的滑落在地。
尚之瑛撫了撫我的肩,輕聲道:“聽話,不要哭。”
我用力點了點頭,回過頭來,兩眼依舊噙着淚水。
尚之瑛笑了笑,那笑容,蒼白無力。盯着我看了許久,尚之瑛點點頭,仿佛自言自語道:“看到你都好,我就安心了。”
“對不起。”我終于在許久的沉默後,說出了這句話,這句一直深藏在我內心深處的話,是我多少個日日夜夜都想對他說的一句話。
尚之瑛看着我,搖搖頭,“不要說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尚之瑛頓了頓,淡淡一笑,極盡滄桑。“我對你許過的諾言,我沒有兌現。若凝……對不起。”
這一刻,我的內心終于崩潰。
我強忍着淚水,哽咽道:“不,是我,都是我,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我激動的一字一句說道,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全部爆發了出來。
“若凝!不怪你!是我對你許下了諾言卻沒有能力兌現,沒有能力給你想要的一切……”尚之瑛扶住身體發抖的我,低聲吼道。扶着我胳膊的手也微微抖着,深邃的黑眸中泛起了一絲水汽。
我淚如雨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心痛的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任由空中飄着的雪花打落在身上,打落在臉上,和着淚水,一點點的消融……
此時,我多想,伏在尚之瑛的肩頭,痛快淋漓的哭一場,可彼時,我卻再也不能那樣恣意,那樣放肆,去做我想做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我幽咽着,喉嚨酸澀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離開那條宮道,也不知道我是怎樣走到了延禧宮,我只覺得自己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沒有任何知覺,只是機械的在重複同一個動作。
惠妃看到我吓了一跳,因為我渾身已完全被雪打濕,整個人都濕漉漉的,惠妃一邊吩咐宮女去為我準備便服,一邊拉着我的手,走到暖爐旁,“眼瞧着這雪越下越大,妹妹怎麽不在慈寧宮裏躲會兒再過來?瞧瞧給淋的,仔細回去要生病!”
宮女拿來了便服,惠妃便幫着宮女一起為我換好。惠妃見我一句話都不說,向宮人們使了個眼色,所有的宮人便都退了出去。
“好妹妹,到底出了什麽事?”惠妃拉着我冰涼的手,一邊揉搓着,一邊關切的問道。
我嘆口氣,望着窗外,良久,幽幽嘆口氣。
“不想說就算了吧。”惠妃搖搖頭,為了拭去了臉上殘留的淚水,嘆口氣,動了動嘴唇,緩緩道:“姐姐是過來人,如果妹妹不嫌棄就聽姐姐一句話。”
我微微動了動睫毛。
惠妃接着道:“皇室貴族向來現實,容不得半點夢境。若凝,你若能明白姐姐這句話,就答應我,千萬不要再夢想那些個不真實的幻境。向往固然好,可你要知道,如今的你是裕親王府的福晉,愛新覺羅氏的皇族媳婦兒,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我的手微微一抖,惠妃嘆口氣,低聲道:“命運啊,是最不能容人質疑的。”
再次聽到“命運”這兩個字,比我最深切的感受還讓我疼痛,連呼吸都是疼痛的。
雪,一直下着,直到快到了傍晚,我才從延禧宮出去,惠妃不放心,派了人一直送我到宮門口,看到我上了馬車才回去。
馬車在交加的風雪中急性着,我渾身感受到的都是寒冷,徹頭徹尾的寒意一點點向內心深處襲來,我微微發着抖,心痛的感覺讓我的手腳開始發麻,很快,全身沒有了任何知覺。安靜的夜裏,只能聽見馬蹄聲與車外飄雪的“簌簌”聲。
轉眼,沒過幾日,便是我的我生辰。
這天,天空又飄起了大雪,如同那日一樣,洋洋灑灑的一會兒便将整個院子都裹上了一襲銀色。
我禮儀周全的陪着寧悫太妃用完了晚膳,坐了會兒便借口有些困倦,寧悫太妃自然不會為難我,對我笑着點點頭,應允了我。
福全微微側過頭,我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回到了景逸閣,将所有的燭火點燃後,整個房間立刻如同白晝一般明亮。
我坐在燭火下,開始對着左右搖曳的燭火發呆。
拿起手中的刺繡,我依舊清晰的記得那個夜晚,我就着這樣的燭火為尚之瑛一點點的将那件黑色的披風縫補好。可如今,那件披風,只能成為我們彼此之間最深的回憶。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王爺。”彤兒福身。
