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白日見鬼

門後的人皮讓人充分見識到什麽叫白日見鬼。

教室四面的窗戶拉着厚厚的窗簾,髒的灰不溜秋一團,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最下面還有來路不明的黑褐色,怎麽看都跟早上剛看到的血液有些相似。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幾乎所有光線,明明是大白天,人體教室內黑的仿佛進入黃昏。

霍晟冒着危險去按門後的開關開燈,燈管閃爍一下,直接爆炸了。霍晟只能迅速閃開,站的離人皮遠遠的。

林琳緊張地拿出手機照明,結果屋頂上又是一只垂直落下的生物。林琳吓得手一抖,害怕是有劇毒的蜘蛛,直接拿着手機朝生物砸了過去,蜘蛛再次升空躲了起來,但是手機也被自己砸壞了。

黑暗讓人害怕,未知的劇毒蜘蛛是人皮更是讓人不敢動彈,就在這個時候,放在牆角處的油畫顫抖起來,似乎有恐怖的生物要從油畫裏掙脫出來。

借着朦胧的夜視,他們看到油畫後有濃稠的液體從地上流了出來,教室裏突然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讓人窒息的難以呼吸。

徐凱本就害怕,看到這一幕,吓得就要翻窗逃跑,剛掀開窗簾突然慘叫一聲,捂着迅速腫脹的手哀嚎:“蜘蛛!蜘蛛!”

人體教室依然滿是劇毒蜘蛛,窗簾哪裏誰知道有多少蜘蛛,徐凱的親身示範讓人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徐凱本就一只手被蜘蛛咬了,還纏着紗布,現在完好的左手又中标,他徹底崩潰了。

“我要出去,我要離開這裏!”

徐凱不管不顧,猛地一翻手,右手出現一把軍刀,沖向那張人皮,瘋狂地亂砍亂刺,然後衆人驚恐地發現,徐凱每在人皮上砍刺一刀後,他自己身體上同樣的位置會出現傷痕,就像是在自殘。

“徐凱!”霍晟見勢不妙,厲聲喝道,“住手!”

“不,她是魔鬼,我要殺了她,殺了她!”徐凱仿佛已經魔怔了,自己渾身血肉模糊,卻完全沒有痛覺,不斷地割刺着人皮殘害着自己。

簡溫手段利落,迅速卸了一根畫架的橫木,對着徐凱的後頸就一棒子劈下去。

徐凱昏迷的一瞬間,意識清醒了一瞬,看着簡溫,咧着嘴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最後一刀捅進自己心髒。

血液噴射而出,不偏不倚地射到人皮上,那張人皮“咕咕咕”的發出喝水的聲音,然後活了一樣,猛地撲下來,裹住徐凱,整張人皮不斷地蠕動着,發出咀嚼的聲音。

幾人畏懼的後退,誰也沒法攻擊人皮,誰知道攻擊人皮時攻擊會不會反射在自己身上。

簡溫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他不斷尋找着破綻,看到了門後的開關。

除了燈泡的開關,還有天光教室特有的天窗的開關。如果沖過去,天窗已經年久失修壞了呢?

簡溫手心裏滿是冷汗,看到人皮忙着吞噬徐凱,徐凱的血液染紅了整個地面,想着徐凱最後的那一聲“謝謝”,簡溫猛地撲向開關,按下天窗的開關。

“啪”的一聲輕響,簡溫賭對了。

燈管會炸裂,可天窗沒壞。教室屋頂的天窗自動打開,陽光再次撒入畫室,人皮被陽光烤的“滋滋”響,發出細細的慘叫,慘叫聲中,冒出了腥臭的白煙,最後裹着徐凱一起消失不見了。

如果不是徐凱留在原地的一灘血跡,還以為徐凱從沒在這裏出現過。

簡溫盯着那一灘血跡有點失神,他還想着能給徐凱留個全屍也好

與牛晨的死不同,徐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迷惑了活活自殘而死,死後還被人皮這種鬼物在眼皮底下吃掉的,他實在是有點接受不能,心裏惡心直反胃。

霍晟拍拍簡溫的肩膀,安慰道:“你今天做的很好。不過游戲就這樣,見多了生死你就習慣了。說起來,我們都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可能全軍覆沒了。你怎麽做到的?”

