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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貴妃椅上,看着滿院子的桃花哼着歌,紛紛揚揚的花瓣不斷灑落在庭院裏,粉茫茫的一片,漂亮極了。這是在漠北見不到的美。
那年三月,我穿着大紅喜褂,披着紅綢绫羅踏入了中原,去往北傾國的一路上我看到滿天飛舞的粉色花瓣,後來我和阿澈說那種花真的好美,沒多久他就命人在我的院子裏栽種滿了桃樹。
“娘娘,外邊風大,你的身體還未痊愈,還是進屋躺着吧。”
“染......”我看着那個婢女的臉有些迷茫,我說,“秋竹,你別管我。我沒有那麽容易生病的。”
我差點脫口而出叫她染畫,因為我的身邊從來都是染畫陪着的,她和我一起長大,最要好了。
“可娘娘您的傷在頭上,吹了風不好。”
染畫和秋竹才不一樣,才不會念念叨叨的,秋竹到底是中原的女子一點不懂我們漠北的爽快。
我扶了扶頭上纏繞的白紗,喃喃自語,“我一定是太久沒騎馬了,不然怎麽會從馬背上摔下來呢。”我突然又問秋竹,“我怎麽會從馬背上摔下來?”
她膽小的連忙跪了下來,“皇上說那匹馬性子太烈可娘娘偏要騎,所以才不幸受了傷。”
我擺擺手示意她退下去,這個答案聽了好幾遍了,但總是不願相信自己是從馬背上摔下去的,我從前在漠北天天騎馬。
三月的春風吹得我昏昏欲睡,朦胧中我看到阿澈走了進來,他穿着龍紋黃袍,頭上戴着束發嵌寶紫金冠,面如桃瓣,眉如墨畫,鬓如刀裁,他的雙眸狹長而深邃,猶如深夜幽藍的大海,深不見底,冰寒冷冽,白皙的臉龐棱角分明,桃花劃過他的薄唇,染上些許粉色。
他看着我,鳳眸微動,聲音如春風柳絮,“怎麽躺在外頭?”
我揉了揉眼,咧開嘴笑着,“屋裏太悶,我喜歡這院子裏的桃花,想多看它們幾眼。”
他伸手拂去我耳旁的發絲,唇畔微勾,“聽說你釀了桃花酒,我來嘗嘗。”阿澈應該是自稱朕的,可不知為何對我他總是自稱我啊我的,像是一種習慣。
“想喝酒啊,那你得教我畫畫。”
阿澈抱起我往屋裏走,差遣走了宮女太監,“怎麽會想學畫畫,那麽安靜的事情你能做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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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他的懷抱裏跳出來,興沖沖的跑到書桌前拿出宣紙和筆墨,“誰說我做不來,我就要學畫畫。”
他笑了,和他那雙冰冷的眸子一點也不搭,“那你想畫什麽?”
“畫大片的沙漠,畫我和你。”
我見他沒反應,趕忙補充道,“阿澈,你又忘了嗎?我不是說過嗎,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漠北的沙漠啊,雖然你臉色很蒼白,渾身也髒兮兮的,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好英俊。”
他忽然冷了臉,眯着眼說道,“我不叫阿澈,我也不記得你所說的第一次見面。成親那天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他不喜歡我喚他阿澈,可他明明就是阿澈啊。
“那好吧,那就畫我看到的漫天桃花。”
阿澈走了以後,我偷偷的畫完了那片沙漠,再添上了兩個小人和一匹馬,看着黑白的畫作,那天的情景仿佛羽羽如生再先眼前。
我的馬兒丢了,父王說再賜給我一匹好馬,可我不要,我就要白野,在荒蕪的沙漠中,我拼命吹着口哨,盼望着下一秒白野向我狂奔而來。
夕陽慢慢下沉,在最後一絲光芒淹沒前,白野背對着五彩的晚霞朝我奔來。
它對着我一聲長鳴,馬背上的那個人咚的一聲被它摔了下來,我拍拍了它的頭,“白野,你怎麽學不會溫柔?又給我亂叼東西回來了!”
我嘆了口氣翻過地上那個男子,他穿着漠北的服飾,蒼白的臉色沒有一絲紅暈,幹涸的雙唇開始裂開,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髒亂的臉龐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冷漠。
我拍了拍他的臉,沒有任何反應,然後又喂了點水喝,等到星星出來,他都沒有醒過來。
白野安靜的坐在我身邊舔着毛,我思量了一會打算回去了,誰知那男人醒了。
他望着繁星閃爍的天空咳了幾聲,劍眉緊緊皺着。
“你這是脫水了,身在沙漠身邊怎麽可以不帶水?你不是漠北人吧?”漠北的男子才不會這麽細皮嫩肉。
他看着我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眸子比那星空還要浩瀚,他說,“你是誰?”
我牽起白野,瞄了他一眼,“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白野,走了。”
他艱難的支撐起身體,仰着頭大量着我,“你的馬姓白?”
“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你是公主?”
我被他這驚人的推斷能力吓得從差點白野身上滾下來,我揮動手裏的鞭子,狠狠的甩在他的身旁,他卻躲也不躲,我一下子就輸了氣場,僵硬的傲着脖子說道,“你叫什麽名字?”一個漠北外人竟然根據一匹馬的名字一下子猜到了我的身份,真不簡單。
“阿澈。”他回答。
阿澈?沒有姓?
我幹咳了兩聲,嚴肅的說道,“你不許出去亂說。不然我定讓你嘗盡鞭子的味道。”我騎着白野揚長而去。
腦海裏他最後的笑容揮之不去。
阿澈教了我畫畫卻忘記了要嘗嘗我釀的酒,第二天我舀了一壺酒跑去宣正殿找他,宮女告訴我他在禦花園。
我問秋竹:“現在是什麽時辰?”
