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家（一）

臨近新年，海軍本部各方面公務漸漸交接完畢安排妥當，外派的将士們接連趕回本部述職。除了需要批複述職報告的高層将領，戍守的防衛兵和重整物資的後勤部，大部分海軍都休假回家了。

笑笑在公寓樓漸漸熱鬧起來的時候披上白色軍用大衣，擔着肩上嶄新的軍銜章從上峰手裏接過蓋了公章的巡邏委派書，踩着奧克斯大鐘的鐘聲，出海去了。

這是她當海軍以來的第二個年頭，還尚算新人。在這種休假高峰阖家團圓的時間，新人多幹點事是理所應當的。

半個月前升職名單公布，她憑借豐厚的功績和優秀的政績，作為新一代裏少有的個人德行考核全優的少年精英，從上尉一職升為少校，從一等兵一路暢通無阻升任至校級軍官，僅僅用時一年，實在太惹眼了些。

跟着鬼蜘蛛鼯鼠火燒山道伯曼甚至青雉出海執行任務，笑笑表示在這些需要高層出動解決的事件裏，跟着對她處處磨砺鍛煉的長輩們上船，她想不立功實在很難。

在多次“偶然”、“巧合”的機緣中被調到各個高層身邊“臨時跟船”，雖然長輩們很貼心地用各種匪夷所思的理由裝作臨時接到出海通知，一副很匆忙湊不夠合适人手才随手把“資料上綜合成績全優”的她調上船的樣子，笑笑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不少懷疑的目光。

盡管她如今男裝示人，沒多少人知道她是女性，還是被一些腦袋很污的家夥懷疑是不是與上司進行了什麽不正當交易…

然而她不氣。因為正直的上司鼯鼠中将比她還要氣。

鼯鼠中将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拿着本部報社娛樂副刊找赤犬大将認真嚴肅地談論了這本小冊子上的一篇文章，是本部最近的熱門話題之一：《神秘少校的誘惑》。

此文從某假面少校從未摘下面具，并且一年四季不論冬夏都身着長衣長褲，一直列舉到某假面少校在一年內從一等兵升至上校，居然從沒有依照新人慣例在訓練場上被‘教訓’過，接着從中玩起文字游戲說一些像“這位少校從還是上尉開始就多次随将級軍官出征想必身上有不少不雅的傷痕”之類的話引導讀者往“總穿長衣長褲是因為身上有不能見光的痕跡”想象，“從未在訓練場上出糗過”也很可能是因為“少校先生深受各位長官賞識，想必也時常與各位大人閉門探讨指教”雲雲。篇末還要添一句“此文僅供娛樂參考，本刊中所提各位長官皆為我海軍棟梁，偶爾娛樂玩笑便罷，本刊懇請各位讀者遵守紀律，切勿以虛為實，使得刊中戲言所提的某位長官名譽蒙塵，

不勝感激。”

總之全篇看下來沒有任何明顯侮辱性言辭，內容也是調理清晰，頭頭是道，十分具有可考性，就是讀起來讓人容易往歪裏想。

心寬的當事人某少校挺喜歡看這種副刊雜志，她真心覺得此刊主編乃是人才，不僅文筆好，腦洞也夠大，下筆還懂得迂回戰略，給自己和主角留有餘地。怪不得這本小小副刊和本部強制訂閱的報紙比起來居然毫不弱勢。

從它受歡迎的程度笑笑可以窺視到本部官兵們深深隐藏的八卦屬性。

赤犬平時不怎麽關注這種小刊小報，他只看軍事版塊和時政新聞。這本雜志雖然內容娛樂，但印刷版面紙張材質和本部發行的報紙相似度很高，他麾下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議論這種八卦，雜志內容他完全不了解。所以對于這種雜志的存在，他的态度是比較寬容的。

外出巡航前，笑笑算着日子和照顧過她的長輩們一個個私下吃了頓飯，送了點年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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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擠出時間來的是青雉，笑笑送了幾罐各地盛産的水果果幹，和一個她親手縫制的藍色眼罩。

