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轉眼中秋到了。

因為藍姑娘和姜臨不是鏡湖月的人，所以他們不能參加拜月和祭月，中秋前一天就被送下了山，暫住客棧裏。

中秋可是個團圓的日子，也是鏡湖月的大日子。這一天掌門要帶着門中弟子一起拜月祭月，為遠在江湖的其他弟子祈福，也要送祝福給從前為鏡湖月創建功勳的前輩們。

所有弟子都聚在明月廣場，此處位于門中最中央的地方，是一塊巨大的圓形空地，中間是一個石臺，石臺上是三個栩栩如生的石雕女子，一人彈筝，一人撫琴，還有一人翩翩起舞，三人腳下散落着鼓，瑟，琵琶，笛，笙，簫，據說當年就是這三人創立的門派。

鏡湖月的廚子做了超級大的月餅，每個弟子都分到了一盤，首先掌門帶着大家先在石像前跪拜，感慨一下生活的美好和自在，然後衆人在掌門的帶領下走到鏡湖前，每人掰下一小塊月餅丢進湖裏，表示和遠游的弟子們，還有地下的前輩們一起吃月餅，接着掌門帶着一衆弟子朝着後山跪拜，感謝前輩們守護鏡湖月，最後再聚到明月廣場對着天上明月許願祝福。這一系列動作結束後，大家會進明月殿觀看才藝表演，每年及笄的弟子都要上臺表演。

曲無筝看了會兒表演，就中途離場了，帶着一盤月餅和幾壇好酒去找姜臨。

這間客棧是鏡湖月名下的産業，建在水邊，占地很廣，客棧裏有很多小院子，私密性非常強，曲無筝一進來，就有弟子認出了她。

“大師姐你來啦！二師姐已經給你們選好院子了，我這就帶你去。”

曲無筝有點驚訝，“二師妹那麽忙，還有時間幫我安排院子？”

弟子笑而不語，直接擡手，指引她往裏走。

曲無筝也不探究，提着酒壺跟了進去。

弟子領她到了一個小院面前，“到了。今夜良宵，大師姐可要好好享受哦。”

曲無筝怎麽看她，都覺得她臉上的笑有點不懷好意，只是她還沒開口，那人就快步離開了。她不再多想，推開門進入了小院。

這個院子看起來霧蒙蒙的，花樹掩映間，看不清具體的布置，曲無筝踏上石子路，耳邊悠悠響起琴音，她腳步一頓，臉上盛滿笑意，是長鹿！這樣想着，腳下的步子也輕快起來，跟着琴聲的指引往前走去。繞過蜿蜒小路，終于見到了這起霧的源頭，原來這裏有一池溫泉，泉上灑滿了花瓣，曲無筝蹲在溫泉邊，伸出左手探進水裏嘩啦了幾下，溫度很合适，泡在裏面應該很舒服。

溫泉後面就是一座樓，許是劃水的聲音驚動了樓中的人，琴聲停了，然後姜臨的聲音傳了過來，“誰？”

“是我！”曲無筝揚聲回答他，足尖一點，飛過溫泉，落在樓前臺階上。她落穩後徑直往裏走，剛走到門口，就有幾片飄揚的紅紗擋在面前，她擡手撥到一邊，就看到面前層層疊疊的紅紗，還有紅紗深處影影綽綽的人影。明明只是個客棧，卻旖旎得像秦樓楚館似的。

她聽到了姜臨的笑聲，“筝姑娘來陪我過中秋麽？我好開心。”說完，琴聲又開始響起。

曲無筝的心跳開始加快，但是她的腳步卻慢了下來，手上的動作也跟着變慢，明明是去見一個認識很久的人，可是她無端有些緊張。每撥開一片紅紗，就好像揭開一層面紗，而面紗背後是什麽呢？她也不知道。

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走了一瞬。

她撥開紅紗來到了他的身邊。

這是樓裏最中間的地方，鋪了厚厚一層雪白的地毯，姜臨就坐在毯子上，琴就搭在他的膝上，在他右手處放着一個矮桌，桌上點着幾盞燈，燈身上繪着合歡花，也不知道是什麽機關，這合歡花燈竟然在輕輕旋轉，燭光不動，合歡花動，投在鋪地的毯子上，投在近處的紅紗上，投在屋頂上，好像空中開滿了合歡花一樣，甚至好看。

而離燈最近的那個人，因為離着燈那麽近，他的臉也那麽清晰。

曲無筝輕輕走近他，将酒和月餅放下，坐在矮桌的旁邊，原本是想着靜靜聽他奏上一曲的，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目光已經無法離開他的臉，本是端坐的姿勢，也變成了以手扶頰的模樣，癡癡地看着他。

“筝姑娘……筝姑娘……”

