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相親（一）

從劉芸芸和姚偉分手之後，我就很少提起這對“畢分族”鴛鴦了，倒不是他們沒有跟我這兒做定期生活彙報，只是日子過得比較平順，平順到幾句話就可以概括一年的生活。比如劉芸芸吧，雖說進的是個剛剛升本的三流院校，卻依然不妨礙她過典型的傳說中高校教師的令人羨慕的日子。一周八節課，安排在兩個上午，周四下午去單位坐半天班，一周只有三個半天上班，其他時間可自由支配，三個月的寒暑大假也并沒有因為畢業而消失。收入的确不高，富不了卻也餓不着，不光餓不着，還可以吃得體面、從容。雖然也會被學校一些二了吧唧的規定和要求困擾，不過比起李千千們成天介看這個頭兒那個頭兒的臉色，擇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那些個不知道怎麽就纏到了自己身上的爛線頭來，那點糟心實在是毛毛雨。

平順，就沒高低起伏，沒有高低起伏，也就沒有了故事，來這裏的都是想要看故事的。對于一馬平川的生活，列位看官難免會拉長腔調說，他們這麽平那麽順，和我有個毛關系？再說，粥公館不生産愛情純淨水，于是我就讓平順的人平平靜靜地過了一段他們平凡的小日子，沒再繼續編排。

不過，幸福這東西從來都是比較級，沒有最高級。沒有對比，人往往就不知道自己是在福窩裏，于是非要生出些事端來，折騰一番，才能對眼前的幸福咂麽出點珍惜來。

劉媽媽和劉爸爸是對比了很多生活過來的，倆人都在企業工作，雖然也都混成了部門小領導，但在企業工作遭的那份心，擔的那個壓力，他們實在不願意讓自個兒閨女再去糟、去擔。搞那麽成功幹啥，幸福的女人應該是夫榮子貴，劉媽媽和劉爸爸從閨女一出生就堅定地秉持這個觀念。

在這個觀念的驅使下，劉媽媽動員各方資源，給自個兒閨女張羅着相親。劉芸芸對相親這事是任你東西南北風，就是不理會，說是剛剛工作，不想考慮這個事情，以後再說。劉媽媽考慮到閨女剛剛和處了幾年的朋友分了手，也不敢太逼她，怕逼出事兒來。可是一過了年，劉芸芸那就又長了一歲，小時候閨女每長一歲，當媽的那就添一份欣喜，現在閨女長一歲，那純粹就是給當媽的心裏添好幾沓子憂愁。不管女人怎麽抗議，文明怎麽進步，女人說到底還是被看的。一個人拗不過一個世界。

眼看着這一年又要過去一半了，劉媽媽急啊，于是不想再照顧閨女的情緒，心說照顧一時，耽誤一世。于是，她就下定決心要把劉芸芸相親這事兒當做一個重特大項目去抓起來，親任項目經理。

劉芸芸人長得帶勁，白白淨淨，大眼睛小嘴，一頭順滑的長發，又很會穿戴打扮，讓整個人透着一種不張揚的摩登，工作又體面，所以相親的對象不用愁，主動上門提親的本就不少，加上劉媽媽七大姑八大姨地各處去張羅，很快就有了一個軍事班的相親資源，在和“項目總監”劉爸爸商量後，按照綜合條件，進行了相親入圍的排名。接下來呢，看着劉芸芸那打定心如止水到老死的樣兒，劉媽媽準備開一個項目動員會。

山東青島。

“芸芸，先別走。商量點事。”一天晚飯過後，劉芸芸一抹嘴正要鑽回自己的屋子，就給劉媽媽攔住了。

看着爸爸媽媽一臉嚴肅的樣兒，劉芸芸知道他們要說什麽，就故意拉着腔撒嬌道：“幹嘛呀，我還有事兒呢。”

“你那點事兒我都知道，啊，別跟我這兒裝大忙人。沙發上坐着去。”劉媽媽邊收拾碗筷邊說。

劉芸芸把眼珠從左轉到右，又從右轉到左，兩個嘴角往上一提，鼻子長長地擠出一口氣，屐拉着拖鞋過去，一屁股砸在沙發上。

劉爸爸和劉媽媽互相遞了個眼色，待劉媽媽把飯桌收拾完畢之後，倆人一左一右分坐在了劉芸芸旁邊。

劉芸芸立馬覺着了兩大護法的帶來的壓迫感，不耐煩地說：“你們今天這是要幹嘛呀？”

