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素手送君歸(下)
? 楚溪後山入冬空曠,皚皚白雪,雪中含翠,本為仙境,更增清絕。隔重重綿延小山隐約有一鑲雪紅亭,煞是動人。
蓮初長睫微堕,露在袖外的手捧着暖手爐。擡眼四望,茫茫千裏似只有成洹與她二人。
她說什麽成洹都是依的,這一年不消說她得的自然是天上有地上無的寵愛。她說要到後山賞雪,
他便吩咐青音掃了通亭的小徑。她說煮酒敘話方不負美景,他便取了最愛的般若酒。
覆雪朱亭四圍有缭繞煙氣,便是煮酒散發的熱氣,與那熱氣一同散出的還有醇厚酒香,在這冰天雪地裏倒有幾分泠泠之意。
“這景色實美。”成洹溫着酒,墨眸裏全是蓮初裹了狐裘圓滾的身姿,“見了這景,你便一眼也不肯看我了。”
她哪裏是不肯看他,只怕一眼不夠要看兩眼三眼,一日不夠要看百日千日。收了這些缱绻的心思,蓮初回眸,素淨的雪地裏開出一朵風華蓮花:“是哪家打翻了醋壇子,聞着倒是陳年的老醋了。”
“你和誰學的,以前不過口齒伶俐些,現在越發牙尖嘴利的。”成洹捂着蓮初的手,酒溫軟綿,他一向涼的手也可以暖她了。
蓮初垂眼,他手指修長,此刻将她的手裹在裏面,像是狐裘裹身一般:“可不是和成洹上神學的。”
成洹想要威懾她似的把她的手攥緊,蓮初只當感覺不到,笑花綻放在眼角,連自己也分不出幾許真假:“怎麽?你沒聽說過成洹上神嗎?他可是這楚溪的主人,我的相公。”
蓮初一字一句腦海裏像是戲臺一般,具是與他一同走過的清風明月。真正的心痛原來不是劇烈,而是抽絲般把心分離。點點尖銳有模糊的疼痛讓蓮初說不出話,只盡力維持笑靥。于此她很有自信,她的笑一定是毫無瑕疵端倪的。因為這場戲,她排練過無數次。
“嗯,接着說啊,怎麽說不下去了?”敏銳如成洹者,也被她騙過。
蓮初順一口氣,壓下胸中郁結,語氣輕松:“成洹他啊,對我很好。雖然我這一生只有他這一人,無從比較,但我想他定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他對我說過的話我每一句都記得,他......”
不行,再這樣說下去,她一定會在他面前哭出來。
飛快的轉身,蓮初的衣袂帶出涼風,她狠狠閉眼,狠狠地告誡自己,不許哭。
“他和我說要早起,他和我說不許挑食。他啊還連雪景的醋都要吃。”
成洹聽着聽着就覺得不對,打斷她:“蓮初,什麽時候還學會欲抑先揚了?”
“哼,我會的多着呢。”輕快的畫一個半圓,蓮初的眸子流光溢彩,“少瞧不起人了。”
蓮初不知自己是否希望成洹有所察覺,阻止她訓斥她。她只知看見成洹溫柔的笑意,即便是湯湯春水也柔軟不了她心裏的堅硬了。她的戲,當真這樣好,好到連教她做戲的成洹也看不透。
清香繞梁的般若酒被成洹倒入小小的瓷杯,她一杯,他一杯。兩只杯子靠在一起,這樣尋常風月以後再是不能。
略顯魯莽的拿起杯子,蓮初抿着聞起來清香品起來卻是醇厚的液體,抿着抿着就一杯見底。這酒看似清淨,入喉實則纏綿。就如同成洹雲水一般,看似漂流不定,實則柔情萬種。
一旁的成洹執杯輕品,還不忘笑話蓮初幾句:“我是少給你喝酒,你也不必這樣仔仔細細的抿着。今日難得一次,你即便醉了也無妨。”他自喉嚨裏發出一聲笑,“若是醉了,也許更好。”
若是醉了,也許更好。這話說的蓮初渾身一驚。他可是覺察出了什麽?蓮初前所未有的矛盾,真不知成洹是該發現好還是不發現好。她無聲地啓唇嘆氣,長痛不如短痛,猶豫不決不但會滋生不舍更會滋生不可挽回的後果。
“醉了有什麽好。我看非魚每次喝醉來隔溪臺撒酒瘋被你踹出去可沒什麽好的。”
成洹瞥她一眼,唇角勾着:“你且安心,即使你醉了要非禮我,我也不會把你踹出門的。”
“我不是非禮你,也不是輕薄你,調戲你。我說過要娶你,也不是戲言。我很喜歡你。我愛你。”
當年繁花樹下他對她說這句話。記性太好,在每個時刻回放對此時的蓮初而言實在也是種痛苦。
“呸。”她低眉啐他一口,“誰要非禮你。”
“莫不是非禮的多了,娘子也厭了?”成洹轉移目光于無盡白雪表現出一種委屈,心裏卻是明朗,便是如此平常兒女嬉笑嗔怒,他畢生所求都已得到。
