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大掌櫃
事實上今晚的毒打,也就第一腳力道大些,加之從炕上硬生生摔下來,趙三明岔了氣兒,清晰的體驗了一回斷氣的痛苦感。
對趙三明,青梅如今已是寬容許多,比之剛來時認真考慮殺人滅口的情真意切,現在不過是給他警告。
趙三明緩了一會兒,也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蔫頭搭腦往被窩裏鑽,乖乖閉眼睡覺去了。
一個稍微收手,一個對挨打有了抗性,也不得不嘆一聲緣分奇妙,咳,即便是份孽緣。
屋裏很快重新恢複了安靜,動彈了一番,青梅的困意反常的消失了,閉着眼醞釀半晌都沒找回來。
這對青梅來說是很難得一見的,重新睜開眼看着昏暗中只能勉強辨別出些許輪廓的屋頂,青梅開始反思自己今晚為什麽這麽反常。
難道是因為,這是她十年後過的第一個正常的春節?
不知過了多久,遙遠的空中回蕩的鞭炮聲越來越密集,忽然,青梅聽見一聲“轟——”的悶響。
這聲音混雜在鞭炮聲中,常人聽來并不覺得奇怪,可青梅卻疑惑地皺眉深思片刻,倏然眼眸一睜,掀開被子就跳下了炕。
這聲悶響,不是鞭炮聲,而是炸&藥的爆炸聲!
雖然低沉且充斥着雜音,可青梅還是能分辨出來,因為在末世中,也有人自己做土炸彈來開路,青梅聽過不止一次。
只是因為剛才思想太飄渺遙遠了,這聲音又混雜在鞭炮聲中,青梅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看來吳軍等人真的在山裏!
只沒想到這些人居然在大年夜動手,這一點太違背如今老百姓對春節的重視習慣了。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青梅已經迅速穿戴好,掀開簾子出了裏屋,借着竈膛裏的殘火取了牆上的麻繩弓箭,臨走前還別了把斧頭在褲腰帶上。
吱嘎一聲輕響,青梅抹黑出了門,目标明确地往村口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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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順着無名河走進林子的時候,青梅清晰地聽見了背後屯子裏傳來的鞭炮聲。
噼裏啪啦的驟然聲響響徹整個大崗屯,那是老支書家在放跨年鞭炮,現在是夜裏十二點整。
青梅腳下沒有停頓,甚至在進入林子以後速度再次提升,快得好似一陣風,在厚厚的雪地裏只留下一串淺淡的腳印。
等夜風一吹,表層蓬松的雪花一翻,腳印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青梅不知道古墓的具體位置,不過她記下了剛才那聲悶響發出的具體方位。
為了節省時間,黑夜中孤身一人的青梅不再掩飾自己非比尋常的能力,遇山翻山,遇崖跳崖,翻山的時候只需要找到借力點,青梅輕盈得就似燕子,在崖壁間騰挪轉移。
跳崖時也是同理,憑借強大的目力以及對身體的極限掌控力,青梅能夠在跳下的瞬間找準自己接下來要在哪裏借力卸力的十幾個踏足方位。
唯一的苦惱就是跑得太快,頭上的帽子像灌滿了風的小傘,總要脫落飛走,青梅不得不騰出一只手來按着它。
順着無名河往上數裏路,過了一個深邃黑暗的天然溶洞,龍鳳山深處,一夥人正打了火把忙得熱火朝天。
“耗子,拿鏟子來!”
“老牛,趕緊挖!”
“哎好嘞!”
“二哥,炸&藥&包要擺嗎?”
……
原本平坦的地面已經被人挖出一個大坑,坑裏彙聚了不少人,都在揮舞着鋤頭鏟子等工具。
坑邊,一個戴狗皮帽子蹲在那裏抽土煙的老頭子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合着嘴裏的熱氣一起吐出來,一張刻滿風霜的臉登時被霧氣給模糊了。
老頭子身邊,一個年輕小夥子恭恭敬敬單膝蹲跪地,微微垂頭說着話:“大掌櫃,洞門已經找到了,還要接着炸嗎?”
