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絲
秋盡身上有濃烈的酒香,蘇陌被這味道熏的腦仁疼,走了幾步便受不住想要推開他。
她的手剛到他的身上就被他緊緊的握在手心,濁重的呼吸伴随着他眸底翻湧而來強烈的情|欲,他看着面前的這個小女人,遍體鱗傷,極力的克制着自己,他很想吻上她看起來微微紅潤的唇瓣上。
可是,他的吻在她醒過來之後,根本沒有機會再落在她柔軟的唇上。
在江家密室找到她時,她已經奄奄一息,半個身子踏進鬼門關,最後的話也只是求他,求他哪怕只是碰一下她的手指,不帶抗拒,真心實意的——哪怕,是可憐她。
可那時候,他不想牽扯進無謂的私人感情裏,他沒有給她絲毫的念想,叫她帶着無盡的遺憾離開人世。
他怎麽會知道,從他丢下一切,發瘋似的從長安趕到臨安時開始,他的一顆心早就随着她的呼吸沉浮。
她的死帶來的傷痛并不是突然的,而是伴随着無止盡的大雪,一點一點侵蝕他的內心。
他抱着沒有溫度的她,淺薄的唇吻遍她的全身,可是,她活着的時候求他的一個吻,哪怕沒有溫度,現在給了又有什麽意義。
她最後笑着給了他一顆淚,一顆無盡遺憾的眼淚。
她走之後,他活的像一個行屍走肉。
逆魂之術進行了三個月,終于,人醒了,可心卻遠了。
他切切實實的感覺到,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了。
他恐慌,甚至無助,他已經消受了她太多的好。
他克制着自己,把人推倒在牆邊,發瘋似的吻她,拼了命的侵占她的口腔,直到最後,她快要窒息的時候才松開。
人軟綿綿的倒了,他抱着她,走過一路風雪。
下了一夜的大雪,一早上起來的時候,外頭銀裝素裹,潔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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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陌已經能蹦蹦跳跳的起來了,秋盡把興高采烈的想要堆雪人的她又拖回了屋子裏,仔仔細細的給她換了藥,又聽洛無言确認傷口愈合的不再礙事之後,便允許她跑出去玩。
蘇陌因為右手斷的徹底行動不便,氣呼呼的指使洛無言滾雪球,絲毫沒有注意到往廚房方向去的秋盡。
洛無言滾雪球滾的氣喘籲籲,蘇陌捧着熱茶鄙視他:“好歹是個男人,怎麽才滾這麽點雪球就累成這樣!”
洛無言一聽“這麽點”這三個字,本就累的上氣接不接下氣的他當即氣不打一出來,“這麽點?五個雪人,五百來個大雪球,你說這麽點?”
蘇陌不領情,“得了得了,瞧你細胳膊細腿的樣就知道了。”
洛無言從身邊百十個拳頭大的雪團裏撿起一個沖蘇陌扔過去,氣的嚷嚷道:“我是大夫,又不是他們那樣殺人的,我容易嗎我!”
雪球飛過,蘇陌靈活一躲,于是這個不長眼的雪球在秋盡一張魅惑的臉上分崩離析了。
雪球被碎屍萬段了,洛無言也生無可戀了。
今天的日頭不錯,只是清晨的太陽依舊很給力的散發着溫熱,蘇陌從秋盡端過來的托盤裏揭開蓋子,見裏頭是香噴噴的肉粥,高興的笑了起來,她興高采烈的舀起一勺,順便誇了誇他家廚子,“你家廚子真給力,手藝好的沒話說,這粥的味道啊,我跟你說……”
一口粥下嘴,她的話止住了,粥也吐出來了。
“這不是你家廚子做的!”她把勺子放回去,“昨天晚上那個廚子呢?”
“昨晚?”
“嗯。”她擦了擦嘴巴,也不管秋盡是如何心傷,繼續說道:“你把這幾天做菜的廚子解雇了吧,做菜也太難吃了,也就昨晚那個肉羹讓我覺得,肉還是美味的。”
“原來你不喜歡。” 他低聲的嘆氣,并不多說什麽,只收好了碗筷,推了門離開了。
望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蘇陌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洛無言在一旁瞧得那是汗涔涔的,一直到聽不見秋盡的腳步聲,他才悄悄的拉了她的袖子,“這幾天,都是秋盡親自下廚做給你吃的。”
“哦。”蘇陌聽了,感慨他做菜實在難吃。
洛無言被她這聲“哦”驚的嘴都合不攏了,“你,你就……哦?”
