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紅着臉】
蕭且将雲安在放下來,有些奇怪地說:“為什麽沖出來。”
“因為我很恨鐘家人,你殺了他們我高興!”雲安在咬了一下嘴唇,十分硬氣地說。
蕭且沒說話,斜斜倚在身後的樹上,就那樣審視着雲安在。雲安在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她嘟囔:“你是我義兄啊,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射成刺猬。指不定……還要連累我們雲家呢。”
蕭且擡起頭看了看天,說:“一會兒要下雨。”
雲安在不太懂蕭且突然說這話的意思,可是等到豆大的雨滴砸下來的時候,她才開始急了。
秋雨來得很急,瓢潑似的雨水澆下來,雲安在濕了個徹底。
裙裝旖旎,玲珑畢現。
她抱着胸口,紅着臉。
“義兄,我們就要這樣繼續淋雨嗎?”雨水澆下來,淋濕她的長發,又滴落在她的眼睛裏。她伸出手背使勁兒去擦。
蕭且掃了一眼山形,說:“走吧。”
雲安在匆忙提着濕漉漉的裙擺努力跟上去。
蕭且忽然想起來當初在山寨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像個小蝸牛一樣,怎麽都跟不上他的步子。他回頭,果然看見小姑娘低着頭一步一步跨過來。每走一步,顫顫巍巍的。
他便又折回去,蹲在了雲安在的身前,說:“上來。”
雲安在不想再與蕭且有一絲肢體接觸,便找了個十分蹩腳的理由——“下了雨呢,你想拿我做雨傘嗎?”
蕭且站起來,好笑地看了一眼雲安在,然後彎腰,一手穿過雲安在的腋下,一手從她膝下穿過。然後在她的驚呼聲中,将她抱了起來。
“我做你的傘總行了吧。”蕭且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将雲安在的臉和身子埋起來。
雨越下越大,橫掃千軍之勢。
此處為荒山,幾乎無路。大雨沖刷山石,又有雜草灌木相掩,處處險要。然而這種情形絲毫不能影響到蕭且,他穩步前行,自如穿梭在雨中。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淌下來,流進他的胸膛裏。
蕭且一步躍起,從淤泥遍地的窪地掠過去,閃身停在一處坳地。
雷聲遠了,他這才聽見懷裏嗚咽的微弱哭聲。
蕭且疑惑地拉開衣襟,露出雲安在濕漉漉的臉。
居然又哭了,還以為她回了家就不會再之前那種總是畏懼,沒想到還是這麽愛哭。
蕭且把雲安在放下,說:“站在這裏別動。”
蕭且鑽進一個山洞,查看裏面的情況。
許久,都沒聽見什麽聲音。雲安在又擔心起來。裏面該不會有野獸吧?
“進來吧。”蕭且從山洞裏走出來。
等雲安在走過去後,淺藕色的繡花鞋已經全濕了。
山洞裏被蕭且生起火,暖烘烘的。雲安在蹲在火堆旁,伸着手烤火。
望着身前閃爍的火光,雲安在心裏開始一點點有了悔意。當時只顧着救蕭且,竟沒有想那麽多。可是她被人抓走,恐怕又要讓有心人編排。
算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嫁給太子了。
雲安在嘆了口氣,偏着頭問:“義兄,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蕭且将樹枝扔進火堆裏,默了默,才說:“山伯每個月會下山販賣獸皮,去集市路上的時候不小心撞了鐘四娘的轎子。鐘澤楊就讓家仆打斷了山伯的腿。山伯不認識那些人,只知道是大戶人家的一對兄妹,慌亂中他撿到了那個妹妹落下一枚玉扣。”
蕭且語氣平靜,已經聽不出怒意。
原來山伯的腿是這樣傷的,雲安在又追問:“那、那你為什麽要用這樣的一種方式殺了他們?”
“殺人還要講究方式?”蕭且反問。
“對呀,”雲安在點頭,“你不用在那樣大庭廣衆的場合下手的,可以在角落裏殺掉他們。那樣就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做的。而你也不用逃到這裏來。”
雲安在自己都覺得稀奇,她居然覺得蕭且殺人這事兒是對的。還會幫他分析怎麽殺人才更方便……
蕭且随意說:“我沒想那麽多,殺了就是殺了。”
“可是你這樣要怎麽回去呢?”雲安在急問。
“回去?回哪?”
“當然是回家呀!”雲安在愣了一下,難道他根本沒想過要回雲家?
“家?”蕭且皺眉。
是了,他之所以留在雲家就是為了查那枚玉扣的下落吧。如今鐘家的兩兄妹已經死了,他的确沒有必要再回去了。
雲安在低着頭,沉默了半天,才應了一聲,低着頭望着火光。
過了好一會兒,雲安在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一筆一劃地在地上寫字。
“蕭且。”
“嗯?”蕭且從火光裏擡眼望向雲安在。
“我寫的是蕭且,你的名字。”雲安在把樹枝遞給蕭且,“義兄,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
蕭且很想說他認字沒用,可是看着雲安在伸過來的手,他還是将樹枝接了過來。
“照着我這個寫。”雲安在說。
蕭且看了一眼,開始在地上寫。
“寫好了沒?”雲安在歪着身子望過去,赫然看見蕭且寫的是——雲安在。
雲安在愣了一下,才說:“你是怎麽照着寫的?我寫的分明不是這三個字……”
“‘蕭’字筆畫太多了。”蕭且說。
雲安在有些無奈地說:“筆畫多也是你的名字,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姓筆畫多就嫌棄它呀?難不成還能改了自己的姓?”
