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壓歲錢

聽見大掌櫃等人要宰了吳軍,青梅不為所動,依舊像壁虎貼在樹幹上。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大掌櫃終于帶着剩下的這撥人收拾妥當,紛紛脫了棉衣綁上褲腿,胳膊上再纏上一圈白布,一個個從炸開的豁口處魚貫而入。

地面上,則只剩下兩個人坐在篝火旁一邊燒火煮湯一邊唠嗑。

留在上面的,一個是大掌櫃的小兒子,一個是二哥的親爹,可見大掌櫃安排留人也是有講究的。

青梅安靜地等了大半個小時,其中那個年輕人起身,甩着胳膊腿兒一邊走一邊解褲腰帶,看起來是要去旁邊放水。

這兩人也夠謹慎,哪怕這裏是無人的深山老林,也不肯松懈半分。

年輕人看似輕松随意,站的地方卻絕對沒有離開篝火照耀範圍內,讓自己始終處于同伴的視線範圍內。

一旦發生個什麽意外,兩人瞬間就能通氣兒。

青梅想了想,順着樹幹無聲下滑,繞開一圈,到了留守在篝火邊的中年男人背後。

從地上捏起一團雪用力握實,青梅趁着年輕人背對着這邊,而中年男人也低頭撿拾柴火的時候,使出五分力氣将雪團扔了出去。

雪團砸在雪地上,發不出多大響動,可青梅準頭好,扔出去的雪團直接砸在了一叢灌木上,上面堆積了一個冬天的雪頓時簌簌直往下垮。

那聲音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撞上了灌木叢,年輕人跟中年人嗖一下扭頭看了過去。

雪垮下來的聲音漸漸停歇了,年輕人褲腰帶都沒綁好,就急忙走了回來。

兩人一碰頭,傳了兩個眼神,而後默契地拿上獵炝插上殺豬刀,肩背相依的一步步靠近灌木叢。

等到走近了,年輕人松了口氣,失笑道:“原來就是一堆雪垮下來了,吓我一跳。”

說着話,年輕人就松懈了緊繃的肌肉,端起來的獵炝也垂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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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卻皺着眉沒吭聲,埋頭認真觀察垮下來的那些雪,時不時還用腳去刨一下。

忽然,中年男人臉色一變,轉身就端起炝眼神迅速逡巡四周,同時嘴上低喝到:“不好,有人!”

年輕人一愣,不過還是手忙腳亂重新端起炝,學着中年男人那樣警戒周圍,可他還是覺得奇怪,不由問起怎麽回事。

中年男人臉色越發難看,簡單地說了一下他剛才發現的一團明顯被捏實過的雪塊,“那個人發現了咱們,還故意用這樣的法子驚醒咱們,肯定有什麽依仗,小東家,小心點!”

年輕人聽了,也是神色凝重起來,“張叔,這個人不能放走,咱得把他留下!”

年輕人再是天真,到底是大掌櫃手把手教出來的,當初十四歲第一次跟着老爹出來支鍋,那探路的人就是他宰的,那叫開刃。

骨子裏的狠辣是家族裏傳下來的,年輕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就知道,這個人一定不能放跑了。

現在華夏剛建國沒幾年,上面的都還沒騰出手來,可按照規定,像他們這樣的盜墓賊,一旦被抓,妥妥的就是一顆花生米送到閻王殿。

時局不穩,不代表律法就寬,恰恰相反,這時候的律法反而沒個清晰的規定,于是一切就都從嚴處分。

像前段時間清水鎮就送了三名盜獵的去縣城法場處決,年輕人可不想自己也吃花生米。

既然要自己活,死的當然就是別人,年輕人跟中年男人眼中都兇光大冒,默契地開始不動聲色觀察起周圍雪地上的腳印。

既然雪團子是砸在了這處灌木叢上,那砸過來的方向大概就是……

因為中年男人之前坐的那邊距離灌木叢距離太遠,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輕輕松松砸團雪過來,所以青梅所在的位置反而被兩人第一時間就否定了。

青梅在末世裏見過的人多了,有些人一看她就知道手上帶沒帶人命。

之前還不顯,可現在再看二人的表現,青梅确定兩人都不是善茬。

既如此,青梅也不再啰嗦,兩發捏成冰球的雪彈子嗖嗖兩聲,帶着破空之聲,被青梅以最大的指力彈射出去。

正好背對着這個方向的年輕人跟中年男人只聽見背後有異動,剛在腦海中閃過“不好”二字,還未等他們來得及反應,後腦勺一痛,呲一聲,有很小的血花于空中綻放。

噗噗——

兩聲重物倒地的聲音相繼傳來,青梅耐心等待片刻,确定營地裏沒有出現別的意外,這才腳下無聲地走了出來。

來到二人倒下的旁邊,青梅将兩人翻過來查看一番,确定兩人是暈了過去。又去看傷口,青梅搖頭,果然,冰彈子殺人,還是欠缺火候,做不到。

青梅也不啰嗦,果斷将兩人一手一個拖到洞口,噗通兩聲悶響,把二人扔下去,而後跑去抱來一塊巨石,轟隆,壓在了洞口上。

這塊石頭是青梅剛才就相看好的,是附近能找到的最堅硬的整塊完整岩石,巨大的一塊,至少能有數噸重,保證裏面的人哪怕用火藥包也輕易炸不開。

放完石頭,青梅把營地裏屬于自己的腳印處理了一番,這就毫不留戀地迅速離開了。

不管這夥盜墓賊最後能不能逃出來,青梅要的就是将他們吓退,以後再也別來龍鳳山倒騰。

至于若是都死在了下面,想到這個結局,青梅心裏半點波瀾也未生出。

回到大崗屯的時候,也才下半夜四點左右,屋裏安靜一片,只青梅脫了被寒風浸透的棉衣,剛要上炕的時候,睡在最外沿的趙三明忽然揉着眼睛坐了起來,聲音含含糊糊地随口說到:“青梅?你去哪了,咋身上這麽冷?”

