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秋梨膏】
因為明日就是中秋的緣故,今日的課程提前結束。從游屏閣出來的軟轎停在宮門口的時候,雲安在扶着煮雨的手換轎子。
她一眼就看見蕭且斜斜倚靠在一棵楊樹下。
明明他站得一點都不直,明明那棵楊樹筆直筆直的。可是他倚着楊樹的時候,竟是比身後的大樹更有一番頂天立地的錯覺。
“義兄。”雲安在和雲安酒一起跟蕭且打招呼。
之前雲奉啓接送她們兩個的時候倒還好說,可是她們畢竟和蕭且不熟,面對他的時候還是會很局促。
蕭且點了下頭,就走到馬旁,上了馬。
轎子被擡起來,緩緩朝着衛國公府而去。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回家路,卻因為轎子外的蕭且,而變得別扭起來。
雲安在并沒有跟雲家的人講過親眼看着蕭且殺人的情景。她總覺得蕭且是個危險。
今兒個早上急着進宮,她根本沒有時間把蕭且的事兒問清楚。等回家了,一定好好問問父親和哥哥蕭且怎麽就變成了義兄?
而且,雲安在決定多勸勸父親和哥哥,免得他們對蕭且不設防,一不小心吃了虧。
肖允宸正巧要出宮,他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就看見雲家的轎子走遠。轎子旁邊馬背上的蕭且身材高大,又自帶一股桀骜的冰冷,異常顯眼。
“那個人是誰?”肖允宸皺眉。
侍衛急忙說:“回太子殿下,剛剛雲家的兩位姑娘喊那位公子為義兄。”
雲安在和雲安酒的轎子半路被鐘家的人攔了下來。鐘四娘坐在轎子裏,鐘澤林騎在馬上,停在鐘四娘轎子旁邊。轎簾被掀開,露出半張鐘四娘帶笑的臉龐。這位鐘四娘去年出嫁,可惜出嫁不久夫君便去世了,之後便時常回荊國公府小住。
鐘四娘的臉上還挂着一抹端莊的笑容,可是鐘澤林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
“家母一直很喜歡雲家兩位姑娘,特令四娘在這兒候着,請兩位姑娘入府做客。”
今日鐘澤林告了假并沒有入宮,不成想竟在這裏堵着。
顧嬷嬷從最後面的轎子裏下來。
“原來是鐘四姑娘和鐘六少爺,”桂嬷嬷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我們夫人還在家中等着兩位姑娘呢,今日就不過去叨擾了,改日定去荊國公府正式拜訪。”
鐘澤林嗤笑了一聲,說:“哪裏來得老刁奴,這裏也有你說話的份兒?”
顧嬷嬷微微皺了下眉,卻沒敢接話。
雲安在讓煮雨掀起轎簾,她說:“我母親也一直很喜歡鐘四姐姐呢,總是讓幾個姐妹多學學鐘四姐姐的才情和品行。母親昨兒還說想請你去府上坐坐。要不然你先和我們一起回衛國公府小坐,然後我和姐姐再去你府上游玩?”
雲安在往一旁側了側,她朝着對面轎子裏的鐘四娘招了招手,淺笑道:“我們坐一頂轎子吧?”
那一邊的轎簾也被壓枝撩起一角,雲安酒附和:“二叔也時常誇鐘六郎飽讀詩書,倘若你能和鐘四姐姐一起過府小坐那就更好啦。”
鐘四娘倒是沒有想到雲安酒和雲安在兩個竟是一唱一和,用她的說辭相邀。她淺淺笑着,說:“兩位妹妹這般找借口推辭,莫不是嫌棄我荊國公府的茶水?還是在四娘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兩位妹妹?”
“當然不是,鐘四姐姐多心了。”雲安在微微收了笑。
一旁的鐘澤林冷聲道:“既然并非瞧不上我荊國公府,那麽請吧!”
這次鐘澤林和鐘四娘并非只他們兩個人來,鐘四娘轎子旁垂首立了四個伺候的丫鬟,鐘澤林身後也跟了七八個家仆,一個個身材高大,強壯異常。
雲安在蹙眉,鐘家人這行為是打算明目張膽劫人了嗎?
蕭且騎在馬上,“得得”趕來。
他向來喜歡騎快馬,所以有些不适應跟着轎子時的速度,便走走停停,有些懶散地跟在後面,與轎子有一段距離。
“怎麽了?”蕭且本來就有些不耐煩,又見轎子被攔下更是不耐。
顧嬷嬷心中一喜,心想自己畢竟是個下人,可是蕭且如今也算衛國公府裏的主子,是說得上話的。她急忙說:“是荊國公府的四娘和六郎想請兩位姑娘過去……”
“不去。”蕭且直接打斷顧嬷嬷的話。
他擡眼,冷冷看着擋在前面的轎子、馬匹和人。
“讓開。”他說。
蕭且生冷的語氣讓鐘澤林和鐘四娘十分意外,就連雲安在、雲安酒和桂嬷嬷都愣了一下。顧嬷嬷眸光閃了閃,悄悄退到了一旁。
“你誰?”鐘澤林擡起眼皮瞟了蕭且一眼。
蕭且顯然沒打算回答鐘澤林的話,他等了片刻,見對方還是沒讓開路,他終于将一直垂在身側的手給擡了起來。
“駕!”