“芸芸，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總活在不現實的過去裏，個人問題該好好考慮了。現在提親的人很多，我和你爸給你選了幾個，你都去見見吧。”劉媽媽上來就開門見山了。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剛工作，沒精力考慮這事呢。”劉芸芸說着，雙手比劃着自己的無奈。

“之前這話還在點理，現在說，就歪了，你工作都快一年了。沒精力，有精力沒精力你今天都必須給我和你爸一個交代。”劉媽媽對劉芸芸的論點進行了強迫性的反駁。

“芸芸啊，有時候，給別人一個機會，才能讓自己走出來。不妨試着去接觸接觸，有不排斥的，就先當朋友處着，我和你媽也不是搞封建包辦，也沒說相個親就一定要嫁給誰，是不是？”劉爸爸在一旁幫腔開導着。

“芸芸，你說我和你爸這輩子最大的希望是什麽，不就是盼着你能過得好，有個好歸宿嗎，你總這麽杠着，萬一我們有個什麽，你怎麽辦？”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不光話術一樣的老套，連表演都一個路數，說完，劉媽媽眼圈就紅了。

一聽媽媽唠叨起什麽死啊活啊的，劉芸芸煩躁的心裏面就生了一絲心疼：“哎呀，媽，你看你都說哪兒去了。行行行，我去，我去啊。”

劉媽媽和劉爸爸終于松了一口氣，一場議論文加說明文外帶散文式的溝通會，大功告成。

接下來的日子，劉芸芸就乖乖的三天兩頭跟着老媽去見人，黑的、白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式六樣的都過了眼。不過，分手都是用刀分割的，如果刀子夠快，斷的幹脆麻利，不過是疼上一時，可如果刀子不夠鋒利，那一刀剁下來，不光是疼上一時，搞不好還骨肉絲絲相連，牽着拽着的疼一輩子，疼到沒有心思和氣力接納任何人。劉芸芸現在就是這麽隐隐地揪心揪肺地疼，所以一個月下來，任你是高是富還是帥，都是過眼不過心。

這讓劉媽媽有點急，急到點上，就着火。最讓她火的是自己一個多年的姐們給介紹了一個海軍軍官，人家是海軍艦艇學院雙碩士，團級幹部，對劉芸芸那是一見鐘情又鐘意。可劉芸芸呢，愣是對人家不理不甩，給拒了。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介紹人就酸不溜丢地沖劉媽媽說了，你們家芸芸啊，那可是眼光高，不知道什麽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哦。

劉媽媽被多年的好友摔了這幾句，自覺顏面全無，沖着劉芸芸鬧開了：“劉芸，你到底想怎麽着啊，人家哪點配不上你？你今天倒是給我說說，我聽聽！”

午飯的點，滿桌子的硝煙。

“哎，媽，您別那麽大火氣，您說你嚷什麽，有話好好說。”劉芸芸看着老媽氣惱的樣子，故作鎮定。

“我倒是想好好說呢，你讓我好好說嗎？”劉媽媽火藥味不減。

“他長得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人也大我好幾歲呢。”劉芸芸嘟囔着。

“大你幾歲怎了，男人大幾歲不正正好嗎？帥，男人要那麽帥幹嘛，男人要的是踏踏實實掙錢養家。”劉媽媽噴發着，“你說人家，啊，經濟實力有經濟實力，要政治地位有政治地位，嘿，這都配不上你了。”

“哎呀，媽，他條件再好，可我就是沒感覺。我們倆就像是冬瓜配面條，材料再上等，也都是沒滋味的東西，搭在一起能好吃嗎？”劉芸芸繼續給自己辯護着。

“冬瓜配面條怎麽了，紅燒冬瓜面，冬瓜肉末面，好吃着呢！”劉媽媽越說越來氣，眼睛鼻子嘴巴一起往外噴火，“這個不願意那個沒感覺，人都讓你給得罪光了，我和你爸現在都擡不起頭了，你劉芸眼光高，好，我們已經說了，誰再給劉芸介紹對象，直接找她本人，她的事和我們沒關系，我們管不了。”

眼看着戰火就燒上了，劉爸爸就趕緊在一邊勸，說：“行了行了，讓她多想想吧，吃飯。”

“吃什麽飯，氣都氣飽了。”一撂筷子，劉媽媽站起身回屋了。

劉芸芸皺着眉頭，也撂下筷子，走了。

“嘿，這飯吃的。”劉爸爸望着一桌子未動的飯菜，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