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娶你】

雲安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手腳被縛,躺在一輛颠簸的馬車上。

外面很安靜,只有趕車人偶爾呵斥馬匹的聲音。

她挪了挪身子靠近窗邊,試着用牙咬着垂簾,扯出一條縫來。外面漆黑一片,看不太清,只隐約知道是條沒來過的路。偶能見到一些遠處房屋的影子,瞧着不是往郊外走。

外面的人打開車門,雲安在一驚,急忙朝一旁倒下去,假裝沒有醒過來。

“啧,貨色不錯。”

另外一個人伸手拍了他的後腦勺一下,“小子,別以為你打着什麽主意我不知道,別多事。趕緊幹完這趟差事,收錢走人!拿了銀子什麽樣的女人得不着?別起那歪心思碰不該碰的人。”

兩個人一邊說着污言碎語一邊将馬車門關上,坐在前頭還在斷斷續續地講着葷段子。

雲安在尋了個比較舒服些的姿勢躺着,細細思索起來。

車窗很小,比她的頭大了沒多少,逃不出去。呼喊求救也是使不得的,又不曉得外面是什麽情景,貿然驚動了他們,只能是打草驚蛇。跟他們拼命就更使不得了。

雲安在嘆了口氣。她無奈地發現,自己只能等着盼着家裏人趕緊來救她。

事已至此,她也能猜出來是誰害她。

雲安在又想起了肖允宸。

小時候肖允宸總是笑話她貪嘴,說她長大了要變成小胖墩,會醜醜的。向來愛笑的雲安在癟了癟唇,念在他是太子的身份沒敢反駁,自個兒低着頭掉眼淚。

肖允宸哪裏見過她哭,一下子就慌了。他急忙說:“不怕,不怕。誰敢說在在醜,我把他抓起來扔進天牢。”

在在沒有理他,還是低着頭抹眼淚。

一旁的鐘家小公子鐘澤林嬉笑着說:“在在是擔心變醜了以後嫁不出去吧?”

肖允宸只好繼續哄她:“在在不哭了,等你長大了我娶你。整個禦膳房都任你差遣,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随着年紀漸長,游屏閣裏的學堂也擺着花卉盆栽将男女隔開。雲安在和肖允宸只有在見面時行禮問好,再無半點交集。

只是雲安在總是能收到各種各樣的零食。

甜的、糯的、滑的、軟的……

每一天都有,一天不落。

倘若哪日雲安在沒去游屏閣,第二日準會收到兩份。

事實上,雲安在并沒有如肖允宸所說變成一個小胖墩,更沒有變得醜醜的。相反,她出落的越來越漂亮。如今十四歲的她,臉頰雖仍有孩提的稚嫩感,可已經成為了整個豐東皇城最打眼的那一個小姑娘。

她總是脊背挺直,下巴微擡,唇畔含笑,眉眼如璀。她沿着漆紅的宮牆款款走來,輕飄飄地走進了肖允宸的心裏。便再也沒有別人能入了他的眼。

雲安在輕嘆了一聲,她一直都知道太子妃的位置并沒有表面瞧着那麽光鮮亮麗。這不,旨意還沒下來,就已經有人要害她了。

馬車一路颠簸,等到了地兒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

那兩個人解開綁在雲安在雙腳上的繩子,綁在她手腕上的繩子卻沒有解開,他們将她拉下來。

“走!”其中一個人拽着捆綁雲安在手腕的繩子,拉着她往前走。另外一個人朝着她不懷好意地咧嘴笑了笑。

雲安在有些慌神。

他們居然沒有帶她去僻靜的地方“處理”掉,而去到了一條十分熱鬧的小巷。雖然是一大早上,已經一片喧嚣了。

雲安在瞟見巷子口的石墩上,用潦草的字跡寫着“泥滾子巷”幾個字。

這是一條十分髒亂的巷子,總是能聽見罵罵咧咧的聲音,巷子兩旁的二樓裏時不時傳來女人的嬌笑聲。與這兩種聲音相映襯着的還有女子、孩提的哭泣聲。

“坐這!”拉着雲安在的那個人一拉,雲安在跟上不急,一個踉跄摔在地上。昨兒剛下了一場暴雨,泥滾子巷這種地方自然不會有什麽青磚鋪地,全是泥地。

雲安在摔在泥坑裏,污泥染髒了她薔薇色的長裙。

她很慌,幾乎是本能地抓了把泥土抹在臉上。

因為她身上也染了大片淤泥,那兩個人倒是沒怎麽在意她的臉。

“真是麻煩!”那人握着拳頭差點揮過來,被另外一個人攔住了。兩個人竊竊私語了兩句,雖然還是沒什麽好臉色,但還是收了拳頭,催促着雲安動作麻利點,別給他們惹麻煩。

雲安在吓得身子一顫,急忙爬起來,聽話地坐在那個人說的地方——髒兮兮的幹草堆上。

她的确被那人的拳頭吓到了,無論是幼時生活在鎮西,還是這幾年養在衛國公府裏,她向來都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誰跟她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指責、拌嘴這種事情都是不曾有過的。更何況是朝着她亮拳頭?

