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葫蘆計
鐘粹宮東殿內,誠皇貴妃正借着太平有象的桌燈繡着手頭的軟綢細襪,燭光灼熱,熏紅她一側額角。
玫貴人探臉看了眼,笑問:“娘娘手真巧,這是為萬歲爺繡的?”
皇貴妃似冷笑,似苦笑,眼都沒擡一下,“大阿哥的。”
玫貴人笑容漸斂,撫着手尖的珊瑚點翠金護甲道:“奴才宮裏,這幾日也正忙着,主子娘娘天天害喜,今兒又想起來吃凍酸梨,老佛爺聞見這消息,就說這可趕巧了,宮裏不剛采完冰嘛,麻利兒做去啊。沒一會子,李玉祿就登門給人送來了,奴才聞不慣那味兒,忙上您這兒躲躲。”
皇貴妃近身伺候的宮女蓮蓮聽得心裏發緊,懿嫔擅房專寵,又懷了子嗣,就連太後也一改常态,對她精心呵護着,日日三餐,專門有人料理,阖宮上下,見勢都把人當菩薩一樣地供着。
皇貴妃是個硬性子,自打懿嫔得寵,心裏頭難克化,就一門心思地把注意投靠在大阿哥身上,可見了皇帝也還是沒笑強笑,嘴上不說,眼睛裏的感情是掖藏不住的。玫貴人自個兒心裏不痛快,就捎帶腳兒地給旁人心裏頭添膩!
“主子,”她心疼道:“奴才替您繡罷,沒得把眼睛給熬壞了。”
皇貴妃把襪前的一段合縫補了頭才歇下手遞給她,理了理缂絲彩繪八團梅蘭竹菊袷袍,扛起起滿頭的珠翠大钿,方接過話道:“既然懿嫔身子不舒坦,打明兒起,就不用來本宮這兒請安了,你替我給她捎句話。”
玫貴人吃了顆釘子,一時面讪,“娘娘,您不能也跟着替她添彩兒啊!瞧她那嘚瑟樣兒!”
“天塌砸衆人,你着什麽急?”她道:“眼下懿嫔懷了身孕,等聖駕回銮,隆恩浩蕩,自有你們享福的時候。萬歲爺看重她,你們手腳都放幹淨些,別去給人添病,別回頭疼了癢了的,倒算到本宮頭上。”
玫貴人暗哼,後宮女人熬日子,單靠寵幸吃老本,終究有人老珠黃,人走茶涼的時候,要是有了子嗣傍身,便是另外一番光景,份分高低倒還在其次,有了貼心的小人兒可以疼養,心神仍還有寄托,即便失了恩寵,日子也落魄不到哪去,皇貴妃是有了大阿哥,才能這般有恃無恐,忽視懿嫔的跋扈,她們這些可憐見兒的,養鳥養貓養金魚兒,閑得發虛,能不眼兒熱嘛!
“這個娘娘不說,奴才們也曉得。只是前腳剛送走菩薩,後腳不忙跟來一尊佛嗎?萬歲爺走前還專門去景祺閣淋了場雨,這回您可不能躲輕閑兒,再怎麽說您是咱們六宮的主子,權柄在您手裏握着,收拾個人還不容易?”
皇貴妃聽了,知道她是有心撺弄,臉上還是浮了層蠟色,偏頭緊咳了幾聲,蓮蓮忙叫來一名宮女,咬牙囑咐道:“今兒不必計較時辰了,趕緊熬藥去!”
玫貴人吓了一跳,忙立起來請罪,被她擺了擺手叫坐,“你瞧我這樣子,眼下也不指望別的,就像你說的,躲個清靜兒罷了。”
玫貴人緘口不語,猶疑了半晌,橫下心道:“奴才體諒娘娘是個老好子,這事用不着您管,奴才替您辦了。”
皇貴妃見勢頭不對勁,忙使了個眼色屏退殿裏其他的閑雜人等,就見玫貴人從袖子裏拖出一條汗巾,擡了擡手,“您瞧瞧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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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點了頭,蓮蓮便上前接過遞給她,剛打開來,眼神就晦暗了下去,“你從哪兒得的?”
玫貴人一臉得色,“是我拖人從那狐媚子身上找着的,您瞧她多大的膽子,連萬歲爺的物件也敢私藏,”說着降下調子,“娘娘,您瞧她會不會已經……”
皇貴妃攥緊帕子,覺着事情有些嚴重,急火攻心又咳了兩聲,聽她步步緊逼道:“娘娘您得拿個主意,萬歲爺這才出宮沒兩日,眼下這個時機正合适,不為別的,您得替大貝勒着想着想,懿嫔愛吃辣,怎麽就突然改口喜歡吃酸的了?您別管她真的假的,老佛爺那邊可是上了心,別等她肚子裏的龍種落了地,這邊又懷上了。”
皇貴妃不得不想她說的話,大貝勒年幼,心智才能一時半會兒還成不了氣候,若真等她們一個個地都降了男嗣,兄弟間歲數隔得不遠,皇帝若憑着喜好來事,指不定真能做出母憑子貴的決定,屆時她們母子的命途前景可就不好說了。
見她愁情滿目,便知是起了效用,玫貴人道:“只要您不攔着,就什麽都好說,娘娘不說話,奴才就當您是答應了。”
片刻,玫貴人心滿意足地離開,屋內的光線更加昏暗,蓮蓮湊着碗,抱怨道:“主子何必聽她糊弄,反倒給心裏頭找不痛快,您怎麽不攔着?”