我放下了手中的刺繡,起身,小心的走到一旁。
福全微笑着走了過來,身上帶着些許酒味。
彤兒微微望了我一眼,關好門,退了出去。
福全輕輕走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我的手微微一緊。
“今天還高興嗎?”福全輕手一攬,便将我攬在懷中,一邊在我耳邊喃喃道。
我下意識的別了別頭,打算福身謝禮,更想要掙脫他的懷抱。福全卻将攬在我腰間的手緊了緊,讓我一時動彈不得。
“這個禮物,還滿意嗎?”說罷,福全拿出一支白玉簪,微笑着看着我,眼眸中帶着幾許溫情,幾許愛意,還有幾許……欲罷不能的欲望。
我趕緊福了福身,“謝王爺。”
“若凝……不要跟我說謝,你是我的妻子,我理應待你如此。”說着,便将我扶了起來,攬着我的腰,輕聲細語道。
經過了那麽久,我還是不習慣與他這樣的溫情與暧昧,于是不自覺得想要躲,卻讓福全将我攬的更緊,看着我的眼神也愈發熱烈,不由分說的便将我打橫抱起,輕輕的放在床榻上,整個身體覆了上來……他熱烈的吻着我,手遂伸向我衣間的盤扣。
“若凝……”福全一聲聲低低的喚着我的名字。我能感受到他身體的那股火熱,我內心抗拒着,卻不能做任何,只能任由點點淚水慢慢盈滿了眼眶。
因為,如今我已是他的妻子。
房中的紅燭搖曳了一夜,結了厚厚的燭花兒,蠟淚一滴滴的落在燭臺上,不時發出的“嘶嘶”聲,像是心被撕碎,淚落滿地的聲音。
這一夜的雪,下得格外大,夾着寒風,格外的冷。
☆、第 24 章
? 進了初春,人也漸漸乏了起來,近幾日裏總是覺得身子懶懶的,頭也昏昏沉沉,整個人時不時就覺得困倦。
入了三月的北京城,還是微微泛着些許涼氣。
今日清晨便起來洗漱好,用好了早膳後,看到屋外初春的陽光這樣好,我走出屋子,靠坐在院落裏的躺椅上,彤兒在不遠處擺弄着花花草草,一時不亦樂乎,跟我不停念叨着哪種花的學名、俗名,藥用價值又有多少等。
我靜靜的靠在躺椅上,微微笑着,一時間一陣困意襲來,頭微微有些發暈,我便微閉上了眼,一邊還聽着彤兒不停的跟我叨唠着。
王府裏的丫頭端來了燕窩粥,彤兒接了過來,一邊為我拿着湯匙從罐裏往外盛着,一邊笑着對我打趣道:“格格這幾日是越發的懶了呢!格格身子向來弱,這燕窩粥可是我昨兒晚上就吩咐廚房裏開始煮的,補氣養身,對格格再合适不過了。”
我微笑着嗔了她一眼,接過彤兒手中的碗。
拿起湯匙,剛舀了一匙,還未送到嘴邊便覺得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的嘔了起來。
彤兒看到我這樣,着急的将我手中的碗拿了去,焦急的問着:“格格這是怎麽了?”
我本想搖搖手,告訴彤兒我沒事兒,可胃裏就泛起了陣陣酸水,一點兒話都說不出來,彤兒扶起我,我還未來得及站起來,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再也站不住,倒向了一邊兒開始幹嘔起來。
彤兒吓壞了,一個勁兒的握着我的手,用帕子為我拭着頭上泛起的一層層細密的汗珠。我只覺眼冒金星,身上也軟綿綿的再也沒有任何力氣站起來。
彤兒焦急的扶着我:“格格!快回屋裏躺着吧!我扶您起來!”
我虛弱的點點頭,頭上密密的汗珠還在一層層的往外泛着。我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将手舉起搭在彤兒的手上,彤兒便将我整個人從躺椅上扶起。
可就在我起身的一剎那,我只覺得整個身體輕飄飄的毫無力氣,腳下軟綿綿的也沒有了任何着力點,頭頂上的太陽光此時也變得刺眼不已,接着便覺得一陣昏天黑地,翻天覆地的暈眩随之而來,我沒有任何力氣的便倒了下去。耳邊除了彤兒一聲聲喚着的“格格!格格!”的聲音我再也聽不到任何。
恍惚中,只覺得有個人跑來将我一把打橫抱起,我便暈了過去,再也沒有了任何知覺。
夢裏的我,是那樣的自由自在,在陽光下奔跑着,在鳥語花香的花海中肆意揮動着我的胳膊,遠遠的吶喊着,我仿佛覺得整個身體都置身在整個雲海之上一般的缥缈,輕輕的如一滴水,在空氣中飄來浮去。眼前只有一望無際的雲海,我漫無目的的漂着,漂着,一直漂向無垠的海天交界處……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眼皮沉重,我好似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勉強睜開了雙眼。
眼前,福全坐在床榻邊,臉上帶着擔憂與焦急的神色,看到我醒來,黑眸中閃過一絲驚喜。
彤兒站在不遠處,看到我醒來高興的上前拉起我的手,“格格您可終于醒了!真是吓壞我了!”
