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威脅

? “再？”宋嘉魚下意識發表疑慮。卻又在出口的那一刻後悔。似乎潛意識之間，她不想再知道些什麽。宋嘉魚深知，擁有秘密的人都不快樂。

顧長安一條腿擺在地上，另一條腿微微蜷着，合該清冷霸氣的姿态，卻在他深沉低緩的嗓音下，顯得莫名的令人哀傷起來。

或許，她不問，他也會說。

因為無處可說，她變成了他的傾吐。大抵算是最珍貴最寶貝的垃圾箱。

顧長安雙手随意的搭着，眉眼低垂，夕陽的光影适時地打了進來，襯得他的五官愈發無可挑剔。宋嘉魚素來知道顧長安這張臉，無論擺在哪裏，都是精致的無可挑剔。

周其臻是民國時期最完美的英俊，且充滿了味道，一言一行都勾人的緊。而顧長安，是時下标準審美下的無可挑剔，五官無論拆開還是和在一起，都沒有缺陷。尤其他膚色偏白，冷漠起來，愈發顯得清冷不易靠近。

而此時此刻，宋嘉魚明知道她應該打斷他，應該顧自走開，可還是身不由己的坐着，聽他沉靜的悠遠深長的敘述。

“宋嘉魚，你或許不相信，但這個世界上，唯有你……知道我有幽閉恐懼症。”顧長安緩緩開口，仿佛自言自語，卻又字字叫了她的名字。“我始終記得十年前的那次，你也許會覺得我偏執不可理喻吧！只是我不能忘記，我記得你當時抱着我，軟軟的，肉肉的，是很安全的觸感。”

“到最後，我的審美就跑偏了。”顧長安說着，還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笑。“我就開始喜歡肉感的女生，想想真是可笑啊！哪怕是十年後，我努力避開所有封閉的環境，遇着電梯事故，第一時間竟還是想起你。”

“那個時候我就想，怎麽會是你呢？後來我知道你就是你，突然就又想通了，幸好，我愛的從來都沒變過。”

顧長安說着，忽然仰起頭定定的看着她，宋嘉魚以俯視的姿态迎上他的視線，目光平靜淡然。倒是顧長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突然就笑了，苦澀的無法遮掩。“我還從未這樣看過你，原來你現在都已經這麽瘦了。即使低下頭，竟然也沒有雙下巴。”

“其實……宋嘉魚，我相信，相信經歷過死亡的人性情大變是極有可能的。”顧長安轉過臉，目光空洞無望。“我十歲那年，我親眼目睹我爸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吓得後退的時候沒有看路，結果就從三樓掉了下來。”

“對呀！你說……哼哼！”顧長安冷冷的笑着，目光凄絕無望。宋嘉魚終究是緩緩蹲下身，伸手抱住他，好像……少年時候那樣。

顧長安伏在宋嘉魚懷裏，淚水頃刻滴落在她的手臂上，宋嘉魚的心揪的一抽一抽的疼，似被人不肯使勁全力鞭打一般。顧長安抱住宋嘉魚的手臂，嗓音模糊不清，卻還是斷斷續續的說着，“宋嘉魚，你說……我那時候怎麽就沒有死了呢？”

“宋嘉魚，你知道嗎？從那以後，我就再沒有真心的笑過。我讨厭顧恒，讨厭呆在他的學校，讨厭他和媽媽表面上維持的禮貌客氣。直到那一晚我遇見你，後來我拼命的想要找到你……宋嘉魚，或者你……其實我知道，顧恒不管做錯了多少事，有一件事卻還是為了我好。”

“是他知道我在瘋狂的找一個人的時候，将所有教室的視頻一一翻閱過，最後才找到那段。他甚至刻下來，等到十年後，交給我。”

Advertisement

“宋嘉魚！”顧長安的聲音漸漸清朗，卻又無比哀傷。“我那麽讨厭他，我怎麽可以變成他？”

因為所謂奉子成婚而勉強了彼此，到最後心心念念的仍舊是別的女人。這明明是三個人的悲哀，他為什麽還要重蹈顧恒的覆轍？

良久，顧長安方才放開她，顧不得眼眸潮濕，領帶松垮，形容到底有多狼狽。就這麽死死地盯着她，似哀求一般開口，“宋嘉魚，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誠然宋嘉魚同情心泛濫，亦是為了他心疼。可是這一刻，還是不得不開口，“可是我已經……”

“宋嘉魚！”顧長安慌忙伸手掩住她的唇，“至少，給我一個競争的機會。就算我偏執，就算我怎麽都放不開，至少，讓我努力過後再給我答案。”

