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莫待無花空折枝(上)
? 寂寥的街上有白色紙裁的銅錢飄灑而過,零落如素雪蓋了一路。店家舊得泛白的酒旗被風撩起。極少的行人個個行色匆匆。不多時,街上一個人也無。這裏恍若是了無人煙的死城。
确然,逢魔時刻的酆都,除了靠為生人死者傳信的信使,沒有活人敢在外行走。
經過可遙遙望見欲燃山花的陰陽橋,再往前走便是隔離生死兩境的巨大銅門。銅門上嵌着鐵釘,每一釘都有講究。門邊守着鬼将,只有神魔仙妖和已死之人才能夠在夜晚通過這扇大門。
今日的酆都卻不同以往。往來的神魔仙妖絡繹不絕,大多都是男子,當然也不乏有磨鏡之癖的女子。其中有一紫衣公子格外豐神俊逸。各色人等皆為了同一千年盛會而來。
酆都花會,聽名字也許覺得風雅。只是會上所賞的花都是已然幻化為人形的花妖。此會與凡間青樓妓館所謂“春江花月夜”實有異曲同工之妙。金主瞧上哪個花妖只需競價購買,價高者得,流程透明,公平公正。
但此會又比凡間尋歡作樂的歌舞升平多幾分殘酷。花妖,不但可以用來行樂,亦可以用來煉制丹藥。
沒有人曉得為何橫跨生死兩界的酆都每隔千年便會舉辦這般“怡情養性”的活動。大家只曉得有錢的來尋個樂子,沒錢的來瞧個熱鬧。
主辦此次花會的主人酉刻正坐在足有一人高的銅鏡前一支一支的試戴他四處收集來的寶貝玉簪。
一襲灰衣的清笳坐在梳妝臺上,低斂着眉旁觀他戴了又摘摘了又戴。
她本是觀音蓮池裏的蓮花,被頑皮的童子擲到凡間,落在酆都。被酉刻拾起的時候剛好是酉時。
其實她不曉得酉刻叫什麽名字,只是他告訴她他叫酉刻。他的名字,他不想說,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酉刻是北陰酆都大帝的門上客。否則,他也不會有打着酆都旗號舉辦花會的權利。
這是清笳經歷過的第二次花會。
若不是她在觀世音菩薩座前享過佛光恩惠,她也不過是花會裏待價而沽的花妖罷了。思及至此,
清笳随手抄起一支玉簪遞給酉刻。
“這支,很配你的衣服。”
清笳永遠穿着灰衣,但她的品味酉刻是知道的。正當他堅定不移地把她遞來的玉簪簪到發中時,
她一語驚人,他差點戳死自己。
“我想出酆都看看,你把我賣了吧。”
因為她想出酆都看看,所以他就要把她賣了。
如此清新脫俗的因果關系,酉刻活了這樣久也是第一次聽說。
“你想出去,沒人攔你。何必要作踐自己。”
清笳靠在銅鏡上,鏡邊鬼匠精心鑄刻的花紋映在她的容顏,冷傲之餘多一分妖豔。她眸子裏卻是一片灰茫,如同她這一身灰衣。
從上界來到酆都也好,被酉刻拾到留在酆都也好,她這一生到現在所做的都是順應命運的流勢,一切都沒有特別的理由。這一次她想試着去找一個理由。
“我想要第八間。”
花會上花妖被關在特制的籠子裏,這些形似鳥籠的籠子挂在高處。一則方便金主全方位的欣賞商品,二則大家普遍禦術飛行,可以防止有凡人混入花會。
常來花會的都知道,不知怎的每每被關在第八間的都是最美的花妖,最美的花妖便也是每次花會最終售價最高的花妖。後來這漸漸成為約定成俗之事,第八間花妖是類似花魁的存在。
即使是作踐自己也要作踐得如此高高在上。酉刻無奈,執筆沾些朱砂。
她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她也确能保護自己。他倒沒有理由不放她走。
何況,她想要的,他都願意給。
“我在你額間繪一朵無蕊的紅蓮,花蕊便繪在我手腕。你生死安危,好歹都讓我曉得。如何?”