簡溫語氣複雜道:“這是天光教室,找到開關就好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開關就在門後面,人皮挂在門後,如果不是人皮襲擊徐凱離開了門,他也沒法去按下開關。

有條件的藝術學院都會有天光教室,人體教室特意設置在頂樓,必然是為了做天光教室。自然光,還是頂光,非常鍛煉學生的作畫技巧,經過昨晚女鬼的造訪,他發現蜘蛛和女鬼有個共同之處,畏光,這人皮也是一樣。

可惜,還是遲了。

“謝謝你關心我。”簡溫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一時半會還是釋然不了。

霍晟看着簡溫的狀态,有些擔憂,然後馬上覺得哪裏不對勁。

說好的再擔心簡溫是小狗呢?

霍晟面無表情走開,在心裏默默地:“汪!”

那邊,簡溫對霍晟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他喝着續滿熱水的菊花茶,打起精神尋找線索。

能力不足的情況下,至少,他得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他一定要活着走出去。

天窗打開後,衆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再看四周的環境,白色的牆壁破的有了細細的裂縫,最下面依然有不明的褐色污漬。畫架和畫框到處都是灰塵,好幾幅架上的油畫都沒有完成,旁邊調色板上的顏料已經幹枯,油畫筆卻是插在筆筒裏,好像本是短暫的休息,卻再也沒回來過。

光線充足後,簡溫第一反應就是立刻找了紙筆,回憶着剛才人皮的臉簡單的畫了一張素描。把平面攤開的人皮畫成立體的。

有的人文字記憶好,有的是圖像記憶好,簡溫就是典型的圖像記憶。他以前做過快速記憶的訓練,在一樓看模特,然後回到五樓畫室迅速畫剛才的模特,不能保證百分百相似,但是五官的特點基本能記下來,能有個神似。

像這張人皮,他近距離看時第一反應是聯想到昨晚的少女雕塑,然後回憶着少女雕塑的面容,局部特點觀察。

她偏鵝蛋臉,有個美人尖,雙眼皮眼角尖尖的,右眼下方有顆愛哭痣,鼻子攤平了看不出來,但是嘴角下壓看起來總是不高興。

因為光線不好,簡溫沒法保證完全像,只能畫個模糊的輪廓。

“大概是這樣吧,你們看看。”

把頭像畫出來後,簡溫沒有避諱的給幾人都看了。他求的是平安通關,至于第一名的獎勵,暫時還有心無力。

看了畫像,再去翻閱着畫室的油畫,這次不用簡溫提醒霍晟也發現畫面幾乎都是同一人。

“畫的是同一個人,臉不是被毀了就是妖魔化,這是故意針對。”

圍着靜物臺擺放着畫架,畫着不同角度的人體油畫,也有素描和色彩小稿,應該畫的就是臺子上的人體模特。

油畫一張張翻閱着,除了架上未完成的油畫,還有放在靠牆的落滿灰塵的油畫,看身形大多都是同一人。如果不是本人的很好認,臉是清晰的。

只有一個女模特,所有油畫的臉都被扭曲變形,或者直接被誇張的顏料覆蓋,看起來像是後期人為的破壞。

除此之外,還有幾張近距離的局部寫生,已經從藝術到了色情的範圍。

簡溫看的直皺眉。藝術離色情有時候只有一線之隔,取決于作畫者的心态,就這幾張局部寫生,可以看出作畫者當時心裏想的絕對不是什麽幹淨的東西。

在其中一張油畫上,他還看到模特身上爬了一只巨大蜘蛛。那副畫學習了畢加索的抽象派風格,面孔沒有被破壞也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但是看得出模特很害怕,抽象的臉上是誇張化的恐怖雙眸,還有巨大的眼淚。

簡溫若有所思。

寝室裏,活動室,教室裏,到處都有蜘蛛,是這麽來的嗎?

霍晟不解了:“不是說受害者是研二學生嗎,現在看起來怎麽像是模特?”

簡溫提出一個猜想:“不是沒有模特考上美院的,保安,清潔工,這些年也有不少新聞。只要勤學苦練,不是沒有逆襲的機會。”

“所以如果去檔案室查一下,看看以前的研究生哪一個是模特改行,不就可以查到了?”林琳道,“受害人是去年死的,去年研二,剛好是今年的畢業生,也就是2017屆入學的研究生。”

洛城道:“我們去檔案室,你們呢?”

簡溫:“我們去辦公樓,找研究生導師的辦公室。”

霍晟笑了:“好主意。”

以他的催眠道具,對付活人可比對付死的資料更方便。

當年的研究生還在,研究生導師定然也在,直接找上當事人豈不是更方便?

