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終相見

沈珺悅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繪蘭,注意到她撇着嘴不忿的表情,心裏立馬有了主意。

“哪裏來的貓?我幾次來此都未見到,繪蘭姑娘怎麽也沒有攔住,竟叫它傷了公主?”沈珺悅皺着眉朝繪蘭道。

這繪蘭果然受不得憋屈,立刻便要發作:“我怎麽沒有攔?!還不是——”

“好了!繪蘭你別在這待着了,後院晾的菜幹該翻面了,你還不快去!”寧安知她甚深,忙開口打斷她的話,順便把她支走。

繪蘭張着嘴,要說的話不得繼續,憋着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偏寧安又緊盯着她,她只好閉上嘴,撒了扶着寧安的手,負氣出門。

寧安不理她,正要叫沈珺悅坐,外頭便又傳來了繪蘭的聲音。

才走到廊檐下的繪蘭實在憋不住,緩下了腳步故意大聲道:“哼~那貓可太大只了,就是我也奈何不得呢!”

寧安一手撫額,實在拿她沒有辦法,只好對沈珺悅:“這丫頭慣常胡言亂語,不理會她便好了。”

只她又忘了自己手上有傷,這樣一擡手袖子自然滑了下去,沈珺悅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人為造成的傷痕!

她腦中閃過當初夏冰喊着她“太子妃娘娘”,意欲撲過來時候的動作,她的雙手......

沈珺悅猛地捉住寧安另一只手,注視着她的眼睛問她道:“是不是、是不是她!夏冰,是她嗎?”

之前的種種猜測在此時愈加清晰,看到寧安的傷勢,沈珺悅對夏冰的懷疑到達了頂峰,這個人,絕不能再留在大長公主身邊了!

“你怎知......罷了,便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也清楚她是病了,犯了癔症才傷了我,難不成要與她一個病人計較?”寧安見遮掩不過,也只好認了,臉上挂着寂寥的笑。

“可是——”沈珺悅忽然看向玉環,“你先出去候着,我有話與公主說。”

主仆倆交換了一個眼神,玉環會意,點點頭便退了出去。

沈珺悅心中有些緊張,她扶着寧安坐下,正要回身落座,又怕玉環開門的動靜被聽見,眼尾掃到桌上的茶水,便問寧安:“妾給您倒杯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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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擺擺手,不以為然道:“不必,你若渴了便自去倒來喝,我就不用了。”

沈珺悅便過去了,故意作出毛手毛腳的樣子,将茶壺、杯子碰得哐當響。

惹得寧安沒好氣道:“這庵裏就剩了這一套茶具,你可別給我砸壞了,”又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她,調侃沈珺悅“果然是個天生的嬌小姐”。

殊不知沈珺悅心虛得很,耳邊似乎聽見了玉環開門的聲音了,忙拉高了聲音回她:“妾便是再嬌,還能嬌得過公主?要說這天生的,誰比得上您!”

寧安好笑道:“說你嬌還不服氣?我在這可是住了十年的,你以為天天就擱這兒啥事都不幹擎等着人伺候?”

她眼中的得意都快飄出來了,“我告訴你,我天天還侍弄菜地呢,你能嗎?”

盛臨煊腳下無聲,循着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的聲音,一步一步地走到東廂廳堂前。

“姑母......”

高大的聲影忽然擋住門口的光線,寧安擡眼看去,沒入耳中的是那一聲“姑母”,她唇邊的笑意瞬間凝固住。

兩人一坐一站,兩相對望。

“噹——”沈珺悅手忙腳亂地放下茶壺茶杯,在心中暗罵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聲音驚動了寧安,她撐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

沈珺悅忙先一步開口道:“臣妾出去候着,您二位慢慢說話。”說完便迅速跨出門檻,又帶上了兩扇門,将裏頭讓給經年未見的姑侄倆。

她站在廊檐下,深深地吸了口氣又舒出,她扭頭看看那扇門,想象不出裏面到底會是何種場景,心裏還是不能放松。

院門未關,玉環守在門口,正與門外的李榮小聲說着什麽。沈珺悅環視周圍,目光落在對面西廂寧安隔壁的那個房間,此時房門緊閉,也不知道夏冰是否在裏面。

沈珺悅搖搖頭,打算等成徽帝姑侄倆談好了,再來考慮夏冰的問題。

她舉步朝正廳的佛堂走去——現在,先請菩薩保佑東廂廳堂裏的那兩位吧。

從香筒裏抽出三根紅色的平安香,就着燭臺上的火點燃,幾縷青煙袅袅,打着轉兒騰飛、飄散。

沈珺悅跪在蒲團上,心中默念着:菩薩,信女上次便求過您一次,這次所求依舊,請您成全,若能得償所願......她睜開眼睛看向座上的菩薩,又閉上眼繼續默道:若能得償所願,信女便為您重塑金身,決不食言。

念完又拜了三拜,十分虔誠。

她一手拈香一手提裙子,正要站起,不意佛堂後的布簾子動了動,夏冰從那裏走了出來。

......

