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鴻爐

洛無言是在淩晨的時候才端着熱騰騰的熱粥來的,他一邊走一邊按摩自己的後肩,“好酸啊,好像被人打了似的。”

蘇陌喝着粥就心滿意足了,哪管他是不是被打了,調侃道:“你定是跑出去幽會了,跟我來這出。”

他滿不在乎的坐下,“夜裏最好別吃東西,傷胃。”

蘇陌搖頭:“還傷心傷肝傷肺。”

他見她喝的香,湊近了問道:“怎麽樣,好喝嗎?”

蘇陌聳了聳肩膀:“你回去報告的時候就說,我喝光了就成了。”

“所以,好喝嗎?”

“實話?”

“實話。”

“他做的确實不行,但,也算心意。”

洛無言這麽一聽,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我知道怎麽說了。”他望見蘇陌能用右手遞過來勺子,感慨逆魂的強大,他道:“我瞧着你右手能動了,過會我來給你拆紗布。”

蘇陌聽他這麽一說才發現自己的手以神乎其神的速度迅速愈合,由衷的贊嘆道:“你可真厲害,神醫啊!”

洛無言攬了神醫二字在身上,但……

“你傷口好這麽快是因為逆魂,不是我。”

“逆魂,那是什麽?”

“那是一個被禁止的術法,施法者需要找到心甘情願的人承受同等的痛苦……”他止了言不再說下去,他親眼見到這個術法的恐怖,秋盡的身體像走過一場刀風劍雨,如一個浴血的修羅,紅着眼睛忍受下一切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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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不忍再說下去,加之秋盡也不願叫她知道,便強行轉了個話題:“你瞧,你腕上留了七年的割痕,這下也沒了。”

她原本聽得正井井有序,見他不想說,雖也不為難他,心裏卻覺得有些不安,她不滿,所以頭也不擡的下了逐客令:“不送。”

紗布不消等洛無言來,蘇陌一個人在屋子裏閑的沒事,不僅拆了紗布,還順便把蜿蜒的黑疤給扣了。

身體各處的傷口只留下淡淡蜿蜒的粉色,胸口處傷的着實嚴重,她沒怎麽敢動,還算平坦是她對胸口處大片傷口的最好評價。按照洛無言的說法,這幾日她的身體将會以光速愈合,身體表面的新傷舊疾全會不見,整個人看起來宛若新生。

蘇陌感慨逆魂之術竟強大至此,然而洛無言卻不置可否,他說,這術法詭谲,而且,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後遺症,可後遺症是什麽他卻怎麽都不肯說。

望着自己關節處愈合的毫無痕跡的右手,她很滿意的點頭,“還是你聽話。”

雲彩在一旁看的觸目驚心,想勸不敢勸,蘇陌自己撕的不亦樂乎,她張着小嘴,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閣主……您,不疼嗎?”

蘇陌實話實說:“疼——但是很爽。”

蘇陌拍拍手,穿了一件粉色的襖子,又披了一件粉色的長披風,對着鏡子照了照,覺得與自己這張臉很是般配,于是,她很滿意的命令雲彩帶她去大街上逛逛。

雲彩一聽,立即跪在地上,大呼饒命……

蘇陌汗顏,這小丫頭膽子也太小了~

她果斷的撂下雲彩,一個人大搖大擺的出去了。

昨晚松散的守衛突然疊羅漢似的疊了一層有一層,她想着,莫不是那個師兄被人發現了?

洛無言不可能分不出來自己是撞到了還是被人打暈了。蘇陌想到這,只無所謂的笑了笑,他死不死的,與自己有何幹。

蘇陌迅速閃過一處牆角,跟着的人一下子就看不見影子了,她終于松了口氣,以為自己把人給甩開了。

還是沿着昨天的路,進了熟悉的麒麟閣。

不遠處那個帶着柔和笑意的男子正是林清絕,她見到他,笑眯眯的跑到他面前,“你等我?”

“是。”

她覺得被人重視的感覺挺好的,便點頭道:“謝謝你。”

他也笑:“不必。”

蘇陌環顧了四周,發現這裏安靜的很,“你沒什麽事吧?”

“沒有。”

蘇陌一聽,高興的拉起他的手搖來搖去:“帶我出去玩。”

“好。”他微笑着替她理了理松散的頭發,執了她的手到一邊坐下,從懷中取出一柄小梳子,一下一下的替她梳順頭發,又取出一條粉色的絲帶替她系上,這才感慨道:“你當真長大了。”

蘇陌不知道他好端端的傷什麽情,她站起來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好看嗎?”

“好看。”

她不滿意他這麽簡略的回答,又問道:“多好看?”

“像花,又不像花。”

“什麽花?”

他淺淺的揚唇:“你最喜歡的花。”

“薔薇?”

“嗯。”

蘇陌聽了,撅起小嘴,“你敷衍我。”

“沒有。”

“就有!”

