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關于孩子

廚房裏飄出飯菜的香味，笑笑餓得胃疼，然而想想莉蒂手執鍋鏟呵呵冷笑的樣子，她還是咽口口水和剛從學院回來本來同樣饑腸辘辘但如今已然一肚子氣的大孩子們開小會。

這幾個孩子，最小的十歲，大的有十六歲，比她現在的年齡還大一歲。如果不是隐瞞了年齡性別，又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別說他們不會服管教，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說教。

她在孩子們面前也戴着面具，因為身形是纖瘦挺拔的形态，對刻意壓低但仍顯柔和的音色，沒什麽人對此表現出疑慮。但如果把面具摘下來，她的面相就稍顯稚嫩了些，壓不住。

大道理麽，誰不會說。可惜面前這幾只不像普通孩子那麽好糊弄。她一時覺得自己有好多話可以說，一時又覺得不好開口。管教小孩本來就很要講方式，更何況是管教別人的小孩。想了又想，斟酌再斟酌，門外偷聽的一大坨熊孩子已經壓趴好幾個了，她才開口。

“有那麽生氣麽？多大點事？金玫瑰號上的混賬都忍下來了，前院的小鬼比他們可惡？”

屋裏屋外一時鴉雀無聲，笑笑看看臉色發白的孩子們，略帶擔憂地輕輕嘆了一口氣。

對于本部少年學院安排的遺忘心理治療法，她一直不太贊成。這種事因人而異，對這些孩子而言，直面比躲避好。

出身良民的孩子接受不了也就罷了，但後院這些，可從來沒有這麽嬌氣的資本，當然也就沒有這麽嬌氣。

越是現在無法接受的經歷越要早點學會面對，不是所有孩子能随着時間消逝慢慢看開的，她也不能一直提點庇佑他們。

“這裏是本部，有着最精良的海軍将士，最強大的兵力，也有最優良的資源。這裏的孩子也多少和別處的有些不一樣。”

她慢慢的，從容的，柔緩的一句句說着，“但是，和經歷了苦難的你們比起來，他們中的大部分還只是不懂事的孩子。”

“你們是這批孩子裏已經大到可以學習本領保護自己的大孩子了，你們有責任和義務照顧下面的弟弟妹妹。所以目光要放得更遠，而不是拘泥于這種幼稚的小打小鬧。”

“除了強健體魄，精于體術，也要懂得用知識武裝頭腦，當同時有了智慧和力量，即使再有第二艘金玫瑰，也可無所畏懼了。”

笑笑頓了一下，“智慧或者力量，不管哪一樣，只要你足夠強大，就大致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不知道這樣教小孩對不對，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他們能這麽做，她也就再不用擔心了。

“我送你們一句話，”她拉開門，趴在門上的一堆熊孩子齊齊摔了進來。笑笑蹲下把被擠到在最後面所以沒有摔到的小呆抱起來，盡量抑揚頓挫飽含情感：“苦難是人生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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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呆，你聽得懂嗎？”

小呆誠實地搖搖頭，笑笑(-ι_-)再問：“那你能記住這句話嗎？”

小呆猶豫了一會兒，乖乖點頭。

“乖啦，能記住就好，等你大一點，就會懂了。”

經過苦難，人就更容易珍惜善待一切美好，更懂得日子該怎麽過，心胸也會更加開闊。

笑笑把手邊的刀拿起來，是比着标準軍刀縮小一號制造的模拟軍刀，也和軍刀同樣産于軍工廠。雖然沒有開刃。但刀畢竟是刀，是可以傷殺的利器。

學院裏孩子們佩刀的只有刀劍部，能配模拟軍刀的孩子多是資質異常優秀的，允許帶刀外出的更是少之又少。能被選進刀劍部，沃迪這孩子看來有點天賦。明明選擇的是不入軍籍，居然還是能被選上，還能被允許攜刀外出。[嘛，雖然有學院安撫這些不入軍籍的孩子的嫌疑。]他的品行估計也是部長承認了的。但畢竟是十三四歲的孩子，還是急躁了些，一沖動就拔刀。

沃迪捂着被敲麻的手腕，紅着臉，“我就是生氣，想去吓吓他們…”

“你以為刀沒開刃，就不是刀了嗎？沃迪，你要擔得起這把刀的意義，對得起賜你此刀之人的信任。”

沃迪低頭不語，留給她一個被灰色發茬圍繞的發旋。

笑笑把刀扔給他，領着一串大小孩子們直奔餐桌，“好啦！都去吃飯！”

晚上洗漱完坐在床上，笑笑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只電話蟲。

入秋時節，農作物畜牧業收獲的季節到了。購糧運糧的貨船商船已經活動起來，漁船下水的次數變得更加頻繁。最近食堂裏的海鮮不僅肉質鮮美汁多肉厚，還三餐不重樣。各海域盤踞的大小海賊們像急于儲存能量好過冬的棕熊，不約而同開始蠢蠢欲動。

