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開春化雪
初一是不能幹活的,無論是大人小孩,都要騰出這一天揣着手啥也不做,就吃吃飯唠唠嗑。
等到初二,則是各家外嫁媳婦回娘家的日子,除了因為大雪封山不能走的清水鎮方向,其他娘家在柳下屯半月屯的婦女同志,則收拾行囊回娘家去了。
要是吵嚷着跟去的孩子太多,女人們就找兩塊木板當雪橇,麻繩一拴就能把孩子都給拖走。外面雖然還是一片冰天雪地,可大家夥的臉上卻全是熱鬧喜慶的笑。
這些都跟青梅關系不大,昨晚青梅去查看過古墓入口,發現營地徹底荒廢,沒有人來過的痕跡。而大石頭則還穩穩的壓在洞口上。
又圍着其他地方轉了轉,青梅也沒找到別的出口,不過盜墓的人總會有幾手,青梅不敢輕易下定論,之後一段時間裏對這個方向還是很關注。
初四這天,江燕子家裏昨兒剛招待了一批客人,今天可算是偷出點空,摸了張枕巾就端着簸箕過來找青梅。
“青梅,說好給我繡幾針的,吶,我針線都給準備好了!”
屋裏太黑,兩人就在外面坐着。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下過一場小雪,此後就沒再下雪,近兩天還有回溫化雪的意思。
院落裏每天都被青梅跟狗子掃得幹幹淨淨,曬着太陽往院子裏一坐,沒吹風,也算不上冷。
青梅應了一聲,接過簸箕,按照江燕子的指導,往她正在繡的一條紅鯉魚嘴巴上下針。
初一十五不能動針,說法是各地而異,有的地方是說動了針就紮了佛心,有的地方則說紮了老鼠眼睛,到時候老鼠要來報仇,啃壞家裏不少東西。
不過大體上的風俗差不多,比如說初三初五初六初八初十,十三十六二十二十三,這幾天也不能動針,動了針要生病。
至于這風俗的源頭來歷,卻是沒人能說得清了,要問老一輩的為啥,他們也只能講一句“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了事。
江燕子的婚期就定在出了正月後的二月初二,龍擡頭,又稱春耕節,是個宜婚嫁的好日子。
別看算一算還能有一個多月,可刨去這些不能動針線的日子,留給江燕子準備針線活兒的日子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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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樹跟他爹娘十五的時候要來這邊,聽說狗牙灣那裏今年的雪化得挺快的。”
狗牙灣,就是半月屯不遠處的一個階梯式陡峭斜坡小瀑布。
大崗屯的人要去鎮上,水路就是從那裏斷的,到了狗牙灣就需得離開木筏上岸走路。
狗牙灣化雪早,那鎮上往大崗屯這邊幾個屯子的路就恢複得更快。
青梅“嗯”了一聲,給了點回應,表示自己有在聽就夠了,并不需要她對此事發表什麽看法。
江燕子沒像之前那樣焦慮抵觸甚至不想嫁人了,而是充滿了對大崗屯的不舍,以及對未來的忐忑:“人家都說對待媳婦,沒幾個婆婆能當親閨女,我這幾天就盯着我娘瞅,還真發現是這麽個情況。”
得,不盯她大哥,改盯她親娘了,青梅有一瞬的好奇,正常的嫁人,都這樣嗎?
可惜末世前她也沒能有幸看見姐姐嫁出去。
青梅自己是根本不會繡花的,原主也沒人教過。
所以青梅在江燕子的指點下,只是象征性的在鯉魚嘴巴尾巴這兩個地方各紮了六針,之後還是江燕子自己接過去,手腳麻利的一邊繡鯉魚一邊跟青梅說話。
太陽曬得人暖融融的,耳邊是人美心善的妹子脆生生滿是少女愁緒的說話聲,身後屋裏,趙三明開始生活造飯,狗子在院子外不遠處,正跟隔壁新認識的小夥伴一起玩泥巴蛋子。
青梅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世界和平永遠是創作者的經典主題之一,因為和平真的特別美好。
一晃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家家戶戶掌勺的煮婦們撩起袖子要給家裏人做今年春節前最後一頓豐盛的飯菜。
下次再要吃到這樣的飯菜,可得等年末的春節咯!