怎麽看怎麽像個老實農民的老頭子嘆了口氣,最後一敲煙杆子,說了聲:“炸!”
這是一夥有組織有規矩的盜墓者團夥,平時就是種地的貧農,一旦探到哪裏有寶貝,就會由大掌櫃牽頭布置安排。
現在這年頭,古董賣不上價,可大掌櫃是個有遠見的,知道現在也是他們幹活的最好時代,等以後局勢穩定經濟發展起來了,他們藏在地窖裏的古董可就成了無價之寶。
雖說現在苦了點,可想想後代娃娃們能靠着這些個玩意兒吃香的喝辣的。
要是娃娃們再稍微有出息點,那帶着整個家族走進上流社會,成為華夏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是不可能。
年輕小夥子點頭,起身就去安排人放炸&藥&包。
大掌櫃也不抽煙了,站起身背着手在不大的場地裏轉了兩圈,點點頭,偶爾還要指點一下哪家的年輕後生如何辨別泥土如何挖坑最快最省力。
現場有二十來個人,十個老手是固定班底,另外一小半就多是年輕人,這是有些人家特意送來跟着大掌櫃歷練學習的。
大掌櫃一家掌握了尋墓辨方向的本事,這些人自然都是聽他的,如今大掌櫃費力調&教年輕人,也是給他兒孫調&教手下,自然挺用心的。
對于普通人來說,要走一天的路,青梅卻一個小時就走完了,等到了目的地,青梅沒有草率行動,而是蹬着樹幹,蹿上了一棵光禿禿的大樹。
夜色很暗,天上一顆星子都沒有,反而是醞釀着大雪的厚厚鉛雲。人站在雪地上還能看見哥大概輪廓,等青梅蹿上樹幹,反而藏進了黑夜中。
居高臨下間,青梅将不遠處的營地看得一清二楚。
大掌櫃下了命令,第二彈很快點燃,土炸&藥的悶炸聲引得近處的地面微微顫動,樹幹上的青梅也晃了晃。
好在也就是一瞬間的波動,很快就停歇了。
這裏是密林,可如今樹木全是光禿禿的,于是就顯得很空曠,下面的人說話聲很輕易就傳到了青梅耳中。
“敞了敞了!”
“走!跟着大掌櫃的翻鹹魚去!”
“算我一個算我一個!”
“哎呀這個道道瞧着挺深的啊。”
“耗子,耗子?!人哪兒去了?還愣着幹啥,放鳥兒進去,趕緊的!”
坑裏被挖出來的一片石壁處,已經被炸開了一個口,黑洞洞的,許多人都圍在那裏。
大掌櫃見狀,趕緊上前,讓其他人都散開,又擡手示意之前那個年輕人,也就是“二哥”,給其他人分派任務。
青梅注意觀察了一下,竟然沒在人群中發現吳軍,這讓青梅有些納悶兒。
不過很快,青梅的疑惑就解開了,卻更添一分迷茫,因為分明做了這夥盜墓賊探路先鋒的吳軍竟然是被五花大綁推着出來的。
很明顯,這些人對吳軍毫不客氣,動作粗魯神色輕蔑,一點都沒把他當回事。
而之前還挺有一股聰明勁兒的吳軍也很慘,臉上青青紫紫好似開了調色盤,被推着走出來的時候一條腿還使不上力,大概是被打折了。
吳軍被推到了大掌櫃面前,大掌櫃還是那副勞動人民的愁苦臉,對着吳軍上下看了看,點點頭,擺手讓“二哥”把人給安排上,“老規矩,讓他打頭探路。”
探路,自然是最危險的。
吳軍一聽,立馬又掙紮起來,被壓着他的方臉大漢不耐煩地一腳踹到膝蓋窩,撲騰一下跪在了大掌櫃面前。
吳軍也顧不上這許多,膝行着去求大掌櫃:“大哥,大哥我是真心實意要跟着你的,你咋能這樣!”