本部開始忙碌起來，除了天災賊患，冬季之前也相當有必要提前做好該做的措施。高層們天天埋首于書案，分部遞交上來的海域巡防，軍備物資存儲，兵士紀律整頓，人員調動申請等等等等樁樁件件要核實，要商讨，要應對，要決斷，要批複…三天一小會五天一大會，除了基本的駐守兵，其餘人，巡查戰鬥運送軍資，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了。高級宿舍樓空了十之八九，少數幾個沒被派出去的也是早出晚歸行色匆匆。

被禁了足的希爾羅上尉居然反而撈到好一陣的清閑。

沒人有空搭理她，笑笑更加松了一口氣。

她撥通電話蟲，在“布魯布魯”的聲響裏摸着電話蟲殼上的鍍金十字架微微出神。

她做一等兵的第一個月工資一大半貢獻給了這支十字架。還是她跑遍了香波地諸島才找到一個能修複十字架的地方。真是想不通，鷹眼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麽收入來源，還能天天喝頂級的紅酒用高級的刀具護養設備，連一只小小的電話蟲都用手工定制的鍍金十字架裝飾。

果然不要小看作為七武海的大海賊，世界第一的大劍豪。

（卧槽這種莫名的自豪感和淡淡的驕傲是怎麽回事？！）

“咔噠”

笑笑回神，看到紫紋殼的小電話蟲原本圓溜溜的眼睛拉成狹長的模樣，兩粒小眼珠做死魚眼狀，力争做到與鷹眼先生形似神似。笑笑絕倒。

電話蟲接通了，那邊鷹眼卻靜默着，笑笑看着電話蟲的神态，熟悉的表情，偏偏一張蝸牛臉又很陌生，明明很滑稽，她卻笑不出來了，一時也無話可說。

一股沮喪感纏繞心頭，她突然很想親眼見到他，想面對面和他說話，這樣就可以看得到他在哪裏，是站着還是坐着，在做什麽，想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氣息，想有醇香內斂的紅酒味夾雜着他特有的溫度萦繞鼻尖，想冷然卻無所不在将她包圍的目光，想觀察到他通過細微的動作神情傳達出來的情緒。

大概是她出神的表情被電話蟲表現出來了，那頭的人低聲喚她，用輕嘆的語氣喊她的名字。笑笑分明聽出一絲無奈。

她幾乎瞬時就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好像他已坐在眼前。

心頭沉郁一下子就盡散了，話語自然而然從她嘴裏順暢地流出來。生活瑣碎，近日趣聞，和孩子們。

笑笑直嘆：“你說現在的小孩怎麽那麽難糊弄呢？你說得太白又不好，想要敷衍吧，又瞞不過，膽敢騙人家，以後都別想這孩子再信你。”

那頭鷹眼低笑一聲，腦中浮現出她執拗清透的黑眸，“确實。”可不就是這樣。

“小孩不好教啊…怪不得媽媽們大多老的快。”

鷹眼聽她這樣嘆，又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要成長，光教是教不出來的。”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聽她語氣中帶些苦惱，知道她的上心，他問：“你喜歡孩子？”

“嗯。”

“喜歡教小孩？”

被一眼看穿，笑笑郝然，“還好還好。”

經常被當做小孩子教育，笑笑表示自家可能被長輩們潛移默化了。

“米…米霍克桑呢？不喜歡小孩嗎？”

鷹眼突然沉默，通過電話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在她的忐忑中輕聲回答：“我不讨厭小孩，放心。”

笑笑盯着電話蟲，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像是随口一說，但又很溫柔。他不是不曾對她溫柔說過話，在克萊依加納島他的城堡裏，在托蘭.拉比斯的海灘上，在香波地諸島夏姨的敲竹杠BAR裏，他難得流露的每一次溫柔，她都不由自主地珍藏起來。

可是這次的溫柔，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除卻柔軟的語氣，還帶着铿锵有力的堅定，令她霎時回想起被他寬厚的臂膀擁入懷中的安心。

她一時不能理解，但分明從他的言語中聽出了那層深意——一份承諾。

“思麥爾，我不讨厭小孩。”

笑笑的臉當即紅透。

【我的人生大事是不是跨過談婚論嫁過早地跳到了一個全新的層面…】

“我，我以為你不喜歡小孩…”

“嗯？”

“在庫勞得的時候，看到小孩子你好像總是繞開…”

鷹眼再次沉默了一會兒，“小孩子好像都很怕我，我也不想吓到他們。”何止是看上去怕，膽小一點的看到他的眼睛就會被吓哭。

笑笑明白鷹眼已經盡量說得委婉了，雖然很想笑，但還是憋住笑，問他，“那你還說不讨厭？”

“我喜歡你。”

笑笑臉上發燙，窗外有風适時地灌進來，卻拂不去她臉上的熱意。明明已經入秋，她卻看到百花齊放，鼻息吞吐間芳香馥郁。

【我喜歡你，所以喜歡你所喜歡的孩子；

我喜歡你，所以會喜歡你未來可能擁有的孩子；

我喜歡你，所以喜歡你所歡喜。】

他說得簡潔，她卻讀出其中美得令她心醉的詩意。

不得了，他越來越能出乎意料地打動她，不需要多少甜言蜜語，一顆真摯的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