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別了，初戀（二）

“李千千，抱歉啊。”劉起源上來就先是這麽一句客氣的道歉。

李千千沒有說話，靜候下文。

“企劃部你和田甜負責的這塊職能被分出去了。以後企劃部就只負責戰略規劃這塊了。”說完，劉起源在一塊背陰的地方站定，雙臂緊抱，看了看李千千。

五月中旬的天氣已經帶了點燥熱，也許是走動了一會兒的緣故，也許是謎底就要揭開之前的緊張，李千千的臉上已經泛了紅。“嗯。”李千千點點頭，繼續聽着劉起源。

“因此，呃……”劉起源頓了頓，思量着怎麽開啓接下來的話題。

“您有什麽就直接說吧，沒關系的，我扛得住。”李千千看着劉起源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起了不耐煩。

“呵呵，就是這樣企劃部就沒有你們的編制了，雖然你也很能寫，但是看你平時的文字風格還是小女人了一些，感覺不适合做戰略規劃方面的文字工作，因此，我也沒法留你。”劉起源說着，垂下眼睛。

李千千心說寫東西是要根據實際工作需要的，平時都是企業文化方面的東西，能有多陽剛？小女人？真是太小瞧人了你。“沒關系。”她冷冷看着劉起源，配合了這麽一句，聽他繼續往下揭謎底。

“你有兩條路，一條是去總經辦，一條是去市場部。不過，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劉起源說着說着突然間話題一轉。

“得罪人？”李千千有點納悶。

“按說你最可以順理成章地去總經辦跟着做企業文化宣傳方面的工作，可是馮盈死活不要，人家只點名要了田甜。當然，田甜的媽媽是集團幼兒園的園長，她不要也得要。但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排斥你。”

李千千皺着眉，擡起頭往往天，想了一會兒，想起年初衛生間的一幕，冷笑了一聲，“沒什麽，我知道了。”

“不過，關主任在努力為你争取，他和馮盈倆人會上就争起來了，到現在還僵持着，我從來沒見過關鋒這麽公開地和誰急赤白臉地争吵過。”說到這兒，劉起源臉上現出了一絲含義不明的笑，問道：“冒昧問一句，你和關主任有什麽親屬關系嗎？還是……”

李千千對劉起源這絲含義深刻的笑，很是反感，哂笑一聲說：“同事關系。”

“哦，那說明關鋒真是非常欣賞你的才華，因此，你還是有希望過去的，畢竟他才是總經辦的老大。”劉起源說着，露出一副預言家的神情。

“如果關鋒沒能為你争取到，你還申請可以去市場部，這個不是我不幫你說話，我和市場部的關系你也清楚，我申請還不如你自己申請。不過……”劉起源說到這，又停了。

李千千心說職場中的人怎麽他奶奶的這麽多“不過”啊，能把話直說嗎，于是很鄙夷地提示了一句：“您直說。”

“不過，陳總和平總都是心高氣傲的人，一個是海龜科研人才，一個是海龜MBA，那心裏頭都是誰也不甩誰的。當然，你現在是以企劃部職員的身份過去的，可是，很抱歉，在市場部那兒，這個身份也不會帶給你什麽優勢。”

李千千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去留會和這麽多人扯上關系，自嘲地苦笑一聲，說：“我李千千就是我李千千，為什麽要給我扯上這麽些不相幹的人。”

“唉，”劉起源嘆口氣，說：“這就是職場，尤其是國企的職場，站隊很重要。坦白講，你一開始就沒站對位置，如果不是我收留，這樣的局面早就來了。”

“收留？”話說到這兒，李千千聽着特別刺耳。

“對啊，劉棟梁那孫子早就不想留你，你沒感覺出來麽，都是我覺着你還不錯，把你要過來，你才留下。其實，造成你今天這狀況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對龜孫子。”劉起源的語氣裏透了一股子陰狠勁兒。