“回娘娘,是未時。”
我受傷之後差不多也在這個時辰找過阿澈幾次,可他都在禦花園裏。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每天都要去。
春天了,禦花園裏的花都慢慢綻放了,姹紫嫣紅的,在一片太陽花中我看到阿澈對那個紅木秋千發呆,那背影深深沉沉的。
我小聲的問秋竹:“那秋千是誰按上去的?”
秋竹一瞬間神色特別慌張,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娘娘忘了嗎,是皇上幫您按的。”
我靜靜看着秋竹沒說話,我喜騎馬不喜秋千,那些閨中女子愛玩的東西我從來都是瞧不上眼的,又怎麽會讓阿澈按它呢。
阿澈看見我了,他喚我過去。
“想試一試嗎?”
我看着秋千沉默了一會便點了頭,他和我一同坐在了秋千上,暖風拂面,他閉上了眼睛牽着我的手。
“小影,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我的心中泛起一陣漣漪,他說話的語氣淡淡的卻擾亂了我的心扉。不過阿澈真的改變了好多,他從前只會叫我離影。
小影,小影,似乎是更為甜蜜的稱呼。
“阿澈,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我望着蔚藍的天空,笑得比那花還美。
他握着我的手僵了僵,聲音沉了幾個度:“喚我承煜吧,那才是我的名字。”
我還是想喊他阿澈,但是還是昧着良心叫了聲承煜。
他緊緊的抓着我的手,喉結滾動,再也沒說話,他閉着眼,我讀不懂他此刻的心情。大約是愉悅吧,因為我是這樣的心情。
夜晚他呆在我的寝宮批閱奏折,我跟着秋竹學又學做了一遍銀耳羹。
“我保證味道比上次的要好。”
他放下奏折,嘗了一口,點了點頭,“确實有所進步。”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問我:“小影,你可會做檸檬茶?”
我搖了搖頭,檸檬茶,聽都沒聽過。
阿澈深深的凝視我,直到我的回答讓他的希望泯滅他才重新開始批閱奏折。
我坐在圓桌旁,雙手托着腦袋,隔着幽幽的燭火看着他。
自從我受傷之後他來我這邊的頻率越發密集了,像是恨不得時時刻刻跟我黏在一起,可是曾經......我的腦袋又疼了,只要去想過去的事情就會疼,但是有些記憶片段自己會突然冒出來。
比如我記得我們大婚那天的情形,卻記不得第二天醒來時的模樣,記得他命人為我種了滿院桃樹的情形,卻記不得他當時是什麽神情,記得他總是叫我離影,離影,卻記不得他叫我的時候所謂何事,也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卻不知他為何不記得了。
這一摔把我在北傾生活的記憶都摔沒了。
殘燭燈火中,我做了一個夢。
那邊彌漫着濃濃霧氣的毒林中,兇猛的野獸不停的追着我,它的口水飛濺到我的身上,血盆大口一次次試着吞掉我。
遠處,染畫朝我飛奔而來,她手裏的長鞭狠狠的甩到那野獸身上,就算染畫功夫再好也打不過這麽大只怪物的,我着急的朝她喊道:“快走啊!打不過的!”
她第一次不聽我的話拼了命的想取那野獸的命。
野獸朝天怒吼一聲,伸出鋒利的爪子抓得她身上瞬間血淋淋的。
我的喉嚨和身體像是被封住了一樣,講不了話動不了身子,眼睜睜的看着染畫手裏的鞭子滑落,口吐鮮血的從空中墜落。
我不敢看,心一揪,閉上了眼。
再睜眼的時候周圍沒有了野獸,沒有了毒林,沒有了霧氣,只剩下阿澈為我栽種的桃花,是在我的寝宮。
“公主......”
我聽到身後有人叫我,染畫捂着心口,那鮮血從她的手指縫裏噴湧而出,流了一地。
“染畫!”我跑過去抱住她,顫抖着手也捂住那個流血的地方,“別怕,這是在宮裏,我找太醫給你治,別怕。”
“太醫!太醫!來人啊!來人啊......”我怎麽呼喚周圍都沒有一個人回應我。
染畫抓着我的手,她的指甲扣得我生疼生疼的,嘴裏還不斷的呢喃着:“公主...快...快逃,快逃.....”
“你醒醒,別...別松手!染畫!”她的血染紅了我的雙手,染紅了天邊的雲彩,染紅了滿院的桃樹。
“染畫!”
“染畫!”
那個夢把我驚醒,我顫抖的伸出雙手看,還好,沒有血。
阿澈被我吵醒了,他抹去我額頭上的汗水,關切的問道:“怎麽了?做噩夢了?”
我抓着他的胳膊連聲問道:“染畫呢?染畫呢?”
他的身子微微僵硬,又撫着我的臉頰柔聲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染畫回漠北去了,她喜歡的那個阿布卡将軍寄了書信過來說要娶她,你不是還很高興嗎,還祝她幸福。”
“是嗎?”我松了他的手,半信半疑的問道:“真的嗎?你知道我不記得了......”
他将我摟進懷裏,輕緩的拍着我的背,像是在哄孩子一般:“真的,我怎麽會騙你。”
“那你幫我寄封信回去,我要知道她有沒有安全到達,有沒有和阿布卡成親,過得開不開心。”
“好。”
我靠在他胸膛,聽着他平穩有力的心跳,心慌意亂的感覺漸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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