皇貴妃就着她手喝完藥,逐漸舒開眉心,靠回氈繡花卉炕毯上,合眼支起額頭,靜默不語,一室昏黃打在她的側臉上,緩慢失色。
小雨淅淅瀝瀝落了兩日,春寒入髓,盛苡的膝頭也跟着隐隐作痛,擡腿上了幾步門階,鬓角就有些洇濕。
過了冬日,南果房院中已然是另外一番景致,隔着油紙傘的邊沿看出去,四圍邊角各處郁郁蔥蔥,東邊跨院裏砌了一座土池,綠秧翠藤繞着木架攀爬繞搭。
總管值廬內,張元福四腳八叉仰在藤椅上打盹,紅頂子蓋在臉上,手裏搓着核桃。
聽見一聲輕咳,便探手摘了帽子,眼神半眯着向門外飄過來,等看清來人,支着胳膊扛起身,笑道:“喲,這不是盛苡嘛,下着雨,怎麽上我這兒溜達來了。”
盛苡忙上前扶住他,“當初走得急,東西來不及收拾,趁着今兒清閑,四格格開恩,準我回來一趟,剛好過來順便瞧瞧谙達您。”
張元福轉到一旁的背椅上坐下身,探手接過她遞過來的茶盅,抿了口,砸了砸嘴,方感嘆道:“咱們盛苡呀,辦事兒還是這麽圓到,體貼人意兒,怪不得長了行市,眼下都是做姑姑的人了!”
盛苡紅了臉,“托谙達的福,本事是您提點出來的,遇着事全靠您撐腰,那日在養性門,還沒謝過您呢。”
張元福擺擺手,吊眼看着她笑:“甭捧我的臭腳,那日得救,裏頭的因由兒,你不比我清楚啊?”
提起皇帝,盛苡臉更燙了,聽着窗外密集的雨聲,愣眼出神,計算時日,估摸着也該走到地方歇腳了。
張元福看她四六不懂的表情直嘆氣,瞧那雙柳片眼睛,嫩鼻頭,全身上下就沒有不四襯的地方,這麽招人愛的模樣,卻生出個死腦筋,賣個好,讨個巧就能躍了高枝的便宜,她還偏偏不去撿。
“丫頭啊,”他道:“谙達倚老賣老地勸你一句,這宮裏頭,除了萬歲爺身邊,其它地方都是四個旮旯空,全都靠不住,可不能死軸子,把自個兒給耽擱了,出了宮,可就難得有這般造化了,頂好嫁一侍衛,走運被派趟外差,點個職,也算出人頭地,背了運,一輩子窩着把牆角,你不也得跟着受氣……”
盛苡回神,聽他越扯越遠,忙指了指他手,笑問:“谙達這對核桃上哪兒淘的?以前也沒瞧見過。我一走,您就大興土木,園子裏也被辟出來種花了。”
張元福聽她支開話頭,便也接茬說下去,橫豎各人有各人的際遇,人不願意走這條路也就罷了,“我在房山有一侄兒,家裏種核桃的,年前給我挑了這麽一對兒。跨院那花池裏種的葫蘆,結了大的,摘下來烙畫,結了小的,握手裏養玩,臨秋那時候你記得來,容你挑個好的。”
盛苡笑吟吟地應了,兩人又閑聊幾句,便道了別,回到她以前的值廬。
岩子跟另外幾名宮女恰好在屋裏,忙迎她進門,聽她道明緣由,便撅着屁股從床榻下的盒屜裏擡出一只包袱,笑道:“就知道你早晚還要回來,清由跟我都替你整好了。”
其餘幾人也都很自覺地避開,單留她倆人說話。
盛苡忙接過,道了聲謝,仰脖往身後看了眼,回過臉問:“清由人呢?咱們這兒又添人了?”
岩子拉她坐在桌邊,滿臉不屑的神情,“天暖和了,上頭心疼人,說是供應的果子多了,怕忙不過來,多添幾把人手,不然我這會子哪兒能歇着。她啊,心可長高了,天天上外頭跑,我哪兒知道人去哪兒了?”說着解開包袱,笑道:“瞧瞧落下什麽東西沒有?出了這門,可就沒人認了,丢了的算你倒黴。”
盛苡翻找了幾眼,統共也就幾件舊的衣物,一只木匣,打開來,裏面是她積攢下來的幾兩月銀,零星首飾,和宋齊送她的那條銀鏈子,一端綴着只毛毛糙糙的銀豬臉兒,是她的生肖。
岩子見她突地皺起眉頭,緊張地問:“怎麽了?是不是少什麽東西了?”
她手有些發抖,抽開盒底的墊紙,怔問:“岩子,你有沒有見我那條帕子?”
岩子茫然搖頭,“你說的是哪條?”見她慌白了臉,忙起身道:“我再幫你找找……”
盛苡忙握住她手腕,強捱住心頭的彈跳,搖了搖頭笑道:“不過是一條帕子,哪天撿着了,替我留着就是,今兒正好有空,你陪我說說話罷。”
岩子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唱劇似的,扭頭就換臉,看她的神情,似乎并非真的要緊,也就松心跟她熱熱火火地聊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好心累,開虐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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