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千千結

閑篇兒扯了半上午,小六子掏表一看,大睜白眼,“不聊了!我得接萬歲爺下軍機去。”

送走他,倆人坐在廊子下拿着白紙比劃。

芊芊有悟性,不多會兒就學了個精透,樂滋滋撩着紙頁道:“也沒多難嘛!”

盛苡又用指甲在紙上劃出長短兩道杠兒,“簡單罷?就這兩個你再仔細瞧瞧,殿裏的紙跟咱們這處不一樣,底子軟,不容易分辨,不過有個訣竅兒,”說着撚了撚拇指跟食指,“萬歲爺劃完長的,喜歡這個樣子。”

芊芊笑着說有趣兒,“萬歲爺還有什麽喜好,你都一并跟我說了,沒得出差子。”

盛苡又捧着繃子繡起來,“別往書案前頭站,那樣會擋光。磨墨那時候,動作要輕,千萬別擦出動靜。萬歲爺看折子比較快,你跟着也不能慢,讓等着。”停下手想了想又道:“對了,茶盅要擺在左手邊,好拿。萬歲爺坐下前,你先幫着把椅子推一下。”

芊芊翻着眼睛默記了兩遍,攬着她的胳膊道:“那從今兒開始,咱們倆輪着來,你一天,我一天。”

盛苡端起繃子拉遠看着,“你若願意,就一直呆殿裏,我上三希堂整書去。”芊芊忙道不用,被她摁下手笑道:“好好幹,等你哪天升了尚儀局的頭子,再謝我不遲。”

跟着她的視線看出去,兩只五彩繡龍繞足銜珠,恣意跋扈。

臨了傍晚,芊芊步子忐忑地來了勤政殿,被四喜阻在門口,“怎麽是你來了?”

她氣阻道:“我怎麽不能來了?別誤事兒,要不你進殿裏整案子去。”

四喜大暈頭,往她身後望了望,趔過身容她進殿,聽見她問:“聽說萬歲爺下午在重華宮?”

他随口應着:“太後娘娘在重華宮設茶宴,萬歲爺少不得要去坐一坐,哎,對了!今兒有專差從京城裏送了點心進宮,禦膳房剛備了份過來,這兩日萬歲爺胃口不大好,你好歹哄着多吃些。”

說着就見小六子辟路,皇帝緊跟着往殿前走來,兩人忙散了頭,殿裏殿外各自去了。

皇帝踏上丹墀叫來小康子吩咐,“茶房裏的君山茶再往重華宮送些。”走到門口頓了下腳方跨進殿去。

繞到桌案前,圈椅自覺往他身後趨了趨,坐下身擡起胳膊,桌邊一下卡在膀根兒的位置上,皇帝皺了下眉,起身把椅子往後蹬了蹬又坐下,端起茶盅抿了口茶,又皺了眉頭。

Advertisement

芊芊緊遵囑咐,也不知道哪兒做的不合意兒,心裏唬得皺皺巴巴,動手理起奏折,皇帝這才察覺出不對來,眼前這雙手水蔥似的透亮,不是以往那兩只,淺淺爬着疤痕,土印兒似的,接地氣兒。

擡頭看了眼問:“叫什麽名兒?”

她福了身道:“奴才楊芊芊。”

皇帝拿了本奏折看起來,“芊芊玉手的芊?草字頭那個?”聽她應是,又道:“手如其名,倒擔得上這兩個字。”

芊芊臉大紅,忙福身道謝:“謝萬歲爺誇獎。”又聽他道:“名兒取得太露骨,反倒壓身。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去了草頭兒,只餘兩千,多貴重,怎麽樣?願不願意?”

話說到最後,皇帝的臉上竟大大泛出笑意,她心裏一雙兔腳兒亂踹,糊着腦子跪身謝恩,“奴才謝萬歲爺賜名。”

皇帝叫聲起,問道:“會不會看掐痕?”

她點頭道:“奴才跟盛苡請教過了。”

皇帝手指頓了下,摩挲着杯肚兒上的龍紋,那張臉他記不清多久沒有仔細端在眼前看過了,一厘一寸,一根睫毛一顆痣,他還深深印在腦子裏,像拓在葫蘆肚兒上的鐵畫,烙得他腦芯發痛。

“萬歲爺?”芊芊叫醒她,“還不到傳晚膳的時候,您先用些點心罷?”

他如釋負重地松了口氣,揚手道:“先批折子,讓朕也瞧瞧你的本事。”

皇帝看着她,下筆精準,絲毫不差,自嘲地搖了搖頭,身邊沒那人,一切不都還是照舊,他是皇帝,不該在情/事上優柔寡斷,遲滞不進,既然下了絕心,就不該再跟她粘纏,他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忘懷,至少也應該試試,可恨的是她的态度,避瘟似的嫌棄他,真把他的臉面當成是紙糊的了,動動手指頭就戳了個稀爛。

皇帝怔着不動,問道:“封典沒有?”

