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往事歷歷在目(2)
林晔聞聲看着他,并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道歉,甚至懷疑他将自己當作了母親,只是想要和母親說一說他的後悔。
他看着她迷茫的眼睛,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然後又說:“你不是小深同母異父的妹妹,我和沁雅沒有孩子。”
林晔忽的松了一口氣,但又覺得疑惑,尤深明明說她是他的妹妹。
“那為什麽尤深告訴我他也是母親的孩子?”她還是問出了她的疑問,當時尤深說得很篤定,她才會害怕。
尤父緩了緩,嘆了一口氣,“一開始是因為他太小,看着我總是看着沁雅的照片出神,便以為這是他的母親。後來等他大了,我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說,小深這孩子從小自尊心就很強,如果告訴他,他只是沒名沒分的女人生的孩子,他恐怕會受打擊。”
林晔突然眯着眼睛看他:“沒名沒分的女人?抱歉,我想冒昧地問一句,尤深是在您和我母親還在一起的時候就有了嗎?”
他的眼神迷茫,似乎進入了回憶,他說:“對不起,是的。那時候我一直以為有沁雅那麽一個理想型的妻子就夠了,感情什麽的并不是很重要,她知書達理,溫柔體貼,對我沒有任何要求,我便開始放任自己,後來認識了小深的母親,才有了小深。她不鬧也不争,拿了離婚協議書就離開了,直到她走了,家裏日漸失去生機,我才幡然頓悟,她對我而言有多重要。後來她和你的父親相遇,又結了婚,我很偏執,又害死了她的第一個孩子,這些年我再也沒見過她,我知道我對不起她,沒想到我連道歉都還沒說,她已經去世了,我……”
他似乎有些哽咽,林晔卻有些生氣,緩了緩才開口:“我還當您是一位長輩,所以不會出言不遜,不過我不得不說,我很不喜歡您,您現在和我說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
尤父被點醒,是呀,他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林晔接着說:“我很感謝你告訴我有關我母親的、我不知道的往事,但是,我不能代表我的母親和您說什麽,原諒還是不原諒,都已入塵土了。”
看着尤父帶着傷痛的神色,她又想到了尤深,“那你當年為什麽沒有娶尤深的母親?”
“她剛生下小深沒多久,便出車禍,去世了。”
“您是愛尤深母親的,對嗎?如果不愛,您不會對尤深那麽好,只不過您覺得她的出現破壞了您和我的母親,所以即使她去世了也還怨着她,對嗎?”
尤父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能将這些看得如此通透,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的埋在心裏的秘密。
林晔淡然地說:“我從來沒有聽見母親說她怨過誰,所以您也不用這麽做。作為母親的孩子,我得和您說一句感謝,如果不是您當初的錯誤和自私,就不會有母親和父親日後的相遇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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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迎着他的目光,一臉的堅定,不計後果地說出會讓他動怒的話,他也的确有了怒意,卻終是壓制住。
現在正是夏日,窗外晃動的人群讓林晔覺得有些心煩,想到尤深的模樣,還是沒忍住。
“我不會把這些告訴尤深,但是我希望您能告訴他,他一直背負着對我母親的恨,認為他是被抛棄的孩子,比起這些,自尊心又算得了什麽呢?”
林晔起身離開,尤父靜坐很久,原本挺直的背脊都微微彎了下去,大抵是領悟到自己對尤深的傷害了。
如果說他和林母的往事,依舊歷歷在目,讓他悔不當初,只能徒留悔恨。那麽,對于尤深的謊言,他是能夠挽回的,只要他能夠認清自己犯的錯。
林母對他而言,是因為得到了又失去,他終于明白她的好的時候,她不見了,所以他不舍得,放不下。而尤深母親對他而言是得到了沒失去,哪怕她已去世,心也還是他的,所以他不珍惜,也因此漸漸忘記了他們之間的愛。
他是自私的,同時愛着兩個女人,卻偏偏還要裝作是深情之人,想要留住失去的,到最後卻誰都沒有留下。
林晔希望他能醒悟,離開滿是百合花的莊園,也給尤深一份單純的父愛,不要再欺騙下去。
**
林晔回到家的時候,顧煜卿正在廚房裏忙着什麽,一片狼藉。
她嘆了一口氣,走進廚房,拿起抹布就開始打掃,顧煜卿在一旁看着她,卻沒有說話。
“煜卿哥,你說你就會那麽幾個菜就不要再瞎折騰啦,就做那幾個不就好了,我也愛吃的。”
他卻突然靠近,用髒兮兮的手摸她的臉,問她:“沒被欺負吧?”
