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人想要活得好,有很有很多的條件。
比如滿足自己對于物質、情感和尊嚴的*。
但人想要另外一個人活得好,卻相對簡單很多。
因為付出這件事,幾乎沒什麽苛求,也不需要保留。
不管是身無長物放棄未來、還是行至陋街千人唾棄,在某種時刻都會顯得不那麽不重要。
此時此刻,福兮對莊生正是如此。
所以她雖毫不喜歡日本和秦思海母子,但這根本沒什麽關系。
只要能讓哥哥醒過來、活下去、繼續去做他喜歡的事,要阿福怎麽樣,其實都可以。
——
作為在家裏受盡寵愛的陳西,态度總是得意洋洋。
在确認過莊生的狀況之後,他沒隔兩天又出現了,還吊兒郎當地跟“妹妹”一起用餐,露出副胃口大開的愉快模樣:“媽媽正在盡力尋找腦科醫生,不過爸為此不太高興,而且情況比較複雜,恐怕也沒有誰能治得了這種昏迷問題,你就別抱太大希望了。”
“莊生哥哥會好起來的。”福兮認真響應道。
“放心,就算他成植物人,我們也會照顧到底。”陳西說:“倒是你,真該去住院調養了。”
福兮的眼底燃燒起了絲怒火,但又因害怕失去哥哥在這世間僅剩的庇護,所以只能忍氣吞聲,垂下長睫毛小聲道:“我就陪着他,哪也不去。”
陳西長得俊俏,應該很讨大家喜歡才對,所以才總是不懂客氣的樣子,他開口便問:“你倆真的是兄妹嗎,我怎麽覺得怪怪的。”
“我們是相依為命的人,随便你怎麽理解。”福兮平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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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西當然無法理解,依然笑着說:“明天媽媽會送白莊生去東京大學的實驗室檢查,據說那裏有類似的研究案例,也許會有辦法也說不定。”
忽然聽到最希望的事,福兮立刻擡起頭:“真的嗎?”
“我看了很多虛拟機的資料,所以收回前陣子的話。”陳西喝着味增湯說:“它的确是很匪夷所思、又足夠偉大的東西。”
從小的生活經歷和教育都讓福兮不懂得刻薄,她聽到此言,瞬間原諒對方的口不擇言,微微地笑了下:“是的,這是值得寫進人類歷史的發明。”
“所以,虛拟機只有白莊生體驗過嗎?”陳西啧了聲:“看起來質量不太可靠啊。”
“畢竟還在研發階段,莊生哥哥當然知道危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福兮側開頭,不敢跟他再說更多。
一個藍衫已經夠了,如果再來匹餓狼觊觎成果,她真的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
神經科學在所有的發達國家都很受重視,而虛拟機的夢想也由白原帶向全世界,引得很多尖端實驗室瘋狂競争,在此方面從不落後于人的日本自然也不例外。
聽聞白莊生的名字,他們很痛快地便接受了秦思海的請求,願意承擔起檢查和治療的責任。
但是福兮特別不放心,簡直如同得了被害妄想症一般,跟着醫生們囑咐與哀求:“不可以給他做手術,千萬不可以。”
“阿福,不會的,我一定要莊生平安無事。”秦思海同樣憂心忡忡,拉住小姑娘的手說:“他是我兒子。”
福兮這才放棄尾随,無精打采地坐到走廊的長椅上等待。
抱着圍觀态度的陳西說道:“媽,你還是回去吧,爸又要不高興了。”
秦思海在離婚後,與位在東京相當有名的華裔商人再婚,而後才有現在的幸福生活,所以她自然而然要順從丈夫的意願,再說前夫的孩子之類的事,本來就無法被大多數男人所接受。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後這位母親還是閉上眼睛:“不行,我必須等到結果。”
陳西挑起眉毛,靠在牆邊嘆了口氣,轉而抱怨:“要是醒不來就虧了,除了他還有誰會制作虛拟機嗎?那東西再發展幾年成為量産,肯定能賺得……”
“這些跟你都沒關系,你只要照顧好哥哥和妹妹就行了。”秦思海皺起眉頭。
福兮警惕地望着這對母子,始終保持沉默。
看樣子秦思海的确是在為莊生着想的,但陳西的心思未免也太活絡了些,腦子轉的真叫人害怕。
——
失望的結局似乎不出乎意料,東大附屬的腦科學研究所同樣沒有能讓白莊生蘇醒的辦法,但是他們的所長與福兮詳談了會兒,大概知道狀況後,推測很可能是在服務器關閉的那刻,白莊生沒有像她那般順利地切換對腦電波的控制方式,所以即無法繼續接受虛拟機的信號,也沒辦法恢複自然人的思維能力。
福兮勉強聽懂,擔憂滿滿:“那該怎麽辦才好?”
老院長扶了下眼鏡,用生硬的中文說:“也許重啓虛拟機會見到奇跡。”
“那不可能,我們不會再回去了。”福兮沒辦法再把哥哥送回東川的虎穴。
“又也許過陣子,他會漸漸蘇醒的。”老院長說:“白教授現在的狀況和植物人的确類似。”
福兮恐懼聽到這個詞,在她心目中那麽聰明的哥哥,怎麽可能變成……
“我們會進一步尋找辦法,如果能幫助白教授,也是我們的榮幸。”老院長許諾道。
為難別人不是福兮的習慣,她雖然失魂落魄,卻依然感激道:“謝謝您。”
——
看着心愛的人毫無知覺,躺在擔架上被人折騰來折騰去,那種滋味真的太不好受。
拖着疲憊的身體從外面回去後,福兮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簡單地洗了個澡,便早早趴進了被窩裏。
雖然白莊生就在身邊,卻因那揪心的沉睡而顯得格外遙遠。
福兮先是握住他的大手,然後擡起他的胳膊試圖抱住自己。
可是折騰半天,卻越來越難過。
她忍不住把臉埋在哥哥的肩膀上啜泣出來:“你醒醒呀,你怎麽能這樣丢下我……哥……”
白莊生安靜無聲。
福兮可以對別人堅強,急了幾乎什麽都做得出。
但是在他面前,卻總是個沒用的軟包子。
哭到太崩潰的時候,福兮禁不住咳嗽到無法呼吸,她掙紮着起身要去拿水,可是胸口忽然一陣絞痛,瞬間就奪走身體所有的力氣。
藥……
福兮知道自己心髒病又犯了,全身發着抖滾到榻榻米上,終于摸到藥瓶,卻怎麽也擰不開蓋子,她特別想大叫院子裏的人來救自己,可是張開口發出的聲音卻氣若游絲:“幫、幫我……我……”
劇烈的痛帶來眼前陣陣發黑。
難道就這麽死了?
努力到現在,仍舊不能有個好結局嗎?
福兮昏昏沉沉地想着,就在快要放棄自己的時候,卻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轉而就是塞進嘴巴裏的藥片和四處亂流的白開水,她努力吞咽,失力地張開眼睛,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莊生哥哥那張熟悉至極、又倍顯憔悴的臉,瞬時間便松掉緊繃的情緒,再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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