蕭且唰唰在地上寫了兩個字,說:“那以後就改雲且。”
雲安在看着蕭且在“雲安在”三個字旁寫下的“雲且”兩個字有些懵。她耐着性子解釋:“不可以的,姓是不可以亂改的!你父親要是知道了會生氣的。”
“父親?我沒有。”蕭且将樹枝扔了,“名字是山伯起的,山伯也沒有姓。他随便想了個姓氏就給我起了名字。”
“抱歉……”雲安在又一次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好像總是說錯話。
蕭且望着雲安在覺得有趣,她怎麽總是低着頭像犯了錯的小貓似的。
雲安在抿了下唇,走到洞.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真冷。外面的雨絲毫沒有減弱的勢頭,雲奉啓怎麽還沒尋來?
一直到天黑,雲奉啓都沒有找來。
雲安在有些急了,她時不時望向洞.口,焦急地說:“哥哥怎麽還不來……”
話音剛落,又是一道驚雷。
這雨剛剛小了一會兒,此時又開始瓢潑一般。
可是雲安在現在就算是被澆透也想回家,她總不能留在這裏過夜。上次被劫走的事兒使得那麽多人暗地裏議論她,如今更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人擄走,還要過了夜才能回去。她怎麽覺得就算是一門普通的親事都說不上了!她一時間想起豐東城裏因為這樣那樣緣由始終未嫁的姑娘們,她們過得可不怎麽好。
她走到蕭且身邊,低聲求他:“義兄,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蕭且靜靜看她,問:“這樣的雨夜走山路?”
雲安在不吭聲了,她也知道這簡直是難為蕭且。倘若是蕭且一個人還好,帶着她就是個大拖累。
蕭且用洞裏的幹草鋪了層床,又将自己的黑袍子攤開鋪在上面。
“過來睡覺,明早送你回去。”
雲安在站在那兒不動。
蕭且看了一眼被他放在火堆旁的刀,說:“需要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才肯過來嗎?”
雲安在不吭聲了。
她早就不認為蕭且會傷害她了,可是每次看見蕭且的刀,她心裏都會顫一下。
雲安在蜷縮着身子躺在黑袍子上。她可以感覺到身側蕭且的氣息。好似,又回到了山寨裏的日子。
怎麽就還是沒逃開呢?
蕭且殺了人,也報了仇。明兒個起就會離開這裏,這一次應當是真的再也不用相見了吧?
如此安慰自己,雲安在倒是能松了口氣。
手腕忽然很癢。
雲安在擡手去看,然後她就“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蕭且,救我!救我!”雲安在坐起來,害怕地往後縮。
“怎麽了?”蕭且也變了臉色,難道是蛇?
他猛地抓住雲安在白皙纖細的手腕,然而愣住了。
“你把它弄走呀!”雲安在淚水漣漣。
雲安在白瓷一般的手肘上是一只軟綿綿的毛毛蟲。蕭且不理解就這麽一只小小的毛毛蟲怎麽能把雲安在吓哭了。他有些無奈地将蟲子扔開,說:“好了,別哭了。沒毒,也不咬人。已經沒了。”
“拿走了?”雲安在大着膽子去看自己的胳膊。
“拿走了。”蕭且無奈道。
雲安在松了口氣,然後又一下子緊張起來。她站起來,轉了個圈,前後左右地檢查自己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小蟲子。
蕭且覺得又稀奇,又有趣。
“我、我不要睡了……這裏是野獸的山洞吧?它們要是半夜回來怎麽辦?義兄你睡吧,我……我給你守夜!”雲安在說。
“進來的時候我檢查過,這裏很多年沒有來過野獸。應該早就廢棄了。”蕭且有點想笑,要是讓她守夜,倘若真進來什麽野獸。她應該會直接吓昏過去吧。
雲安在嘆了口氣,老實說:“好嘛,我說實話總行了吧。我不敢睡……要是我醒來的時候看見蟲子爬了我一身,我、我……”
雲安在的眼眶裏又浮出了一層氤氲。
居然能被自己的假設吓哭,也是厲害。
蕭且勾了勾嘴角,有些好笑地将雲安在猛地一拉。
等雲安在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趴在蕭且的身上。她掙紮着想要起來,身子卻被蕭且鉗制住。
蕭且将她的頭摁在胸口,笑着說:“有我當你的床,沒蟲子。”
雲安在趴在蕭且的胸口,懵怔呆滞。
他在她身邊的那一個月她都沒有睡着過,如此趴在他的身上怎麽可能睡得着?
腦海中不由浮現那天晚上的事情,雲安在的臉頰逐漸泛了紅。好像又感受到了那一天晚上蕭且身上的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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