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從小到大,福兮只在高中畢業旅行的時候,曾跟白莊生到過一次日本,并且很少聽到他提及,但是她毫不懷疑兩人能夠在這個國家得到最竭盡全力的庇護,所以在香港時就打來了電話,并得到對方的同意與應允。

帶着完全昏迷的病人跨國不是件容易的事,有點發燒的福兮配合着當地的工作人員完成複雜的安檢,才終能推着移動病床走出特殊通道。

等在通道盡頭的高貴身影看起來那麽陌生,又叫她從心底裏感到熟悉。

因為那是白莊生的母親秦思海,一個興沖沖嫁給白原、又對那位沒有太多人情味的科學家徹底失望的美麗女人。

歲月的痕跡已經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但看起來仍舊很奪目的模樣。

福兮腼腆地叫道:“阿姨……”

秦思海苦笑:“叫我媽媽吧,雖然我并沒有照料過你。”

“……媽。”福兮如此順從,多半也只是不好意思拒絕,并且擔心自己和莊生哥哥無路可去。

“哎。”秦思海長嘆了口氣,靠近莊生俯身撫摸他消瘦的面龐,終于動容而哽咽:“我不該把他留給他爸爸,也許跟着我過平凡的生活,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福兮原本以為她并不愛莊生哥哥,否則不會那麽多年毫無聯系。

但現在看來,每個母親的心都是肉長的,她們永遠拒絕不了血肉相連的柔情。

秦思海低聲啜泣了會兒,才在身邊傭人的攙扶下用手絹擦拭通紅的眼睛:“我會安排你們住在一個安靜的小院裏,雖然離城區很遠,但環境相對不錯……我想莊生醒來後,未必會想看到我。”

“不會的,他一直思念着你。”福兮很明白她的難處,畢竟秦思海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老公和孩子,忽然把這麽大的麻煩引到新的家裏去,是誰都接受不了,所以小聲道:“只要安全就好了,您知道現在莊生哥哥……”

“只要我活着,就不會讓誰随便傷害我的兒子。”秦思海這般許諾道。

聞言福兮稍微放心,馬上握住了莊生的手,不想再離開他半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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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是個相當注意環境保護的國家,雖然它在全球生存空間的惡壞中難免受到波及,但相較于天空都徹底灰掉的東川來說,已經算是溫馨而宜人了,只不過這裏的食物更加昂貴,普通的百姓只能吃速食和營養藥片度日,所以離所謂人間天堂相去甚遠。

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進到古樸院落的福兮,第一時間就是在主卧把白莊生安頓好,連被子都鋪的一絲不茍後,才拘謹地說:“媽,謝謝你。”

“這是我的責任。”秦思海嘆息着囑咐:“給你們安排了廚師、醫生和家政的幫工,外面還有保镖跟司機,有任何需要,都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福兮點點頭,意識到她在這裏的生活,簡直比白氏父子體面一萬倍。

“明天,莊生的弟弟會過來看看。”秦思海說。

“弟弟?”福兮張大眼睛。

秦思海解釋:“是我在日本的孩子,也算是他半個弟弟吧,雖然他們沒有見過面。”

福兮對複雜的家庭關系沒有半點應對經驗,只能颔首。

“我走了,還要回家準備晚餐。”秦思海明顯是個賢良貴婦人,講話做事總是彬彬有禮的。

福兮趕忙送她離開,然後才失魂落魄地坐在床邊呼喚道:“哥,你聽得見我們說話嗎……你什麽時候才能睜開眼睛……”

呼吸淺淡的白莊生當然沒有任何反應。

福兮緩緩地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獨自存活的恐懼與孤單,心髒又開始隐隐作痛:“我沒多少要求,就讓我看你最後一次,好不好?你什麽事都會答應我的,所以這次也要答應我呀。”

正傷心的時候,有個姑娘端着熱水進來,用很标準的中文說:“小姐,給少爺擦擦身子吧。”

“啊,我來就好。”福兮立刻揉揉眼睛,接過水盆。

“好的。”那個姑娘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福兮很小心地把門關緊,給馬璐發過短信報平安,而後才卷起袖子。