青雉很高興，從褲兜裏掏出她小時候用的奶嘴、口水巾、小發卡、玩偶豬以及豬的塑料眼珠子和鼻子、小罐裝奶粉（過期）……後，掏出一只藍格子布的眼罩。

青雉欣慰地把手放在笑笑頭上，“轉眼的時間，我的小公主就從要用尿片的小嬰兒變成這麽漂亮的妹子了。”

笑笑盯着桌上一大堆幼兒用品，冷冷地說：“你用這些東西搭讪漂亮辣媽了吧。”

青雉：“笑笑送我這只眼罩的時候才四歲呢。”

笑笑：“不要假裝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時隔十二年，質量再好的眼罩也難掩舊意，笑笑把眼罩拿到手裏把玩。上面的包邊已經磨破好幾塊，她知道青雉有把眼罩随手往頭上推的習慣。松緊帶也因為長期使用變得松松垮垮。

自己用心送出的禮物被人珍視，說不感動是假的。當初政府索要撫養權時，她以四歲齡兒童不該有的敏銳送了告別禮，用的還是卡普的工資…

最後一頓飯是赤犬。要不是叼着她送的雪茄笑眯眯的火燒山提醒，她肯定會在赤犬說：“你怎麽看那本副刊。”的時候回答：“沒關系，對我完全造不成困擾。”

所以她給的是官方答案：“什麽副刊？海軍本部發行報紙的副刊？聽說挺不錯。”

她給赤犬送的禮物是一罐上等手工磨制咖啡粉（因為他常常熬夜加班），和一袋涼茶沖劑（喝多了咖啡挺上火）。再有就是一盒親手做的薔薇花胸針。

光看微弱的表情和語氣變化，笑笑可以肯定赤犬挺滿意。

黃猿外出未歸，她把墨鏡和香蕉片丢進他辦公室窗口。戰國元帥她送了專門梳胡子的梳子和年糕丁，卡普就是夏威夷花襯衫和仙貝…

零零總總送下來，她這個月工資也折騰得差不多了。

年節送禮走人情，這是她骨子裏帶來的華夏人的劣根性…

回家過年，也是她無法抗拒的習俗本能。可确切來說，家，于她還是一個太過缥缈的未知。

海軍本部被圍繞在高級将領私人別墅最中心的那棟漂亮的小房子，有一個屬于她的公主房，溫馨舒适，最柔軟的床，最頂級的原木小桌子，最柔和的壁紙，一切都是最貼心最好用的。

到四歲之前，那裏确實是她最安心的庇護所。

東海哥亞王國邊緣的風車村，在科博山腳下，蒙奇.D家的房子裏，也有她的小房間。離開本部後她悄悄在老爹和卡普爺爺的默許下，在那裏住了幾年。

雖然不是最大，但卻是整座房子采光通風最好，最幹淨整潔的房間。除了她的生活用品，還有不少路飛艾斯甚至薩博遺留或者讓她幫忙藏起來的小東西。艾斯薩博還好，放在她房裏的東西很快會拿回去。路飛這個馬虎鬼，十樣東西裏有八回忘在她這兒，偏偏和艾斯薩博一樣喜歡用各種各樣的小盒子裝東西落鎖。

小箱子小盒子就這樣左一個右一個堆在房間裏，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小寶庫。

雖然住的時間最短，但回憶裏的這個小房間卻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真正能稱之為童年的一段時間。是艾斯薩博路飛三兄弟陪她成長的童年，是她在這裏唯一一段快樂得做夢回憶都會笑醒的時光。

最讓她熟悉并且具有安全感的，應該是白胡子海賊船上的艙室。

莫比迪克號和它的鯨魚外形一樣，非常大。可是船上的船員實在太多了。

在她上船之前，船上除了老爹和馬爾科有獨立的房間，連最受照顧的護士團的姐姐們都免不了四人一間。其他船員包括隊長們，幾乎全都是睡集體艙室。一排上下鋪拼起來，把床邊的矮護欄一推，直接兩排大通鋪。隊長們再好也就是能有一個清淨角落睡單人床。唯一有獨立房間的馬爾科住的是離老爹房間最近的一個小艙室，臨着通信室。