聽着劉起源話裏的狠勁兒和罵詞，李千千心裏很不舒服。不管陳卓怎麽變态，怎麽個人英雄主義，但最起碼他內心還有點熱情，有點真，相處一場，她實在不願意有人這樣罵他。

收留，呵，想想自己在惠能這一年，竟然混到了被“收留”的下場。李千千心裏苦笑。

“我還有一條路。”她很不屑地甩了一句。

“哦？”劉起源疑惑地看着李千千，“你要回陳總門下？”

“呵，”李千千哼笑，搖搖頭，帶着一股子清高和鄙夷，“離職。我申請離職。”

李千千說出這句話，似乎并沒有太出乎劉起源的意料，他并沒有多麽驚訝的反應，問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李千千這時已經放跑了心裏的兔子，沒有一絲忐忑，臉上滿是平靜。

“這樣吧，我建議你先打申請，按照勞動合同法你可以有一個月的工作交接時間，其實你過來的時間不長，也沒什麽特別要交接的東西，因此，這段時間你還在企劃部待着，趕緊投簡歷找工作。這個我可以幫你協調。”劉起源還是想給對一個即将要走的人留下個好印象。

“謝謝，不用了，我可以今天就辦理離職手續。”李千千堅定地說。

“你這有點犯傻啊。”劉起源勸道。

李千千不屑地笑笑，沒有說話。她不想再讓誰去收留，也不想讓真心關愛自己的人去繼續犯難，何必呢。

李千千打了離職報告，按照程序除了要和主管領導談話之外，還要和主管領導的領導——總經理談話，和人力資源部談話，還要填寫各種離職交接表，然後到各個部門去做會簽。這一系列手續就持續了三個工作日，這三個工作日中間又插播了一件給人添堵又頗具意味的事——李千千的筆記本電腦崩潰了。就在她周六晚上不停播放鄭磊做的那個電子相冊的時候，突然間黑屏了，重啓了N次，它再也沒有複活過來。

李千千心說還真是禍不單行啊，找出□□，還好，在質保期內，于是拎着電腦去了售後維修點。檢測結果是，硬盤壞了，可以免費更換硬盤，但是裏面的數據很難恢複了。

聽了這個，李千千難免黯然神傷，心說沒了沒了，記憶都沒了。看眼前的女孩這幅沮喪的樣子，售後工程師起了憐憫，說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恢複，可以找專業人員來恢複的，但是要花費一筆不小的費用。

談到錢，李千千心裏顫了兩顫，心說自己眼前這個狀況，錢是老大啊，數據算什麽，一切都已經是流水落花春也去，還有什麽相幹。也或許是神看我太可憐，才派了天使把記憶收走的。罷了罷了。

三天後，李千千先是去售後維修處領了換過“心髒”的筆記本電腦，然後去了公司領取各種證明。

“李姐，你看給你填個什麽崗位比較好？”人力資源部的李賀問。

看着這個第一天上班在班車上碰到的圓臉小夥子，李千千想起了他和總經辦劉輝那詭異的相視一笑，起了點緣聚緣散的感覺。

“呵呵，我的崗位是什麽就填什麽呗。”李千千淡淡地說。

李賀看着這個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姐姐，心生憐憫：“李姐，公司一直沒有給你定崗。”說着拿出職工工資表。

“哦？”李千千詫異地把眼湊過去，順着李賀的手指在一大片人名中找到自己，果然崗位一項是空白，而其他人卻都是填着的。

“那你看着填吧，我無所謂。”李千千的語氣仍舊是淡淡的。

“姐，那就給你填個企劃專員，這樣有利于你今後找工作，你看怎麽樣？”李賀說。

李千千點點頭，她只想早一點離開這裏。

“唉，姐，真是有點舍不得你啊，昨天集團報送過來了，上面刊載了你的《情書》，我都看哭了。”李賀說着，眼圈居然還紅了。

離別，最怕的是傷感。李千千拍了拍李賀的肩膀，故意開着玩笑，說：“咳，我又不是從人間消失了，還可以常聯系嘛。”

拎着筆記本電腦出來，已近中午，李千千走出大門十幾米遠，停住，回頭望望，一年之前坐着出租車第一次踏進這所大門的一幕幕呼啦啦就都過來了，淚珠也跟着呼啦啦滾落下來。

離開，讓一切變得簡單，變得可以原諒。別了，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