沒想到救出哥哥的過程比想象中順利,也許那塊硬盤裏的端倪,藍衫要很長時間以後才會發現,所以至少此時此刻,他們是相對安全的。

屋內的松香讓她緊繃許久的神經得到放松,但慢慢地解開白莊生的衣扣,看到他赤/裸的身體時,另外一種緊張又随之而來。

兩人在現實中,其實并沒有沖破最後的禁忌。

不知道是擔心福兮的身體無法承受,還是感覺社會的壓力沉重,每次親昵都沒有真正的……

所以,在虛拟機中的做/愛,是不是真實的身體關系呢?

福兮邊替他擦拭身體,邊紅着臉疑惑。

但随着想起越來越多幸福的回憶,又難過地抽了抽鼻子。

那個時候,她雖然對身邊奇奇怪怪的事充滿不安,但真的相信自己就是莊生哥哥的妻子,而他們兩個人,仿佛真的可以在一起生活一輩子。

——

又一個黑夜過去,又一個黎明到來。

福兮被院子裏的小鳥喚醒後,先是在失望中确認了哥哥的身體狀況,陪着醫生幫他輸上了維持身體正常運轉的營養液,然後才安靜的吃起了早餐。

不曉得秦思海是果真那般生活富足,還是盡全力招待。

至少食物實在很豐盛。

金黃的酥餅、碧綠的青菜、嫩嫩的豆腐,還有五彩六色的水果拼盤和噴香的咖啡。

福兮很少吃這麽好,卻因憂心忡忡而沒有胃口。

正發着呆的時候,院子忽然傳來吵鬧的動靜。

她緊張地握住叉子站起身,才看到個高挑的年輕人脫掉锃亮的皮鞋走了進來。

個性的短發、漂亮的臉蛋、以及時尚的穿着,簡直和這裏格格不入。

但是年輕人的眼睛和莊生……不,和秦思海真的太像了,以至于福兮瞬間意識到他的身份。

“我是陳西,你的哥哥。”他用種輕佻随意的語氣說:“別跟小白兔對着大灰狼似的好嗎?”

你才不是……我只有一個哥哥……

福兮這樣想着,卻不敢講出口,只是放松掉緊繃的身體,小聲道:“你好,麻煩你們了。”

“你叫白福兮?小名阿福?”陳西走近後低頭仔細打量她:“我以前就聽媽提過你。”

福兮張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純潔的神情掩不住心底的警惕。

得不到回應的陳西無所謂地笑了下,又走到內室坐到了白莊生的被褥邊:“這就是我哥?他和那個男人發明了一個叫虛拟機的東西嗎?真神奇。”

福兮不曉得秦思海跟這個小兒子講了多少秘密,只能擰巴着臉站在旁邊。

“虛拟機真的可以讓人把假的當成真的?”陳西很感興趣似的。

“人本來就不知道什麽是假的、什麽是真的,一切感官和認知都是大腦告訴我們的。”福兮半懂不懂地解釋道。

“有趣。”陳西壞笑:“所以真的有那個機器的話,我就可以自由地跟任何模樣的女人上床了?我會有快感嗎?”

福兮的身邊從來都是知識分子,她聽得目瞪口呆,而後滿臉通紅:“……你、你胡說什麽?!”

“別裝了,這才是人們最關心的問題啊。”陳西慫了下肩膀:“如果那東西變成商品,十有八/九是幹這個用的吧。”

“不是……不是的……”福兮忍不住激動起來,紅着眼圈呼吸急促:“你不要侮辱莊生哥哥和爸爸的努力,你閉嘴!”

“我講的是事實。”陳西不以為然,轉而發現這個小姑娘真的流出眼淚,才茫然站起來道:“喂,至于嗎……真是的……別哭了……”

福兮用袖子胡亂擦拭,努力控制住情緒:“請你不要在莊生哥哥身邊講這種話。”

“好吧。”陳西很不靠譜地說:“其實他根本聽不見,你不是心知肚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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