我微微的笑着,努力搖搖頭,想告訴她我一切都好。
彤兒像想起了什麽一樣,趕緊福身道:“恭喜王爺,恭喜福晉。”歡喜的神情溢于言表。
恭喜?
我帶着疑惑的目光望着彤兒,彤兒笑道:“格格有喜了!”說着,彤兒又看了看福全。
我收回目光,望向福全。
福全輕柔的點點頭,微微一笑,将我的手攥在手心裏,柔聲道:“太醫已經來看過了,我們有孩子了,若凝……”說着,福全将我的手輕輕捧起,放到自己的臉上,緩緩摩挲着。
彤兒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若凝,我們的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福全低聲喃喃道,輕柔的聲音如同害怕驚醒睡夢中的嬰兒一般。“太醫說已經快兩個月了。”
我将目光緩慢的移到蓋着我平坦的腹部的錦被上,另一只手慢慢隔着錦被撫摸着,福全跟我的孩子?我們有了孩子?我一遍遍的撫摸着,有點不相信,我平坦的腹中,居然有了一個小生命!
福全高興的握着我的手,一遍遍的低聲嗫喏道:“若凝,你放心,以後你跟孩子就是我的全部,我的全部!”
我的記憶在慢慢斷片,所有的所有都慢慢集中在“孩子”這兩個字上。腦子裏開始時有時無的閃過過去的一幕幕,有尚之瑛,有玄烨,有孝莊,還有,眼前的福全。
孩子,是啊,我們成婚已經半年多,有孩子不是再正常不過麽?只是,我一時間覺得困惑,內心忽然有些矛盾,在我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我心底深處決意要與之伴随一生的那個人,可是現在……現在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不再僅僅是裕親王的福晉,過不久我還會是一個母親。
我垂下雙眸,心裏忍不住的泛起一陣酸楚:這一生,我已經注定,與他再也無緣。雖然我一直都知道這個事實,但心底裏不時閃現的過去的一幕幕也會讓我所有悸動。可如今,有了這個孩子,既為人母,我此生便再也走不出去。
得知我懷有身孕後,整個王府都忙活兒了起來,每日裏福全都親自囑咐廚房,為我安排好一日膳食,太醫們也都受到他的囑托,随時可入府為我診脈。
彤兒更是緊張不已,日日陪在我身邊寸步不離,仿佛離開一時半刻我就會有什麽不測發生一樣。
我每天多數時間都在房中,要不就是靠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看着春日的陽光一點點的變得溫暖,遠處長廊的藤蔓也由最初的嫩綠一點點的變得翠綠,再到油綠,直到那墨綠色的枝葉變得繁花似錦,鋪滿長廊,落得地上斑斑點點的光影,随着不時拂過的清風搖搖曳曳,光影亦随着時大時小。
有時候我望着那綠色的藤蔓漸漸的就出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都是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腹中的孩子。
到底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将來會長得像誰?再胡思亂想的遠點,便是想着若是小男孩,我會應允他出了京城去闖天下,給他最大的自由;要是小女孩兒,長大後我一定會讓她自己選擇自己的幸福,讓她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我手裏握着一雙做到一半的虎頭鞋,彤兒端着一碗湯藥從屋裏走出來,微笑道:“格格這會兒肯定是餓了,肚子裏的小貝勒爺怕是也餓了呢!”
我聞言,微微擡頭望着彤兒,淡淡一笑,道:“怎的就知道一定是男孩兒?”
“奴婢覺得一定是小貝勒爺,要是小貝勒爺呢,就跟着王爺習武,上沙場,立戰功。格格後半輩子可不就有了依靠了?”彤兒将手裏的碗放下,一邊拿着另一只做好了的虎頭鞋認真道。
我淺淺揚了揚嘴角,輕聲道:“我倒願意她是個女孩兒,女孩兒家貼心。”我撫了撫微微隆起的小腹道。
“不管是貝勒爺還是小格格,總之只要健康平安就好!要是位小格格,肯定會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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