霍晟看簡溫的目光越顯柔和,這人跟他搭檔還是很合适的,很懂得配合他,不錯!

簡溫被他看着,下意識一笑:“哥,走吧!”

霍晟主動地摟住簡溫的肩:“嗯,走吧。”

簡溫往後蹭蹭,腦海裏煙花綻放:哇,發達的胸肌啊!他的夢想啊!

看簡溫順眼許多的霍晟這次沒太大抵觸,揉了揉簡溫的頭發,發現他還是齊肩卷發,毛茸茸的,摸着像是摸泰迪。

簡溫怪怪的挪開頭:“哥,你該不會把我當泰迪了吧?”

霍晟一本正經:“怎麽會?我是那種人?”

簡溫懷疑地看了看霍晟,從他嚴肅正經的臉上實在看不出輕浮的神色,只能把疑惑打消。

後面,頂着黑社會老大一般威武霸氣的臉,霍晟悄悄伸出手指在簡溫後腦勺的卷毛彈了一指頭,心裏默默道:我是。

簡溫從地上的影子看到了霍晟的小動作,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可一扭頭,霍晟直接拍拍他的後腦勺:“有灰。”

“哦。”簡溫沒多想,“大概是教室牆壁上蹭到的。”

霍晟:“嗯。”

簡溫:???等等,他剛才想問什麽來着?

霍晟:“走吧,等晚上再過來。”

簡溫:“哦。”算了,還是正事要緊。

雙方決定分工合作後,就從人體教室出來,這次他們順利的打開了教室門,正常的就像之前的異樣從未發生過。等到他們人都離開教室,教室門再次自動關上,天窗也自動合上,這次彼此都淡定了。

簡溫自己打起廣告:“女鬼牌自動門,環保節能,您的最佳選擇。”

霍晟:藝術家的思維總是讓正常人難以跟上節奏

“不過,那男老師說人體教室鬧鬼,現在人皮被曬死了,還有什麽鬼?”

簡溫一攤手:“不是還有蜘蛛?沒準是個蜘蛛精呢?”

霍晟聳聳肩:“晚上再來吧。”

徐凱之前說的血紅色燈光和人影,讓他們注定晚上都會過來一趟。

學院的藝術樓在宿舍樓對面,只隔了一片人工湖,在宿舍裏的确可以直接用望遠鏡看到藝術樓的景象。

但是辦公樓有點遠,跟藝術樓和宿舍都拉開距離,兩人問了路才找到油畫系的辦公樓。

很巧的是,剛走到油畫系的辦公樓,就在電梯口碰到那個被霍晟問候過的男老師,男老師看到兩人掉頭就回電梯,被簡溫搶先一步上前,直接卡住電梯:“嗨大兄弟,又見面了。”

“我都說了,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男老師徹底放棄掙紮,直接一股腦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那個人的資料全部被封存,我這級別根本沒資格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今天不是問受害者,問她老師。”簡溫朝霍晟一個示意,後者雙手環胸堵在電梯門口,壯碩的身軀如一只巨熊,氣勢逼得男老師瑟瑟發抖。

很好,關門放大哥的效果立竿見影。

簡溫冷笑一聲:“當時帶她的老師是誰?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不老實就讓我大哥來對付你,他可不是脾氣好的。”

霍晟配合的冷哼一聲,十分兇狠。

“黎珺。”男老師怕怕地看着霍晟瑟縮一下,遲疑道,“黎珺已經死了,他的辦公室也廢棄了,你們查也沒用的。”

簡溫皺眉:“死了?”如果黎珺是那蔣生,他都死了,張憶娘怎麽還到處追兇報仇?

“對,自殺死的。”男老師直接幫他們按下五樓的電梯,“在五樓5-7,那個辦公室是以前的系主任辦公室,現在也沒摘牌子,每次摘了牌子都會被重新挂上去,都說是黎珺的鬼魂在鬧事,他生前最在意的就是職稱和名譽。”

“希望你說的都是真話。”眼看從男老師這裏再也掏不出料,簡溫攬住男老師的肩膀,把他帶出電梯,“如果是假的,小心你的屁股”

簡溫故意在男老師屁股上輕輕一拍,暗示無限。男老師表情驚悚,簡溫一放開他,兔子一樣蹦走了,頭也不回的跑了。

簡溫一轉身,對上霍晟複雜的眼神,連忙解釋:“我只是故意吓他。”

