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奶油

從琴房跑出來之後，顧陽扶着牆，手掌握成拳，恨不得拿頭哐哐撞牆。

跑什麽，你說你跑什麽！

顧陽沒膽子回去了，想趁着上廁所的借口，幹脆直接溜掉算了。就是那麽沒出息。

可他心裏剛有這個想法，擡頭就碰到了別墅裏的管家，笑容慈祥的溫叔。

溫叔看到他，很禮貌問：“請問是有什麽需要的嗎？”

顧陽搖搖頭，也說不出自己想不打招呼就跑掉啊。

溫叔笑着，又開口說：“很難得看到陸總會帶人回來，我看得出來，陸總和你待在一起很放松，心情很好，我也替陸總開心，真是麻煩你了。”

顧陽連忙擺手，緊抿着唇，兩眼水潤，更加說不出想走的話了。

他勉強笑着，轉身又慢吞吞烏龜一樣挪回了琴房。不就是彈琴嗎？他還會害怕不成。

顧陽努力給自己催眠，暗示多了，似乎真的淡定了很多。

等終于彈完琴，顧陽就跟做了什麽似的，渾身疲軟，差點都想趴在鋼琴上起不來了。

而旁邊的某人，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還能關心地問一句，“你是不是體力不太好？學習之外，也要記得鍛煉身體啊。”

顧陽沉默，心情有些複雜……什麽體力不好，他是不是在暗示什麽，而且真要說起來還不是被他吓的！

他扁了扁嘴，無意識地露出了一絲委屈。

雖然這一世和上一世是不一樣的，他和陸言并不熟，但陸言對他的态度太相似，讓他一不小心就忘了區別。

陸言注意到他這樣的神态，不禁好笑，果然還是個小孩。然後忍不住就擡手，在他細軟的頭發上摸了摸。

Advertisement

突然頭頂就多了一個溫熱的掌心，輕輕揉了揉。又把他當孩子了。顧陽一頓，想躲開，但終究還是舍不得，心裏說服自己，躲開了會讓陸言難過的。所以，他沒動，而是擡眼很快地掃了陸言的下巴一瞬，眼睫微顫，然後又垂眼看向地板，忐忑地問：“你、陸先生，會覺得我的頭發很奇怪嗎？”

陸言摸着他頭的手一頓，一時沒明白過來，奇怪？有什麽奇怪的？又細又軟，手感好得他都舍不得放開了，要不是擔心小孩覺得他變态……他都想親。

陸言看到他比較罕見的發色，有些恍然，不禁更溫柔地笑了笑，摸着他的頭說：“為什麽奇怪，這麽漂亮的顏色，我想要都沒有，說起來，不知道我的Tony老師能不能染出這樣的發色，我也想染。”

說着，他就拿手機出來，還真要打電話。顧陽一看，急了，連忙去搶他的手機，自然而然就握住了他的手，條件反射想縮回來，可又怕他真的會去染頭發。

顧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問出來了。上一輩子他在意自己的發色，沒說過，可陸言敏銳，察覺到了直接就去染了個一樣的發色，顧陽整個人都懵了。管家溫叔也很無奈，悄悄讓顧陽去勸，說是頭發染成這樣，公司開會的時候，所有人都盯着陸總的頭發看了。

顧陽心情很複雜，去勸，陸言卻摟着他一起站在了鏡子前，說：“你覺得不好看嗎？”

淡金色的短發，映襯着陸言俊美的臉，整個人就像是在發光，宛如神祗。好看極了。

可是……

顧陽猶豫着，想要說些什麽。但下一秒，陸言就在他額頭落下一個輕輕的吻，說：“能和你一樣，我很喜歡。”

顧陽就說不出任何勸他的話了。

溫叔再找到他的時候，他想到陸言說這話時的神情，不禁紅了紅臉，偏頭心虛說：“……我覺得，很好看啊。”

溫叔一眼就看出是怎麽回事了，無奈望天，只好看着陸總任性了。畢竟小陽都不勸的話，就沒人能勸得動陸總了。

顧陽急巴巴，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麽，就瞎扯話題，“陸先生，那個，你的理發師也叫Tony嗎？”

剛一說完，他就想咬自己的舌頭。這明擺着只是玩笑啊。

陸言看着他懊惱的小表情，心情很好，說：“不是，不過我可以給他提個建議改名字？”

“不、不用了。”顧陽搖頭，挺難想象Tony老師給陸言理發的講真。

陸言又摸了摸他的頭，溫聲說：“你的頭發很好看，真的。不要在意別的，好不好？”

