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旅途

清晨的克萊伊加納小鎮是忙碌而充實的時光，薄薄的霧氣混雜着剛出爐的新鮮面包的小麥的香氣，還有剛開張的鮮花店裏昨晚夜來香盛放時留下來的殘餘清香。

今早除了面包房和花店的主人，最早起的還有服裝設計師凱洛琳，她熬了一個通宵，為今年最大的一筆訂單收了尾，只眯了半個小時就趕着來開門了，客人說好了今天早上來取。

清晨泛着涼意的街道幾乎沒有行人，通往港口的大道方向，一道高大的身影踩着鹹腥的海風漸漸走近，鞋跟磕在路面的脆響有一種緩慢的節奏，襯出一股深入骨髓的清冷寥落。

凱洛琳的店鋪在大道盡頭的十字街一個拐角處，玻璃牆正對着櫃臺的方向，她一擡頭就看見薄霧中漸進的身影，不由搓了把臉，揉去一腦門的困意。

迎客的銅鈴叮呤呤響起來，來人摘下黑色禮帽，在很有格調的金碧燈光下露出一張冷峻英俊的臉龐，銳利的目光緩緩落在凱洛琳身上，看得凱洛琳心口一顫，借轉身出櫃臺的動作避過他的直視。

這家夥本來就因為一雙老鷹般銳利的眼睛聞名，前些年還可以說是犀利，這兩年不知怎麽回事，越來越冷利陰郁，現拍一張照片簡直可止小兒夜啼。

凱洛琳一面心內嘀咕，一面引他去裏3間看貨。

打開櫥門，一件潔白的婚紗展現在兩人眼前。男人生硬的面孔在見到這條美麗的白裙後，稍稍柔和了一些，雙眼也斂去些許冷意。他站得很近，細細打量着這件婚紗的每一條褶邊，用眼睛描摹着它的形狀輪廓，眸光随着視線起伏忽明忽暗，似乎回憶起了什麽場景。凱洛琳識趣地退得遠遠的，任他自己看個夠。

她好歹也曾經是聞名四海的設計師，設計的服飾豈止豔驚四座，想找她做衣服的人可以從紅土大陸排到香波地諸島。這男人不知用了什麽門路找來，卻并不要她的設計，只拿出圖紙叫她做。

“做好它，我就保證你在這裏最隐秘，最安全。”

憑這一句話，凱洛琳立馬接下了這樁生意。世界第一大劍豪的赫赫威名她是有耳聞的，他既然能給出這種籌碼，她就有理由付出足夠的回報。不就是改做一次裁縫麽，別說什麽有名設計師的自尊心和原則個性啊等等等等，本來就是她賺到了，再矯情可就惡心了。

凱洛琳已經做好面對任何奇葩服裝設計圖的心理準備，可攤開設計紙時，即使以她名設計師的眼光來說，這也是一張十分嚴謹，合格的設計圖，最重要的是，它很美麗。

并不是什麽非常出彩新奇的設計，但圖上的每一道紋路、每一處細節，都能讓凱洛琳感受到專注的心意和慎重的态度。還有一邊标注得十分嚴謹細致的尺寸，這讓凱洛琳省事很多。

凱洛琳做的時候就發現了，這是一條很保守的婚紗，如果新娘真的穿上了，全身上下除了臉，也就能露出兩只肩膀和鎖骨脖子。雖然雅致的暗紋和下擺使婚紗顯得清新高雅，但屬于大劍豪的濃烈的占有欲還是通過圖紙一波波騷氣的撲到她臉上。

劍豪沒待多久，付了尾款就捧着衣盒子走了。

街上斷斷續續開始有早起的人，各種聲響嘈雜起來，很有徹底熱鬧起來前的喧雜氣氛。身負長刀的高大男子一身暗沉的黑紅服色，不急不緩走在大路正中，穿過漸漸熱鬧的坊間，筆直地走向海邊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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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洛琳看着那人明明身處人來人往間，身影卻愈發顯得寥落寂寞，心想何必呢，當世第一劍豪，碰什麽不好，要去碰情網。任你一柄黑刀橫掃四海，照樣碰得頭破血流。

鷹眼踏進城堡，突然感覺有點太清淨了。

今天是那小子出海的日子，幽靈小姑娘為了避免他一個人漂出新世界跟着出門了。他沒有刻意為他送行，兩年的教導，索隆稍微填充了他的時間，他盡量的教導也使這小子有了長足的進步，他相信他的未來會大放異彩。關于他和他的緣分還沒結束，但也暫時告一段落。

兩年了。

他在那幾天內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一無所獲。最後他回到克萊伊加納，喝酒，讀報，照常過日子。然後羅羅諾亞·索隆來了，他開始教導他。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在她出現以前一樣的生活着。他沒有任何感覺。

