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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小師妹先跳出來,不可置信地指着那位藍姑娘,“這個小妖精是誰!”
這語氣這動作,活像被綠了的妻子來捉奸,會客廳裏一時靜默。
喬臻咳了一聲,打破了此間沉默,“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此次帶她回從樂,主要是為她求醫。”
“她不是你妻子嗎?”
喬臻看向說話的曲無筝,思考了片刻,才想起她是誰,原來是那天買燈遇到的那對男女,“多謝姑娘贈燈之誼。不過姑娘确實誤會了,我與藍姑娘并不是夫妻。”
“那你為什麽騙小梅姑娘說,你們是夫妻?”曲無筝聽他否認,繼續開口問出自己的疑問。
小師妹馬上跟着追問,“你為什麽要抛棄梅花呢?當年你不是願意為了她死嗎?”
喬臻愣了愣,唇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他面無表情,“我沒有抛棄,她那麽好,我怎麽可能抛棄她。我只是……不得不放棄她。”他說着,語氣很是憂傷,“這是喬某的私事,喬某不想談,也請各位不要再追問了。”
這樣子怎麽看都是有苦衷的,小師妹被勾得心癢癢,“喬臻,你快說,你不說,我就不幫你了。”
“你……”喬臻皺眉,欲言又止,然後好像已無力争取一般,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巨大變化,從之前的儒雅,換作了頹喪,終是道出了緣由,“我活不久了,我不想才和小梅見面,給她歡喜和希望,就讓她迎接猝不及防的分別。一歡喜,一痛苦,我怎麽忍心讓她受此折磨。還不如早早斷了前塵往事,斷得越可恨,才越幹淨。這樣一來,哪怕她以後知道了我的死訊,也不會太難過,因為死去的不是她的愛人,而是負心人。”
會客廳裏頓時一片啞然,沒有人想過,背後會是這樣的理由。
“我可以看看你的病嗎?”曲無筝和二師妹異口同聲地問,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喬臻自我放棄地搖搖頭,“何必,我早已無藥可救。“
曲無筝真是見不到他這般死氣沉沉的模樣,一把抓過他的手腕,為他把脈,等把完脈,她擡頭看向他,才發現他的眼裏其實還是含着希冀的光。
曲無筝放開他的手,低下眉眼,“你中毒已深,已經病入膏肓,活不了兩個月了……我也救不了你。”
喬臻自嘲,閉了閉眼,又睜開,“禦醫也是這麽說的。我一開始不信,我才中了舉,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中了毒,在金陵找了好多大夫也沒有用,他們都說我活不了幾個月了,可是我答應了小梅要娶她的。後來,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我怕我再不回來,小梅就要聽到我的死訊了。”
“可是你這樣做,對小梅不公平,她有權知道真相。”沉默許久的姜臨第一次開口。
“這麽早知道真相有什麽意義呢。如果真相帶給她的痛苦很多很多,她晚一點知道,或者幹脆不知道,不是一件更好的事情嗎?”喬臻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圈已經紅了,“我也想過,要不要告訴她,可是我只要想到,她會在我最後的日子裏看着我吐血,看着我日日受病痛折磨,是不是要和我受着一樣的痛。更糟糕的是,在我面前僞裝得毫不在意,卻會背着我默默哭泣,我怎麽舍得讓她受這樣有心無力的苦。還不如演一場戲,騙她我是負心人,騙她這是一場錯愛,是她選錯了,而我這樣一個為了錢為了權無情無義的人,又有什麽是值得她懷念的。她今後還可以有更好的未來,遇到更好的人。以後別人提起我,是恨恨地罵我,或者冷漠地說我,都不要緊。如果能把我忘記是最好的了。畢竟,我只是她人生的一個過客,可有可無。”
他擡頭看向衆人,無比堅定,“我沒有做錯,我這樣的選擇肯定是最好的選擇。”
曲無筝想起藍姑娘撲在他的背上不停地說,他沒錯。現在看來,他……确實沒錯。那錯的人是誰?
她忍不住看向姜臨,其實她現在的處境和喬臻多麽相似,她的死期已定,只是比喬臻多活了一點時間而已。長鹿啊,你對我的感情到什麽程度了呢?我能不能灑脫放開你,你又能不能灑脫放開我?
