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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快,餘家小姐就面色如常。
她松開了寧妍旎的手,也一并站起身來。
寧妍旎這才明确地揣看到,餘家小姐的身量高了她足足一頭有餘。
“姑娘們都別拘禮了,本宮也就是來賞花的。”
容妃一揮手,就娉婷袅袅地入了亭,嘴上還很是惋惜道,“就是方才陛下找本宮,耽擱了點時間,這才這來得晚了些。”
姑娘們的目光此時都不約而同,欽羨地望向了這個正得聖寵的後宮娘娘。
寧妍旎收回打量餘家小姐的眸光,也跟着擡眼望過去。
往日容妃都是閃緞暈錦的華裙,服紋金針銀繡。
可是今日的容妃,竟然着了一襲湖色回字紋軟緞裙。
她緩緩走進亭內,後面的宮人們也随之魚貫而入,為首的兩個宮人手裏還捧着杯盞。
剛才姑娘們的談笑聲都消停了下去。
容妃目光逡巡,顯然也看到了和她衣裙一色的寧妍旎。她用巾帕掩嘴地詫異了一下,就和善地颔首一笑。
然後她看向了太子妃。
兩人看來平日裏是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寧妍旎在旁看着這兩人的目光對碰。
不過也挺能理解,容妃和皇後本來就不和,太子妃又是管皇後叫母妃的。
太子妃冷豔的一張臉,這會笑意極淡。她冷眼看着容妃這副矯情作态,姍姍來遲,一來就喧賓奪主語笑喧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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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容妃可不會冷臉對着太子妃,她八面玲珑,慣常都是笑臉對人。
更何況她懶得和太子妃計較。太子妃現在只是太子妃,最後能不能真的當上皇後,母儀天下,這事可還是遠着呢。
她此行還是有差事要辦的。
容妃笑了笑,更是面持矜态對着亭內的姑娘們說道:“陛下政事繁忙,後宮之事也向來少管。”
“今日聽本宮這麽一說咱們這些姑娘都在這,就讓本宮送些果酒來,借此慰勉諸位為朝盡忠效力的父親兄長。”
太子妃這下連笑意都淡沒了。
皇上賜酒這事,由皇後出面才是正統,容妃這算什麽事。
姑娘們有些還面面相觑,吏部尚書楊家嫡出的小姐倒是反應得很快,舉止落落地福身行禮謝過陛下和容妃。
跟着附和的姑娘們一時紛紛行禮道起了謝。
太子妃的臉色更難看了起來。
眼見容妃說完,容妃身旁的大宮女已經點頭會意,吩咐宮人便把禦賜的果酒斟倒在各位姑娘的案上。
完全也沒有太子妃插手的份。
宮人們道了聲安,就有序俯身斟酒,酒水都出自同一個三彩束頸酒執壺。
寧妍旎看着自己案上的杯中酒。
剛才還疏懶自在的心情一下子橫掃而空。
她心下沉甸甸,指尖放在了酒杯杯壁,蹙眉看着容妃也從宮人處取過了一杯同樣的果酒。
為了讓諸人安心,容妃也沒有用衣袖掩杯。
她的指尖今日未上丹蔻。
大方明白地在她們面前握着青釉小酒杯,在亭中示劃過一道小小的弧線,就收回到唇前仰首一飲而盡。
“本宮先飲為敬,來日和各位再見面,再行暢飲。”
亭內各府的小姐們都笑着舉杯,寧妍旎卻放松不下繃起來的緊張。
容妃實在勾起了她太多不好的回憶。
她今日在這亭內,桌上放着的茶水一滴也沒沾,蜜餞瓜果更是沒拿過一片。
好不容易都要散了,容妃卻突然來這麽一出。
寧妍旎心下千回百轉,心念糾成了麻。
看着身旁的餘家小姐,也舉杯一飲而盡。
寧妍旎猶疑了下,也舉起了杯。
她舉杯就着粉唇沾了沾,卻也不飲。唇上染上了些水光,就停杯放回案幾上面。
“本宮深居後宮,今日能和各位見面就是有些緣分在的。”容妃自然是看到了寧妍旎停杯,她可不就是為了寧妍旎來的。
不過她也不急着相勸,只是舉杯來到了寧妍旎案幾前。
容妃又讓宮人給她斟了一杯酒,笑生雙靥,對着寧妍旎說,“本宮和公主,更是緣分不淺,每次相見都甚為喜歡公主。本宮再與公主飲一杯。”
說完又舉杯仰首一飲而盡。
連站在寧妍旎身後的阿栀都緊張了起來。
不管寧妍旎心裏有些什麽想法,容妃娘娘的身份和代陛下來的意思都擺在這裏,于禮她都不能推辭。
寧妍旎抿着唇。
她蹙着的眉未解開,又擡起了手。
只是手是伸向了那杯她一下午也沒碰過的茶水。