初四的時候江燕子就說狗牙灣開始化雪了,果然到了十五,就有人說能去鎮上了。
老支書帶着江紅軍單獨去了趟公社,誰也不知道是去幹啥的,對外只說是給即将出門子的江燕子置辦些東西。
青梅卻知道點消息,今年春耕結束之後,老支書就要退休了,這是老支書帶着江紅軍去公社領導們面前混個眼熟。
雖說是要由社員們投票表決,可事實上,像這樣的屯子裏,投票的結果談不上透明或者公正。
當然,就江紅軍這情況,屯裏大家都願意投票給他,不是說對他當支書抱有多大期待,而是給老支書以及他們老江家面子情分。
華夏是個人情社會,真要在這裏面掰扯,那真不一定能掰扯清楚。
自大年夜之後,老天爺還真鐵了心的要讓今年的春天快一點到來,此後也就飄了幾片唾沫星子似的雪,就再也沒下雪了。
山裏化雪比較慢,屯裏路邊的積雪化得更快,從一開始堆積起來的一人高,很快就化到了半腰高。
對此,老支書讓青梅他們巡邏的時候多注意注意耕地裏的情況,另外,今年凍土還沒開始完全化凍呢,老支書就叫來江會計,安排上十來個勞動力開始上工了。
上工幹啥?幹的就是挖耕地邊儲水池的活兒。
算的是滿工分,要不是還有巡邏的活兒,青梅都想去争取一下。
一時間,剛過完大年的大崗屯開始忙活起來,壯勞力們脫了臃腫的棉衣,兩人一隊抱着大木樁一下下把土給夯實,旁邊熬樹脂的火也燒得旺旺的,把周邊的殘雪都給烤化了。
要想坑能儲好水,四周自然都要有石頭堆砌,石縫之間就要用樹脂黏合。
往年儲水池都是清理一番就繼續用了,今年老支書卻表示要全部大整修。
反正不管老支書咋說,他們照做就得了,做了有工分,有了工分,秋收後就能多分點糧食,誰願意去問這活兒幹得值不值啊?
若是往年,一直要到了三月份,也就是農歷二月末,雪才會大面積融化,可今年正月末,屯裏向陽的位置都沒了雪,只山林子裏因為有樹葉遮擋,雪還有厚厚的一層。
這種時候最是難穿衣了,在屋外有陽光的地方就得脫了棉襖穿夾衣,在屋裏沒陽光的地方,那可就要趕緊加上棉襖了。
真真兒的是早中晚換三趟衣服不算,進屋進林子都還要換一趟衣裳。
屯裏不少體質稍弱的人都感冒了,大家夥也沒當回事,随便撿點姜或者大蔥蒜啥的,熬一鍋水咕嚕咕嚕喝掉,再出出汗,啥事兒都沒有了。
秋老太跟劉大妞都感冒了,劉大妞還發起了燒,許大河一個大男人,拿家裏兩個娃娃沒辦法,只能厚着臉皮來找趙三明。
“老弟,我把糧食給你,你幫我做個飯,過兩天大食堂就要重新開起來了。”
許大河跟很多男人一樣,不會做飯,連煮個稀飯都煮不好。
要不是這次老娘媳婦一起生病下不來炕,許大河都不知道自己這麽沒用,往日裏他總覺得自己是家裏的頂梁柱,家裏離了他就成不了家。
可現在他才知道,沒了老娘媳婦,這個家也成不了家。
兩個娃娃餓得嗷嗷哭,老娘掙紮着要起來做飯,結果腳下一滑閃到了腰。
他媳婦也掙紮着像想下炕,頭暈得站都站不穩。許大河滿臉落魄地耷拉着腦袋,站在這個一向只能給他帶來麻煩的同母異父弟弟面前低聲下氣打着商量。
聽聞老娘閃了腰,趙三明倒也沒故意為難人,撓着臉頰皺着眉說:“等一下,我去問問青梅。”
意思就是他自己是同意了的。
青梅剛好挑着一桶水回來,趙三明趕緊上前把水桶給接了,拎着就噠噠噠跑去水缸邊把水倒進去。
青梅收了扁擔站在原地,等趙三明把另外一桶水也拎去倒。
這畫面,瞧着就像是挑水的男人跟拎水桶的女人,若不是趙三明比青梅高出一大截,畫面還是相當和諧的。
看見站在屋檐下門口的許大河,青梅翹了翹嘴角朝對方點頭示意,許大河愁苦的臉上也帶出點笑意來,随意攀談兩句:“青梅去挑水了?現在那邊人多不多?回頭我也該去挑水了。”
“沒什麽人,大家好些都一大早就挑了,那時候的水更清。娘跟嫂子病好一點沒有?去拿藥了嗎?”