有時候他自己也迷惑，為什麽他不難過呢？

直到有一天，他在報紙上看到一條新聞，說著名服裝設計師失蹤的事件，并且刊登了設計師的幾張作品，其中有一條十分美麗的白色紗裙，他第一時間想到婚紗，下意識摸着無名指想婚紗要用那種款式比較好，随後突然想起，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

在那一瞬間，他才醍醐灌頂般清楚地知道，她不在了，是一種怎樣的概念。

是心痛難當，是惶然不安，是刻骨銘心，是憤怒不甘。

他突然發現，他以為他不難過，但其實他什麽都沒放下。比如他一直一直戴着那枚精心打磨的戒指。

比如他買了很多花種，建了花房。在克萊伊加納這種島嶼，他的庭院裏居然已經綻開了各種嬌豔的玫瑰。

比如他畫了很多圖紙，厚厚的服裝書籍和草圖堆滿了他的書桌。

比如他親自去了鑽石礦，最後一個棱面已經磨好。

今天早上，他取回了婚紗。

鷹眼在門內站了一會兒，回頭跨出城堡。

現在，他只差一個她了。

“報告元帥，七武海朱洛基爾·米霍克于今早獨自進入無風帶海域，行蹤不明！”

寬闊的元帥辦公室內，戾氣深重的新任海軍元帥放下筆，轉向手邊的電話蟲，“行蹤…不明。”

“是！”

特殊材質的黑色手套隐隐透出暗紅的光芒，又緩緩黯下。

“守住那裏，偉大航路入口，克萊伊加納島，還有…庫勞得。”

赤犬起身，闊步走向辦公桌後巨大的玻璃牆。牆外海面波濤洶湧，黃昏橘紅色的天空中，一輪血紅的落日慢慢落下海平面，海天光色交相輝映，照出他黑沉的眼睛裏滾滾的暗湧。

“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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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立冬，天氣預報顯示的暴雨在南城如期而至，五級的北風刮得路邊艱難前行的學生搖搖欲墜，綠化帶裏花花草草被風雨打壓得一水兒貼俯在地面。天邊時不時映出出幾道閃電，沉悶而震動的雷聲轟隆隆遠遠傳過來。

天空被雷雨雲遮蓋掉大部分光線，天色十分昏暗，室外能見度極低。路邊的自動感應路燈閃了兩下，陸陸續續亮起來。街道上很快空無一人，只餘兜了雨水的一兩只塑料袋空盒罐被風拖行着滾遠了。

半新不舊的宿舍樓頂層，少女坐在陽臺玻璃門邊，一雙眼睛定定地望在天邊，閃電的白光時不時照在她臉上，映出泛着微光的兩只黑亮瞳仁。

窗關得很緊，室內的空氣溫暖之餘有些沉悶，手邊的手機突然強烈地震動起來，驚擾到少女的神游，她收起臉上的茫然脆弱，淡淡地抿着嘴角，眉間不自覺帶上兩絲沉郁。

“喂？爸爸。”

她站起來，把椅子搬回桌前。

“嗯，藥已經收到了。放心，我知道的…嗯…不用了，我還有。”

外頭風刮得愈發猛烈，陽臺上學期剛換的滑動門開始哐哐作響，女孩回頭看了一眼，過去把鎖扣上了。

“嗯，南城在下暴雨，風很大。”

一道雷電在天邊炸響，整片天空有兩秒鐘亮如白晝，少女立在門前，耳邊的手機抖了一下。她還能聽見自己鎮定的聲音：“是啊，剛剛有道很亮的雷落下來了呢。”

隔着半扇玻璃，男人高大健碩的體魄幾乎遮住了所有外界的光芒，刺眼的白光從邊緣縫隙裏勉強露進來幾絲，愈發顯得他背光陰沉。

淚水突兀地從她眼角滑落，她的聲音平靜極了。

“我知道。嗯，好的爸爸。嗯。那就先這樣，再見。”

她緊緊握着手機，手慢慢垂下，一雙眼睛貪婪地在門外那人的臉上描摹，淚水不停歇地從蒼白的臉頰落下，彙成兩道細密的溪流，輾轉垂落，重重砸在腳邊。

她的眼睛交混着欣喜和絕望，平靜得宛如在注視一個夢，在痛苦的煎熬裏小心翼翼的望着出現在她眼前的，奇跡。

門外的男人擡手扶住門框，指間銀戒耀眼如昔，他放開緊握的拳頭，将掌心一點銀光珍寶一般呵護着，輕輕放在她眼前，蒼白瘦弱的女孩流着淚綻出一朵如花笑靥，含笑帶淚投入那風塵仆仆，浸透着雨水濕冷但熾熱溫暖的懷抱。

“思麥爾，我找到你了。”低沉的嗓音深情而輕柔地拂過耳廓，在她心裏開出一朵花來。

“是。”

他跨越海洋，跨越維度，甚至跨越世界的界限來到她面前，使她看到，前途坦蕩，而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