青梅擡起要上炕的右腳緩緩放下,黑暗中,一雙同樣黝黑的眼無聲地盯着睡意朦胧的趙三明。

趙三明無知無覺,打了個哈欠,掀開被子一邊嘶嘶地打哆嗦一邊抱怨:“蹲茅坑蹲這麽久,都把我給憋睡着了!”

趙三明說完就自顧自胡亂套着棉衣眯着眼往外走,路過外面竈膛的時候還發出了一陣悉悉嗦嗦的響動——那是在摸卡屁股的木棱子。

這年頭自然沒人用草紙,有樹葉的時候就用樹葉,沒樹葉的時候就用木條子。

講究一點的人家會在劈柴的時候特意劈出一些沒毛刺不割人的木條子備用。青梅也弄了,不過是用個袋子裝了挂在外間牆上,要用的時候就去拿。

現在趙三明是憋壞了,都懶得去點煤油燈摸木條子了。青梅站在炕下看着趙三明連摸帶踢跌跌撞撞出了門,想了想,腳下無聲地跟了上去。

等目送趙三明抱着胳膊渾身發抖地進了茅坑,青梅又在門口站了半晌,直到趙三明火速解決了沖出茅房,青梅這才轉身跳上炕鑽進了暖和的被窩裏。

現在滿腦子就是被窩炕床睡覺的趙三明哪裏知道,自己脖子上那顆腦袋在刀鋒上滾了個來回。

帶着寒氣鑽進被窩裏的時候,趙三明還嘀嘀咕咕抱怨一通,不外乎就是抱怨狗子喜新厭舊,忘了當初是誰跟他互相取暖之類的話。

以前不覺得,可體驗過又失去,趙三明就很遺憾自己懷裏沒個娃娃可以抱。

夏天裏就算了,可冬天裏能往懷裏揣個娃,那真跟揣個不燙手的炭盆似的,賊他媽暖和!

深山裏發生的事,其他人毫不知情,甚至難以想象,第二天青梅照常起床,先去村口挑水,又吃了趙三明精心準備的早飯。

等趙三明說要帶着狗子去給屯裏人拜年蹭吃喝的時候,青梅還大方地給了趙三明五毛錢的零票,好讓他待會兒給屯裏那些給他拜年的小孩子發壓歲錢。

對于小孩子們來說,五毛錢也算是一筆巨款了,趙三明瞅了瞅,都是些五厘一分兩分的零票。

想到自己交上去的一百多,趙三明撇撇嘴,膽兒肥的把此時此刻的心裏話脫口而出:“青梅,咋我就沒壓歲錢?”

說完了趙三明才秒慫,後背倒是不冒冷汗了,可脖子肩膀卻習慣性地一縮,随時準備啓動神龜挨打形态。

誰知青梅不但沒生氣,反而認真地想了想,真給他發了五塊錢:“這段時間你表現不錯,只要不是賭錢喝酒,以後每個月我都會給你一些零花錢。至于零花錢的多少,就看你當月的表現。”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裏,趙三明表現得還可以,雖然偶有犯錯,卻也及時得到了懲罰與改正。

青梅認為自己對趙三明應該稍微放松一些,免得把人給搓磨沒了或者跑了。

畢竟過完年就要迎來開春的春耕了,到時候她還要壓着趙三明下地掙工分呢。

青梅不擅長禦下,只能艱難地從記憶中摳出一點隊長以及基地領導人的作為,好像是要有松有緊。

青梅無法分析得太透徹,就只想着既然要松緊有度,那之前緊了,春耕還要給他繼續緊,那現在就該松一松吧?

再則說,羊毛出在羊身上,給出去的錢也是趙三明自己掙來的。

趙三明沒想這麽多,就是受寵若驚,然後感動,特感動,賊他天王老子娘的感動!

腦袋往左,看了看左手還握着的那一把零票。

腦袋往右,看了看右手新拿到的五張一塊錢,趙三明吸溜了一下鼻子,擡頭看向青梅,滿眼感動,就差淚眼汪汪了。

“青梅,你真好,你對我真好,我以後再也不偷偷罵你了!”

青梅:“……你偷偷罵我了?”

趙三明:“!!!”

糟糕,說禿嚕嘴了!

新年的第一天,對于很多小孩子來說都是記憶深刻的一天,因為在這一天,屯裏總是偷雞摸狗的趙三明居然給他們發了壓歲錢。

雖然很少,可至少夠買顆糖甜嘴兒。

對趙三明來說,這一天也是值得銘記的。

雖然出門的時候眼睛上多了兩個黑圈兒,可兜裏揣着媳婦兒給的五塊錢巨款,趙三明走得步步生風,狗子在後面都差點沒攆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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