顧陽聽着他低柔安撫的語氣，忍不住就安心下來，也跟着點點頭，覺得自己的天生的發色很好，無可挑剔。

真的好乖啊。

陸言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很想不管不顧的就摟進懷裏，可這樣會吓到他的，陸言只能收回手，淡淡說：“時間也有點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顧陽這才意識到自己搶手機時，湊得太近了，幾乎是整個人都要撲到陸言懷裏，吓得趕緊後退幾步，拉開距離。

陸言：“加個聯系方式吧，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去接你。”

顧陽乖乖把手機交出來，陸言很自然地存了手機號碼，掃碼加了微信。

在操作的過程中，顧陽糾結說：“陸先生，還是我自己過來吧，不麻煩你了。而且這是我的工作，以你的時間為準就行，我現在放假，除了兼職以外的時間都可以。”

陸言很溫和，語氣卻有幾分不容拒絕的意思，“普通車輛進不來，我接你就好，一點也不麻煩。”

顧陽：“……哦，好叭。”

果然，顧陽是由陸言送回家裏的，只是這樣的豪車出現在他家樓下，不小心被鄰居看到他下車的話，可能會傳到顧父顧母耳朵裏，很難解釋，所以在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顧陽就下車了。

隔着車窗，陸言說：“明天見。”

顧陽下意識揮手，也笑着道：“嗯，明天見。”

……等等，明天就又去嗎？

顧陽嘴角的笑意僵住，看着銀灰色轎車越開越遠，有些發愁，去陸言家那麽多次，他真的能保持住不露任何馬腳嗎？陸言那麽敏銳，如果他發現自己對他家很熟悉的話，該怎麽解釋？

顧陽苦惱地抓了抓頭發，想不出結果，幹脆回房間刷題複習，沉浸在題海裏無法自拔，越做題越爽。

接下來的暑假，顧陽的活動已經固定了。圖書館複習，甜品店兼職，還有去陸言家。

說是陪着陸言，讓他放松，有利于腿的恢複。可顧陽真不覺得自己幫到了什麽忙，反而是每次到陸言家，不知不覺就被哄着吃了好些看着就很貴的進口零嘴，還和陸言聊天聊得很開心。

與其說是他幫陸言放松心情，還不如說，他更像是被哄的那個。

顧陽每次被當小孩似的，哄得暈頭轉向，回家之後才遲鈍地反應過來，然後暗暗決定下次絕對不能被陸言牽着鼻子走了，他是收錢工作的人，怎麽能吃那麽多零食，還不哄老板開心呢。

可每次心裏想得再堅定，到了別墅，還是被陸言高超的聊天技巧再次帶偏。不僅如此，還莫名其妙就待的時間越來越長，早就超過一次的兩個小時了。

顧陽再來的時候，還下意識帶上了背包，竟然變成在別墅裏刷題了。可明明一開始就不該待那麽長時間啊，還做題！

顧陽感覺自己就像個立志要減肥的人，但總是抵抗不了美食的誘惑，一次次淪陷。

再一次，陸言帶他到書房，給他看了一書櫃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等的典型備考必刷的題冊，高中三年的課本也很齊全，豐富程度只能說，顧陽需要的都在，還有些沒想到的也都在這裏，帶高考班的老師看見了或許都得感慨一句，比學校準備的資料還要充分啊。

顧陽看著書櫃，兩眼亮晶晶，臉上都寫滿了——想要！！！

如果是上一世，顧陽肯定會毫不猶豫接下來。可現在不一樣，他和陸言根本不熟，沒道理坦然接受這些。

于是，顧陽謝謝他的好意，但還是堅定地拒絕了。

然後，坐在輪椅上的陸言聲音低低地嘆了聲，“這樣啊。”

俊美的側顏，低垂的雙眼，落下一片陰影，渾身無一不透露着明顯的失望落寞，“我看你那麽認真做題，想着你會需要，就都買了。你不要的話，這些東西我都不知該怎麽辦好了……”

顧陽是典型吃軟不吃硬的人，一看陸言這個樣子，心口簡直被狠狠戳了一下，覺得自己做了多壞的事情一樣，立刻就愧疚起來了，連忙說：“不是，我很需要的！”

陸言黯淡的臉色瞬間又亮起了光，“你願意接受了？”

都說出口了的話，反悔不了，顧陽只能硬着頭皮，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慢慢地點了下頭。總感覺自己被套路了……算了，一直拒絕的話，陸言會難過的。