可是她一上船，立刻有了一個單獨的小房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位置也選的非常有心。離集體宿舍艙有距離，旁邊是放生活用品的倉庫，拐個彎走幾步是護士團姐姐們的宿舍和女生廁所。隔音好，但與馬爾科的艙室背靠着背就隔了十來米，以馬爾科的耳力是随叫随到。

她是臨時上船的，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裏為她整治出一個适合女孩子住的小房間，光是這一份用心，就讓她不勝感動了。

船上的日子剛開始并不好過，大家都是靠着厮殺拼搏在海上打出一片天地，也是靠着一技之長在白胡子海賊團博得一席立足之地，莫比迪克號上從來不需要只能用作犧牲的喽啰或炮灰。如果你不能應付因為站在這艘船上而招致的災厄，那麽請你不要上船。白胡子海賊團的每一位團員都是珍貴的夥伴，我們不需要随時可能犧牲的夥伴。

在這樣的共同理念下，笑笑的存在以及她所受到的待遇引起了大部分船員的不滿，連護士團對她都是抱着忽視的态度，盡管她的一切都是由馬爾科親自安排，盡管對她抱有善意，願意護着她的船員也不少，但“累贅”“廢物”“滾下船”這樣的攻擊性言語還是密不透風地圍繞住她。

馬爾科，喬茲，薩奇還有比斯塔這些資歷年齡稍長也很有分量的隊長們和老爹都沒有對她流露出任何态度立場。

那段時間她很不安。

未來充滿飄忽不定的不安全感，她不确定如果不能留在船上，她還能去哪裏。

模糊的記憶讓她隐約明白，白胡子海賊團是個相當不錯的海賊團，船長愛德華紐蓋特也是個非常重情重義的人，他們不會對她置之不理的。可是這種回憶在身處其中的她看來，沒有什麽可信度，也不能稍微減輕她的不安。

她立刻從海軍本部四年安全舒适的生活裏清醒過來，也很快明白自己不是真正的四歲小孩。她敏銳地避開身邊的不滿，用一個大人的思想認真地考慮自己的将來。在得出最差也是被寄養在某個白胡子所屬島嶼的可靠人家這種結果以後，她變得從容淡定。

平時會禮貌和老爹隊長們打招呼的乖寶寶遇到忽視她辱罵她的人即使面對面走過來她也只當是空氣，不讓路不躲閃，昂首闊步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也總有故意找茬的人，像是看出老爹隊長們不會管，就故意撞掉她的餐盤，飯菜撒一地，她不吭聲，默默把飯從甲板上用手捧起來裝回餐盤裏，在周圍或譏諷或嫌棄或同情的目光裏，從從容容走過去再把飯菜倒進對方的餐盤裏，用對方的衣服擦擦手，然後坐到負責廚房的薩奇身邊，一邊吃薩奇推過來的飯菜，一邊看對方在薩奇的目光威逼下把碗裏的飯菜吃光。

護士團裏有看她不順眼的姐姐，故意在她上廁所的時間霸住廁所，如此兩次以後，她摸清楚這位姐姐的上廁所頻率，找六番隊隊長布拉曼克借了把鎖，專門半夜守在護士團宿舍拐角，只要看到這位姐姐出來，馬上把廁所門鎖住溜之大吉，第二天淩晨再來開門。

因為她不用做任何事情，所以白天可以盡情補覺。為了防止被打擾到，她專門躲到老爹房裏補覺。他不是不管嗎？那就別管好了，繼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廁所事件如此反複了二十次，她才停下來。十倍奉還嘛！

因為知道白胡子對她的大概打算，那段時間她就頂着老爸留給她的人情盡情任性着，也是因為她知道老爹和隊長們絕不允許任何人對她使用任何形式的暴力，有了這條底線，她簡直橫行白胡子海賊船無顧慮。

直到有一天，馬爾科突然襲擊，對她的能力小小試探了一下；直到有一天，老爹拎起她的後領把她放在面前，說：“你該學學船上的規矩了。”

她就知道，她能留下來了。

那個小艙室，完完全全屬于她了。

她不再任性胡鬧針鋒相對，她又變成了人見人誇的好孩子。

因為她總算有了一個像樣的栖身之所，勉強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出現了。

她又有了值得珍視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我保證，下一章鷹叔又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