她拍掉他的手,一臉嫌棄:“顧長官是擔心我被掌嘴嗎?那都是深宮大戲裏的橋段,你是不是宮鬥劇看太多了?啧啧,真沒想到顧長官還看這些?”
顧煜卿看林小姑娘生龍活虎的,戰鬥力也是極高,便明白了她沒受欺負,硬是用手弄髒了她的額頭和臉頰,惡狠狠地說:“看來你心情不錯呀,還認為我看的宮鬥劇很多,嗯?”
拼武力,林小姑娘自然不敵,躲又躲不開,低頭求饒了好久,顧煜卿才放過她。
她卻趁他不注意,想要動手掐他,卻被他躲開,她默默收回伸出的手,傻傻的看着他笑,他只解下圍裙,大步離開。
林小姑娘的眼睛眨呀眨,咦,居然沒事兒?
然後,顧煜卿便聽見林晔調侃的聲音:“剛剛沒發現,顧長官穿圍裙,還是別有一番滋味的呀!”
呵呵,別有一番滋味?
顧煜卿停頓了一下,挑了一下眉,剛準備轉身,便被林晔叫住:“顧煜卿,你別動,也別轉身。”
“嗯?”他果真一動未動。
林晔問:“你怎麽不問我他和我說了什麽呢?”
“你想說的時候,肯定會和我說的。”
林晔一步一步走向他,慢慢靠近,輕輕地把頭靠在他的後背上,低低的聲音:“不是尤深的妹妹,我很開心。可是,最近發生的這一切讓我很難受。”
她不說話了,周圍突然變得十分安靜,顧煜卿還是沒有轉身,任由她抵在他的後背,無聲無息。
等她的呼吸越來越輕,輕到幾乎聽不見的時候,顧煜卿這才轉身,輕輕揉着她的發絲。
廚房裏還是一片狼藉,可是這絲毫沒有影響到客廳裏的溫馨,微弱的燈光打在顧煜卿的身上,竟有些朦胧,透着溫柔,晃得林晔鼻尖酸酸的。
剛剛還氣勢逼人的林小姑娘此刻溫順的縮在顧煜卿的臂膀間,難得的小鳥依人,不吵也不鬧。
顧煜卿一低頭,就看見林小姑娘眼角晶瑩的淚珠,然後她的眉毛輕輕顫動了一下,淚珠瞬間滑落,消失不見。
她擡起頭,迎着他的目光,緩緩地說:“顧煜卿,我累了,想睡覺。”
他溫柔地笑:“不吃飯了嗎?”
語氣溫柔,帶着詢問,可林晔偏偏從中感覺到了他的堅持。
她揉了揉了眼睛,又偏頭想了一下,柔軟的小食指輕輕搭在唇邊,本該是俏皮的動作,她卻擺出一副深思的模樣,看了他許久,才軟軟地說:“那就先吃飯好了,不過我不想做了,我們出去吃好嗎?”
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要她吃了飯再睡,如今目的達到了,至于去哪吃,是誰做,他都不在乎。
握着林晔細瘦的手腕,他突然覺得她真的太瘦了。
第二天天剛亮,顧煜卿就要回部隊了,臨走的時候,他有些不舍,艱難地說:“阿晔,這次可能會去的比較久,也是封閉式的。”
林晔點頭,“我知道了,爸爸和外公已經回來了,如果還有緊急情況的話,我會找他們的,你安心在部隊訓練。”
他把目光停留在她的眉間,複而凝着她的面容看了許久,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最後緩緩松開,和她道了別,徑直從她身旁走過。
走了幾步,林晔突然叫住他,他停下腳步,她跑到他的面前,一雙明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
他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卻依舊是一副溫柔平靜的臉,透着點調笑的意味:“怎麽了?不舍得我走呀?”
林晔點點頭,露出不舍的表情,嘴角卻有一抹笑:“是呀,不舍得呀!”
她拉起他垂在身側的右手,又對着自己的手心哈了一口氣,然後把手覆在他的手心裏,他只覺得柔軟纖細的小手手心是熱熱的,仿佛灼傷了他的手心。
繼而是冰涼的感覺,她擡起小手,他就看見一枚勳章在自己的手心裏,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亮亮的,還有些耀眼,勳章背面邊角的一塊刻着他名字的縮寫,很小,不仔細看都看不見,顧煜卿卻注意到這小小的字母是新刻上去的。
他擡起頭,就看見她明媚的笑容:“這是外公以前一枚很珍惜的勳章,幾年前送給了我,我現在把它送給你。”
顧煜卿轉身走了,勳章被他緊緊地握在手心裏,他知道林晔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
她沒有再叫住他,他也不再回頭,他走得有些緩慢,卻沒有任何停頓,然後離開了林晔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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