怎麽會厭呢?如果可以,蓮初倒希望可以省去那許多波折,讓他和她直接厮守到厭的那一日,嘴上的争鬥她向來是不認輸,這回卻很想服軟:“我記得我已經成親了,那就不是非禮,而是禮了啊。”
“你回答我。”成洹倏地起身攔住她腰肢,“究竟是不是厭了,昨兒個還要自己睡呢。”
蓮初不備,下意識把住桌子,眼角餘光裏他的被子離自己的手不過一寸。手一挪,指甲裏的粉末想必已然溶解在酒裏。面前的成洹卻是不覺。
“不厭。”她嗫嚅,“不會厭的。”
成洹飲下毒酒的那刻,蓮初看見他形态美好的喉結移動,毒已入身。她不知該作何感想。高興,這不是她計劃準備了許久,騙了許多人,苦心孤詣得來的結果嗎?如此一來成洹不也無需魂飛魄散了吧?悲傷,從此他要受千世輪回之苦,從此他不會再記得她,即便有重逢的時候,他又豈能不恨她。簡單的情緒字眼已經無法概括蓮初的感受。五味雜陳,原來是這般滋味。
不愧是成洹,中了仙醉的毒也要優雅的放下酒杯。臉上的笑,眼裏的溫柔都不曾改變分毫。為什麽?為什麽他還可以對她如此?
“蓮初,你可是知道了?我所做的,終究護不了你。”成洹五髒六腑糾結于一處周身痛徹,卻不敢讓蓮初察覺。
成洹伸手揉了揉蓮初額前碎發,大概是這是他最後一次碰觸她了。以他上神之身自可知曉此次是堕入凡間,只是他讓她如此痛苦,她大約不會來尋他。他也不希望她來。來了又如何,他不會記得她。記得又如何,兩次交集,他便讓她痛苦了兩次。成洹寧願她在楚溪就此青絲白發。
他指尖酒溫散盡,比平常冷上數倍。成洹的表情沒有改變,蓮初的表情無法改變。成洹皮膚近乎透明,如雪後浮雲,仿佛風一吹就要散了。眼角半寸的朱砂痣如同她第一次見他,清冷妖孽。雖是想象過成洹也許會痛苦不堪口吐鮮血,但不曾料到竟是以如此方式作別。無數次想象中她強迫自己麻木的心終究承受不起如此。
“成洹!”蓮初的聲音戰栗。一個趔趄撲到成洹懷裏,緊緊摟住不肯松手。
成洹擡手,摟住她的手卻輕飄:“蓮初,你記性好,一定記得我對你說過多次,這是命數。”
“對不起。”她雙眼空洞無淚。都是為了救她,他才會......
成洹垂頭,唇在她耳畔開合,蓮初的眼驀地瞪大。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自制力會差到這般境地,想着不讓她眷戀,卻還是對她說了愛。
蓮初,是我對不起你才對。我不該對你動心,不該将你從淨心渚撷回身邊。我一己私欲,誤你終
生,再沒機會彌補。
只消片刻,成洹最後一絲笑意如雲氣般散盡,正如手握流沙,蓮初跪倒在地,懷裏倏忽一下空了,連一片衣角也留不下。流沙逝至少還有握住過的痕跡,成洹此去,了無蹤跡。
上神成洹,那麽強大的一個神,就這樣輕易被她害的堕入輪回。果真一個人在真心所愛面前是沒有防備的。
蓮初呆立許久,成洹,你既不清醒,也不近佛,日後少喝些般若酒吧。
他最後一言如同蠱咒,注定将她她生生世世困在紅塵煙火。淚水交錯縱橫在他曾吻過的容顏。蓮初胡亂地抓起亭中地上成洹為她随口一句特意積的雪,這是他方才站着的地方,這是他為她下的雪。積雪被她手中的溫度融化,沿着手背浸濕衣袖。她肌膚白皙,關節紅得滴血,恍若是白雪中絕世的紅蓮。
“與你無關。我愛你。”他呼出的溫熱氣息好像好萦繞在她頸邊耳下。
蓮初把頭低到雪裏,他親绾的發髻也亂了,他親簪的蓮花玉釵那樣冰冷。發絲上點點晶瑩妩媚,最想讓他看到的人卻已經不在。蓮初嗚咽如無助的小獸:“成洹。”
自是無人回應。蓮初執念已深,遍遍重複,終于聲嘶力竭。
“成洹!”
她的聲音回蕩在山裏,驚起山中冬鳥。雪後冬日晴和依舊,變故如難測風雲。
蓮初竟有些想笑,這變故是她步步導致,親手造就。她可有資格痛苦?
及青音趕到詢問緣由時,蓮初眉眼若無瀾死水,靠在亭邊席地而坐,只回了青音六個字:“是我害了成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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