沈珺悅還跪着,而夏冰則含笑看着她。

不知是否心中早對此人存了偏見,便看她處處都不順眼,即便她此時表現得很是正常,臉上的笑亦分外柔婉,沈珺悅也依然覺得不适。

膝蓋發麻如同針紮,沈珺悅渾身一激靈,迅速地站了起來,兩三步過去将香插進香爐,才轉回來面對她。

夏冰輕聲道:“我記得你,你是公主的小友?”

沈珺悅并不作聲,只是點了點頭。

她便又問:“看你的裝束,你可是宮中妃嫔?”

沈珺悅又點點頭,仍舊不答。

夏冰臉上的笑容淺淡了一些,帶了一點自怨自艾的情緒道:“我知道自己不配與您這樣的高貴人兒說話,但是......”

她頓了頓,神色漸漸變得哀傷:“但是您既是公主的友人,我便癡心妄想地請求您幫我一個忙。”

話既說到了這裏,沈珺悅也難免好奇:“什麽忙,我又為何要幫你?”

“我知道自己有病,”她眼中含淚,“我雖不知自己發病時會如何,可是這些年,繪蘭對我的态度愈加不好,而我也經常想不起來自己某時某刻曾做過些什麽......”

若非對她早有疑慮,且與繪蘭幾次接觸下來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單聽這夏冰一面之詞,尋常人應當很容易便給繪蘭扣了“惡人”的帽子,而對這夏冰生出憐惜來。

沈珺悅心中警惕,面上卻不動聲色,想聽聽她還有什麽說詞。

“前幾日,繪蘭不知何故對我發了好大的脾氣,我心中難過,便躲去了後院師太們的廂房,不想卻聽見公主與繪蘭的談話。”

她眼中的淚點滴滑落,明明哭得很傷心,卻一點都不難看。

沈珺悅卻驚奇于她這落淚的本事,觀她依稀可辨的秀雅容貌,暗忖她年輕時若在男人面前這樣哭泣,定能博得男人的憐愛。

見她話說到一半便哭得哀切,沈珺悅還得配合她繼續下去:“你先別傷心,她們說什麽了?”

得了臺階,夏冰便又抽抽噎噎地說道:“她們說我有癔症,發作起來便行事無狀,說我、我還傷了公主!”

她滿臉的痛苦,似乎承受不住打擊般,用帕子捂住口鼻壓着聲音痛哭。

沈珺悅簡直嘆為觀止,夏冰的這一番表演,這演技簡直比臺上的戲子都還要精湛!只是......

往外面看了看,沈珺悅不确定成徽帝姑侄倆什麽時候就出來了,實在無心再看夏冰慢慢做戲半天都說不到點子上,便主動問道:“所以你到底要我幫你什麽忙?”

她漸漸地收住了哭泣,用帕子擦了擦臉,看着沈珺悅懇切道:“求您帶我離開水月庵。”

沈珺悅怎麽也想不到她會說出這個請求來,居然有些結巴:“為、為何?”

夏冰傷心道:“公主是我的大恩人,我跟在她身邊,原是為了報恩,可我如今已是個廢人,幫不上忙,反倒傷了公主,我還怎有臉面待在這裏?”

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面對如此有情有義的女子,沈珺悅心中卻無一絲波動,反而對她更加戒備。

面上作出被打動的樣子問她:“我要怎麽做?”

“吱嘎——”

東廂廳堂的門開了。

沈珺悅雖一直應付着夏冰說話,但亦分了一部分心神到成徽帝那邊兒,故而那邊的門一開,沈珺悅便立時轉頭去看。

原本離了她五六步遠的夏冰随着她轉頭的動作也看向了東廂,當她見到當先出來的男人,又捕捉到沈珺悅因擔憂而輕聲呢喃的“皇上”時,臉上的表情瞬間扭曲!

而沈珺悅則一心牽系于成徽帝,并未注意到夏冰表情的變化。

“他是誰?你喊他什麽?”

在沈珺悅心中,目前最為重要的事情便是成徽帝姑侄倆是否已經解開了彼此的心結,其他的事情都得往後靠。

且她着實不樂意長久對着這夏冰,已連敷衍都不願意,聽見夏冰問,便頭也不回地答道:“那是皇上。”言下之意便是她得過去行禮問安,不再奉陪了。

沈珺悅說這話時已自顧自往佛堂門口走去。

夏冰在她身後低聲道:“你不是問我要你幫什麽忙嗎?”

沈珺悅腳步頓了頓,忽覺身後一陣寒意。

而夏冰的聲音語氣已與之前全然不同,帶着惡毒又興奮到戰栗的口吻嘶啞道:“你只要到我手裏來便可!”

身後的寒意如同實質,那是夏冰朝她襲來時帶起的風。

她口中發出詭異的桀桀怪笑,枯瘦如幹柴的五指張開成爪,亮出長而尖銳的指甲。

那爪子向着沈珺悅的後頸迅疾而去,不過一個眨眼,便要将沈珺悅擒拿到手——

作者有話要說:怕明天事忙碼不出來,索性今晚趕工了,感謝小可愛們的營養液,加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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