她俯身舉起案幾上放了許久的蓮瓣茶瓯,裏頭的茶水已涼透,她也不在意。
将茶水飲完,寧妍旎便對着容妃說道着,“這幾日身子不爽,還在按着徐太醫開的方子喝藥。酒水怕傷了藥性,父皇向來寬仁,想是不會計較阿旎以茶代酒的。”
“公主說得是。”容妃似是面露無奈,嘆了口氣。
将酒杯遞給了身旁的宮人,容妃撇了撇嘴,卻也沒有再多糾纏。
轉頭吩咐了身旁的大宮女,“既是陛下心意已經傳達,天色已是不早,本宮也不在這阻着各位回府了。”
宮人們已在關雎園外備好轎。
清一色的桐木轎,沉色轎頂,轎廂三面閉合,車門和小窗的轎簾是藍色罩布,轎頭已經挑上了琉璃燈。
每頂轎後都站着身配儀刀的禁衛軍随護着。
容妃率先坐上了轎。
寧妍旎現在的心還起伏難定,自然也不想久留。跟太子妃點了個頭,也上了另外一頂轎。
阿栀緊跟在寧妍旎轎外,算是徹底放下了剛才一直懸着的心。
見寧妍旎掀開了轎簾,阿栀便對着寧妍旎小聲說了起來,“還好總算是結束了,公主我們還是快點回承禧宮吧。”
寧妍旎想着也放松了不少,點了點頭。
還好容妃也沒有再糾纏,可能她就真的只是替陛下來送個果酒而已。
再擡眼,看到餘家小姐還站在亭下,對着她揮手,指了指案上,好像還有別的什麽東西要給她。
寧妍旎想起,剛才離開,她也忘了和餘家小姐打個招呼。
還是怪自己心神太過緊張,現在一下子放松下來倒是還有些困的感覺。
寧妍旎對着阿栀說着,“你過去問下餘家小姐有什麽事,我在這等你。”
阿栀回過頭看,應了聲好就跑回了亭中。
餘家小姐拿着寧妍旎案幾上的花連着細頸花瓶遞給了阿栀,笑得淡淡,“你們公主忘了把花帶走了。”
這倒是阿栀自己緊張得忘了,她點頭感激地道了謝,抱着花瓶就跑回原來的轎子旁邊。
“公主,阿栀回來了。餘家小姐提醒了一下,我就把剛才公主插好的花取了回來。”阿栀湊近着轎簾說着。
“好,你先拿着。”轎內寧妍旎的聲音有些低了。
阿栀剛想伸手,看看寧妍旎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結果轎內人先伸出了手,露出了湖色袖口的一角。
然後囑咐了一句:“阿栀,我有些乏了,等下到了你再叫我。”
聲音雖然低,但是是自家主子的聲音沒錯。
坐了大半日,是有些疲乏的。阿栀聞言點點頭,應了聲好。
衆人在關雎園外紛紛道別離開,偌大的園林熱鬧了一日,到現在總算冷清了下來。
阿栀抱着細頸瓶,跟着轎走在了回承禧宮的路上。
一路很安靜,阿栀想着今日的事,還好是有驚無險。
但是總覺得容妃娘娘有點奇怪,這是她的直覺,毫無根據的。
想起轎中一直也沒說話的寧妍旎,阿栀又湊近了轎簾,試圖往裏看上兩眼。
但這轎簾罩布實在是挺密實的,阿栀神色端凝地開了口:“公主,快到承禧宮了。公主要是不舒服,不如我喚太醫再來幫公主看看......”
“怎麽就去承禧宮了。”轎內的人突然開了口。
語氣裏精神奕奕。
卻完全不是寧妍旎的聲音。
阿栀抱着的花瓶驀地就頹然墜了地,在青磚石路上發出尖厲的瓷破瓦碎聲響。
花也随之頹靡殘敗散落了一地。
夕下金紅的餘晖染在掀開轎簾的人身上,衣裙也被灑上了一抹胭脂色的薄媚。
晚霞暈打在了她的身影上,将她這襲湖色回字紋的華裙映得跟緋色一般。
“容——容妃娘娘?”阿栀臉色陡然大變,她失聲叫了出來,便不管不顧地再去掀開轎簾。
轎內是還有一人。
臉面生得很,一身宮人裝束,看到了阿栀便喚了句,“阿栀姑娘。”
聲音竟然跟寧妍旎有七八分的相似,剛才壓低了聲音,以致阿栀竟然都分辨不出來。
阿栀聽得腦裏一陣轟鳴,連死了的心都有。她轉頭紅了眼就沖出轎子,卻被禁衛軍攔了下來,
容妃看了看今日自己還特意洗淨了的指尖,恍若未聽到阿栀的哭喊聲。
她慢悠悠地說了句,“送阿栀姑娘回承禧宮。今日阿栀姑娘累了,就呆在承禧宮裏別出門了罷。”
朱紅殿柱,金龍雀替。
金猊熏爐靜靜燃着,琉璃宮燈內的光明明滅滅。
殿內布置得金碧流光,連屏風都是用金箔和翠玉嵌着,在燈光旁華靡得堂皇溢彩。
只是偌大的殿內,中間突兀地放了頂桐木轎,沉色轎頂,藍色轎簾。
有人推開了殿門,走了進來。
伴着一道風入,珍珠錦簾垂着的珠子,随風互碰,撞出了細碎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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