姜臨心中大震,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身邊。難怪那天,那個藍姑娘要一直說喬臻沒做錯,只有不斷地強調沒有錯,才能把這個戲演下去。
可是他也為小梅姑娘難過,他作為一個旁觀者,看着一對有情人因為世事無常無奈分別,都覺得難過,更何況是親身經歷的人。這樣的事情,無論是知道真相還是隐瞞真相,雙方都會受傷,人的心,都是肉做的啊,遇到這樣的事情怎麽會不痛不傷。他從小順風順水,只經過分別,從未經過生離死別。
記憶中和死別有關的,好像是很小的時候跟着父親去參加過一次葬禮,那些在靈堂上痛哭流涕的人都讓他有些害怕。他從來沒有想過,他身邊會有人死,而且死的還是重要的人。他把手放在胸口,如果筝姑娘要死了,他要怎麽辦?不,不能這樣想,這樣太不吉利了。那,如果是他要死了呢,要讓筝姑娘知道嗎?他好像……也不願意讓她知道,讓她難過。
可能是把藏在心裏的事都說出來了,喬臻的精神好了一些,看到大家因為他的事情有些消沉,他反過來勸大家,“事已至此,小梅也走了,我也沒什麽好牽挂的。算是一身輕吧,想我之前寒窗苦讀,難得還有這樣悠閑的時光,倒是要叨擾貴派了。”
小師妹擦擦眼角的淚,笑着回他:“不打擾,不打擾。”
二師妹給他把了把脈,“你中的這個毒挺有意思的,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就留在這裏,讓我和師姐好好研究研究,說不定以毒攻毒還能救救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收你診費。”
喬臻已經放棄希望了,所以也沒聽進心裏,藍姑娘卻還懷着希望。
二師妹看向藍姑娘,“這位藍姑娘如何稱呼?你的病……”
藍姑娘躲過二師妹伸出的手,“叫我藍昕就好,我的病不着急,還是喬大哥的病更重要。”
二師妹看她無意治病的模樣,也不強求。
姜臨現在已經完全熟悉了回青筝小院的路,二師妹把他打發走了,就和小師妹一起拉着曲無筝去一邊聊天。
“大師姐,大姐夫的眼睛怎麽還沒好?已經過了百夜了,他是不是再也看不見了?”
曲無筝拍拍小師妹的肩,“放心,他的毒早就解了,你沒發現他都沒有遮眼睛嗎?”
“那他怎麽還是看不見。”
曲無筝指了指觀瀑臺的方向,“那天不小心把他推進池子裏,他後腦勺着的地,所以他現在看不見是因為腦部有了淤血,等淤血散了就看得見了。”
“看來他複明還有段時間,師姐,你打算怎麽做?”今天發生了喬臻的事情,二師妹覺得大師姐或多或少會受些影響。
“我決定找個機會和姜臨說開,如果他同意,就做我孩子的爹,如果他不同意,我們就早點分開。我可不希望,他成為下一個小梅。”
“好的,那大師姐,你需要我們做什麽?”小師妹積極地問。
“我還沒想好。等我消息吧。”
雖然決定要和姜臨說開,但是因為喬臻身上的毒比較罕見,她和二師妹忙着去研究那個毒去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藍昕也在鏡湖月住了下來,只是一直不願意讓曲無筝她們為她把脈,經常一個人坐在小樹林外發呆。
随着時間流逝,或許是心願已了,喬臻的生氣越來越淺,後來直接陷入昏迷,一直沒有醒來。
在一個下雨的夜晚,喬臻突然睜開了眼睛,精神特別好,大家都知道他應該是回光返照了。他看到曲無筝發上的一朵絹花,非常喜歡,甚至向她讨要,“小梅可喜歡昙花了。”說着像是想起什麽,急急忙忙從床上跑下來,從櫃子裏翻出一個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曲無筝才看清,那是那個晚上被小梅遺落的絹花和竹籃。“小梅做的絹花越來越好看,以前她手可笨了,跟着隔壁嬸子怎麽學都學不會,還是我厚着臉皮去和嬸子學了,再轉教給她。曲姑娘,我死的時候,拜托你把這些東西都和我葬在一起。不要把我的死訊告訴她,就讓她一直把我當成一個負心人。甚至,以後你們遇到她了,也一定不要告訴她真相,反而要多說我的壞話,讓她千萬別惦記,好不好。”
曲無筝點點頭,心裏很酸,二師妹也有些傷感,她們經歷的世事多,比較冷靜。小師妹和藍昕直接泣不成聲,連姜臨也跟着紅了眼眶。
這個雨夜,喬臻走了。
千裏之外的小梅,正在縫衣服,無端端手一抖,針紮破了指尖,沁出血珠,她的心突然有些空,整個人有些冷。她看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原來下雨了,她擡手關上了窗,也許這樣就不會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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