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燙手的山芋（三）

也許是合該李千千和陳卓之間的瓜葛不斷，峰會過後沒多久，陳卓家裏就出了點事。

陳卓的愛人急性闌尾炎，做手術住院了。這一住院，不光病人需要人照顧，家裏還有倆孩子沒人管，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陳卓在這座城市無親無故，碰上這事，還真是個難處。也不好張口求助誰，只好自己請假，把倆孩子帶到醫院照顧妻子。他這一請假，事情難免就被公司知道了，不光公司知道了，集團也知道了。重金引進的海歸科研人才，有了困難怎麽能袖手旁觀？再說作為副總經理，公司每天還有很多事需要他去處理，天天請假也不是個事兒，于理于面都得幫一把。

江平讓關鋒安排這個事，關鋒找了劉棟梁、趙碩和馬馳，幾個人一商量，照看家裏孩子得需要倆人，醫院照看病人有一人就行，也就是每天得需要三個人。讓哪個部門一下子調出仨人，都不現實，于是決定三個部門各自派一個人，還得是女的。

除了每天專人照看，公司、集團的各級領導們也時常去慰問，公司各部門也派代表探望，這讓陳卓很是感動。感動之餘不免感慨，當年窮得叮當響，留學的路費都沒有，就領證結了婚，結婚不是着急成家，而是可以得着幾千塊錢的結婚禮金。當時何曾想過能有今天啊。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現在自己的一點私事，攪得整個集團上上下下都跟着忙活，誰能說不是因為你陳卓在那麽個位子上？這些儀式性人情幫了陳卓，卻也給陳卓平添了一份孤獨，他很想能有個人在這麽個時候純粹沖着他陳卓而幫一把，哪怕只是來晃悠晃悠，心裏也會溫暖。

深夜，靠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望着睡着的妻子，眼圈有些濕。他打開手機裏的信息，再次看了看那僅有幾個字信息：“陳博士，下班之後有事情您盡管招呼我。”李千千，也只有這個直率到有點傻有點愣的人才會說這樣的話，卻不會完全因為自己是副總經理……

李千千早上被陳卓的電話吵醒的時候還不到七點，她勉強睜開眼，心說誰呀這麽個時間點打電話，真是讨厭。她迷迷糊糊抓起電話，問：“喂，誰呀？”

“你今天也過來醫院，別光讓人家在這兒忙活。”電話裏傳來陳卓低沉的聲音，只說了這麽一句，也不等李千千回答，就挂了。

李千千打了自己一下，疼，沒做夢。一大清早陳卓突然來了這麽個莫名其妙的電話，讓李千千有點不明就裏，盹也醒了。

她坐起身來，把事情捋了捋，心說公司已經有了安排了，生産部這邊沒安排自己，他這突然間讓我過去是怎麽個事？周六日或者下了班都好說，就當幫朋友個忙，他也怪可憐的。可是這上班時間我冒然過去算什麽呀，和他也沒什麽直接的上下級關系了，不去吧……唉，真是挺可憐的。可是怎麽和梁麗說呢，一說就顯着自己事事兒的，想怎麽着似的。

糾結。

李千千一直糾結到班車快要來的時間，最後心一橫，硬着頭皮撥了梁麗的電話：“梁麗，那個，陳總剛剛來了個電話，說讓我今天去醫院。”

“啊，陳總直接給你打電話了？”梁麗問，帶着不可思議。

李千千心說看吧看吧，可不是顯着自己總想拿自己當個什麽似的。她繼續硬着頭皮說：“嗯，六點多打的。”

“那你就去吧，我告訴羅美思，讓她今天就別過去了。”梁麗笑着說。

“行，生産報表我晚上回去公司加班做。”李千千對自己的工作做了一個交代。

李千千坐公交去了醫院，替換了陳卓，看護了一天，到了傍晚，陳卓回來，接着又來了一些集團的領導和生産部的同事。李千千看有這麽些人在，和陳卓打了聲招呼就回了公司。

過了幾天，陳卓的愛人出院了，一切恢複正常。在生産部的日子過得很快，眨眼就要過新年。兩個月裏，李千千熟悉的不光是那些生産數據和設備，還有一線的那些同事，別看人家在公司裏就是個操作工，卻是藏龍卧虎，不乏有才華之人。她鼓勵他們多參與公司的文化活動，能寫的寫，能舞的舞，能唱的唱，別憋屈着自己的才華。慢慢地，整個部門的精氣神都被抖落起來了。

不過，李千千在惠能光伏注定了就是一條流浪命。

公司成立不久，整體工作都在圍着生産轉，企業文化一直沒有顧得上，雖說職能主要設在企劃部，不過總經辦和人力資源部也負責一部分事情，總之是有點亂。不光亂，負責這方面工作的人還少，骨幹人員更少。

企劃部的部長劉起源也是跟着江平一起過來的，免不了私底下嘟囔抱怨，說企業文化建設特別應該抓起來，可是企劃部人少，這方面就田甜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哪能扛起來？江平說那怎麽着，招人？你不知道公司現在正在控制人力成本嗎。劉起源說控制就都控制，別弄得貧富兩極分化，人員匹配嚴重失衡了。他生産部再重要，也用不了四個文員吧，嚴重的人力資源浪費。江平看着劉起源，明白他的意思。

接下來的公司年度高層會議上，江平談了人力資源合理利用的想法，說現在公司搞了一段時間精益管理了，也收到了一些成效。目前公司的人員配備基本到位，但某些領域，還是比較欠缺，比如企業文化建設方面。那麽我就想在人才使用方面是不是也可以搞搞精益管理，根據實際工作需要，實行跨部門的人員借調使用。

對總經理的這個提議，在場的各部部長先是意外，接着是不以為然，心說哪個部門會嫌自己人多呀。不過，還別說，真有嫌的。這個人就是劉棟梁。

從李千千被“下放”到生産部的第一天起，劉棟梁就琢磨着怎麽把這“燙手的山芋”扔出去。和這個人是誰沒關系，職場上半路搭夥，注定了吃不到一起。何況陳卓對這件事一直渾渾沌沌，更讓劉棟梁對李千千沒法拿捏，不好說，不好罵，只能放在那兒，等陳卓自己撿回去，或者有機會拱手送人。今天聽着江平這麽講，他一陣竊喜，心想機會來了。

“江總剛說的不失為一個好建議，我贊同。”看沒人應聲，劉棟梁率先表了态。

“好啊，呵呵，生産部是大部，願意在這方面起表率作用，難得。”江平說，“劉部長，我知道你們生産部辦公室增員了，李千千呢，把生産部的部門文化搞得不錯，我想是不是可以借調她到企劃部去做整個公司的企業文化工作？陳博士，你的意見？”江平說着，把頭轉向陳卓。

次序內的人講話不能随便越位，越位了，意味着不懂規矩，而劉棟梁向來最懂職場規矩。今天的反常，讓陳卓感到意外，意外之餘是生悶氣，心說劉棟梁你他媽的要造反啊，我都還沒說話，你搶什麽風頭。生氣歸生氣，這場合，這情緒還不好流露出來。對江平這無可選擇的問話，自己能說什麽，說我不同意，這不是公開唱反調嗎。

“生産部直接歸劉棟梁管，部長同意，我也攔不住，呵呵。一切根據公司需要吧。”陳卓埋着頭，裝着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口氣裏卻和着酸不溜丢的不滿。

“那劉部長下來就找李千千談談，把這事情盡早安排了吧。”江平說。

江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千千正生産部大樓潛心做她的數據報表，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在三言兩語中被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