而且，這裏熟悉的環境擺設，讓他很安心，也很适合學習。陸言也會像上一世，教他不會的地方。這些，都讓他很懷念。

從書房出來，他們要下樓去客廳。

陸言坐着輪椅，下樓梯應該是很不方便，需要人幫忙的。顧陽之前就是這麽認為，都做好準備去幫忙了，卻沒想到下一秒，看到陸言按了扶手上的什麽按鍵，輪子下方滑下履帶，輪椅就很平穩地前行，一個個臺階往下移動了，還莫名有點像坦克！這、這也未免太……炫酷了吧？！

一瞬間，顧陽都想試着坐這個輪椅玩玩！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他自己就先覺得不好，努力壓下自己的好奇。

而陸言很快就察覺出來了，他一點都不介意，還慢條斯理地給顧陽解釋了一番輪椅的操控。心态是真的很平穩，看着一點都不像是因為腿腳不便殘疾而陷入陰影，需要心理醫治的樣子。

顧陽因為好奇，湊得近了看陸言怎麽移動操縱杆，等反應過來了，才發現距離有些過近了，連忙退後，眼神飄移，轉移話題，就說到了，“陸先生，我覺得你的心态其實很好，不用擔心，肯定很快就會恢複的。”

雖然是轉移話題，但這句是他的心裏話。他很清楚，未來陸言健康的模樣，腿腳沒有任何問題，所以他眼底澄澈，說得很堅定，讓人忍不住想要信服。

而陸言聽到了這話，眸光閃了閃，然後輕笑着說：“那也是多虧了你，我才能心情這麽放松，你能多點來的話，我可能會恢複得更快。”

顧陽連忙擺手，說自己沒幫上忙。說真的，他就是來吃吃喝喝，陪着聊聊天，根本沒做什麽，反倒是陸言，在複習上面教了他不少。

他們去到客廳，周姨笑着說剛烤好了一個蛋糕，這就去切了端出來。

顧陽忍不住動了動鼻子，聞着空氣裏誘人的奶油甜香。

好香。

是周姨特別擅長的提拉米蘇，味道極好，他很喜歡。

陸言看到他期待的小表情，滾圓的眼睛，燦若星辰，很容易就被他愉快的心情感染了，本來對甜品沒什麽感覺的，都忍不住想嘗嘗。

一口吃進嘴裏，口感細膩綿軟，芝士濃郁，甜而不膩。顧陽吃得瞇起了眼，很是享受。

陸言也嘗了一口，心不在焉的，視線都落在了顧陽身上，盯着他吃蛋糕的模樣，奶油沾在嘴角，下意識伸出舌尖舔掉。

陸言看着，眸色倏地變深。

顧陽吃得專心，一時都沒注意到對面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等再擡頭時，看到陸言一動不動，納悶道：“怎麽了？”

陸言僵在半空發怔的手這才有了動作，但因為漫不經心的，叉子上的蛋糕一晃，不小心就掉了下來，落在了他的腿上。

顧陽一愣，大概是沒想到一向冷靜淡然的陸言也會有這麽迷糊的時候，連忙站起來，拿了紙巾跑到陸言面前蹲下來，幫他擦褲子上的奶油，還順口笑他說：“你想什麽這麽專心啊？”

弄髒的正好是大腿的位置，顧陽剛過來幫忙擦的時候沒想太多，但蹲下來擦了一會，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姿勢好像有點……一不小心就想歪到某個帶顏色的方向去了。

顧陽臉唰的一下紅了，觸電似的後退，還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惶急地站起身快速說：“這、這個不好擦，陸先生，還是換褲子吧……”

太尴尬了！

顧陽簡直想抽自己的手兩巴掌，讓你多事！你們很熟嗎？！好端端搞得像那什麽一樣……

顧陽懊惱窘迫得要命，心裏的小人瘋狂捶地撞牆。所以，他根本沒注意到陸言落在他身上的幽深眼神，仿佛躲在暗處的食肉猛獸，被鮮嫩的獵物挑起了濃烈的食欲，隐忍待發，一旦逮住機會就會瞬間把獵物拆吃入腹，吃得幹幹凈凈。

陸言閉了閉眼，再度睜開，除了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克制以外，聲音依舊那麽溫和，擡手指了指嘴唇旁邊，“你這裏沾到奶油了。”

顧陽一窘，立刻拿了張紙巾擦。

陸言看見了，眼底閃過一絲可惜。

這次不是舔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