他擡頭望着不遠處在屋頂潛伏的幾個黑影,眸色一斂,也不繼續跟她争執,攬過她纖細的腰身,一躍而起,落在一處亭臺樓閣。

蘇陌死死地抓着他,驟然的升空叫她吓了一跳,“你,你幹嘛?”

“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沒人啊。”

“剛才有人。”

蘇陌抿了抿唇,“好吧。”她不太懂他是怎麽感覺到遠處蟄伏的危險的,但他說現在沒人,估計就真沒人了,“你想說什麽?”

“回來嗎?”

“哪?”蘇陌皺着眉,想了想豁然開朗,“回家?”

“嗯,回家。”

“你帶我回家?”

他點點頭,“我帶你回家。”

她興奮的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好,咱們什麽時候回家?”

他也笑,“現在就可以。”

蘇陌忙點頭,“那快走吧。”

她跳來跳去的才高興了一會,一下子就不笑了,“不成,就這麽走了太不厚道了,好歹秋盡給我燒了這麽多頓飯,雖然味道不咋地,可他這麽個人……”

她不知怎的,每次想到他抿着削薄的唇,一雙桃花眼裏盡是心傷時,又有些于心不忍,尋了個大家都看的過去的由頭說道:“你的傘在我這呢,還有衣服,我得回去拿給你吧。”

林清絕讀出她目光裏隐含的不舍,他嘆了口氣:“小姐,你已經努力了七年,難道還看不出他的心不在你身上嗎?”

“這……”不是我關心的……她沒真的說出來,只是松開了他的手:“你,管的太寬了吧。”

“小姐,其實你完全可以用另一個方法……”他抿了抿唇,即使的止了話:“對不起。”

蘇陌沒想過他會突然低聲下氣的道歉,她有些不好意思,忙尋了個別的話題:“徐長安怎麽樣了?”

他道:“他傷的太重,琵琶骨全碎,怕是難活。”

“洛無言也沒辦法?”

“樓主不會放過他,洛無言他也不敢。”

蘇陌點點頭,她倒是可以跟秋盡說一說,只是要看那個人值不值得她費這個心。

“他說他沒有逃,你信嗎?”

林清絕本是一副寡淡的模樣,聽她提起舊事,眸子裏驟然翻滾起無數的業火:“他……若是他落在我手上,必然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嘆息一聲,“他有私心,可他到底把信送來了,況且,沒人能做到自己灌自己四十九道劍氣。”

蘇陌明白了,心下有了計較,“你帶我回去吧,我讓秋盡放了他。”

林清絕自嘲似的說道:“秋盡……也好。”

蘇陌咬着唇,“你別這樣。”

他似乎反應過來,“直接放不行,他在樓裏絕活不下去,樓主不會放過他。”

“那怎麽辦?”

“你信我嗎?”

蘇陌沒有遲疑:“自然。”

林清絕像得到了極大的鼓勵,他緊緊握住蘇陌的手,“既然信我,就什麽也別做,什麽也別說,從前我沒有傷害你,以後更不會。”

“可,跟秋盡說一下,不是更方便?”

“你信他?”

“我……”蘇陌想了想,沒敢吱聲,她不了解其中曲折,更加看不穿那個每日裏來陪她的男人,她不喜歡在有把握的時候還去冒險。

“我什麽時候還你傘,什麽時候,能回家?”

林清絕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三天,三天就好。”

“行!”

蘇陌望着他一個飛身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裏,這才收回目光,對着涼亭側面的一大片密集的竹林說道:“站了這麽久,你不冷嗎?”

竹林後的人聞言便走了出來,“他沒發現我,你倒知道。”

“我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沒揭穿,不過我是因為看見你了。”她指着勾在墨綠色竹枝上的白色絲帶,很無所謂的說道:“我說過我不會聽你那主人的話,也不知道他要我做什麽,你還來幹什麽?”

他只消又見她一面,聽她說了一會話,其實并不想做什麽,她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可以代她動手,只要她能平安。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也怕她與他不知道哪天就是最後一面,毒發的時日将至,即便有逆魂之術,她的身體也絕受不住。想到這,他強迫自己穩下心神。

“我走了。”他頓了頓,“倘若你以後想見我,便來鴻爐醫館,那裏都是我的人,不會有人再像從前那樣傷害你。”

蘇陌沒有絲毫他語氣中的悲戚,“你走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他緊緊的撰着衣角,眉心盡是苦楚:“事到如今,你還在怪我?”他苦笑道:“有些事我本不想解釋,可事發突然,我無法未蔔先知,臨安之行,你安排接應人至今都沒有露面,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你還是不相信我。”他望着她沒有轉身的意思,深深地嘆息:“你的人,不是我扣的,我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做的,不過我會查出來,只要還有人活着,就能證明我并沒有說謊——這幾日,你要當心,我得到消息,銀蠍已經在你身邊潛伏很久了,而且主人下了命令,他随時可能對你下手——當心身邊的每一個人。”

他看着她背對着自己,甚至連一絲回應也吝啬給他,有許多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堵了回去,他望着她衣着闌珊,望着她冷如冰雪,一顆心痛到無以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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