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留下
等趙三明出來的時候,青梅跟他說了劉大妞的事。
“你過去看看吧。”
頓了頓,青梅加上一句:“帶只兔子過去,那塊狼皮也送過去,讓你大嫂用。”
青梅跟着林隊長等人上山那次射殺了幾頭狼,林隊長做主,給青梅發了一塊狼皮以作獎勵。
等回來後,老支書又悄沒聲息地給青梅送來一張硝好的狼皮,青梅準備用來做褥子,或者大衣,不過最近忙,還沒來得及動針。
現在剛好送一張去給身體變差又正在月子裏的劉大妞,不是同情不是感傷,單純是青梅對她的尊重敬佩。
一個女人,在死亡線上抗争了将近二十個小時,只為了把孩子生下來,這樣的勇敢,是許多男人都望塵莫及的。
趙三明愣了片刻,眉頭皺起來,臉上沒了剛掀簾子出來時的輕松笑意。
這樣的他,才顯露出些許屬于青年的氣息。
可惜這點氣質轉瞬即逝,也沒人懂得抓取欣賞。
沉默片刻,趙三明點頭,雙手使勁搓了搓臉,“行吧,那一會兒我過去。”
趙三明沒提讓青梅也去的話,這年頭沒個孩子都是很尋常的事,更別說是他大嫂肚子裏這樣還沒出生跟其他人建立感情關系的孩子。
再說了,趙三明覺得青梅能做的已經做得夠多了,去不去看只看妯娌之間的感情。青梅跟劉大妞有感情嗎?
呵呵,別搞笑了。
就連趙三明之所以心情不大好,更多的也是因為他第一次那麽辛苦地奔波,最後卻沒能把孩子給留住。
不過轉念一想,至少大人留住了,也沒算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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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去,趙三明也沒耽擱,想着早去早回,當即就帶上東西走了。
趙三明走後,青梅很快把雪掃幹淨,狗雜種放下掃帚,說自己要去套兔子。
“要是我今天套到兩只兔子,還能在這裏睡一宿嗎?”
狗雜種說得很遲疑,因為小小年紀的他都覺得自己好像太不要臉了。
昨晚上那只兔子是還債的,提前預支了一只兔子當作昨晚的留宿費,今早上還白吃了一頓早飯。
而現在,兔子的毛都還沒看見,他卻又想要再留一晚了。
可是他太喜歡這個看起來冷冰冰可是特別厲害的姨姨了,也特別喜歡這個院子這個房子。
嗯,那個老被打的人他也湊合着還算喜歡。
有喜歡的人,又有溫暖的房子,狗雜種心裏偷偷盼望着自己能多在這裏停留一會兒。
屋檐下,青梅凝眸直視狗雜種,在狗雜種背脊彎下的時候最後說到:“每天一只兔子,可以留下來吃飯睡覺。”
這是一個瘦小的孩子,可也是一個堅韌、充滿無數可能性的生命。
狗雜種現在年紀還小,一天的飯量并不會特別大,一只兔子足夠他自己吃自己。
至于睡覺,反正炕不會越睡越少。做飯的話,一般也不是青梅自己做。
如此考量一番後,青梅才決定讓狗雜種留下。
不算做好事,也談不上善良,只是想看看,沒有在稚嫩時就被風雪摧垮的小生命,以後會長成什麽樣子。
不過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青梅認為在這個過程中她可以多教給狗雜種一些本事,好讓他交上來的東西跟得上他本身注定會劇增的食物消耗量。
沒想到自己被人當作觀察對象以及長工的狗雜種此時很驚喜,特別驚喜,超級驚喜!
他奢望的不過是能在這個地方多停留一段時間。
剛才他還想,姨姨不答應,那他努力套更多兔子,争取讓姨姨同意他再在這裏呆半天——趙三明還沒回來,狗雜種想自己離開之前再聽一會兒那個人的瞎說八道。
可沒想到對方卻忽然說一天一只兔子就可以一直留在這裏吃飯睡覺,狗雜種太高興了,興奮得小胸脯起伏得厲害,最後忍不住放開嗓子學着屯裏的狗那樣汪汪大叫幾聲。
青梅:“……”
別人都是學狼叫,這小孩兒倒好,學狗叫。
狗雜種高興地帶上青梅借給他的麻繩走了,青梅目送他離開。
确定他直奔的方向并不是特別偏遠,這才轉身進屋,把原主那套穿了許多年的舊棉衣棉褲翻出來,開始穿針引線裁剪修改的忙碌起來。
青梅現在穿的是新棉衣棉褲,原本只有新棉衣的,可後來趙三明找門路買菜刀斧頭的時候,秉持着讨好青梅的理念,趙三明又給搞了條新的女士棉褲。
說是女士的,其實跟男士的一樣,都是黑色灰色這類顏色,只是裁剪上略有不同。
男士的前面有個微凸的設計,而女士的則只有褲縫。
青梅的就是黑色的,什麽裝飾都沒有,倒是棉衣上還有幾朵紅線在黑布上繡出的小山茶花。