大掌櫃懶怠理他,眼皮子一擡,背着手就往旁邊去了。
二哥上前給了吳軍一耳刮子,直扇得吳軍撲到了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巴雪。
“鐵頭,把人松開,用狗鏈。”
方臉大漢應了一聲,果然從後腰掏出一條嘩嘩作響的狗鏈,給吳軍往脖子上套住了,這才将他身上的繩子給解開。
“老實點,惹惱了二哥,小心一鏟子拍你下鍋!”
他們把盜墓叫做支鍋,所以這裏的下鍋,就是把吳軍扔墓裏的意思。
吳軍果然被吓住了,乖乖套着狗鏈子給這夥人當了探路的。
先下去的就只有幾個人,這些都是探路的,其中就有那個長得賊眉鼠眼身材矮小幹癟的耗子,二哥押後,最後一個跳下去。
大掌櫃則帶着還留在地面上的十幾個人,或是檢查裝備,或是讨論下面可能有什麽。
“大掌櫃,這銀國太後,咋死了還特意埋這嘎達地兒啊?”有個中年男人好奇地問。
顯然,這人是跟着大掌櫃的“老人”了,說話做事雖然也對大掌櫃挺尊敬的,卻也多了份随意。
大掌櫃笑了笑,有意賣弄,就說了些銀國當年的歷史,聽得其他人連連驚嘆,也越發對這個一女三嫁,還受寵一生的太後墓充滿了期待。
樹梢上風更大,也更冷,青梅卻好似感受不到,一動不動貼着樹幹站在那裏,整個人就像融成了樹幹的一部分。
很快,先前下去的那批人上來了兩個人,說了些下面的情況。大掌櫃聽得點頭,顯然下面的情況跟他的設想差得不多。
“對了大掌櫃,二哥讓我問問,那吳軍要不要順手在下面宰了。”
吳軍腿斷了一條,一開始的墓道裏還能用來趟機關,可到了後面就是個累贅了。
從一開始,這夥人就根本沒想過要讓吳軍活着離開。
這也是他們慣用的手法。
先選定墓穴,然後再在附近找個當地人去打探墓穴周圍情況。對待這個人,一開始大掌櫃自然是以禮相待,許下重利,必要的時候還會先給點好處把人給勾住。
被選定的人一心以為自己是要跟着“大哥”發大財,哪裏知道這夥人選定他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弄死他了,滿心歡喜地跑前跑後做了探路先鋒。
正如青梅所猜的那樣,這些個發死人財的人,死人摸多了,漸漸的就不再拿旁人當人命看。
他們抱團,有自己內部的規矩,不可能随便吸收外來人,因為吸收外來人,就意味着他們要增加暴露的風險。
探路人先拿賣命錢吃喝玩樂,等完事兒了宰了往墓裏一扔,什麽痕跡都不會留下,以後盜墓的事暴露了,大掌櫃他們這夥人也沒有一個人暴露在當地人面前過,百分百穩妥安全。
其實一開始大掌櫃看上的是大崗屯的一個二流子,可惜那二流子許久沒上鎮上瞎混,聽聞是被家裏娘們兒給拴褲腰帶上管住了。
聽說了大崗屯打熊女英雄的事跡後,大掌櫃也不像事情生變,于是就改變了人選,盯上了跟趙三明有關系的吳軍。
大崗屯作為距離龍鳳山最近的一個屯子,裏面的老人肯定知道很多往事,而這些往事裏,就有對大掌櫃他們來說有用的信息。
大掌櫃想了想,态度随意地一點頭,就好像在他這一點頭之下殺地不是人,而是一條狗,“行,怎麽方便怎麽來吧,咱們要加快速度,十五之前得趕回家。”
今年過年都沒能留在家裏,大掌櫃也怕大家夥兒心裏惦記着這個。
過不了除夕,怎麽說也要過個十五的元宵節吧。
大掌櫃想着,又點上一塊煙草,狠狠抽了一口,而後仰頭看着不遠處一棵挺拔光禿的大樹出神,看來是人老了,沒年輕時候那麽有幹勁了。
他都忍不住想念家裏年前才出生的小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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