清笳看見酉刻的眼裏是自己灰色的身影,就一個收留她的人來說,他委實是對她極好的。倘若她有一個挂牽,那便是酉刻。
“随你。”
那一屆的酆都花會創下花魁售價史上最高,是各界幾千年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甚至有小神游歷人間,閑談間興許被說書的先生聽到,人間也多有關于此事的傳說。
而清笳,和那個身着紫衣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男子目光相對之時,她知道她找到了離開的理由。
紫微帝君不過是和朋友一同去花會湊個熱鬧。他對此會一向是不屑一顧的,這會辦了這麽多年,也沒見出什麽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可見沒什麽好期待的。
偏偏他來的這一次,卻有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
她氣韻如此冷然,實在不适合呆在那勞什子的鳥籠裏。抱着這種念頭,他買下她。至于所謂歷屆出價最高,這委實是個美好的誤會,他只是對行情物價不太了解。
抑或,他為她的無價傾盡所有。
風花雪月,無論在六界何處,都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結束在電光火石之間。厮守到老的,往往開頭溫火慢熱,沒那麽簡單。
紫微帝君與清笳的故事與凡間折子戲裏講得如出一轍,最初的相戀,後來的分離,其中周折不消多說。
倘若清笳沒有拼死一闖天界的話。
她的确還癡心于他。哪怕是殿上執法天姬聲聲詢問誰為她命定之人而無一人站出的時候,她仍是癡心于他的。
清笳垂頭不語,選擇袒護他一次。
即使說出他的名字又能如何,她是妖,不是魔,他們之間并非禁忌。可他不願承認的事,她說出來又有什麽意思。
不如讓她一人承擔。
佛陀山面思過百年,她恍然,一向高傲的她的過錯是初次見面時把自己放得太低。
誠如酉刻所言,她何必如此作踐自己。
道理容易懂,卻不容易做到。清笳可以不去尋紫微帝君,卻無法不去想。
這時她驀地想起那個孩子。那個于她而言輕如敝履卻被紫微帝君百般護着長大的孩子。他對她薄情,對那孩子卻是極好。
其實,她和他一般涼薄。只是涼薄的方面不大相同罷了。
于是清笳常去看那個孩子,因為他的眉眼間有帝君的影子。
這一看,歲月蹉跎。
那孩子便是後來的上神成洹,紫微帝君的大弟子。帝君這樣護他,甚至沒有将他的身世告訴他。
紫微帝君這樣怕成洹知曉他與清笳的羁絆,直到成洹誤入輪回大劫,才肯再見她一面。
春秋不過浮塵,無力企及他們的衣袖。酆都一見,一如當年。
只不過當初他高高在上,如今她佯裝高高在上。
“難得你願意見我。”清笳發現自己其實不敢看他。所謂僞裝,太過容易土崩瓦解。
她不知道他是否雲淡風輕,只是她當真兵荒馬亂。
一枚紙裁的銅錢随風撞在紫微帝君袖口,恍如當年巧合之中得他青眼的清笳。他将銅錢收入掌心,緩緩捏緊。
他對她用情有如紙薄,她對他用情卻仿佛紙質細密。
“難得你許久沒來尋我。”他已估算不出這許久是多久,“我只是來知會你一句,不要再幹涉成洹的事。”
清笳笑了。成洹,成洹。她對他,一念成洹,覆水難收。
“我道你怎麽來找我,到底還是為了成洹。”她的黑發附在額上,紅蓮若隐若現,“我真是不懂,你待他那麽好,卻待我......”
她欲言又止,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
他見她凄凄模樣,不由閉眼。是他負她,沒有任何苦衷,只是負了她。
“我只求成洹永生永世都不要知道他的身世。”紫微帝君手中的銅錢化為齑粉,“我只求他歷劫歸來之時能一如從前。”
紫微帝君離去的背影決絕卻又頹然。
清笳惘然,他揮劍斬斷理不清的情愫,是否如同為成洹除去攔路荊棘?
她擡頭看向來無陰無晴酆都的一片蒼穹。
應當去看看酉刻吧。也許,等她從楚溪回來。也不曉得他可還記得她。
站在楚溪冰室外的清笳睜開眼,紫微帝君的話還在耳邊。
既然這是他所求,她便成全他。
酉刻,清笳默念那輕輕拾起她的男子名姓,一念之差,此生無緣相見。她還不知道他的真名。
相見争如不見。他若知道帝君如此待她,必然與她同仇敵忾,倒白傷心一番。
酆都酉刻房中。
腕上如同生來所帶的蓮蕊驀地發紅燒灼,酉刻低頭眼見那蓮蕊恍如火焰灰燼般散落,片刻後連剩餘顏色都逐漸淡去,他默默收緊手指。
一聲玉響,剛剛入手的上好玉簪斷成兩截。
酉刻一瞬失神,胸中鈍痛點點。
清笳,那總以為他只是因為她是觀音池中蓮花才沒有賣掉她的女子,那他以為足夠保護自己的女子,那他不失去不曉得心疼的女子。
這一次,當真失去了。
他攥緊掌心斷簪,指甲嵌入肌膚。玉本溫潤,此刻卻在他掌心硌出鮮血。
滴答......
滴答......
滴答......
隔天一早,楚溪冰室。
羽素正待為練淮換藥,解開他繃帶的一刻,心裏卻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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