蕭且手中的馬鞭甩在馬身上,馬兒吃痛,朝着前方狂奔而去。而蕭且的前方就是鐘家的人。
望着沖過來的烈馬,鐘四娘驚呼一聲,跟着她的小丫鬟們也一個個花容失色。
“你要做什麽!趕緊停下!”鐘澤林出聲制止。
蕭且不為所動。
鐘澤林只好急忙讓轎夫擡轎,自己也趕馬避開。他自己倒還好,擡着轎子的四個轎夫動作慢了些,有一個轎夫還是被馬蹄踩了一腳,轎夫跌倒,鐘四娘的轎子一下子落到地上,鐘四娘的下巴磕到的窗沿兒,立刻就腫了。她連連呼痛,四個跟着的小丫鬟都慌手慌腳堵在轎子前伺候着。
“籲——”蕭且勒緊馬缰,讓馬停下。
蕭且調轉馬頭,坐在高頭大馬上,目光随意一掃一一掃過鐘家每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你是哪兒冒出來的下人膽敢如此無禮!”鐘澤林安撫了身下受了驚的馬,氣急敗壞地盯着蕭且。
雲安在嚴肅道:“這位并非你口中的下人,而是我衛國公府的少爺,我們的兄長。”
蕭且恰時擡眼,看了她一眼。
“哈,”鐘澤林冷笑,“胡說!誰不知道你衛國公府只有雲奉啓一個少爺?他難道是你爹跟外面的女人生的野孩子?可憐了雲奉啓,長子位子不保了!”
“澤林!”鐘四娘顧不得唇上的疼痛,已是被鐘澤林的話驚到了。她用帕子掩了唇,想要指責他,又要顧着他的顏面,想要指責的話就噎在了嗓子裏。她這個弟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蕭且再一次舉起馬鞭的時候,還沒等下一步動作,鐘澤林已不由向後退了兩步。
蕭且懶得看他,只是說:“起轎。”
鐘澤林還想阻撓,鐘四娘将他攔了下來。
轎簾被放下,雲家的轎子再次被擡了起來。雲安在松了口氣,她早就該料到蕭且會是這樣的行事風格。只不過總是這樣也是不成的。畢竟這裏是豐東,不再是土匪窩。
雲安在又皺眉,鐘家的事兒始終梗在那裏,事到如今是絕無和解的可能了。
并非她願意和解,只是正如她父親所言,報複有很多種。此時決不能擺在明面上,否則吃虧的還是她。
回去之後,給蕭且準備的松回院已經收拾妥當了。這處院落與雲奉啓的旭照院挨着,平時雖閑置,可一直有人打掃,所以收拾起來也不麻煩。
“大姐姐、二姐姐!嫂子做了秋梨膏,可甜啦!”雲安爾小跑着迎上來。她跑到雲安在和雲安酒面前的時候,才發現站在後面的蕭且。她有些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大哥哥。”
因為雲家只有雲奉啓一個兒子,所以下頭的幾個姑娘一直喊他哥哥。雲安爾就脫口喊了蕭且一聲大哥哥。
蕭且“嗯”了一聲,越過三個小姑娘,往裏走。
雲家三個姐妹竟是同時松了口氣。
入了秋,天氣幹燥,穆樞淩就親手熬了秋梨膏給各個院子送去。這秋梨膏是用新鮮的雪梨,再加上麥冬、羅漢果、甘草、茯苓、川貝粉、□□糖、生姜、紅棗等配料熬上一天才熬成的。清肺潤肺、養胃安神,最宜秋日食用。
雲安在剛剛回了她的露破院,烹茶就端上了秋梨膏。秋梨膏已經用溫水化開了,雲安在将白瓷小匙探入琥珀色的秋梨膏裏,秋梨膏還沒入口,她的唇畔就染上了三分笑意。
絲滑的秋梨膏入口,甜絲絲的,帶着一股梨子的清香味兒。這股梨子的清甜潤在喉嚨,整個人都愉悅了些。
“取常服來,我要去一趟父親那裏。”雲安在又嘗了幾口,才将白瓷小匙放下。
雲安在入宮的時候穿比較繁複的對襟褙子配十二幅的描金繡紋裙,如今回了家,便換上一身寬松綿軟的鵝黃短襖,和一條象牙色的素裙。
她去雲闊書房的時候,得知蕭且在裏面,便去了前邊的小花園裏等着。她有些慵懶地坐在八角涼亭裏,半低垂着眉眼,斜斜倚在靠欄上。不多時,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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