“不然呢?”她絲毫沒有察覺不妥,“他做的菜你也吃了,确實不好吃嘛。”
“可,至少心意珍貴。”
蘇陌像個頑皮的孩子,硬跟着洛無言對着幹,“那我不要珍貴的心意,我想吃好吃的。”
洛無言啞然,聽着她繼續說道:“心意這種事,還不都是你情我願的,一個巴掌拍不響,奉獻的人自己也知道,對方不領情,那就只能自己感動自己了。”她頓了頓,朝他挑了挑眉毛:“不過,要是你現在去找那廚子再做一碗肉羹來,我會很感謝你的。”
洛無言虛眯着眼睛,試探道:“真的?”
蘇陌正了正臉色,“我騙你幹什麽!”
他像得到一個至關重要的承諾似的,忙爬起來,用力一點頭:“那成!”
于是,她走後,蘇陌老老實實的在房裏等的都打起瞌睡了,粥還是沒來。
許是肉粥難熬——她如是安慰自己。
她趴在桌子上,一直到被凍醒的時候才發現,爐子裏的炭滅了許久,而且沒有人來更換。
雲彩那小丫頭被吓得半夜不敢出來了?
她搓了搓雙臂,又從床邊拿起林清絕的白色棉衣套了進去,松松垮垮的落在身上,不過還算暖和。
到了後半夜,大雪又開始紛紛揚揚的落下了,她張望着空無一人的院落,角落處昏暗的油燈一閃一閃,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安靜、死寂、不正常!
即便這裏的主人喜歡清雅,可這麽大個家業,不可能沒有人巡視。
蘇陌站在院中,被大雪染白了頭發。
後背迅速升起一股寒意,本能的感到危險,她下意識的想要轉身回房,卻在将回未回之際,被一柄冰冷的利刃劃過脖頸。
冷兵器帶了叫人心慌的觸感,溫熱的血跡絲絲溢下,在冰雪中無法獨善其身。
“蘇陌,你好大的膽子。”
“是你膽子比較大。”她微微側首,看到了身邊将全身籠罩在一片烏黑之下的男人,“你是誰?”
那人的目光觸及她染血的白色梅花衣領,眸色一沉,随即收回了劍,“主人讓你辦的事情還沒有結果嗎?”
“什麽事情?”
他以為她裝傻,卻也無可奈何,冒這麽大的風險夜探夕決樓,不過是為了見她一面,确認她好不好。
“已經七年了,主人不想等了,他要你立即動手。”他見她沒什麽反應,只好相勸道:“七年了,你該不會假戲真做了吧?你當知道違背主人的命令,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死?”蘇陌冷冷一笑:“我已經死了,現在,沒人有權力再命令我。”
他沉默着,長袍掩映下的一雙眼睛,緊緊的落在她身上,“師妹,七年了,你當知道他并不在乎你,不如用那藥,結果都是一樣的,曲終人散,你該回家了。”
蘇陌回味着他這句師妹,微微的擡起眸子,流光閃爍,她腦子已經飛快的轉過無數次,“我會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她料定他不敢動手,确認兩人之間的關系之後,原本留在胸腔的些許恐懼一齊消散,她不想管什麽任務,也不知道原主要做什麽,她的人生,不需要一個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人指手畫腳,她背過身子,冷然道:“你該走了。”
“我……”他停下不言,擔憂自深不見底的黑瞳深深地印下她在雪中的模樣,“主人不會放過你的。”
蘇陌擡頭望他:“誰?”
“主人。”
“主人是誰?”
他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是誰?”
他詫異,“你不知道?”
蘇陌搖頭,“我确實不知道。”
他嘆了口氣,慢慢放下自己遮掩容貌的黑色衣帽 。一根白絲線束着一半以上的烏黑色頭發高高的遂在腦後,柳眉下黑色眼睦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
蘇陌疑惑的望着這個輕易展露自己身份的師兄,還是不知道他是誰。
他卻沒再回答她,只把視線落在她雪白脖頸處的一抹并不明豔的鮮紅,墨色漸而散開,他道:“你的血已經漸漸變了顏色,我不想見到你受苦。”
蘇陌沒聽明白,也不想深究,她立在原地,并不理他。
他嘆了口氣,走上前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白雪,愛憐的望着她:“你瘦了。”
“我知道。”她有些不耐煩,不願再跟這個奇怪的人多話,“你再不走,我叫人了。”
他沒說什麽,只是略心傷的笑了,“你真是無情。”只是感慨了一句便自嘲道:“我差點忘了,你向來如此。”
“知道就好。”蘇陌撂下這句話,轉身回了房間,順手鎖了門。
他站在院中,身邊圍繞着一股冰涼的氣息,他淺淺的苦笑:“我早就習慣了你過河拆橋,可你什麽時候能看一眼我這飛蛾撲火?”
雪中他長身玉立,一張清秀而淡漠的容貌,俊美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冰冷孤寂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滿了不甘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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