好像有人在叫她，聲音由遠及近，曲無筝緩緩回過神來，“嗯，來，我們喝酒。”她立馬端正了坐姿，将矮桌上的酒杯放好，掀開酒壇的紅封，給對面的人滿上一杯。

姜臨看不見，擡起手摸索了一會兒，差點打翻了酒杯，曲無筝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把酒杯放到他的手中，等他握緊了酒杯卻沒有松開。

“長鹿，今天是中秋節呢。你想不想家？”

姜臨的語氣有些惆悵，“我已經許久沒和家人一起度過中秋了。之前是為了求學，在書院一呆就是三年，當時也很是想家，好在書院裏的友人們陪伴。這幾年常在外游學，走得遠了又趕不回去，有時時間合适，卻又遇上山石堵路，水患難行，家裏人和我都約好了，中秋不在家不要緊，只要過年的時候在家就好。畢竟，千裏共婵娟。”

“看來你經常在外行走啊，難怪你在從樂呆了這麽久，都沒見你急着走。真好。”

“好在哪裏。”姜臨感覺她握自己的手有些收緊，臉上發紅，也跟着她握緊了手。

“去年我在外行走，是一個人過的中秋，今年，有師父有師妹，還有你，覺得真好。”

“筝姑娘的爹娘呢？他們怎麽不陪你？”

曲無筝單手倒酒，又飲下，“我娘已經去世好多年了，我爹有他自己的生活，他們都過得挺自在的。”

“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都說了他們過得自在嘛。”曲無筝收回手，拿出月餅掰成小塊，遞到他嘴邊，“嘗嘗，我們門派特産的月餅。”

姜臨剛因為她收回手悵然，她的手指就抵在唇邊，讓他的腦袋有些暈乎乎的，他張嘴吃了那塊月餅，“很好吃。”

曲無筝笑着附和，“那是，中秋可是我們門派的大日子，這月餅自然也要做得美味。”

“說來，我到門派中許久了，還不知道貴派是什麽名字。”

“想知道我們門派的名字？那你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你問。”

曲無筝湊近他，就覺得臉頰邊熱熱的，不知道是燭火的原因，還是心意的原因。“你是不是喜歡我？”

姜臨沒想到她會問這幾句話，手一抖，酒杯從手中跌落，灑在地毯上，空氣中的酒香突然就濃郁起來。

曲無筝等不到他的回答，追問了一句，“是不是？”

姜臨放在地毯上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感覺她的呼吸近在身側，他鼓起勇氣，“是的，我喜歡你。”

然後，他感覺他的手被牽起，曲無筝的手指慢慢打開他的指尖，與他十指緊扣。

“我也是，我也喜歡你。”

姜臨感覺心都在顫抖，心裏那個他非常想叫出聲的名字，終于在此刻，有了勇氣。他顫抖着開口，“筝……筝筝……”這個名字終于被他叫出來，“筝筝，我好喜歡你。”

曲無筝看着燭光下的他，明明他還看不見，可是他覺得他的眼睛裏有她的倒影，好像他的眼睛只看得到她，她覺得她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說不清道不明的，讓她想要沉迷的味道，她閉了閉眼，又睜開，覺得燭火下的他，誘惑着她不斷靠近，尤其那個叫她筝筝的唇，更是充滿誘惑。她探起身，擡手攬住他的腦袋，吻上了近在咫尺的唇。

酒香在唇齒糾纏間更加香醇。

樓外吹來的風，帶起層層紅紗，空氣裏響起一陣簌簌聲。

姜臨的外衣不知何時已被曲無筝扒開，這吹來的冷風讓他清醒了，他握住她的肩膀，拉開兩人的距離，“筝筝，我，我太唐突了。”他還在喘息，說出的話有些沙啞，卻更添誘惑。

曲無筝只覺得他此刻美味極了，“不唐突。”說完，用巧勁卸了他握在肩上的力，又朝他吻去。

姜臨猝不及防被她吻住，因為被她卸去了力氣，控制不住地朝後倒去，陷入地毯中。幸好這地毯厚實，不然再發生上次觀瀑臺的烏龍，姜臨的眼睛就別想好了。

曲無筝想到這裏，覺得有些好笑。

姜臨聽到她的笑聲，以為是她笑話自己此刻狼狽的模樣，整張臉都紅得不行，他微微側首，曲無筝的吻就落在了他的頰邊。他有些慌張，“太……太快了……”他似懂非懂，但是總覺得此刻的進展有些不對。想要阻止她再吻下去，卻覺得自己越來越熱，甚至身體某處……他慌忙擡手，胡亂擡手間，只聽得一陣杯盞落地的聲音，矮桌上的酒杯酒壇還有合歡花燈都被他不小心灑落在地。

然後他嗅到了毛發被燒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