霍晟:“哦。”至于信不信,呵呵。

簡溫總覺得霍晟的态度怪怪的,可想要再解釋, 對方已經進了電梯:“走吧。”

簡溫只能把自己的解釋默默地吞回肚子裏,心裏自我安慰人類的本質是金魚,他肯定很快就忘記。

一路無言,霍晟站在靠近電梯按鍵的位置,身子不是正面背對着他,是側面,用左臂斜對着他,一個可攻可守的防備姿勢。

簡溫在沉默的安靜中,突然想起以前無意中看到的防狼手冊:

搭乘電梯如果有陌生男性,選擇靠近電梯按鍵的地方,一旦發現危險迅速按緊急按鈕報警,還可以按下所有樓層立刻離開。

看着霍晟的态度,應該不至于吧

想要問什麽,五已經到了,霍晟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只能讓他把雜念排除。

兩人坐電梯直達五樓5-7。辦公樓只有五層,五樓基本都是領導,一路走過去,不是系主任就是年級主任,但是他們有個共同點,門上都挂了鏡子。

簡溫想想自己學習領導的作風,呵呵了:“這都是開了光的鏡子,挂門口辟邪,領導們不怕被人說是宣傳封建迷信嗎?”

就連5-7門口也挂了鏡子,鬧鬼的房間挂鏡子,真是有點搞笑。

霍晟到了5-7,認真地檢查一遍窗戶和門上的灰塵,點頭道:“的确很久沒人來過。”

簡溫:“怎麽進去?難不成讓女鬼牌自動門自動打開?”

簡溫本是吐槽,結果門還真開了,他隔着門都感受到了門後面開關的扭動聲。

霍晟:“你的嘴是開了光嗎?”

簡溫:他真的只是吐槽

簡溫盯着門把手,看它自己扭動,然後門悄無聲息的打開,裏面塵土飛揚,透露着一種塵封已久的衰敗氣息。

敞開的大門赤果果的顯示着四個字:請君入甕。

看着同樣拉起來的厚重窗簾,黑黢黢的室內,簡溫的第一反應是先用手機把手電筒打開,然後把霍晟一腳踢進去。

“哥,開窗,我怕怕。”

攤上這麽個冒牌兄弟,霍晟也只能任勞任怨地在前面開路。

窗簾拉開,窗戶也打開後,辦公室看起來正常多了,簡溫這才進去。

辦公桌上,還有電腦和零碎的資料,他們沒找到那個女生的任何照片和名字,反而有了意外收獲。

簡溫在辦公桌上的文件夾裏,找到了幾張貧困獎學金申請書,還有助學獎學金申請書。一沓沓的申請書,打了紅色勾打的被登記在最上面的表格上,然而表格裏還有個被劃掉的名字。

申請書沒有找到被駁回的那張,人數剛好與表格上的名字對應了。簡溫還去垃圾桶找了找,垃圾桶卻是幹幹淨淨的,應該已經被處理過,沒有找到劃掉名字那人的申請書。

被劃掉的名字應該就是那個受害者了。

簡溫又翻找了老師的點名冊,依然是劃掉的名字,用黑色馬克筆塗得完全看不出來。等找到全班的聚餐合影時,沒有劃掉的頭像,因為聚餐的人裏根本沒有那個學生的存在。

簡溫拿出自己畫的素描頭像,現在他大概猜到這個“張憶娘”是誰,但是只知道長相,任何資料都查不出來,連名字都不知道。

翻查資料時,簡溫辦公桌靠牆的縫隙看到地上似乎有一片白色,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了照,看那反光的質感,似乎是一張照片。

簡溫精神抖擻,到處找東西,沒有撐衣杆,也沒有棍棒,最後只能自己蹲下身,一手撐着地一手往裏面摸索。

摸索着摸索着,簡溫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

簡溫幽幽道:“姑娘,大白天的偷摸男人的手,你該不會是暗戀我吧?對不起,我心裏只有我哥。”

霍晟:我聽到了,可不可以裝作沒聽到?

那只手抓的力氣更大了,掐的簡溫幾乎要痛呼出聲,他心一橫,既然不松手,這不就是個看清女鬼真面目的大好機會!

簡溫索性放低身子,趴在地上往裏面一看,與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在桌子底下對視了正着。

那血眸的主人一受驚,另一只手手指勾成爪,對着簡溫的眼睛狠狠捅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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