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湯裏沒雞！（二）

這回是李千千多雲轉陰了，她用力拿了材料往外走。她在搜索引擎上一個個輸入論文名稱，搜索信息。正忙活着，電話又響了，她心裏有點氣，也知道是誰，就任憑電話響。

林小燕和李千千一個號碼，見她臉色難看，知道她心裏憋着氣，就接了。“哦，曉芳姐啊，她在。”說着，她望了望李千千，說：“千千姐，梁曉芳找你。”

“忙着呢，沒工夫說話。”李千千目不轉睛，沒好氣地說。

“哦，她正忙着呢，接不了電話。”林小燕挂了電話，帶了一種旁觀的笑，問：“千千姐，你忙活什麽呢，跑上跑下都N趟了，午飯也沒吃。”

“受虐呢。”李千千一臉的木然。

林小燕明白對面這位姐是性情中人，現在更是得誰嗆誰，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躲遠點。她怒了努嘴，笑笑，趕緊閉嘴了。

馬上就兩點了，李千千才搜索核對了二十多條，怎麽也趕不上梁曉芳的時間檻了。想曹操曹操到，梁曉芳下來了，問，“怎麽樣了？完了嗎？”

“完不了了。”李千千說得很無奈也很無力。

“這樣吧，我再等你一個小時，三點，三點之前，給我，不然我就真的真的要走了。”梁曉芳一臉的鄭重其事。

“行。”李千千再次拍了胸脯，心想我拼拼命，差不多能搞定吧。

“哎，那是孔博士的材料嗎？怎麽寫的，我能看看嗎？”李千千看梁曉芳手裏拿着兩張紙，于是問道。

梁曉芳鼻子哼笑了一下，把材料給了李千千，說：“一份個人履歷，還能怎麽寫？”

“真是的，孔博士的真是傳統又簡單啊。哎呀，陳博士為什麽要求這麽多啊。”李千千嘆了口氣。

梁曉芳說：“別感嘆了，快弄吧。”說完，跑到辦公室其他同事那兒，說笑了幾句，走了。

聽着別人的輕松說笑，更感覺着自己這邊的沉重。也許是午飯沒吃，一口水沒喝，加上點高強度和長時間盯着電腦屏幕，李千千感覺眼睛發花，像是隔了一層霧氣。她感覺自己每一個神經細胞都在鼓脹着，撐漲得身體難受，效率越來越低，在兩點五十分的時候，她修訂完了最後一條信息，來不及細看，打印出來，跑上三樓拿給陳卓。陳卓卻依舊是看得不慌不忙。李千千在一邊有點急，忍不住就提示了一下：“陳博士，梁曉芳等着呢，最晚三點。”

陳卓沒有理會李千千的提示，繼續用筆勾勾畫畫。“就你剛剛改的這些地方，還有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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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千千感覺自己已經麻木到了極點，對一些細節已經失去了辨認能力，陳卓讓改哪裏，就機械地改哪裏。她飛快地下樓，梁曉芳已經背了包在辦公室等她了。“還有兩個錯別字，肯定是最後一次了。等我。”沒等梁曉芳開口，李千千主動“彙報情況”。

“李千千，你也太不細心了，這麽點事總弄不好。你自己去交吧。我真等不了了。”說着，梁曉芳甩下一臉冰碴子，走了。

李千千對梁曉芳的話，心裏直窩火，唰的一聲把手裏的材料扔了出去，三張紙飄落在地上。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發呆。辦公室其他人都望着她，卻誰也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她起身把紙撿起來，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去了衛生間。

從早晨到現在，李千千沒有喝一口水，也沒有上衛生間。關上衛生間的門，還沒尿出來，眼淚先流了下來，她盡量控制着不讓自己出聲，怕出了聲，自己會一發不可收拾。

流過淚的雙眼分外幹澀，腦袋瓜脹脹的，像被打了麻藥。可負氣、哭泣總歸不會解決問題，無論怎樣，陳卓還在那等着要材料，一份完好的領導滿意的材料，才是事情的終點。李千千必須做的就是硬着頭皮繼續把該做的做到底。她用冷水洗了洗眼睛，看看不太紅腫了，才低着頭回到工位，再修改，再拿給陳卓。

陳卓看了看，在兩處标點上圈了圈，說：“這兩個逗號，你看看，一個全角，一個半角。所有的類似标點都核對一下，格式統一。”

李千千幾乎抓狂，心說真是極品啊，不愧是留德八年回來的，能把德國人的嚴謹發揮到這麽變态！

她一句話不說，拿起材料轉身就走。回去挨個看标點，一個個看完，再打印再拿給陳卓。陳卓不知是沒看見李千千陰沉的臉色，還是故意有視無睹，依舊是一副嚴謹細致的神态。他在論文目錄那塊圈了圈，說：“這個大寫的M和J，明顯字體不一樣，其他的你也都再看看，全部統一格式。”

李千千盡力克制着自己不爆發，但滿嘴噴發着怨氣，說：“您再全部看一看吧，看還有哪些地方有問題，一次性幫我全部指出來，我好一次性改到位。”

“一次性做好是你應該做到的，你沒有做到，讓我這麽一次次地修改，我都沒說什麽，你還有情緒了？”陳卓口氣裏也帶了愠怒。

李千千二話不說，抓起稿子，大步往外走，心說不就是改嗎，改，奉陪到底！

最後一次上三樓已經将近下班，李千千太陽穴突突地跳，極度的頭昏腦脹，心說就這一次了，最後一次，再不行，我也不行了，陳卓你自己弄去吧，本姑娘不伺候了！

事情總有終結的時候，那個點往往出現在一方即将崩盤的一刻。陳卓對材料點了頭，看着李千千滿臉呆呆木木的疲累，若無其事地笑了，“李千千，我知道你今天有點受虐的感覺，其實，我這麽苛刻地要求不光是為了我的個人材料，也是為了鍛煉你。你要知道，做工作和做學問一樣，都要嚴謹。呵呵。行了，你回去，把那兩份講話稿按我的意思修改了，打印出來明天一早拿給我就行了。”

冠冕堂皇，居然能這麽冠冕堂皇！李千千看着陳卓左嘴角單邊上翹的典型微笑，第一次在自己曾經敬重的人臉上感覺到了虛僞。什麽情懷，什麽赤子之心，都是裝！她低聲說了句“知道了”，轉身就走了。

李千千坐在工位椅子上，盯着被陳卓改過的講話稿發愣。她沒有去生産部開生産例會。她今天就想任性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