許是真的驚到了,她身子發顫地蜷縮在甘草堆上抱着膝,瑟瑟發抖。

竟是連掉落了一只鞋子都渾然不覺。

低着頭坐在雲安在身邊還有幾個小姑娘,她們身邊站着一些人,罵罵咧咧的。顯然并不是和劫持雲安在的人是一夥的。其實雲安在也知道拉她過來的這兩個人并非昨夜劫持她的那些黑衣人。那些黑衣人武藝高強,而這兩個人明顯只是最下等的地痞流氓。

“啧,有沒有乖巧一點的七八歲的小姑娘?”一個一臉刻薄的婦人走過來,既傲慢,又嫌棄。她甚至用手捏着帕子捂住唇鼻,嫌棄這兒臭烘烘的。

“有有有!”兩三個人争先恐後地迎上去,口若懸河地介紹其自己手中的“貨物”。

到最後一個看上去稍微壯實一些的小姑娘被一兩銀子買走了。那婦人領着小姑娘的耳朵,像買了一頭畜生。

到這時候,雲安在還怎麽會不明白這條泥滾子巷專做的就是這種人口買賣的生意?這些人居然要把她賣了!雲安在又怒又怕。

泥滾子巷越來越熱鬧。

一大早的時候,多是一些婦人、管家來給家中挑買童養媳和粗實丫鬟。等過了辰時,再來泥滾子巷“挑貨”的人就變了一撥。

這一撥買主顯然沒有早些時候那些人體面。

男的污言碎語,女的臉上擦着濃厚的□□,穿得花枝招展的。

而那些還沒有賣出去的七八歲以下的小姑娘再也無人問津。

雲安在始終低着頭,她知道越來越多的人圍着她,打量她。

就算她滿身淤泥,又深深低着頭。可是一瞧她的身量,就知道是個尤物。淩亂的長發垂下來,半遮了臉,臉上又髒兮兮的。可是哪怕只是個側臉,或者是眉眼低垂的輪廓,都能瞧出來絕對是個美人兒。

雲安在的容貌在宮裏都是數一數二的,更何況這泥滾子巷。

這些落在身上不懷好意的目光像一盆盆污水澆在雲安在的身上,她緊緊攥着拳,塗着蔻丹的指甲嵌進掌心,絲絲血痕從掌心沁出來。

雲安在終于明白背後的那個人為什麽沒有幹脆殺掉她,也沒有直接将她賣掉,而是将她弄到這裏來。

這是在故意羞辱她。

那些一道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就是淩遲的刀。

雲安在貝齒輕扣唇瓣,将嘴唇咬得發白。她眼眶裏蓄着淚,硬生生憋着不哭出來。

“喲,臉生得很吶。”一個一字眉、鬥雞眼的漢子走過來,“這貨來路不明的吧。”

他先前已經打量了雲安在很久,這才走到那兩個漢子面前。

“嘿嘿,”其中一個人急忙賠笑,“這位爺,咱們兄弟就是借貴地行個方便。至于這貨嘛,嘿嘿,哪有什麽來路明不明的說法。貨色好就行喽!”

說着,他朝着那鬥雞眼擠了擠眉毛,露出一種只有男人間才會懂的笑來。

“小爺也不跟你們墨跡,這貨,小爺我是相中了。開個價吧,痛快點!”

兩個人對視一眼,年紀稍大些的那個就朝着鬥雞眼生出了五根手指頭。

“五兩銀子?你們這是訛人吧!都能買仨妞了!”

“這位爺,一分價錢一分貨,咱們兄弟手裏頭這貨可是不愁出不去的。要不是咱們兄弟着急脫手,那是五兩銀子也不會賣的!”

“就是啊!”另外一個人附和,“一瞧您就是有錢人,哪在乎這麽點銀子。為了美人,值得啊!”

鬥雞眼咬了咬牙,說:“三兩銀子!就這個價!出不出?”

兩個人有些猶豫,他們又不是第一回幹這事兒。向來會想看貨色,自然知曉一口咬定五兩銀子總會出手的。可是這回這買賣有些急,實在是拖不得。

“我出四兩銀子。”一個打扮妖嬈的女人扭着身子走過來。

明明已經入了秋,她還穿着薄紗裙,橘紅的短衫領口開得很大。裏面的裹肚很低,幾乎藏不住裏面的圓潤。她的臉上塗着很厚的□□,滿頭珠花,一股子廉價胭脂水粉的香氣散開。瞧着就知道是做什麽行當的人。

她身後還有一個低着頭啜涕的小姑娘,應該是剛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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