在稱呼上,雖然青梅平時不愛說話,可非說不可的時候,喊出“娘”這樣的話也完全不勉強。
對她來說,這些不過是一個代稱,就像當初聽見狗子說自己叫狗雜種一樣。
“拿了,昨兒我就拿老支書開的條子去半月屯找了李醫生,拿了退燒藥。”
退燒藥也是稀缺藥物,能拿到,也是難得。
趙三明回頭看見大哥跟青梅唠嗑,怎麽看怎麽像地裏兩個大老爺們兒幹完活偶然碰見了,就随口唠幾句的樣子。
搖了搖頭,趙三明覺得是自己成天在家裏做家務給弄頭暈了,倒好了兩桶水,趙三明把兩只木桶重新拎來放到青梅面前,就說了給許大河做幾頓飯的事。
青梅眉頭都沒擡一下,平淡地應了,“娘生病,你也有盡孝的一份子,該做。”
這事兒就這麽敲定了。
在家裏做飯,也就只有這兩天了,後天江燕子出嫁,老支書擺桌請客,就直接在大食堂開火做飯了。
新年大食堂第一鍋做的就是喜事飯,這是個好兆頭,大夥兒都很高興,就盼着今年無論是莊稼地裏還是林子裏的收成都能跟新嫁娘的蓋頭那樣紅紅火火。
這會兒也快中午了,許大河回去拿了糧食并一棵白菜一簸箕土豆過來,額外的還有一塊臘肉。
這已經是他為了擺脫占老弟一家便宜,特意咬牙往好裏開的夥食了。
可等到來端飯回去的時候趙三明聽青梅的話,多分了一碗自家菜給他,許大河端回去一看,嚯,土豆炖雞肉,雞還是新鮮的,且肉多土豆少。
許大河看得臉上火辣辣的,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得不錯了,拿臘肉的時候還跟趙三明說讓他們自己留一碗肉菜,結果人家的菜比他拿去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臊了一陣後,許大河也有感動,老弟現在是真過上好日子了,聽青梅的意思,對娘也要盡孝。
這樣就很好了,都是許大河之前二十多年想都不敢想的。
等一家人吃到趙三明做的飯,許大河劉大妞秋老太自然少不得驚訝一番,連許小魚許小米都對小小叔有了新的印象。
以前的小叔就是好吃懶做懶漢,可現在就是小叔做的飯真好吃!
許大河等人一連吃了兩天趙三明做的飯,等到第三天即将要吃大鍋飯的時候,劉大妞還開玩笑一般遺憾的嘆氣:“要是大鍋飯能有小叔子做的那麽好吃就好了。”
好好休息了兩天,劉大妞已經退燒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氣。
秋老太對現在兩個兒子的日子都很滿意,哪怕藥上還貼着臭膏藥,臉上卻還是笑容滿滿,對兒媳婦的玩笑也有心情接口了:“就三明那又是油又是鹽的使勁放,誰來做也能香得很!”
對此,趙三明也有點遺憾,這天早上起床做早飯的時候還特意熬了一鍋食材豐盛的粥。
吃的時候趙三明想起以後要吃大鍋飯,就有些提不起勁來,飯桌上都不吹美食佳肴了,撩着眼皮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去看青梅。
等青梅跟狗子都要吃好下桌了,趙三明終于吞吞吐吐地說話了:“青梅,你看,這大鍋飯開了不是還要回屋裏加餐嘛,要不然還是我給你們煮?”
當初入冬的時候青梅就說了只包他一個冬天的夥食,大鍋飯一開,就意味着貓冬結束了。
當初趙三明是一心一意盼望着這一天早點到來,可現在真要來了,趙三明又不願意了。
就大鍋飯裏那些飯菜,能跟這個冬天他們吃的夥食相比?
窩了一個冬,趙三明猛地蹿了一大截的個子,以前大概就是一米七五,現在棉衣一脫,趙三明才發現自己褲子短了好大一截,瞧着得有一米八了。
狗子跟青梅的變化最大,狗子來的時候臉上跟調色盤似的,脫了衣服搓澡的時候趙三明還發現他是腦袋大,身子小,四肢更是跟木杆子似的。
現在狗子臉上有肉了,凍瘡也不知不覺長好了,兩頰有雪風吹出來的酡紅,手指頭沒有肉窩窩,可用手指頭一掐,已經有點肉了。
現在晚上睡覺,趙三明就喜歡偷偷去摸狗子的屁股。
對此,青梅見他沒別的舉動,倒也寬容的只做不知。
青梅也是如此,整個骨頭架子上的肉豐盈了不少,凹陷的臉頰豐潤了不說,現在還有了蘋果肌。皮膚也白裏透着紅,搭配上她炯炯的眼神,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極其健康的人。
聞言,青梅頭也沒擡,而是扭頭看狗子:“狗子,你會做飯了嗎?”
狗子連忙挺起小胸脯,像一名合格的小戰士:“梅姨放心,我已經學會好幾樣了!”
趙三明眼睛一瞪,用看叛徒的眼神注視狗子,合着你小子一直以來都守着我做飯,不是為了幫忙,而是為了偷師?!
狗子看起來瘦小,卻已經實打實的有六歲了,六歲的孩子滿屯裏,就算是調皮的男娃娃,也都是能幫忙燒火了。
若是女娃娃,踩着凳子就能做一家子十幾口人的飯菜。
狗子懂事,早熟,一顆紅心向梅姨,知道梅姨喜歡吃,狗子早就開始跟着趙三明偷偷的學了。
一開始他就是想着希望梅姨能吃到自己做的飯,等今天梅姨一問,哪怕兩人根本沒有提前通氣兒,狗子還是二話不說就拍胸脯做保證,才不管小明叔會咋樣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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