芊芊搖頭,“回萬歲爺,沒有,月前司籍姑姑出宮前才把奴才提拔上來。”

皇帝當即提筆拟了道旨,“今兒這職當得好,封四品,領旨罷。”

她這半晌過得暈暈乎乎,如墜夢裏,不敢相信好事一樁連一樁,冰糖葫蘆似的一顆挨一顆串她身上來了,美了一晚上才大夢初醒,成了禦前聲名大噪的人物,人前人後都戲稱她為“兩千四品”。接連幾日擡腳走到哪兒都引人注目,前呼後擁,打揖行禮,姑姑早,姑姑晚地叫着。芊芊漲了身價,氣焰也拔上來了,心安理得地指派底下人辦這個辦那個,獨獨在盛苡跟前還是先前那幅善臉兒。

“怎麽老感覺是從你那兒偷來似的。”

盛苡揭開鳥籠的藍簾子,“傻樣兒,咱們倆當一樣的職,你得了主子的青眼,肯定是因為你幹得更好,無緣無故的,何必封賞你呢?你趕緊上差去,別誤了時辰。”

等芊芊揚了揚手往前殿奔去,她默默看着籠中的百靈吃食兒,幾顆谷子迸濺出來,她心神也跟着往下落,忙揉揉臉打起精神來,皇帝心裏她自然是能被人代替的,不也正是她希望的結果。

為鳥兒喂了食兒,換了水,她照舊上三希堂整書冊,皇帝除了在勤政殿批折子,也時常在這殿裏看書,她就負責把一天皇帝看過的書整理好,她進屋時南面羅漢床的炕桌上攤着好幾本拇指厚的典籍,大概一瞥,全是關于天花接種痘苗兒的藥書。

盛苡下頭其實還有個弟弟,當初就是因為出花兒殁了的,三歲不大點兒的年紀,發現時已經晚了,被隔在一間空殿裏,埋了一肚子的湯藥也不見起色,活活耗盡了性命。

她随手翻了幾頁,一發不可收拾地看起來,書裏面不光有文字還有配圖,其實仔細看看,她覺着也不難,有一種水苗法說的是把痘苗放在細竹管兒裏,再由大夫吹進種苗者的鼻子裏,這人因為感染上了痘苗會患上輕微的天花,頂多發場低燒,養幾天也就好了,從此身子有了抵抗的能力,往後便不會再害這種病了。

皇帝查閱這書多半可能是為了大貝勒,年歲太小經受不住痘苗的侵害,眼下這個年紀預防起來更合适。

圖畫畫得很有趣兒,大夫是一張兇神惡煞臉,病人滿臉苦相,她一時癡迷,浸在書裏頭全然忘了時辰,越看鼻眼兒裏越癢,忍不住彎腰打了個噴嚏,起身時冷不丁瞥見門口負手立了一人,遙遙跟她對視。

盛苡吃了一驚,忙從桌上撤下手,跪身沖他請了一安。

皇帝只身踱進殿落座,擡手示意她起身,“接着整罷。”

盛苡心頭微跳,籲了口氣,穩下心神,把書頁的邊角折起來合上。

皇帝從炕桌下拿出一把草簽遞給她,“用這個。”

她接過夾在書縫裏,一本一本合上轉身往書架上放,突然聽他命道:“別放了,橫豎明兒還要接着看,拿過來罷。”

盛苡背着他點了個頭,又把書重新挑了出來,抱起來沒走幾步,又被他支了回去,“算了,還是放回去,明兒再取。”

她有些惱,無奈地又轉回身,餘下最後一本原該放在書架的最上面一層,踮着腳後跟湊了幾下沒湊上去,他起身擡胳膊提了一把,把書塞了進去道,“沒起色,跟人家比起來差遠了。”

盛苡蹲了蹲腿,“皇上教訓得是,奴才得空就向楊姑姑請教。您慢坐,奴才先告退了。”

見她眉目寡淡,至始至終都沒瞧他一眼,以前喊他“萬歲爺”,聲音軟糯稚嫩,聽着心裏頭跟吃了糖心兒似的,如今調子冷冰冰的,連稱呼都變了,皇帝真是又驚又氣,他容她在他跟前暢所欲言,不是慣着她沖他耍橫尥蹶子的。

她走了幾步,腕子被他扣住,拉了拉,脫不出來,只得轉回身,福了福道:“皇上放開奴才,奴才下值了。”

他往下瞥了眼,攏起眉頭問:“手怎麽回事兒,怎麽有個窟窿?”

什麽眼神兒?針眼兒都能瞧成窟窿。她又掙了掙道:“奴才沒事。”

皇帝把她拉進身,“這幾日怎麽沒來?是不是怕朕看見你的傷口跟着擔心?”

盛苡哭笑不得,“皇上您想多了,楊姑姑活兒做得比奴才細致,人又貴重,奴才手糙,不适合呆在禦前。”活落,她就咬了舌頭,這話怎麽聽,都有點吃味兒的意思在裏頭。

不過皇帝似乎沒察覺出來,逐漸抵上她的額頭,氣息灼熱呼在她的耳旁,“堯堯,你怎麽這麽狠心,打算一直都不理朕?朕擡舉她,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盛苡垂眼擋住他的視線,悵惘道:“皇上不要再為難奴才,為難您自個兒了,因為我一個,連累那麽多人不值得,不是已經說好了,奴才當好奴才的差,您做好您的萬歲爺,如果您真的替奴才考慮,就不該負了其他人的心,您看,我不在,跟之前不是沒兩樣嗎?”

皇帝捏緊她的腕子迫她看他,緊着牙縫哂道:“朕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能說了,說好什麽了?你有沒有替朕考慮過?之前你答應朕的那些話,怎麽翻臉就不認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