有了新棉衣棉褲,舊的青梅原本是洗曬後收起來,準備當替換衣物。
現在狗雜種來了,為了讓他更好的套野兔找吃食,青梅覺得讓他先把身體的健康問題确保好,如此才能走可持續發展道路。
青梅難得沒有出門,坐在炕沿上拿起針線,時不時又去竈前往裏面塞塊大木頭,保持屋裏以及炕上的熱度。
半個多小時後,趙三明就回來了,一進屋就脫帽子棉衣,搓着手往炕面上貼着取暖。
緩了緩,這才跟青梅說那邊的具體情況。
“那娃天還沒亮的時候大哥就找老支書借了鐵鍬,帶去後山埋了,就埋在村口上山的路邊,免得太偏的地方被那些不長眼的畜生刨了。”
剛出生的娃娃嫩呼呼的,還帶着血腥味,別說野外的那些畜生了,就連家養的大狗都要提防着。
“我拿過去的狼皮,娘說裁了可惜了,就給大嫂披着保暖,回頭還能給兩個孩子做個褥子啥的。”
“大嫂已經醒了,吃了碗粥,瞧着臉色不大好,蔫蔫的,眼睛還發直,我在那邊坐了這麽久,也沒見她開口說句話,不過大哥說她情緒比之前好多了。”
“小魚小米都吓壞了,怕到大嫂炕上一個勁兒往她懷裏鑽,娘說有兩個孩子陪着,大嫂能好得快一點。”
“對了,大哥說過幾天大嫂好了能出門了,就要好好謝謝咱們,請咱們去吃頓飯。”
趙三明叨叨半晌,說到這裏的時候青梅終于從針線裏擡頭看他,“李醫生不是說要坐月子嗎?”
趙三明不以為然地嗨了一聲,低頭去撥弄剪刀,說:“大嫂運氣算是好的了,現在是冬天,大家都在家裏貓冬,她也能多在炕上養幾天。可要一直坐一個月的月子,那哪可能啊。”
“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這大冬天的,總不能盼着我娘拾掇家裏家外吧?這幾天洗洗刷刷的大哥還能勉強撐一撐,可久了也不成。”
說到這裏,趙三明露出個得意的笑,擡眼看着青梅的眼神裏帶着點驕傲自得:“畢竟誰家爺們兒會像我這樣家裏家外一把抓,洗刷煮飯全都會啊。”
看吧,我這樣賢惠勤快能幫家裏娘們兒幹家務的男人可不多,還不趕緊稀罕我?
青梅眼皮子都沒擡起來看他一眼,聽着趙三明理直氣壯的說出這番話,只若有似無地搖搖頭。
不過不可否認的,青梅此時心裏确實生出一點感慨,還好當初她沒弄死趙三明,而是把人留了下來。
要不然現在她就算沒有被原主娘家人強行弄回去,時代社會背景在這裏擱着,她一個小媳婦不可能一輩子都一個人過日子。
這裏的大男人大多數都是骨子裏就烙印上了大男子主義,對自己媳婦體貼一點,拿出去被人知道了都是一樁笑話醜事。
像許大河,既不抽旱煙也不喝酒,更不耍牌,每天勤勤懇懇幹活養家,對媳婦也基本不動手,這樣的秉性,在大崗屯已經算是對媳婦頂好的爺們兒了。
可這次劉大妞遭罪,他卻只是傷心了一番,很快就能恢複過來。
青梅手上的針停了停,想,大概過段時間,許大河就能徹底放下因為他的疏忽而意外沒能生下來的孩子。
說不定過個幾年,還會埋怨劉大妞身體不好,或者連不能繼續給他生娃娃了也要成為劉大妞身上的一個缺點。
此時再想,若是沒了趙三明,她還能打哪兒找來這麽一個拳頭一舉就跪地喊娘讓幹啥幹啥的軟骨頭男人啊。
青梅對趙三明很滿意,都不計較他偷偷摸摸拿剪刀剪碎布頭玩兒的小動作了。
中午的時候,狗雜種沒回來,青梅都沒關心,反倒是趙三明擔心起來,一邊做飯一邊沖青梅念叨:“青梅,狗雜種是不是摔哪溝裏被雪活埋了?要不然我去瞅瞅?”
青梅沒跟趙三明說自己決定留下狗雜種的話,趙三明卻心思簡單,覺得這會兒外面都咂雪了,孫酒鬼還要跟田寡婦一起凍死狗雜種,那狗雜種當然不可能回去啦。
一個小屁孩兒,不能回家,那理所當然就該是要留在他們家的,至少要留到冬天過完或者那天孫酒鬼找上門。
至于告訴老支書,讓老支書想辦法解決狗雜種這事兒?抱歉,趙三明的腦子暫時還沒轉到這上面來。
青梅還在縫棉褲,像往常一樣沒理他,可趙三明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自顧自轉移話題獨自碎碎念了,反而膽兒肥地持續不斷騷擾青梅。
“青梅,聽見了嗎?你說要不要去找他?青梅?青梅啊,青梅?青梅青梅青梅唉嘿青梅,啊喲青梅……”
喊着喊着還唱起來了,調子亂成一團,魔音灌腦似的。
青梅覺得剛才對趙三明十分滿意的自己簡直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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