宋嘉魚凝着他，到底是無奈的嘆息，“都是一樣……”

“別說話！”顧長安掩住她的唇，随即踉跄着站起身，苦澀一笑，“宋嘉魚，我突然覺得人生圓滿了。你說，如果我從六樓跳下去，還有沒有可能活下去？”他說着，就搖搖晃晃的望着窗戶那走。

“你幹什麽？”宋嘉魚吓壞了，慌忙跑過去環抱住他的腰身，近乎于請求，“顧長安，你放下吧好不好？你看我也是執着的等了你十年，我不是也放下了嗎？你也可以的，我們……總要向前看的。”

顧長安伸手覆在宋嘉魚的手上，靈敏的感知着她的臉頰貼着他的背後，是柔軟的，溫熱的。

“宋嘉魚，對不起！我早該想到是你的，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可是你要理解我，理解我好不好？從小，顧恒就不管我，媽媽也不管我。我從沒有被愛過，我不知道該怎麽樣去愛一個人？我以為我從前寵着沈玲玲就是愛了，可是不是……就是現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麽争取你？我明明應該更有優勢的，是不是？”

是啊！他明明更有優勢的。可她真的累了，即便是沒有周其臻，沒有沈玲玲，她也不想繼續下去了。她這些年很努力很努力地才把老弟養大，她想要好好地歇一歇了。

舊時光，再美好也終究只是舊時光。更何況，在她的舊時光裏，不過是一個軟嘟嘟的胖子戀慕着一個少年的情景。

宋嘉魚聽着，末了，只得無奈的嘆息，“都過去了。我們……”她還沒說完，就看到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了兩聲便開始響起。

宋嘉魚知道是誰，放開顧長安就去接電話，結果剛剛接聽，手機就被人奪了過去。

“顧長安！”宋嘉魚到底是丢了良好的耐性，“把手機給我！”

顧長安一手舉着手機，一面威脅她，“你答應我！”

“……顧長安！”宋嘉魚無可奈何地盯着他，“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看開一點好嗎？”

“我做不到！”顧長安厲聲道，轉而聽到話筒裏傳來男聲，頓了頓，便将手機放到耳邊，鄭重其事的說道，“周其臻對嗎？從今天起，我要和你公平競争宋嘉魚。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就算她現在是你的女朋友又怎麽樣？你們又沒有結婚？”

顧長安說罷便挂了電話，将手機丢在沙發上，揚長而去。宋嘉魚長長的舒一口氣，跌在沙發上，陡然明白了兩年以前，顧長安聽到她那番話時該有多麽的受不了。這邏輯也忒強大了點。簡直讓人無法忍受！偏生又是無可奈何。

宋嘉魚好一會兒方才平複了心緒，給周其臻打回去。只是，成了長久地無人接聽。

宋嘉魚不必想也知道周其臻肯定是誤會了，可是她因為這種事打給他身邊的人，多少有些不妥。連續打了幾個電話之後無果之後，只好編輯信息給他。可是思前想後，竟是當真不知道該怎麽說。說對不起，還是告訴他，請他相信，她會處理好的？誠然，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宋嘉魚在房間裏悶了半晌，連晚飯都錯過了。最後巴巴的瞧着電視上不曉得演的什麽劇情，只看見那位女演員十分霸氣的揮了男演員一巴掌，回到房間收拾行李，畫面一轉，便是女演員出現在機場。

宋嘉魚看着看着，頓時腦洞大開。

既然她決定了要在那個大都市工作，在S市租住的房子就算一時不好退房，她也可以拎了行李跑路。

日用品到了那裏自然可以再買，夏季的衣裳也不大占地方，收拾起來也不麻煩。卻是望見書櫃裏擺放好的一大摞雜志的時候，宋嘉魚犯了難。這可是她的偶像第一次送禮物給她呢？她實在是不想就這麽扔在這裏。先不論是否禮貌，她自己想想都是萬分的不舍得。可是書籍拿多了總歸是負擔。末了，她只好多挑了幾本看封面就比較喜歡的款型。

宋嘉魚想好了怎麽做，晚上空着肚子亦是睡得極好。正正是自然醒，直到太陽當空照，約摸八點多的時候方才起床。她簡單洗漱過後，拎着行李以及頭一天定好的機票便出了門。只是，周其臻始終沒有回她的電話，她再打過去也是無人接聽，想想多少還是有些不安。

直到她走出電梯，轉一個彎，走上十步的距離。那不安便頃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下意識的後退。下意識躲避。以及瞳孔緊縮和握着行李箱的手指緩緩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